沉默转为兴奋再变成疯狂,暗阁尽头那人以令柳寻香咋舌的速度情绪大变,随着那人苍老而诡异的笑声,周围墙壁上接连传来噗噗十余声闷响,越来越多蓝色火焰幽幽亮起。
柳寻香偷偷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都是森森白骨,火苗就在那些骨头上燃烧,与鬼火一模一样。
这样又阴又邪的人,能信任吗?
怀疑念头一闪而过,柳寻香意识到自己在质疑面前神秘人物,立刻打断念头,更深地鞠躬。
“你,去告诉公主,楼雪色我来杀,你们给我生魂。”那人忽然停止笑声,沙哑嗓音冷厉许多,说起话来却很费力,“等我恢复,杀楼雪色,易如反掌。”
“全听尊者安排。不过…尊者就打算在这里起居吗?这里偏僻又简陋,尊者不如搬进宫里,有公主殿下在,锦衣玉食绝不亏待,说是德高望重的道长也没人敢怀疑。”
一声怒哼后,暗阁尽头传来轻重交错的脚步声,柳寻香下意识后退一步,眼看黑暗中一张可怖脸庞逼近。
说是脸庞,可能有些失敬,如果不需要奉承讨好的话,柳寻香更希望直接称之为头骨——仅剩一张枯槁皮肤包裹的脸,有资格成为面庞吗?也许干干脆脆的骷髅头都要比这张被皱纹侵袭的脸好看许多。
走出尽头的阴暗后,那人完整地暴露在柳寻香视线中。
头是比枯骨还难看的样子,而那人身躯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景象,若不是上面好歹还挂着破破烂烂的衣衫,单看仿佛被无数虫蚁啃食过的腐烂皮肤,柳寻香真想说上一句“这哪来的癞蛤蟆”。
没错,癞蛤蟆这个词相当适合如此诡异可怕的人。
柳寻香费了好大力气才制止住自己,没有掉头逃出魔窟一般的暗阁。
“眼下楼雪色就在凤落城外的玉门军军营中,尊者可有什么办法让她——”
柳寻香话才说一半,那人便伸手粗暴打断:“玉门军,有罡气很强,不便去。现在我弱,她强,只能给她教训警告,想我收拾她,给我三百生魂,把她调出军营,我再出手。”
“三百生魂…在帝都动手未免太张扬些…”柳寻香有些为难,听对面发出不满哼声,立刻倒吸口气信誓旦旦保证,“尊者放心,十日之内,这三百生魂必定一个不差准备好,就等尊者动手了。”
身在玉门军军营的楼雪色,自然不知道有人正在黑暗之处谋划加害她,吃过云苏派人送来的饭菜又歇息一会儿,按耐不住寂寞来到阁楼之外。
天地苍茫,素白一片,说是寂寥之色,却又美得令人心醉。
楼雪色站在阁楼前呼吸着雪后新鲜空气,仰头闭起眼睛感受冬风吹过脸颊的凉凉温度,不知不觉便勾勒出唇角淡而绝美的笑容一缕。
心情大好。
“楼、楼兄弟…”程锦竹出现的有些不是时候,低头呢喃着,十个手指不停上下翻绞,看样子十分紧张。
“程兄?”楼雪色长舒口气,走到程锦竹身边,“抱歉,酒都被我喝了,有机会去万香楼,我请你喝最好的酒补偿。”
程锦竹摇摇头,慢慢抬头面对楼雪色,脸上竟是一片愧疚绯红。
“那个…楼兄弟,我、我太笨,居然一直没发现你是…姑娘…要不是冉将军告诉我…以后不能再叫你兄弟了,云将军一生气,真的会打死我…”
最后一句话,程锦竹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楼雪色却还是听入耳中。
眉梢一挑,楼雪色勾住程锦竹肩膀:“云苏怎么了?他是不是乱发火无缘无故罚你了?就会欺负老实人,早晚我要替你讨个公道。”
程锦竹吓了一跳,噌地往后跳一步,拼命摇摆两只手掌:“别别别,楼兄——楼姑娘,你可别去找云将军,他什么都没做,是我自己想罚自己。军纪规定不许饮酒,我自己喝已经是大错,还拉着楼姑娘一起…啊啊啊啊啊,我到底怎么想的呀!”
看程锦竹懊恼非常,两只手快把头发揉搓成一团,楼雪色忍俊不禁,心口多了几分暖意。
如今这一切,哪样不是好的呢?想想自己莫名其妙到去喝酒解愁,楼雪色有了几分荒唐之感。
见楼雪色面带笑意,程锦竹知道这位过去的小兄弟是真没有怪罪自己,一下放心许多,憨厚笑笑,带着几分好奇道:“楼姑娘今天气色精神都好了许多,是心烦的事解开了吗?以前粗心大意没发觉,现在仔细看,楼姑娘笑起来很漂亮呢,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同了。”
漂亮…
楼雪色稍楞,对这个从没有人夸赞过的词语感到陌生又新鲜。
“程兄说我看起来不同,哪里不同了?大醉一场丢人之后,我是多了两只耳朵还是少了个鼻子?”楼雪色大方地小小打趣道。
程锦竹憨厚嘴笨,支吾半天没说个清楚明白,最后索性嘿嘿一笑,指了指远处朱衣银甲的颀长身影。
“跟云将军一样,忽然之间,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了!”
136.第136章 为伊一笑
“哎哎哎,快来看!走过去了!过去了!”
“去,给我个地方啊!在后面看不到!挤一挤、挤一挤!”
“呦呦,还真是的,站一起怎么看怎么般配,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呢?啧,这俩人不在一起,那可是太浪费了!”
千机队营房内,一堆黑脑袋瓜聚在窗前,一个压一个往外张望,没留心身后乔半仙孤魂野鬼似的无声飘过,啪啪在每个人头上敲下一个爆栗。
“你们这帮糙老爷们儿,什么时候变成娘们儿了?看看一个个这嘴脸,想当媒婆吗?”梅姑倚着门口笑骂道。
营房角落,肉和尚正擦拭兵器,见梅姑发话,也跟着凑了上来:“我说,老梅婆子,你也太不地道了些,咱们云将军有了意中人这事儿你肯定早就知道,咋不跟兄弟们说一声?要不是昨晚程家那小子在阁楼大喊大叫,我们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说什么我说?”梅姑唾了一口,依旧笑容满面,目光也移向不远处校军场。
云苏和楼雪色并肩站在一起,一样的长身玉立,一个挺拔如翠竹,一个纤纤世无双,风姿气度皆是卓尔不群,当真是绝配。
“头不疼?”云苏看着校军场上操练的士兵,淡道。
楼雪色摸摸额头:“梅姑的药有效得很,一点宿醉感觉都没有。”
云苏默了一下,侧头低看,扯下披风盖在楼雪色身上。
“除了给我盖披风外,你能不能有点儿别的举动?我又不冷,总披着你的披风干什么?不伦不类的。”楼雪色翻翻白眼,却没有将披风解下归还。
虽不冷,有他体温暖着,总不是坏事。
挺舒服的。
不过并立的二人并不清楚,他们这简单举动足以引发无数人兴奋议论,尤其是千机队那帮人,就差举着牌子写上“我家将军有心上人了”到兴高采烈处宣扬。
极其简单的嘘寒问暖后,一小段沉默横插在云苏与楼雪色之间,一起看着忙碌的校军场小半晌,云苏又开口道:“你妹妹的事,还要继续追查?”
“当然要查,不然我回来做什么?唯有这件事,我绝对不会放弃。”
楼雪色神情坚定,一如既往。
“好,那就先查线索。”云苏负手于后,沿着校军场外围漫步,有一搭没一搭与楼雪色聊着,“我仔细想过,戮亲王那边线索不能算是彻底中断。那下人死后,戮亲王连问都没问一句,直接安排下葬,连命案卷宗也让凤落府府尹撤销了,怎么看都有些不妥。”
“就算戮亲王与世无争,不喜欢卷入纷争之中,那也不该死了人问都不问,显然他是刻意在掩藏什么,不希望有人顺着这个线索追查下去。”
云苏点点头,脚步放缓:“所以,你怎么看?打算从哪方面下手?”
楼雪色想了想,若有所思答道:“你说过,戮亲王十分守信重诺,如果他答应会将所知全部告诉我,那么必定不会有所隐瞒。可眼前的事实是,戮亲王明显知道些什么,却没有对我明说,这代表什么呢?我想,也许这就是我接下来要的方向。”
尽管关系不太好,但云苏终归与薛南城有过接触,对其还算是了解,思忖片刻后便有了大致猜测。
“每个人都有最重要的东西,为了这东西,可以抛弃信仰、原则、习惯,甚至违背初衷做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事情。戮亲王冷漠不易亲近,但他也有不惜一切想要保护的东西,为此说一回谎,也不是不可能。”
关键在于,值得戮亲王薛南城毁弃自己原则习惯的东西,是什么?
云苏与楼雪色对视,两双同样如夜如墨的眼眸中,一抹不需言语就能交流的眼神掠过。
楼雪色深吸口气,缓缓道:“他最疼爱的妹妹,薛茗娅。”
云苏赞赏点头:“没错。曾经戮亲王因为皇上要将她妹妹远嫁异国联姻,独自闯入御书房大闹一场,险些被盛怒的皇上丢进天牢,可见他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妹妹,几乎到了连性命都可以舍弃的地步。”
“所以说…”楼雪色话说一半,歪头盯着云苏,“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难得。”云苏耸肩。
想到还得去戮亲王府和冷冰冰的戮亲王打交道,楼雪色不禁有些头痛,习惯性皱皱眉头,却被温热手指按住眉心。
“别皱眉,不好看。”
“偶尔也能看见你皱眉头,虽然不是很清楚。”楼雪色拉开云苏的手,直勾勾盯着他双眼,“仔细想想,除了皱眉之外,也看不见你有其他表情,想揣测你心思比登天还难。”
云苏敲了敲面具,发出铿铿响声:“谁让你揣测了?我是什么表情,影响你吃饭睡觉吗?”
“不影响,就是不太甘心。”楼雪色撇撇嘴。
“哪儿来那么多不甘心?”云苏会回问,只得来楼雪色不太舒爽的神情,沉默少顷轻叹道,“别告诉我你喜欢以貌取人,就算看到我长什么样子,又是个什么表情,有用吗?”
“没用。”
楼雪色回答得干干脆脆,视线却依旧锁定在云苏沉闷面具上,眨眨眼,目光黯淡几分,声音也低了几分。
“我只想看你笑——纪尘说,你带上面具之后就再没有笑过。”
吹过校军场的风有些凉硬,掀起楼雪色背后披风猎猎舞动,与云苏朱红衣角纠缠在一起。
除此之外,世间一切仿佛都在一刹静止。
楼雪色很认真在问,认真到云苏无法随随便便找个借口搪塞,又或者说些其他事情打岔过去,与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眸对视片刻,就会被那种认真执着制服。
“给我个理由,”许久,云苏淡淡开口,“笑的理由。”
低下头想了想,好像无缘无故让别人笑的确很离谱。
短暂沉吟后,楼雪色又抬头看向云苏,舔舔唇瓣,一字一句认真道:“虽然很难看也不值钱,但是我送你的锦帕,你不许放在那个锦帕成灾的抽屉中,要单独收好。”
风一阵,沉默一阵,而后云苏微微偏头。
一声轻笑,浅淡清晰。
137.第137章 猎场质问
颖阑国帝都凤落城城郊,仅供王公贵族使用的猎场里一片雪白,几趟马蹄踏破平整雪面,留下深深浅浅的蹄印。
“墨情表哥说,让茗娅姐姐多走动走动对腿脚恢复有好处。现在积雪厚软,不小心摔一下也不会受伤,王爷大可放心。”
谢音怜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虽然穿的是窄袖瘦衣、皮子长靴,仍掩盖不住小家碧玉的细腻俏丽,微微冻红的脸颊更为她平添几分娇柔之美。
薛南城的坐骑是匹赤血烈马,体格要较谢音怜骑得更高大一些,所以看着她时不得不稍稍低下身子。
“骑术不错。”
得了薛南城赞赏,谢音怜的脸更加红润,声音细小许多:“谢王爷夸奖。小时候爹爹时常带音怜去山里采药,来来去去都要骑马,所以比较熟稔。”
薛南城点点头不再说话,目光望向在前面十几步外的薛茗娅。
从怨念束缚中解脱出来的薛茗娅已经可以使用双腿站立,但多年坐在轮椅上,让她突然之间行走跳跃十分困难,只能像个小孩子一样从最初的蹒跚学步做起。
薛南城是个大男人,又有许多事情要忙,贴心照顾薛茗娅的琐事便由谢音怜主动承担气来,与戮亲王府的人也逐渐熟悉。
不过再怎么熟悉,薛南城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即便偶尔能与谢音怜说上一句半句话,还是让谢音怜觉得怯生生的,得他一句夸赞足以心慌半天。
除此之外,楼雪色跟在二人身后,也是让谢音怜颇为紧张的原因之一。
又走了一段路,谢音怜总算鼓足勇气憋出一句话来:“王爷,我陪茗娅姐姐往里面走走,您也没穿件披风或是厚衣,走远了太冷,不如就在这里等等,晒晒阳光也是好的。”
薛南城看了看薛茗娅,眉峰不着痕迹抬了一下,而后随意一点头。
谢音怜得了特赦一般长松口气,与几个下人一起扶着薛茗娅往猎场中心走去,薛南城在几道身影远去后拔马回身,冷冷看向楼雪色。
“别再缠着茗娅和谢姑娘。”
“我不这么做,如何能见到王爷?”楼雪色从容淡道,“几次约见都被王爷干脆拒绝,那么我也只能通过谢姑娘和薛小姐,勉强沾个光才有机会见王爷一面。”
薛南城语气更冷,表现得相当不耐烦:“该说的都已经告诉你,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楼雪色笑笑,带着一种散漫姿态,骑在马上慢悠悠闲晃:“云将军告诉我,王爷是个十分重信誉的人,凡是说到做到绝不掺假。正因如此,当日我才相信王爷所说空手而归,怎么也没想到,竟被王爷骗得团团转。”
薛南城皱眉,隐约猜到楼雪色所谓何意,眉眼冷肃几分,变得十分谨慎。
见他不回答也不解释,楼雪色从腰间布袋里拿出账本,随手翻了翻,叹息道:“王爷果然谨慎细心,这么多年来竟找不到一点关于王爷的把柄。不过薛小姐与王爷不同,似乎做事时在警惕上差了一些,难免留下蛛丝马迹。”
“生死薄?传言里听闻有几位权臣被你以把柄威胁,如今看来,事实的确如此。”
楼雪色手中账本很厚,模样略怪,薛南城看上一眼就道出其中玄妙。
薛南城特地错开话题不说薛茗娅的事,不动声色伸手到左靴边沿,慢慢抽出一把小巧而精致的骨刀。
有些秘密不能碰触,一旦碰触就要付出绝对代价,而薛茗娅,显然就是薛南城的软肋,亦是不可触及的逆鳞。
如果有人执意把危险引到妹妹身上,薛南城不吝于牺牲几条无关人命。
泛着象牙之色的骨刀无声无息提至马背上,被薛南城玄色衣角掩盖,待薛南城加快速度能与楼雪色并驾齐驱时,那骨刀就可以飞刺出去,饮血而归。
顺便掩藏某个秘密。
楼雪色低头翻看生死簿,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薛南城在靠近一般,及至骨刀锋锐尖端就要刺进她后颈雪白肌肤时,突兀发出一声感慨。
“据说王爷的骨刀由死人股骨打磨,辗转几代,夺取过不知多少人性命,这股逼人煞气,果然不是吹嘘出来的。”
薛南城动作一僵,随后颓然放弃计划,缓缓放下手臂。
“你到底想要什么,不惜冒性命危险也要追根究底?”
“和王爷没什么不同。”楼雪色放下生死簿,眸中一丝遗憾,回眸面色平淡,“清玉是我妹妹,我所做的,不过是在为她追寻一个真相,一个公道。”
薛南城终于有些动容,收起骨刀,遥遥指了指猎场用于休息的小木屋,默默提马开路。
木屋内,下人们早就生好火盆,温暖如春;小炉上一壶热水沸腾欢跃,汩汩流出壶外,淌到炉子上兹拉兹拉蒸发成一团团白色水汽。
楼雪色坐在桌旁,臂弯里抱着厚厚的生死簿,另一手漫不经心托腮,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一毫紧张。
薛南城几次将目光投注在生死簿上,甚至下意识摸起骨刀,最后却生生忍住冲动。
他大概知道,楼雪色是云苏那边的人,云苏做事不会不留后路,如果云苏敢让楼雪色一个人前来,那么必定做好了楼雪色回不去的准备;又或者有什么事情让云苏笃定,他这冷酷的戮亲王不敢妄动楼雪色。
“茗娅从不出门,你能有她什么把柄?”薛南城按耐住不安,沉声道。
“不出门不代表做不了坏事,坏事一旦做了,总要有踪迹可寻。”楼雪色并不正面回答薛南城,微微眯起眼,唇角一丝莫测弧线,“薛小姐做的那些事,王爷想必都知道,但又不能说出去,否则薛小姐不止声名不保,只怕连性命都有可能丢掉。”
“直说,别打哑谜。”
薛南城态度越是冷漠,杀气越是浓重,楼雪色心里越高兴。
这说明,她的确触到薛南城痛点了。
微小收获意味着路线正确,楼雪色更加胸有成竹,一字一句,满是不容反驳的坚定口气。
“为了保护最疼爱的妹妹,王爷明知可能会惹麻烦上身,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隐瞒一些事情、放弃一些东西。譬如薛小姐不为人知的秘密,以及,王爷一直以来坚守的原则。只要能让妹妹安然无恙,即便对我说谎也在所不惜,对吗?”
138.第138章 心理战术
“茗娅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火炉虽热,却无法暖和木屋内气氛,在周围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薛南城已经不打算掩饰浓烈杀意,一身孤冷气息仿若玄冰。
楼雪色不为所动,依旧不紧不慢道:“与其问我知道多少,不如先问问王爷知道多少。我要的只是真相,不是薛小姐性命,倘若王爷能把所知一切毫不保留告诉我,我保证决不把真相公布于众。”
但若薛茗娅与楼清玉的死有直接关系,也不排除一剑斩了她的可能。
当然,这种不该说的话,楼雪色都默默放在心底。
薛南城几度试探,都没能从楼雪色空中套出有用消息,敌意表现得越发明显;相比之下楼雪色则越来越镇定,甚至有些慵懒之意,就好像这场谈话并非她主动来找的,而是薛南城再向她索求什么东西。
看不见的,却事关薛茗娅生死的重要之物。
试探来试探去消耗不少时间,楼雪色适当时机摆出一副不耐烦表情:“王爷还是不肯说么?那要不要我来提醒一下,薛小姐在权势纷争中的重要身份?还有,我妹妹的死,以及死之前去戮亲王府见某个人,这真相却被王爷隐瞒的原因?”
“够了!”薛南城终于忍不住低喝一声,动作迅疾如电,眨眼就将骨刀架在楼雪色颈间。
楼雪色不躲不闪,只是冷冷浅笑。
“杀了我,或许不用再被追问真相,但薛小姐所作那些肮脏事,明日就会传遍帝都的大街小巷。”
薛南城表情变换不定,复杂神色落在楼雪色眸中,许久之后化作一抹无力,失望,近乎绝望。
颤抖的手缓缓放下,薛南城坐在椅中低垂头颅,石人一般了无生气。
“茗娅她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这潭水有多深、多险,她只想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即便足不出户也能有所作为。她只是…只是走错了路。”
楼雪色垂下眉眼:“一句什么都不懂,她手上染的血就可以洗去吗?王爷若是真心在乎妹妹,就该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保护好,而不是纵容她、包庇她,让她继续在错路上走下去。”
“她错是错了,但并没有谋害人命,充其量是为虎作伥,何必——”
楼雪色话里话外指责薛茗娅害死人,薛南城本来有些恼火于这种指责,陡然间意识到什么,咽下说到一半的话,吸口凉气,瞬间勃然大怒。
“楼雪色,你在骗我,你根本就不知道茗娅做过什么事!”
一丝无味笑容爬上楼雪色嘴角,漆黑深邃的眼眸毫无惧意与薛南城对视,眸内满是狡黠:“是又如何?现在我不是知道了吗?”
关于如何能逼薛南城说出实话,楼雪色犯愁许久,云苏却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解决了她的烦恼。
如云苏所说,薛南城再怎么谨慎冷静,一旦发觉薛茗娅可能有危险必定慌乱,这种状态下一些看似简单的小手段也能变得十分有效——譬如把话说的模棱两可,让薛南城以为她知道些什么,再去引他说出更重要的线索。
楼雪色不知道该怎么夸将云苏,但让她困扰不已的问题,的确因他一句话而顺利解决了。
“我知道王爷想杀我,灭口是保护秘密的最简单方式。不过王爷应该先考虑一下,是否有绝对能杀掉我的把握,若是失手,戮亲王府要承担的罪名可就不止一星半点了;在我逃离之后,薛小姐那些秘密也会被公开,到时候王爷得不偿失。”
说实话,楼雪色的说服能力很一般,干干巴巴的,没有什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套路,然而这种直接且干脆的警告威胁,对薛南城而言反倒具有更大威慑力。
进退两难的局面让薛南城踌躇不定,表情复杂到连他自己都无法读懂。
楼雪色好整以暇倒水端茶,目光注视着茶杯里在沸水中翻滚的茶叶,笃定薛南城不敢动手版自顾自说道:“我对薛小姐一无所知,也曾相信王爷的话,以为已经知晓了王爷所知的全部内情,直至贵府一位下人拾到我妹妹的锦帕,并告诉我在她死前不久曾出现于贵府,我才恍然发觉,自己被王爷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