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临建是蓝色瓦棚木板墙,姜戍年站在房前,笑着看向热闹的人群,又吩咐小刘:“你安排一下,五十人一队,每队指定一队长,明儿上船上飞机都让队长带好自己的人,别乱了秩序。”
小刘应着他,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网兜,那兜里是拇指大的金黄颗粒。
“这是工地附近的老百姓给的,感谢我们为他们盖房子。沙漠椰枣,这儿的特产,您尝尝。”
他随手接过,在手里掂了掂。碰巧Tim举着相机跑来,看见他手里的东西,高兴地手舞足蹈:“战争爆发后,物资一直紧缺,这东西更是有钱都买不着,我都快半年没吃过坚果了。”
说罢,笑嘻嘻伸手去拿,“姜先生,您真是我的福星,这两天不仅吃着肉了,还有坚果吃。”
却被他堪堪躲开。
接着他打开网袋,抓了几颗椰枣递给Tim:“这玩意儿伤牙,吃多了不好。”
Tim大惊:“它能止咳润肺,很好的。”
姜戍年却不理他,拎着半包果实去码头了。
这外国佬不明就里,向小刘哭诉:“姜先生是怎么了,昨天还让我吃肉,今天怎么吃他几颗枣就不行了,肉可比枣贵啊。”
小刘笑着拍拍他的肩:“他还分给你几颗,我可是一颗也没有。”
那码头停着两艘客船,半亮的灯塔立在水面,隐隐照亮蔚蓝的海。那会儿已接近凌晨,暴风雨已经停了,他走到她身后:“在干什么?”
冯殊阮指了指天际:“看星星。”又问他,“都安顿好了?”
他挨着她坐下,将手里的网袋递给她:“差不多,明儿天一亮就出发。战争物资紧缺,这玩意儿有钱都买不到。止咳润肺,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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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掏出一颗塞嘴里:“既然有钱都买不到,那这是从哪儿来的?”
“小刘给的,说是工地附近老百姓送的。”
她又说:“这么稀缺的东西,他怎么不吃。”
他张口就来:“男人都不爱吃这。”
说罢,再没别的话,就那么目不转睛看着她。
冯殊阮被他看得不知所措,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吃着枣含糊着问:“你看我干什么?”
“看你是真想跟我回去,还是又有什么瞒着我。”
“我要是不想跟你回去,还来这儿干什么?”
她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掂着蜜枣,一派休闲自然,倒像个来度假的。
姜戍年看着她:“以后不管去哪儿,都提前告我一声,省得我跟一没头苍蝇似的发了疯。”又说,“稍微沾点儿关系的你倒知道道别,跟我这儿却一个字儿不说,我对你就一点儿不重要?”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歪头看着他笑:“姜先生这么没自信,何苦大老远跑这一趟?”
他眼睛一亮,扬了扬眉:“这得多亏冯小姐提醒,不然来不来还不一定。”
说着,从兜里掏出个穿绿衣的胖头公仔。
“我去。”冯殊阮惊讶,“你竟然随身携带。”
他捏了捏胖公仔的大耳朵:“你跟别人道别,不过嘴上一句话,跟我这儿虽一句话没有,却送了一礼物,关键是这礼物还只有我俩能懂,这不是提醒是什么?”说罢,笑意盎然看着她,“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她看着平静的水面,红晕从脖颈爬到耳根,衬得那莹润白肌剔透娇人。一把年纪被他一句话弄得跟一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姜戍年爱极了,伸手揽过她的肩,把人抱进怀里。
因担负七百余人性命安全的重任,后半夜他也不敢踏实睡,枕着薄单望着屋顶,听时不时从远方传来的警报轰鸣。
大多人已经睡下,四周很安静,大风呜咽着刮得物件噼啪响。半晌,他出声道:“阮阮?”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他转过头,从地上起身,看她躺在破旧的木板床,后颈枕着阿卜丽送的长袍,薄被上盖着他的外套。码头的广照灯穿过薄板缝隙照进来,照着她平静的神态,长翘的睫毛,还有均匀起伏的胸膛。。
原是睡着了。想当初在他家非得搬家具挡着窗才能勉强入眠,这会儿风餐露宿,炮火就在跟前,
她却睡着了。终于睡着了。
姜戍年笑了笑,附身亲了亲她,摸摸她的脸又理了理头发,最后掖了掖厚实的外套,才又重新躺回去。
昏暗中的冯殊阮翻了个身,面朝陈旧的板墙,那晶莹的泪便从闭合的眼角淌出来,她也没睁眼,暗暗咽了口气,感到喉头紧得发疼。
曾经走荆棘,睡沙漠,在交火区和炮弹周旋,吃不饱也穿不暖,她都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睡在
床上,有人守在跟前,替她加衣盖被,怕她挨饿受冻,她竟忽然很想哭。
也不是没被爱过,只是跨越千山万水都不曾放弃的爱,她未曾感受过。无人庇护时,活得像具铠甲,有人呵护时,便成了无壳的蜗牛,人会忽然之间变得很软弱,大概也是因为爱。
她掩在那件大衣里,就像找着壳的蜗牛,将一切感怀悄悄散发至每个细胞,融入流淌在身体的血液,终于沉沉睡去。
第三十七章
经过几天奔波,这批人终于回到国土,当天晚上他们刚下飞机,便遭到大批记者围追堵截。姜戍年不喜打官腔,把小刘推了出去,又找了几个领队作发言代表,自己则清清闲闲地领着冯殊阮出了机场。
Leif早早将车停在那儿,见了他们便忍不住打趣冯殊阮:“我得给您作个揖。”说罢,真作了个揖,“这得多大本事呀,一句话不说就把一大活人给弄到遥远的利比亚去。”
姜戍年满面春风,牵着冯殊阮上了车,问:“什么安排?”
Leif开着车:“好一阵儿不见,想咱祖国了吧,您想吃鱼还是吃肉啊,想喝酒吗?”
“甭他妈废话。”他把冯殊阮的手攥手心里握着,“什么好吃弄什么。”
“得嘞。”leif说,“什么也有,管您吃够。”
他笑了笑,问副驾驶座的吴亮:“这段儿挺好?”
吴亮说:“一切正常,可招标老被抢,三四回了,准是有人违规操作。”
他应了声,又说:“就那几个混不吝,谁掏钱卖谁,回头要被查了,十年八年都不够判。”
吴亮说:“我对比这几样活儿,发现事有蹊跷,明儿给您看看?”
他说:“着什么急,让他们玩儿吧,爱玩就让他玩个够。”
吴亮点点头,便没再谈工作。
他们去的是长富宫牡丹苑,鲜嫩的烤鸭,琳琅粤菜,乡音熟貌总叫人踏实。姜戍年是真饿了,他本就挑食不爱吃,短暂的利比亚生活彻底勾出了馋虫,当下便撸起袖子开吃。
就这,人也端的一副优雅利落,卷了蘸酱的肉片首先递给身旁的姑娘,再轮到自己,嘎吱一口,脆劲十足,腮帮带动颧骨,节奏有力韵动。要不说赏心悦目呢,好看的人嚼个肉那也是好看的。
冯殊阮看他吃得香,没忍住笑:“你慢点儿吃。”。
他转头,看她两眼弯弯,睑下的卧蚕浅成淡淡的弧,松垮的马尾掉出一撮发,便腾出一只手替她梳到耳后,这一梳,便蓦地瞧见嫩白的耳廓旁有道印子。。
他随即丢了面皮,用毛巾揩了手,两手捧着她脑袋,拇指在那痕迹上蹭了蹭,嘴里还嚼着菜:“怎么弄的?”。
她的脸在他手心笑开颜:“躲炮弹时墙上蹭的。”。
他皱了眉:“疼不疼?”。
“早不疼了。”。
他手指仍在她脸上磨蹭:“我给你揉揉,要留疤就不好看了。”。
她笑:“你这管不管用啊?”。
“当然了。”他也笑,“这是爱的力量,管好。”。
“诶呀妈呀。”leif也丢了面皮,咧了咧嘴,做出一副牙很酸的样子,“这饭没法儿吃了。”
。
再看吴亮,半埋着脸,乐得花枝乱颤。
几人正在兴头上,忽闻一人笑着进来:“唷,这都开吃啦,也不等等我。”
众人抬头,却见来的是贾曦仪。
姜戍年歪了歪脖子,瞥了leif一眼,leif看菜看酒看筷子,就是不敢看他的脸。
吴亮笑着替leif挡,对贾曦仪说:“看看我这记性,跟前儿还叫leif跟您联系,这会儿倒忘了等您了。”。
贾曦仪穿着中国红羊绒大衣,干练的小翻领,微敞的裙摆,小高跟踩着地面笃笃地响:“您贵人多忘事。”接着脱了大衣,拨了拨头发,看着冯殊阮,“你就是那位女记者?”
冯殊阮靠着椅子,闲散慵懒,气质纯简,冲她弯了弯嘴角。。
“诶。”她歪了脖子看姜戍年,“这回玩够了吧,别仗着大家由着你,就上天下海不知轻重,您这撒手一走,留下这摊子给谁啊?”又冲冯殊阮笑,“冯小姐你说是不是?”
。
冯殊阮说:“什么叫撒手一走,又不是一去不复返了,您这是关心他还是咒他呢?”
。
姜戍年嘴边扬了个笑,默不作声夹了块菜放进冯殊阮的碗里。。
贾曦仪挫败,也有些怒火,还没人敢这么驳她面子。她顿了顿,又看着姜戍年:“您就闹吧,反正都是玩儿,肉吃多了也腻不是。”。
冯殊阮一手枕在饭桌,一手拎了酒壶给自己添酒。人是柔发长颈,紧袖薄衫,举手投足利落潇洒,琼浆玉液汩汩流淌,那架势,就差一众仙徒朝她跪拜。。
她也不看贾曦仪,慢条斯理地说:“中国地大物博什么没有,他千里迢迢跑去可不是为了吃肉,再说,利比亚战事升级,想吃肉还没地儿买,要是腻了那味儿也早换过来了,不然也不会一包蜜枣都舍不得吃,全部留给我。”说罢,抬眼看向姜戍年,“您说是不是?”
姜戍年连连点头,又替她夹菜:“是是是。”嘴角含着蜜,藏都藏不住,“我要是一风筝,您就是那线轴,甭说利比亚了,就是外太空,您去哪儿我也得跟着去哪儿。”
贾曦仪撇了撇嘴,没说话。
姜戍年拿了冯殊阮的酒杯,对着贾曦仪:“妹妹,今儿起这就是你嫂子了,往后该想的想,不该想的不想。”那嘴边的笑更加得意,“一单枪匹马闯战场的姑娘,可不是吃素的。”
所以,什么情敌小三往这俩跟前一摆,那就是胡同口挑白菜,看都懒得看一眼。
这晚,他们酒足饭饱回了家,已是凌晨两点。进屋后姜戍年还在笑:“看不出来啊,醋劲儿挺大。”
她脱了外套换了鞋,直往楼上走:“把你那花花草草拔干净了,闹心。”
他紧跟在后,踩得地板踢踏响:“姑奶奶,我在您这儿就跟一明镜似的,什么好的不好的,您可
是看得一清二楚。自从认识你,我哪儿沾过什么别的姑娘。”说着,已哭笑不得,“那什么花草也不用拔,您就是一灭害灵,往我跟前一站,所有花草都死光。”
她从柜里拿了衣服,抬眉半掩了笑:“我是什么?”
他眼也不眨:“仙女儿。”笑得浑身都是喜气,抻胳膊圈她,“你是我的仙女儿。”
。
她一手端着衣服,一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他让开,接着人便钻进浴室,砰一声将他隔断在屋外。他满脸傻气的笑,在门口站了半天,抬手敲敲门。。
屋内当然无人应答。。
他又敲了敲,扯开嗓子:“再不开门我进去了啊。”。
依然无人应答。。
也是个说一不二的,遂拧着门把,蹭蹭两下将门弄开。。
那花洒正哗哗淌着水,热气腾腾在室内扩散,烟气寥寥萦绕整间房。沾了雾气的梳妆镜前立着个裹着浴巾的美人,那美人将绾了头发,震惊的眼眸似一汪水,漂亮的锁骨,莹润的肤,娟秀的柔荑捂着半/裸的胸。
“你干什么?出去!”。
他在门口顿了顿,反手啪一下扣上了门。
“那什么,进都进来了,再出去不太合适不是。”说着,一步步往她跟前走,“我帮你试试,看水热不热。”。
她试图往后躲,又想笑,低声啐了句:“你个流/氓!”。
他两只胳膊撑着大理石的盥洗台,将她圈在胸怀,低了头瞧她饱满的身材绯红的脸。接着躬身埋头,去亲她的嘴。。
那空间本就狭隘温暖,细密的水声,娇人在怀。亲着亲着便把持不住,两只胳膊将人紧紧偎在怀里,唇舌反复啃噬,似获得娇小的珍宝,怎么爱都不够,恨不得吞下肚里。。
那手也不老实,隔着浴巾还不踏实,从下摆钻了进去,后来干脆揭了浴巾,火山爆发般的感情和爱/欲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三十八章
初春的天还有些冷,那窗外的藤蔓却绿了一个冬天,小风吹过,摇晃的叶间腾飞几只鸟,待没了动静,又扑闪着翅膀落回原地。。
姜戍年倚着枕头,晾出只胳膊枕在脑后,看纱帘外朦胧的景致,另一只手揽着怀里的女人。片刻后,那女人也醒了,半趴在温热的胸膛,睁开惺忪的眼,接着一骨碌翻身,躲进松软的被窝。
。
他伸胳膊撩她,那人却横竖不动弹,他便展了个笑,连被带人逮进怀里,却见她皱了眉,一脸不高兴。
“怎么了?”。
她眼都没抬:“疼…”。
声音小得可怜,绵绵地化在心里。他捧着她的脸,在那剥壳鸡蛋似的光滑上摩挲,又去亲她,从额头到眼皮,再到嘴唇,心里甜得跟蜜似的,无以言表的满足。。
他游戏人间,未曾在意过谁是完整不完整,却在那些没规没距的风花雪月里独好这一口。那些人带着目的上门,或者托人找上门,总要强调对方是个新鲜货,他感到可笑,拿贞洁做一锤子买卖,要这笔钱花光了又该怎么办。倒不是为她们担心,反笑她们愚蠢,连生意都不会做。
昨儿俩人意乱情迷致彻夜疯狂,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淌水的地砖混杂进涓涓血迹,如注的喜悦和兴奋全数浇灌进每个细胞,那一刻他狂喜到不能自已。。
这姑娘用事实佐证他以前的观念是错的,原来不管时代如何变迁,贞洁这东西依旧贵如宝,不是不能放纵,前提是你得爱她,如若不然,再多的钱出卖,那也是廉价。
冯殊阮的出现,让姜戍年悬崖勒马,踏踏实实落在地上。他爱她得到很多痛苦,可幸福来临时又好幸福。。
他抻开被子,将光溜溜的人儿滑到胸前,抬了腰肌直往上拱。。
她却伸展五指往他头上拍了一下:“有完没完。”。
说完便翻身坐起,背对着他穿好衣服,潇潇洒洒下了床。一双玉足刚着地,却因使不上力,双腿发软,跌坐在了地上。。
身后的人笑出声:“逞什么能,上来我给你好好儿养养。”。
她也没理他,手撑着床,从地上爬起来,走出去时那身段还因着力不稳而摇曳生姿。
姜戍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什么意思,便也穿起来,循着声音去了厨房。
她将洗了米,半锅水往灶上放了,又打开冰箱找菜。那人就跟一尾巴似的,黏在姑娘身后,人往左他往左,人往右他也往右。。
姑娘扭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伸开胳膊将人圈在怀里,又夺她手里的菜刀,慢条斯理切着葱:“我得跟着啊,万一又摔一跤怎么办。”说着,亲亲她的头发,趴了身子附在她耳根,“还疼不疼,要不我给揉揉?”
那温热的气息蹿进脖子,音调魅惑人也厚重,这姑娘哪像他久经沙场,当下那红晕便爬到脖根。
她想从他手里抢菜刀,他不给,又想从他胳膊下钻出去,他不让。只得无奈扭头:“你想干什么?”。
那张脸白里透红,别扭的害羞都藏不住。
他搁下菜刀,俩胳膊依然圈着她:“你说我想干什么?”。
说罢便低了头去亲。。
窗外的鸟儿一闪而过,摇晃的树枝滴下雾水,天空湛蓝,阳光甚好,一派清新靓丽。
这姜家厨房却没那么清心寡欲,火热得快燃烧起来。那唇舌直往深处钻,她腰间一软,有些站不住。恰逢锅里的水开了,便皱了眉去推他,可哪推得动。。
他热情似火,又从颈间覆上她的唇,姑娘像被强/吻般,支支吾吾出不了声,后来狠狠一扭头,这才从他口中逃离。。
那晶亮的唾液顺势留在嘴角,滑到下巴,再从宽松的单衣淌进胸口。她还来不及抱怨,跟前的男人便被刺激得着了魔般,蹲身抬胳膊,将她公主抱起来,临走前还关了灶上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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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点燃这厢的火,又是一路亲吻缠绵…时光正好,有人心怀不轨,致那静悄悄的二人世界春/光/旖旎。。
这之后,姜戍年颇有点儿“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俗话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他虽然不赌,可公司的事儿却不太顺利
吴亮是个尽责的秘书,自从这俩从利比亚回来,姜家甚至成为他第二个办公地点,却也不办公,只是每天例行汇报。。
天气渐暖。这天Leif约姜戍年喝酒,说:“有公不办,成天搂着个女人腻歪,你这转变忒大了啊。”。
他说:“不就几个标书么,今年不中明年中,着什么急。”。
“我可不急。”leif喝口酒,“您赔钱我管不着,我是怕自个儿吃不饱。”
姜戍年笑:“你他妈少吃点儿不行?”又指着他的肚子,“都胖成什么样儿了。”
他惊恐地摸了摸腹部,遂放下了筷子。其实是胖了点儿,可远不像姜戍年说的那么胖。
吴亮正帮着冯殊阮往外拿食物,进进出出似一道风,那笔挺的身板,简练的精/气神儿,越看越帅。Leif咽了咽口水,连酒也省下了。。
等菜上齐了,吴亮坐在桌前撸串儿,一边照顾火候烤羊排。他这人擅长打理生活,这些琐事儿在他手里出不了错儿。。
只见他将那羊排在火上翻覆,将冒出油水,又刷了佐料,再来回烤个几遍,便熟了。
他有条不紊分给大家吃,最后才往leif的盘里放了一块儿:“加了柠檬汁,去膻味儿,吃吧。”
Leif犹疑片刻,接着捉筷开吃,吃完却又后悔,一直闷闷不乐。他也没理,饭后出了姜家才开口问:“怎么,今儿的菜不好吃?”。
Leif没吭气,垂眼看了看腰间:“那什么,我是不是胖了?”。
说罢,吴亮也上下打量他:“唔,是胖了点儿。”。
他不满:“那你还劝我吃肉!”
吴亮笑:“我可没劝,嘴长在你身上,吃不吃都是你说了算,怎么吃的不高兴了倒怪起我来了。”。
他沉默一会儿,说:“我要减肥,明儿起吃饭别叫我了。”。
“真不吃?”。
“不吃。”。
吴亮瞧瞧他,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前走。
他扯开嗓子喊:“哪儿去?”
“宵夜。”。
“等等我!”。
皎洁的月色,将俩人影子拉得老长。。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这日子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藏危机。
姜博然从埃尔及利亚回来的那天,他们姜家专门办了请宴,虽然没有什么具体名目,他一大把岁数却从没有那么高兴过。对冯殊阮这个准儿媳,他是十分欣慰,其实不管对象是谁,姜戍年能定下来,他就高兴得很。
姜家人有个共性,就是高兴时喜欢大手笔庆祝。那天的场合来了众多名流,相争着巴结冯殊阮。
她穿着半透明的水蓝色礼服,钉珠绕成素丽的图腾,在裙摆悄然绽放成花的模样,垂坠感十分强烈。
到底是出身名门,交际应酬早就司空见惯,姜戍年在各人之间周旋,时不时看她一眼,眼尾都扬着得意。
正是一对璧人光彩时,却忽然闯进一溜儿穿制服的公务人员。霎时,整座大厅鸦雀无声,便看着领头人打开一张公示,义正言辞地宣读规章制度,接着便请姜戍年跟他们走一趟。
他站着没动,将手里的酒搁上桌:“抓人得有证据,无凭无据,我凭什么跟您走一趟?”
看上去云淡风轻,实则脑筋迅速运转,他在急速搜索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却听那人说:“有人举报你们公司洗黑钱,我们已掌握大量线索,还请你配合,协助调查,要真不关你事儿,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他心中咯噔一声,自是不妙,却也猜出七八分。洗钱这事儿,只能和冯沐川有关,但不知是那人已落网揭发他,还是见不得他好出卖他。
照冯沐川的身家,略有风吹草动,业界早传遍了。他却没听说他出了什么事儿,如此看来,只能是被他卖了。
他想了想,已有了决定,抬眼看了看冯殊阮,眉目仍旧轻松:“等我回来。”
一语将毕,便被人带了出去。
厅内一时炸开锅,说什么的都有。
姜博然匆匆跑出来,急得整张脸皱一块儿,问leif:“怎么回事儿,你们真帮人洗钱了?”
Leif没有立时回答,只觉事情蹊跷,道:“这段儿总出师不利,我怀疑是有人陷害。”
吴亮说:“不用怀疑,这明摆着是陷害,标书老被抢那事儿你忘了?”
Leif也皱紧了眉,急得来回踱步:“早跟他说有问题,他偏不听,去了一趟利比亚,回来就什么都不管了,这下好了,东窗事发,三五年牢饭都算少的。”
姜博然快晕过去,嚷嚷着要找关系疏通这事儿。
吴亮却不紧不慢:“没什么大问题,那过滤的钱早投资了,什么希望学校养老院,福利社区幼儿
园,一水儿的公益项目,冲这层面,不会太严重。再说,他心中有数,叫我们等着,那就等着罢。”
当爹的自然不放心,一边张罗人去了解这事儿,一边恨铁不成钢:“我就是没管住他,我们姜家又不缺这点儿钱,他好好儿的洗什么钱。”
却见冯殊阮款款走来,看着leif,特淡定地问:“冯沐川干的?”
Leif一愣,有些尴尬,说:“这也不能肯定,但洗钱这事儿…还真和他有关。”
炸开锅的名流们随即开始窃窃私语,仿佛得到一天大的八卦。
到底是场面上的人儿,出了事儿鲜有慌乱,都有条不紊地找寻最有效的办法。可世事变化太快,两天后众人还没找出最佳对策,姜戍年倒提前被放出来了。
他穿得一身西装,精神气饱满,丝毫没受影响。
Leif看见他时,几乎仰天长笑:“这算什么事儿,愚人节么?”
吴亮也问:“他们怎么说?”
“能怎么说。”他扣上扣子,钻进车里,“当初冯沐川为了掩人耳目,往那合同上冠了好几个名头,我一口咬定只为生意,不知隐情,他们拿不出别的证据,没辙了。”
Leif想不通:“这冯沐川他妈的究竟什么意思,把你卖了自己不也暴露了吗?”
姜戍年想了想,道:“公司有人出卖我,大概被冯沐川收买,里应外合,他娘的早把资产转移国外,洗得一干二净,全栽我头上。”
“我草。”leif低声啐了一句,“谁他妈这么缺德!”
“单磊。”吴亮接话,“当初咱们花高价挖来的电脑工程师,前儿你出了事,昨儿就没来上班了,辞呈都不写,照价赔了毁约金。”
“真他娘的操/蛋。”leif说,“当初头一回跟他吃饭,我就说过,忠心不忠心还不是看钱给得够不够,真他妈让我说中了。”
不知大家记得否,这单磊在故事的开端和冯殊阮去昆仑饭店吃过饭,还被后来赶到的姜戍年撞个正着。
车厢内一时极静,气氛有点儿严肃紧张。
愤怒中的leif依旧百思不得其解:“这冯沐川跟您杠上还怎么着,老逮着你不放。”
他扬起抹轻蔑的笑:“大概是怕我为了冯殊阮,又和他抢财产。”
Leif又骂:“我见过贪财的,还他妈没见过这么贪财的。”
吴亮转头看着姜戍年,问:“这事儿过去了吗,他们会不会再找证据?”
他在黑暗中闭了眼,靠着沙发极轻叹了口气:“被盯上了就过不去。”
Leif也急:“那怎么办?”
“撤吧,退一步就好办。”又说,“投丰华的钱已被冻结,我们手头的现金流不多,全捐出去,再找个时间,宣布破产。”
第四十章
Leif惊讶:“破产?”
姜戍年应了一声,又吩咐吴亮:“各部经理能往别处推荐的推荐,不能推的多给点儿遣散费。”
吴亮顿了顿:“要不先缓缓,这事儿还没个定数不是。”
他说:“再缓就来来不及了,我们干过什么事儿,自己不清楚?”
一时车厢无比静默,谁也不再开口说话。
到了公司,他特意打量起工作多年的地方,灰蓝格子间的员工早闻两天前他被带走调查的事儿,虽人心惶惶,却也不懈怠,该干嘛干嘛。
秘书处准备好例行晨会,他也照样参加,会上听了各处汇报,提了几个问题,最后才宣布:“公司经营不善,欠下巨款无力偿还,正式破产前希望你们能找好下家,工资我会预付给大家。”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纵使都知道出了点状况,却没料到会这么严重,大家在惊愕中窃窃私语,他已收好文件走出会议室。
再回到办公室,拿了茶叶泡水,接着坐在桌前,盯着角落的绿植出神。门上被敲了两下,第三下时他才回过神,道了句请进。
却见吴亮拿着文件进来,一样样替他分析资产和处理意见。他听着,时不时提出新的方案,基本全部敲定时,才又对吴亮说:“丰华实力大,口碑好,他们老板我也认识,回头招呼他一声,你就去他那儿上班吧,别的地儿不适合你,太屈才了。”
吴亮捏着文件的手顿了顿,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掩的门忽然被撞开,leif风风火火冲进来。
“你他妈要散伙是吗?”他无比激动,“把我们当什么了,我们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
“改改你这毛病!”他将手里的资料撂上桌,“别他妈动不动偷听。”又虚指了吴亮,“你回头好好儿治治他,欠收拾。”
Leif抢白:“不就破个产么,我不走,我是讲义气的人。”又看了眼吴亮,“他也是。”
姜戍年笑:“义气能填饱肚子?这破了产我都发愁上哪儿吃饭,还跟着我干什么?”
Leif哑口无言。
吴亮说:“到时候再说吧,先把这事儿处理好。世界之大,饿不死。”
那天他在公司待了很久,回到家时已夜幕降临,老远能看见院儿里亮着灯火。初夏来临,草丛里有轻浅蛙叫,微风荡漾湖波,搅散静谧灯影。他路过长花苞的树木,隐隐闻见一阵饼干香。
等踏进前厅,姜澳正捏着饼干趴在餐桌上玩,一边和烤箱前的冯殊阮说着话,姜博然坐在沙发上打盹儿。
他脱了鞋,往里走时惊醒了姜博然,霎时从沙发上跳起:“终于回来了,leif早上打来电话说你被放出来,可让我好等一整天,怎么样,没事儿吧?”
“没事儿。”他轻描淡写,弯腰接住扑过来的姜澳,“赶明儿你出国吧,带上姜澳,住个三年五载再回来。”
姜博然诧异,一脸不甘:“我这才回来几天,又赶我走。”想了想,“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很麻烦是不是,我找人疏通疏通?”
“说了没什么事儿。”他居高临下看着他,“不是想要孙子么,你跟这儿我不好生。”
他愣了愣,随即大喜:“走走走,我这就收拾东西。”
于是领着姜澳屁颠屁颠上楼。
冯殊阮摘了手套,一边往他跟前走:“说什么呢?”
他笑,揽过她的肩去小阳台:“陪我喝几杯。”
圆月皎皎,一旁的灯柱洒下金色的辉。
他替她倒了半杯,又给自己倒:“我要是破产了,你还要不要我?”
冯殊阮拿酒杯的手顿了顿:“这么严重?那你为什么骗他出国?”
他笑着喝了口酒:“姜家好几辈儿攒下的祖业败我手里,他要知道了会闹自/杀。”
“…”她又说,“可迟早会知道。”
他说:“用这三五年慢慢渗透。”又看着她,“你还没回答,要不要一个穷光蛋?”
冯殊阮放下酒杯,指尖在台布上无意识敲打,云淡风轻看着他:“我家产万贯那会儿也没嫌弃你啊。”
这意思大概是,从未觉得他富有,又何来穷光蛋一说。
姜戍年笑着抓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你这嘴可不饶人。”接着,干脆将人拖过来,抱在怀里,大手搓小手,“真没钱了,可是长期过苦日子,你熬得住么?”
她笑:“是你熬不住吧。”又说,“实在没钱,我可以拉琴养活你啊。”
弄得他哭笑不得,往那脸蛋儿使劲地亲。
一星期后,相关部门以资金来历不明为由查封姜戍年的公司,盘点资产时所剩无几,因为他早有预料,该处理的已提前处理。
那天是六月二十二日,他拒绝所有采访,也拒绝和曾经有交情的朋友见面。他回到冷清的姜宅,那是这场失去唯一保留的财产。
他坐在沙发看电视,看新闻怎么述说他的斑斑劣迹,连带他过去的花天酒地。
厨房灶上的锅子咕咕扑腾着热水,冯殊阮将面条丢进去,又煎了两颗蛋,再烫了青菜,将青葱切碎,小料拌好。
五分钟后,她端着热腾腾的面条递给姜戍年:“生日快乐。”
他欣然接过,在新闻播报员的音腔下大快朵颐。
一年前的今天,几十号人簇拥着他在会所吹蜡烛,他甚至不记得那party是谁替他办的,只知当时很风光,可那么风光,却比不上如今的一碗面。
他抬头,看着冯殊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天也是我生日。”
冯殊阮喔了一声,说:“记得,那天我还帮许小乐跟踪刘无双来着。”说罢,垂下眼睛看他,“我还记得,你当时也带小姑娘开/房了吧?”
他喉头一抖,没控制好,半口热汤吞下去,烫得咳了老半天:“那可没有,你走之后我真赶她走了。”又放下碗去抱她的腰,“以后说话注意点儿,别老刺激我,年纪大了受不住。”
她摸摸他的头,隔了好久才问:“他把你害得身无分文,你就没想过翻身?”
姜戍年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冯沐川。
他埋在她的腰间,隐隐笑出声:“大概是报应吧,用全部身家换一个你,值。”又抬了头望着她,“你也甭担心,我过段儿会去一趟缅甸,近年玉石生意不错,姜家祖上也是干这发家,顶多算个卷土重来。”
她站在客厅久久未动,最后将他推开,上楼拿了一东西,搁在他面前:“别去什么缅甸了,明天陪我去趟法院吧。”
那是一封白皮书,姜戍年茫然,展开一看,却是冯丁垣的遗嘱,还有几封资料,是冯沐川往海外转移资产的复印件。
他震惊不已:“这么重要的证据,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她十分淡定:“想让你吃吃苦。”
他无语,又问:“既然不愿告发他,为什么现在又打算去法院?”
她依旧淡定:“想让他吃吃苦。”
姜戍年看着她,歪了歪嘴角,伸手将人拽进怀里,摔得她一个趔趄:“有两下子啊,把我们玩儿得团团转。”接着伸手剥她衣服。
她伸手去挡:“你干什么!”
他学她,往她脸上亲一口:“让你吃吃苦!”
…
半个月后,商业巨头冯沐川因涉嫌挪用公款、走/私、洗黑钱等多项罪名被拘,成为各大版面头条。根据冯丁垣的遗嘱,冯殊阮收回原本属于自己的财产,并于开庭那天,亲自去了现场。
法庭审判案件,围绕一桩桩交易,她却一个字儿没听进去,满脑子回忆冯丁垣在世的日子。她给了机会,念了旧情,可冯沐川始终不知悔改,甚至越陷越深。
冯丁垣和她说过,留下遗嘱和罪证,就是为了防止他越陷越深。她迟迟不拿出证据,倒不是对兄妹之情还抱着期望,而是念着冯丁垣的养育之恩,可事到如今,与其让他走火入魔,不如叫他回头是岸。
两小时后,审判结束,冯沐川被押解下庭。俩人于护栏前见面时,冯殊阮把心中最后一丝不忍磨灭了,因为他压根儿不知悔改。
“我会上诉。”他说,“你挺会装,说什么不看重钱,最后不还是为了钱告发我?”
他穿着半袖马褂,头发很浅,夹杂着些许银丝,金框眼镜后的一双垂凤眼透露老谋深算。他双手搁在黄木桌上,戴着银手铐,手背青筋暴露,像在隐忍什么。
她看着他:“我本来打算等你死了,把那罪证和遗嘱跟你的骨灰埋一块儿,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你放心吧,就你这样的,死了也进不了冯家祖坟。”
他想伸手扶眼镜,却被手铐控制,气得双手颤抖,那手铐磕得桌面砰砰响。
“你那么爱钱,我曾祝福你后半辈子跟你的钱睡一块儿。”她拍了拍裤腿上的虚灰,“现在看来也不可能了。”
接着,从椅子上站起来,面无表情看他最后一眼:“祝你早日安息。”
连吵架的机会也不给,就那么走出去。身后的冯沐川被激得破口大骂,她头也不回走到外面。
天气好得不像话。
七月中旬,姜戍年和冯殊阮大婚。
进场前,许小乐替她理婚纱:“你就这么嫁了,不再考虑考虑?他可是一**呀。”
她笑看许小乐:“刘无双那么混,你不也嫁了?”
许小乐一脸黑线:“好啦好啦,说不过你。”
十分钟后,Leif穿着西装,坐在主桌看姜戍年给冯殊阮戴上钻戒,一旁的吴亮凑近他:“诶!”
他转头:“怎么?”
“什么时候移民丹麦?”
他不解:“为什么要移民丹麦?”
吴亮又坐得笔挺,一脸正经:“丹麦合法。”
Leif手足无措,抓起筷子又放下,再抓起,又放下…
活着的人儿有光环,孤独的坟头有鲜花。
这世界谁也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