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在路上了,粮草不久便能到。”胡天拱手朝座上的人道:“皇上不必太过忧心,保重龙体要紧。”
司马衷轻咳两声,手下意识地往旁边抓,却抓了个空。
沉心还没回来。
“嗯,只要有粮便好办。”帝王沉声道:“楚将军一方若能完成任务,新都便还有救。”
只是救下来做什么呢?他手心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他突然很想看见她,看她笑起来眼眸里温柔四溢的样子,看她明明在硬撑,却告诉他没关系的样子。
他的沉心啊,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重要,重要到她不在身边,他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司马衷捏了帕子,颇为烦躁地丢开。
韩子狐,当真是只狡猾的狐狸呵。
两日之后,江随流回到新都,带来了他们最缺乏的粮食,也带回了潋滟的亲笔书信。
帝王接过来看,字应该是左手写的,却不知什么时候也练得很是清秀了。
“吾皇亲启,臣妾在千城遇见失散多年的弟弟,身体有恙,现暂住他府上。”看着那字,仿佛她站在他面前似的。司马衷微微一笑,接着往下看。
“等臣妾身体恢复一二,定当回来与皇上并肩为战。”
并肩么?帝王笑得满足,他喜欢这个词。沉心与他并肩,他会有什么都不怕的感觉。
接着写了千城的一些事以及粮草的花销,他都一一看了。目光落在粮草数目和金额上面之时,忍不住吓了一跳。
“江爱卿,爱妃是不是写错了数目?”帝王颇不敢相信地指着信问江随流:“那些银钱,怎么能买这么多粮食?”
江随流闻言也是笑:“臣也不知道娘娘怎么办到的,不过数目的确是没错。太尉大人已经让人将剩下该付的钱运往千城了。”
司马衷错愕半晌,继而失笑:“朕怎么忘记了,她有天生的好运气和会动的脑子。”
这样算一算价格,简直是明抢了。
江随流没再说话,也没把楚飞尘那两万石粮食见面礼的事情说出来。
娘娘说,这孩子不必再告诉皇上了。她已经让他从假山上摔下来一次,欠他的,早已经还不清。
有了粮草,新都重修守战之具,士气大振。然而韩军似乎改了战略,重兵守着新都,却又分了几支军队,将新都周围的城池一个个拿下,像是要把新都孤立出来一般。
这场仗难打了起来,司马衷身体的情况越来越糟糕,胡天几次忍不住问御医,为何帝王身子会不见好。御医只是摇头,说调理不够。
潋滟听着楚飞尘说战况,她在千府休息了一月,楚少爷什么珍贵药材都给她吃,死人都能吃活了。大夫终于百般保证无论潋滟怎么奔波孩子都不会有问题之后,潋滟才下床打算动身回新都。
然而,没等她上车,却有消息来说,皇帝往千城来了。
“怎么回事?”潋滟微惊,好端端的怎么会来千城?新都不用守了么?
“大概是谢戎正带兵想要攻下千城的原因吧。”楚飞尘漫不经心地道:“千城是供粮的后方,他们想来断,皇帝亲自来保也不稀奇。”
潋滟听得皱眉,不过月余,战况就激烈到这样的地步了么?
千城有些不安的骚动,百姓纷纷逃离。
潋滟站在千府门口等着,她最近嗜睡又想吐,站不了一会儿就要靠在楚飞尘身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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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温暖的怀抱将她整个人包容进去,清朗好听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爱妃,怎么困成了这样?”
潋滟睁开眼,帝王眼里都是温情:“天气冷了,着凉了怎么办?”
楚飞尘瞋目结舌地看着这传闻中的皇帝姐夫,被他这温柔的模样吓得倒退了三步。
不是吧,二姐这么彪悍的人,怎么能有一个这么温柔的男人?楚飞尘很震惊,虽然觉得这画面看起来让人心动,但是他潜意识里总记得二姐与当初的韩朔正桃花林里对立而站的模样。一个冷冰冰,一个笑嘻嘻。虽然没什么爱意,倒是看得让他觉得习惯。
皇帝姐夫太温柔了啊…
“嗯,最近没睡好。”潋滟朝他笑了笑,伸手将他有些散了的披风绳结给重新系好:“进去说吧,外面冷了。”
楚少爷下巴快掉在了地上,二姐对皇帝姐夫也好柔和,根本不是追打他那时候的母夜叉模样嘛!
一定是他太久没与二姐见面了,所以才不了解她平时与姐夫怎么相处的。看着看着就该习惯了吧?楚飞尘嘀咕着,跟着他们进去。
“对了,这是楚飞尘,也是千城的粮商。”潋滟同帝王说了一会儿话才想起后头有个弟弟,连忙拉过来介绍。
司马衷挑眉,总算明白那粮价是怎么回事了。楚家次子,竟然成了富商,真是有意思。
“草民见过皇上。”楚飞尘规规矩矩地行礼。
“自家人,不必多礼。”帝王伸手扶起他,轻咳两声道:“朕还要谢你对沉心的照顾。”
楚飞尘笑道:“自家人,不用谢。皇上给草民题块匾额就行。”
潋滟翻了个白眼:“就你算盘打得精。”
“无商不奸可是您说的。”楚少爷笑道:“再说我外甥…”
刚提到这两个字,脚背就被人狠狠地踩了。潋滟回过头来看着他,笑眯眯地道:“二弟真是不会长记性。”
楚飞尘痛得龇牙咧嘴的,这才想起来自家二姐吩咐过,绝对不可以将她怀孕的事告诉皇帝。
虽然很纳闷为什么,不过他是答应了的。这不是一时口误了么!
“外甥?”帝王好奇地看着他。
“外甥…是外面生意的简称,外生嘛哈哈,商人说话都简便。”楚飞尘擦了擦汗,笑着圆过去。
司马衷觉得这孩子有些奇怪,不过有人天赋异禀,行为奇怪也算正常。
“皇上是亲自来千城守城么?”潋滟道:“臣妾正想回新都。”
帝王勾唇笑了,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眉眼,叹息道:“若是朕说,朕只是任性地想来见爱妃了,爱妃会不会着恼?”
潋滟一愣,随即拿下他的手:“皇上不要开玩笑,千城也要起战事了是不是?”
真是不解风情的女人。司马衷无奈地点头:“快了。”
他不放心她,所以亲自来接。这一次当真是他任性了,然而她不知道。
看着她写的信,他当真想回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可是又怕她当真不顾身子跑回去。这不,还是自己眼巴巴地跑来了。
“千城没有天险,若是谢戎带重兵,被攻下的机会很大。”潋滟有些发愁:“这可怎么办?”
帝王不答,倒是四处打量了一番,夸赞道:“这府邸不错,很暖和。千城这边一向很冷,初冬就该下雪了。”
楚飞尘不明白他好端端怎么说到天气上去了,只能笑道:“还能住人,新都也同千城一样冷,皇上与娘娘回去的时候,怕是该穿厚实些。”
潋滟抿唇看着帝王。
“你别恼。”司马衷瞧着她这模样,轻笑道:“总是为国事烦心,难得出来一趟,爱妃便给朕放个假吧。咱们出去走走。”
心里很复杂,她听着战报,听着帝王的守城之术,以为司马衷定然比从前更具王者之气,更有天下在握的野心。
但是不曾想,现在看着,他却更柔和了。与其说是像帝王,不如说像看淡一切的隐者。潋滟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从韩营一回来,他就一直是这般模样。分明努力守着城,却没有多在意战事。
他要放弃了么?
这念头闪过,潋滟连忙拍了拍额头。不可能,他不可能会放弃。就算皇帝想,满朝文武也不会允。况且,司马衷不是会半途而废轻言放弃之人。不然,他也不必卧薪尝胆这么多年。
那么,他到底瞒着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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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战定江山,功成万骨枯
走在千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周围都是惴惴不安的人群。旁边的人牵着她的手信步,从容而悠闲。
潋滟瞧着旁边,有幼小的孩童在哭泣,母亲背着包袱抱起他便往外走。天气有些凉,四处更显寂寥。身边经过的人都是行色匆匆,有人会回头看他们一眼,好奇地打量,随即还是赶忙离开。
“沉心,你做事好像都是拼尽全力,从来没有放弃过。”帝王终于开口,声音轻松地道:“你收的粮饷解了新都的燃眉之急,做得很好。并且看数目,能比预想之中的多坚持一阵子。”
潋滟握着他的手,那大大的手掌很是暖和:“尽人事,然后听天命。我能做的事情只有这些,要守住新都,还得靠皇上和一众将军。”
“叫我宁瑾吧。”帝王微微一笑:“我喜欢听你唤我的字。”
潋滟一愣,随即点头:“宁瑾…”
怎的突然肉麻起来了。
“你似乎从来没有单独叫过韩朔的字。”帝王的脚步停了下来,两人已经走到一条街的尽头。他将她拉到面前,笑得很是狡猾的模样:“叫我的字,好歹我有一样是韩朔得不到的。”
潋滟心里一惊,有些惶恐地抬头看着司马衷。
他们还从来没有这么坦然地谈过关于韩朔的事情。听这话她会以为他生气了,可是抬头看,司马宁瑾的脸上一片温柔。
“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帝王微微一笑,拉着她继续走。
“我很是好奇,楚将军怎么会把自己的孩子教成了这样。”
潋滟迷茫地看着他的侧脸。
“你啊,从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你是喜欢韩朔的吧?却还是从他那里逃了回来,回到我的身边来。换做其他女子,没有人会傻到这么做吧?”司马衷眼里有笑意,紧紧牵着她的手:“你大可以在他那里,等着这一战结束。不管韩朔是输是赢,你都能保全自己。”
原来一直在奇怪这个?潋滟笑了,摇了摇他的手:“留在韩营,置身事外,然后眼睁睁看着父亲哥哥和丈夫在战场上拼杀,自己在敌营里等着,这是什么道理?而且,韩朔万一攻破了新都城,我还要眼睁睁看着你们去死?”
司马衷顿了顿,长叹一口气:“是为你的亲情和责任回来的,是么?”
再没有其他的了。
星眸慢慢黯淡下去,帝王觉得沉心实在太棘手了。心里装了一个人,就再也塞不下其他多余的。他努力得也很辛苦呐。
“嗯…你今日是怎么了?”潋滟别开头:“总是问些奇怪的事情,平日里你都不会问我的。”
一阵风吹过,卷起街上的几处杂草。帝王慢慢走着,唇角带笑:“没什么,随便问问。”
交叠的手有一处手腕上戴着红鸾绳,司马衷安静地看着远方。
“沉心,若是有朝一日你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会不会很开心?”
“虽然想着很美,但是我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吧。只要我活着一天,便是大晋的贵妃,爹爹的女儿。”
“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有一个菜园,一间屋子,养一群小鸡,等着它们长大,生蛋,再孵出小鸡。”
扑哧,帝王笑了。
这一路走得分外宁静祥和,潋滟看着身边的男人,他没有韩朔的纨绔之气,也没有韩朔的霸气,但是他这般如水安静的温柔,也是韩朔不会的。
三天之后,谢戎领军攻打千城。胡天领军来抵,潋滟同帝王一起上了回新都的马车。
“我当真以为你是来抗敌的。”潋滟撇嘴看着帝王:“怎么就回去了。”
“接到想接到的人,就该回去了。”司马衷道。
潋滟一愣,这还专程是来接她的?
楚飞尘跟着一起去新都,不过他再三要求不要告诉楚家人他是谁,对外他还是千城富商千百万。
两个兄弟都用了化名,帝王撑着下巴想,楚将军这一生,到底算是功成名就,还是悲哀呢?
刚回到新都就要面对战火,韩朔亲自领军攻城,帝王歇也不歇,上城楼迎战。
潋滟觉得有些紧张,不过还是偷偷跟着去城门口附近看看。
来往的士兵不是搬运着东西便是匆匆奔跑,外面有火光,箭矢也不断往天上飞,再落下去。金戈铁马,刀剑相撞之声铮铮回响,潋滟退后一步,皱眉回去了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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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不会抵得住多久,然而司马衷用兵也是奇巧,凭借着新都的天险和地势,硬生生扛过了整个秋天。
潋滟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穿了宽大的宫装,不太容易叫人看出来。只有楚飞尘和休语知道此事,楚飞尘的大夫说,过了三个月,这胎儿就算稳定了。不过楚飞尘还是不放心,什么珍贵的药材照样往潋滟嘴里塞。
本来是应该胖的,可是潋滟看起来哪里都没变,连肚子都只是微微凸起,急得休语团团转,想尽办法给她补身子。
议事殿里咳嗽声不歇,楚啸天担忧地看着座上的帝王:“皇上,您这病耽误了几个月,越来越严重了。”
司马衷脸色苍白,咳得停歇了,才端起茶轻轻喝上一口,而后道:“天气凉,伤风了也不会好,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碍事。”
德公公叹息着换了茶盏出去。
“冬天似乎要来了啊。”帝王转头看着外面:“真快。不过新都的天气比洛阳冷太多了,不知今年会不会下雪。”
大殿里的人全部沉默。
“怎么都这样严肃?”司马衷回过头来看他们,笑道:“到底是坚持到这个时候了,若是城破,也不该有怨言。人事我们尽了,剩下的便是听天命。”
外面的号角声再度响起,虽是远远传来,却也让人觉得就在耳边似的。
“你们都是忠臣良将。”
帝王看着毕卓,看着楚啸天,笑道:“为国尽力已经不少了,这个时候不用这么紧张,最后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就行。”
毕卓咬牙:“皇上,您完全可以再尽力一搏,就算城门打开,也可以巷战…”
“胡说什么呢。”司马衷站起来,低笑道:“城还没破呢,若是城守不住,巷战也不会有转机。偶尔你们,也该学学张术。”
张术?
毕卓和楚啸天都没有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最后一场攻城之战的号角已经吹响了,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耽误。两大主将都披甲上阵,帝王犹豫了片刻,先去了蒹葭宫。
潋滟听着号角声,身子有些僵硬。休语在旁边劝她多吃些东西,她恍若未闻。
“你的脸色好难看。”司马衷走到她身边,抬起潋滟的脸看着,笑道:“聪明的人,知道得太多,果然是不容易有好日子过。”
潋滟有些发抖,一双凤眼里满满的都是担忧。
新都被困到现在,回天乏术了。
她就算不去问,也可以知道捱过这么久,该弹尽粮绝了。今日算是最后一战,韩朔那方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战,胜了便新都得保,败了便…改朝换代。
潋滟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帝王看了她一会儿,轻轻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瓣:“在这里等着就好。”
“你要去前面么?”潋滟一惊。
“身为帝王,哪里有躲在宫里看将士为我拼命的?”帝王捏捏她的脸颊:“安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会保全你。”
潋滟一怔,面前的人转身而去,披风轻扬,从她的瞳孔里慢慢变小,慢慢远去了。
“主子。”休语叹息:“您先吃点东西吧。”
马蹄声动地而来,潋滟白了嘴唇道:“你要我如何吃得下?”
这天下,终究是乱了。一场战争,两个男人。他们谁输谁赢…谁输谁赢她都不会好过。
韩子狐,她爱过也恨过了,情不知所终,不知所往,如今是一片迷茫。
而司马衷,那样温柔对她的男人,那么包容她,给了她可靠之感的男人,她虽爱不得,却愿意陪他一生一世呵。
想出去,却被江随流拦住了。潋滟眼神空洞地看着远处的宫墙,安静地等着。
这场攻城战持续了整整两日,夜晚都不曾停歇。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潋滟去了宫门之外。
宫门大开,像是要迎接什么似的。然而周围很安静,只有马蹄声从远处慢慢靠近,慢慢靠近。
许久之后,有人策马立在了她的面前。
潋滟抬头,便看见韩朔深沉的眼。他一身戎装,上头染着浓厚的血。从马上俯视她,眼里的神色半分看不清楚。
“赢的是我,娘娘失望么?”他低笑着对她这样说。
潋滟怔愣地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恭喜太傅了。”
韩朔抿唇,身后是一众将领。他们这样安静地进了新都城,潋滟没想明白为什么,却听得马上的人道:“随我一起进宫吧,潋滟。”
进宫?
潋滟回头看了看那空落的皇宫,突然笑了出来:“我为什么要跟你进宫?韩朔,你忘记了,你我从来是势不两立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覆天下也罢,只一场繁华
韩朔执着马缰绳,微微俯身撑在马上,看了潋滟一会儿,笑了:“张术亲自开的城门,新都已经落在了我的手里。大晋司马皇室的统治将不复存在,你我,又为何还会势不两立?”
潋滟退后一步,身后的德公公和休语都上来站在她身后。
司马皇室不复存在了吧,她的坚持也可以放下了,是这样么?然后扑去他怀里,喊一声吾皇万岁万万岁?
嘲讽地笑了笑,她看着他问:“我爹呢?”
“重伤,没死,和司马衷一起往北城门去了。”
潋滟身子晃了晃,脸色有些苍白。韩朔微微皱眉,翻身下马,将休语推到一边去,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我赢,你就这样不开心么?”
他眼眸深深,分明是很镇定的样子,却不经意地流露出些许恼意。
开心?潋滟看了看后头的裴叔夜,还有秦阳和谢子瞻。他的人都是王佐之才,天下落在他手里,不会太难过。然而,她开心不起来。
“我要去见爹爹和宁瑾。”潋滟甩开他的手,又退后了一步。他们逃不远的,逃不掉的。一旦落在韩朔手里,没有一个人能活命。
韩朔松了手,由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大晋三十七年冬,韩军攻城半年,终于拿下新都。张术开城门而迎韩军,承叛国之骂名。然而新都百姓无一有损,投降将领皆得以保全。唯晋惠帝与几位主将带兵前往望月崖,被韩军困于崖上。
这天有一个场景很是奇怪。
穿着宫装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一身戎装的男子慢慢在后面跟着。将领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子狐,你好歹得先进皇宫去吧?”秦阳策马上去拦住韩朔,皱眉道:“都等了这么久了,她又跑不掉,你怎么还这么着急?”
好不容易攻下新都,至少得先坐上那龙椅,真正一统江山,再…
“我有一种,要追不上她的感觉。”韩朔表情很平静,伸手指着前面那人,看着秦阳道:“赢了也追不上。”
秦阳一惊,韩朔已经慢慢绕过他,继续跟着潋滟走。
新都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潋滟想快走,却顾忌着自己的肚子。休语和德公公扶着她,一步步往城门而去。眼前的景物模糊了又重新清晰,直到走到城门,闻着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潋滟才终于呕了出来。
“主子!”休语连忙给她顺气,潋滟抓着她的手,吐得一塌糊涂。
韩朔皱眉,想上前,却被休语喝住了:“你不要过来!”
这是休语平生第二次敢这么吼韩朔。
他愣了愣,看着前面弯着腰不停呕吐的女子,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很多年前的楚家庭院里。
休语也曾这样护着潋滟,像要保护小鸡的母鸡似的冲他吼:“你不要过来!”
那次是发生了什么呢?他侧头想了想。
似乎是明媚要跟着潋滟爬树,潋滟坐在树上笑:“姐姐你身子太弱了,不能爬。想要什么,我给你摘。”
明媚咬着唇,非要上去。努力拉着树干往上,爬了两下,还是掉了下去,柔柔弱弱地要哭。
他赶到,不知是不是眼神吓着了她,潋滟一个没抓稳,直接从树干上摔了下去。
当时他是没有犹豫,先抱着明媚回房的。再回去看她的时候,休语就这样吼了一声。
她曾经那样喜欢他,喜欢到他一个不经意的选择,都能叫她伤心。
“子狐哥哥,你是该先救姐姐,因为她比我重要。”摔断了腿的小姑娘坐在床上,笑得坦然:“只是分明知道,却还是会伤心。”
有明媚在,她连喜欢也不会说出口了。
他们之间,小时候有明媚,长大之后有楚啸天,后来更是多了司马衷,多了江山,多了皇权。生生地将他们推到两个极端去,叫他们再也无法平和地在一起。
韩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有血迹,也许是普通士兵的,也许是楚啸天的。
他以为,拿下这江山,他们之间的阻隔便不会再存在了。她守护的东西没有了,又何必非要与他作对呢?
可是,如今他做到了,她也就在他面前,却怎么像隔了千山万水,无论如何也走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