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旋身,刀锋将雨串切成两半,人在雨中,慕容初赫然大笑喝了声:“痛快!”
81、阮郎归:绿杯红袖趁重阳
金龙首上的烛火,隐秘地燃着,帘幕重重深处,狂风也吹不到之处,火光盈盈,是一种惯常死寂地红色,淡漠麻木地亮着。
楚帝仰头,深深吸气,檀香的气息渗入肺腑,如毒药一般,无药可救。
缓缓睁开眸子,望着面前之人。
“都退下去。”一声吩咐,连最近身的太监都悄无声息地退了,面前只余下秉娴。
“为什么要杀公主啊。”淡淡地问话,并没有见多大惊愕,仿佛只是在问一句“吃饭了未曾”。
秉娴道:“皇上已经……知道了罢。”
奇怪地是,本该愤怒的那个人并不愤怒,本该畏缩求饶的那个人却冷静之极,但只有彼此自己知道心底的感受。
秉娴不知楚帝心中的感受如何,毕竟是亲生的妹子,便那么死了,但他丝毫惊诧愤怒之色都无。
可是如此反常的表现,在楚帝身上出现,却已经是见怪不怪。
秉娴只知道自己心中,丝丝疼痛,仿佛刚才那一柄插入了爱芝公主腹部的刀,同样也入了她的体,如今,后知后觉地疼了起来。
手上,还鲜明地记得那滚烫的热血蔓延过来的感觉,还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息。
但心中,却又是酸涩地。
人的感觉,果然奇妙难言。
“朕知道什么?”楚帝的声音仍旧是淡淡地,道,“朕……想听你说。”
秉娴双眸望着面前一袭垂落的袍摆,沉默片刻,终于说道:“我同爱芝公主,有仇。”
“嗯……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要让你亲自动手杀人?你仔细说来听。”
“皇上不知道么?”秉娴道,“皇上可还记得,‘若有一人,杀了你全家’。”
楚帝点头,道:“唔,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瞒着朕了?不打算再同朕虚与委蛇了么?”
他缓缓地回头,深不可测地双眸凝视秉娴,唇边竟带着一抹笑意:“兰,秉,娴。”
秉娴默不作声,只是缓缓地将袍摆一引,极慢地跪了下去。
楚帝踱步走到她的跟前,低头打量她,面前的人,乌发雪肤,娴静垂眸,毫无惧怕之色,不知是天生如斯,或者是素来养就练成的沉稳静默,自若泰然,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虽觉得生得格外好一些,却也真的雌雄难辨,就算是在堂堂地九五至尊面前,却毫无女子的扭捏娇柔之态,这样的气度……
“朕小看了你。”楚帝望着秉娴,“还是你父亲看人看得准,说你是天下无双,你果真是天下无双地。”
秉娴仍旧不言语。楚帝叹了口气,道:“可是如今你要朕怎么办?众目睽睽之下手刃公主?朕想护你都不成了。”
秉娴才开口,说道:“陛下,当年臣父,是被人诬陷,害他的人,有公主,皇后,还有驸马王家,这些人为一己之私,杀害国之栋梁,死有余辜。”
楚帝道:“就算死有余辜,也有国法,岂容你动手么?”
秉娴素来沉静的面色忽然变了,唇边一挑,反问道:“就算是我不动手,陛下会下令将他们处以极刑么?”
四目相对,楚帝只是深深凝视着她,不曾回答。
秉娴继续说道:“恐怕,陛下心中真正想除掉的人,是我罢。”
楚帝冷冷的面上忽然也多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哈哈,”他拂袖走开两步,仰头喃喃自语道,“是啊,若是你不杀了她,多半朕是不会杀她的,朕怎会动手?那是朕的皇妹,就算是皇后,也不能轻易处死,毕竟是一国之母……”
秉娴道:“微臣有个问题,想请教陛下。”
楚帝道:“什么?”
秉娴问道:“当年这件事,陛下是被蒙蔽的,亦或者……早就心里有数?”
楚帝收敛笑意:“你想说什么?”声音阴沉下来。
秉娴道:“我原本以为陛下都是被奸人蒙蔽,但当接触过陛下后才知道,陛下城府之深,令人惊惧,我不信,以陛下之能,会被人玩弄鼓掌之上,成为奸人陷害忠良的棋子。”
“你这是在夸朕?还是……”楚帝面上的笑,甚是邪魅,缓缓倾身,靠近秉娴,双眸眯起打量她。
两人的脸距离极近,秉娴抬眸,对上楚帝檀九的眸子:“陛下心知肚明。”
楚帝低沉道:“兰秉娴,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在说朕跟这些人同流合污,一起害死你的父亲么?”他的口吻,有些阴沉,又有些古怪的亲昵,听起来甚是奇异。
当楚帝说罢,有一道电光,撕破重重帷幕,将整个暗室照得瞬间光明。
秉娴却仍旧直直地望着楚帝的双眸,两人仿佛对峙,片刻后,秉娴说道:“那么陛下,究竟是不是呢?”
楚帝双眸越发眯起,脸色阴晴不定。秉娴道:“我现在,唯一想知道的,便是真相。请陛下成全我。”
楚帝忽地一笑:“好,好好……”
复又站直身子,手扶在腰间,半晌忽然叹道:“如斯胆色,如斯品性,果敢勇毅,百折不挠,多少须眉儿郎做不到的,你都一一为之。”
他沉默,缓缓吐了口气:“可惜……可惜你生为女子了。”
声音里头,竟有些许怅惘。
凉风涌入,帷幕波动,楚帝的长发随之微微飘摇,黑暗的静默里,楚帝道:“你想知道你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朕可以成全你,但在此之前,朕要先等一个人。”
秉娴道:“一个人?”
楚帝道:“你猜一猜,朕等得人是谁?”
秉娴双眸一垂,静静道:“三星犯紫微,玉都乱起,陛下所等的,大概是真正的皇太子,或者,是将来的帝君。”
楚帝点头,笑道:“兰秉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不如你就同朕说个明白,你从天象里头,究竟看到了什么?”
秉娴抬眸看向楚帝,楚帝道:“现在你该没什么顾虑了,不是么?”
秉娴道:“陛下圣明。”
楚帝后退两步,坐入龙椅,道:“那你说罢……朕听着呢。”
秉娴道:“三星犯紫微,还是其次,紫微同文昌同处一星宫,失了辅弼,是帝君失道,四杀同现之象。”
楚帝竟笑道:“说朕失道,果然,这些话钦天监是不敢来说的,你所说的文昌,不会是兰修罢。”
秉娴不语。楚帝道:“兰修曾是权相,文韬武略,的确当得起文昌之称,还曾救过朕……失道么……哈……”无端低笑,目光之中掠过一丝惆怅色。
秉娴望着楚帝瞬间出神之态,继续道:“先前的三星虽势强,但光行微弱,怕不成长久,只恐同争不成,呈现三星同归之势。”
楚帝双眉微皱:“同归?”
秉娴道:“天机玄妙,又岂能为凡人看破,其中必有变数……”
楚帝问道:“那你猜变数从何而起?”
秉娴道:“这个,陛下或许比臣更加清楚。”
“是么?”楚帝面上又露出那副莫测高深之色,“说起变数,倒的确有的,不过……朕也不知道……”说到此,他也有些踌躇,沉思片刻,挺身而起,道,“不用猜了,剩下的不过是三个时辰,只管等着就是了,朕也想看看,将在这乾清宫前出现的,究竟是谁。”
皇宫之外,风雨中的拼杀,深宫之中自是不能得知。
就算是观星都看不出,今夜风雨交加,对玉都的一些人来说,是注定的不眠之夜,备受煎熬。
公子离曾同秉娴约定过,若是事态紧急,无法收拾的话,便会以烟火为信号,他一连发了三枚信号烟火,显然是在催秉娴离开。
秉娴本想出宫,谁知又遇上爱芝公主,果然身份已经被皇后看破,既然无法逃离,也无法再退,索性一决生死,做个了断。
楚帝已命她起身,秉娴静静地站在旁边,楚帝便静静地坐在龙椅上,两人许久都不曾说话,只听到外面狂风盘旋呼啸,夹杂着雨点纷扰的声响。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已过。
秉娴的双腿都麻了,楚帝忽然道:“朕方才,想到兰相。”
秉娴道:“不知陛下想我爹爹什么。”
“朕想到,先前跟兰相的相处……兰修啊兰修,惊才绝艳,是一代良相能臣,”楚帝怅然说罢,又叹了口气,道:“他……死得可惜了。”
秉娴道:“陛下这话,是愧疚之意么?”
楚帝怔怔看着她,冷笑道:“愧疚?……当皇帝,最不需要的便是这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叫谁死谁就得死,你不是也说过么?”
秉娴道:“陛下。紫微斗文昌,桃花犯主的星象,是帝星失道。我斗胆问一句,——不知陛下觉得,自己是哪里失道了?”
楚帝霍然从龙椅上下地,大袖飘摇到了秉娴身边,探手捏住她的下巴:“你是在骂朕杀了忠良,故而失道?”恶狠狠地低低吼道,面上表情,方见狰狞。
秉娴被迫抬头望着楚帝,道:“陛下是在……心虚么?”
她的目光极为璀璨明亮,楚帝定定地望着这双眸子,忽地靠近过来,道:“或许朕是心虚了,但朕从不愧疚,也不会后悔,兰秉娴……倒是你,你辛辛苦苦地回来,处心积虑出现朕的身边儿,小心翼翼地应对,不就是想让朕给你个公道么?如今你以这幅口吻跟朕说话,不怕朕一声令下,立刻将你处死?”咬牙切齿,深深威胁地说罢。
秉娴道:“原来在陛下眼中,兰秉娴尚是一个活人。”这声音极凉,听得楚帝身子一颤,缩紧目光看秉娴。
秉娴却又微微一笑,道:“公道自在人心,而我所求,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公道,我只想让那些参与害过我爹爹地人,痛不欲生,悔不当初……”暗影烛光,宫帷深深,而她的笑容竟如此绝艳,令人无法忽视。
楚帝死死地望着秉娴的脸,忽然低低问道:“那么,你也想让朕痛不欲生?”
秉娴双眉一挑,咬牙道:“皇上是承认了你也参与过谋害我爹爹?”
楚帝却不回答,只是望着秉娴的脸,细细打量她的眉眼,喃喃道:“真美……天下无双的兰秉娴,皇后命的兰秉娴……你以为朕为何知道你的身份却不杀你?”
秉娴皱眉,楚帝的手指在她脸颊上滑过:“朕不舍得……杀了你,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他的手忽然开始颤抖,双眸之中流露灼热地光芒,秉娴察觉异样,喝道:“放开我!”楚帝并不松手,只是望着秉娴,踏前一步,几乎要贴上秉娴的身。
正在此刻,一个凉意沁然的声音淡淡说道:“放开她。”极淡地一声,却似乎带进了满城丰沛而冷地风雨,山雨悄然呼啸,这深澜无波地殿内,本若死寂地灯火光明灭,闪烁不定。
楚帝闻言回头,看清楚面前之人时候,竟笑道:“果然是你。”
82、阮郎归:人情似故乡
也不知他是何时进来,看了多久,秉娴看去之时,只望见那人一身玄衣,锐利如一把玄铁剑,自雨中来,遍体水淋淋地,玄衣白肤,蓝眸在阴暗深宫之中亦做乌黑色。
——檀九重。
他站在彼端,似凭空出现,又似是人心之中衍生的梦境中人。
楚帝竟不惊诧,笑道:“果然是你。”
檀九重缓缓道:“放开她。”
楚帝看一眼秉娴,又看檀九重,问道:“为何?”
檀九重踏前一步,神情淡然之极:“她是我的人。”顿了顿,漠无表情的双眸掠过楚帝面上,望向秉娴,“我的。”
秉娴皱眉,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毫无预兆地,楚帝松了手。
秉娴后退一步,复又站住脚,看向檀九重,一时,竟然无话。
楚帝同檀九重两个面对面相峙,顷刻楚帝回身,几步到了龙椅边儿上,坐定后才缓缓地叹了口气。
“雅风如何?”楚帝问道。
“你不是该知道的么?”檀九重垂着眸子,顿了顿后缓缓说道,“少王爷中毒,生死不知,御皇子中箭,危在旦夕,定王子……”他双眸一垂,道,“死。”
他每说一句,秉娴的脸色便白上一分,身子微微颤抖,又惊又疑看向檀九重。
楚帝却只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秉娴心头又是一惊,一片慌乱。
楚帝叹了口气,道:“争来争去,却还是我的儿子赢了。”
秉娴面色大变,慌乱疑惑,心跳如擂。
檀九重却道:“谁是你的儿子。”
楚帝面上浮现一丝笑意,不看任何人,定定地望着头顶黑暗虚空,道:“二十六年了,朕已经等了这么久,算起来也是等够了,也活得够了。”目光一转看向秉娴,“你不是问朕,兰修之死朕有没有参与么?朕这就告诉你。”
秉娴正在惊疑不定,闻言便心头一凛,才重打起精神来。
“二十六年,当初,兰修还未曾纳妾,你更还未曾出生,”楚帝道,“当初朕还是皇太子,有一次出使西罗,动了玩念,微服出巡之中,认识了一名异族女子,朕便同那女子一夜良宵。”
秉娴看着楚帝,又看向檀九重,却见他只是冷冷地站着,面无表情。
楚帝摆了摆衣袖,道:“对朕而言,那不过是寻常一夜罢了,但是朕却并未想到,她竟是他们那一族的圣女,所看中的男人,若是近了她的身子,便要同她相伴终生。”
秉娴恍惚听着,大殿死寂,只有楚帝的声音,低沉响起:“朕当时是皇太子,将来要做这南楚的皇帝,哪一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千娇百媚左拥右抱,朕是喜欢她美艳热情,但是也不过仅仅如此而已,何况朕不回去,如何继位!……可她那一族的规矩甚是厉害,朕若是不从,便会被害死。因此朕便只能忍着,度日如年。”
秉娴目光之中透出鄙夷之色,忍着不语。
“后来兰修便带人来了。”楚帝道,望向秉娴,“兰修带人,将朕救了出来。”
秉娴心头一动,当初兰修的功绩之中,便有一宗,是相救过皇太子的,但实际上究竟如何,却始终无人能够知道,为何皇太子会失陷,一直是个谜。
楚帝道:“当时那女子已经替朕生了个儿子,兰修将朕救回之后,她追上来,百般要挟,口出恶言……朕将来是一国之君,怎可以留下如此把柄?朕便命兰修,灭他全族。”
秉娴心头一震,再看檀九重,却见他仍旧是那种冷淡之态,仿佛楚帝所讲的完全跟他无关。
秉娴心头愤懑之极,忍不住道:“你也太过狠毒了些!她并未曾对不起你,又替你生了孩子,你怎可下如此毒手?你既然离开,一走了之就是了,何必要赶尽杀绝!怪不得天象说你失道!”她一时愤怒,竟忘了楚帝说“命兰修灭他全族”这句。
檀九重听到这里,才抬眸看了秉娴一眼。
“失道……是啊,”楚帝却笑道:“……说的好,当年兰修,也是这么劝朕的,不过他的话很是委婉,他更是拒绝了朕的要求,并没答应朕去灭她女子全族,反而相劝朕放下此事。”
檀九重面色略见奇异,双眸略闭了闭,又低下头去。
秉娴听了这话,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忍着哽咽道:“我爹爹不似你这般毒辣。”
楚帝道:“是啊……朕的确是这个毒辣的性子,决定了的事,谁敢阻拦?兰修不从,朕便命他手底的副将,带兵前去,最终灭了那部族三千众,那女子抱着孩子而逃,临去之前诅咒朕……说只要血脉仍在,终有一日,要回来取朕性命。”
秉娴浑身战栗:“你、你竟然……真的这样狠。”看向檀九重,檀九重却仍旧默然。
楚帝也看向檀九重,道:“兰修事后得知,碍于朕的身份,他自是不敢多说什么,但朕至今仍旧记得当时他的目光……”
秉娴心头熊熊火起,怒道:“莫非你便是因为这件亏心之事,而参与谋害我爹爹?”
楚帝出神,道:“你又怎么会懂如骨鲠在喉的感觉呢?每一次见到兰修,我都会想到那血火之中挣扎的身影,都会想到那女子临死之前的表情……那个婴儿,常常会出现在朕的梦中,大哭着要跟朕索命。”
秉娴怒不可遏,却不知要说什么好,只气得浑身发抖。
楚帝道:“一直到有一日,朕忽然释然了,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发生的,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风雨雷电,于殿外狂舞,仿佛万千鬼魂幽灵哭泣,而楚帝说道:“朕就坐等,坐等那一日的来到,想通了这则,心里头轻松了许多,但兰修是不能留的,他是朕心上一根刺,人人都说朕英明仁慈,但他却知道朕的根底,知道有三千无辜亡魂灭在朕的手上,故而,当兰芝跟皇后密谋要害他之事,朕忍不住竟笑了,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啊。”
秉娴咬牙道:“堂堂一国之君,竟能如此冷血卑鄙!”
楚帝目光一瞥,看向檀九重,淡淡道:“这宫内什么不是冷的?当皇帝的血,便要更冷,比冰雪还冷才好。”
大殿内的空气也似要凝滞了,檀九重缓缓说道:“事到如今你说这些,又有何意思。”
楚帝道:“是啊,并无什么意思。……你是要杀了朕么?”
檀九重缓缓道:“你也曾派人去杀我。”
楚帝笑道:“可你最终没死,反而来到朕的身边,果真,不愧是朕的血脉。”
檀九重道:“你说够了么?谁是你的血脉?”
楚帝道:“那女子是他们部族的圣女,生得孩儿,女孩同平常人一般,男子却是蓝瞳,我记得当初我见过那婴儿,他便是蓝瞳,当初你来玉都,朕第一眼便认出你便是那婴儿,你如今已经是二十七岁了罢……朕当时便派了密探去查,你身上……”
檀九重不待他说完,冷冷地说道:“你啰嗦来去,莫非是想让我留你一条性命?”
楚帝挑眉而笑,却并不回答,反而看向秉娴,说道:“当初兰修被囚禁宫中,是他负责去抄了兰府的,你心里必定也是恨极了他罢。”
秉娴忍不住竟落了泪,自己的爹爹,竟是为了这件事无辜被这些人害死!
秉娴道:“你们都是害死我爹爹的凶手,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们。”
檀九重有些出神地看着秉娴,望着她愤怒之色,却是无声。
楚帝道:“他当时初来玉都,朕疑心他,爱芝跟皇后又需要一把刀,玉都的老臣跟兰修关系匪浅,有些事,自要让他去做,如你所说,君要臣死……”
檀九重双眉一簇,转开目光看向楚帝。
楚帝并不看他,只是望着秉娴,道:“真正害死兰修的,是爱芝,皇后跟朕,恐怕你也是心知肚明的。”
秉娴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楚帝道:“你总该知道朕留下你是为了什么罢。”
秉娴定神想了会儿,面色微变,道:“你妄想!”
楚帝道:“兰秉娴,不要再执迷不悟,自讨苦吃了,有些东西,能放下便放下罢,不要似朕一般,背负了二十六年,累。”
秉娴怒道:“不要拿我做比,你是做了亏心之事!我又做了什么!”
楚帝道:“他虽杀了几个人,不过是奉命而已,但你的性命,也是他救得,你当你来到朕的身边,若没有他从中护着,会安然无恙到如今么?”他似乎觉得颇为有趣,竟笑道,“你们之间地恩怨纠葛,倒是有趣,谁能算得清其中谁欠谁多少?兰秉娴,你能算得清么?……前日红叶去杀他,你为何又着急赶了去?你不觉得,你的心思也是很有趣么?”
秉娴肩头微微发抖,横眉看向檀九重。
檀九重本垂着头,此刻才对楚帝道:“我的事,跟你何干?”
楚帝道:“你当朕,真的没料到会有如此一日么?记得当时,你母亲让我给你起名字,我念着九五之尊,九又是数之极,便给你起了一个‘九’字。……九儿,你记得么?”
檀九重道:“住口。”蓝眸光影闪动,缓缓道,“从我族人被灭之时,我便是个无父无母之人,我若要杀你,绝不会有丝毫心软。”
“但朕不会让你背负杀父罪名……”楚帝竟一笑,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一念善恶,谁能真正明了,朕曾以为你杀性太甚,不想容你……谁知你竟能避过劫数,或许,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朕也不必再强行干涉,就当朕……欠你的罢。”
檀九重冷然道:“你当你欠下的,能还得清么?”
楚帝苦笑叹道:“不管如何……朕……”伸手在胸口一按,缓了缓才又道,“旨意已经备下,只有一份,是朕传位于你的,……本来以为,雅风同无忌,还有定王,至少有一人能够同你一争,朕是看好雅风的,他必定是个仁君,但既然上天如此,……罢了,朕也该歇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