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正卿暗暗留心左右,玉姗哭了阵儿,才缓缓地又止住,手帕子擦擦眼,道:“我只知道,你伤了,却不知道,竟是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
景正卿忙道:“姗姐,都是过去的事了。”
玉姗看着他,望见他眼底的担忧之色,她眼中闪烁泪光,却缓缓一笑,道:“卿弟放心,姐姐明白。这多亏是卿弟命大,菩萨保佑,也是皇上开恩,皇后仁慈……才让你转危为安,我等实在该心怀感激才是。”
她的声音变得十分冷静温和,景正卿听着,心头却一凛,不由唤道:“姗姐……”
玉姗冲他一笑:“只是姐姐自恨无能,当初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里头受罪,却没能耐救你出来……”
景正卿不知如何接下去,玉姗却道:“罢了,如你所说,都是过去了,以后且好好地便是,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我们景家呢。”
景正卿才跟着说道:“姐姐说的是。”
玉姗擦干了泪,又笑了笑,道:“除了你伤了这场,我瞧你整个人却似真的长大了不少,气度更见沉稳了,好弟弟。”
景正卿便也笑道:“多谢姐姐夸奖。”
玉姗道:“是了,近来听闻你跟端王府走的很近,端王似乎很器重你?”
景正卿道:“上回是王爷救了我,投桃报李,我便经常往那边走动走动。”
玉姗道:“这样也不错。”望着景正卿,若有所思。
景正卿见她不再言语,又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唤道:“姐姐……我有一事……”
玉姗垂眸:“嗯?”
景正卿凑近了,在玉姗耳畔低低地说了几句话,玉姗脸上露出惊诧之色,说道:“你……为何要这样做?我听说,老太太有意将蓝家的……”
景正卿打断她的话:“我不要……求姗姐务必帮我这样一个忙。”
玉姗望着他,犹豫片刻,说道:“这个倒不是不可以,只是……”
景正卿道:“只要姐姐不觉得为难就好了,这件事于我很是紧要,求姐姐记在心里,等时候到了,就……”
玉姗叹了声,看着景正卿,心中又疼又怜,终于说道:“我不知你究竟打什么主意了,罢了,我记下了,会周全行事的。”
景正卿喜道:“多谢姗姐。”
玉姗见他喜形于色,露出的笑容极为单纯,不由地略觉心酸,小心握住他的手,不敢细看他手上的伤,抬头对上景正卿的双眸,玉姗心中说道:“卿弟,若有一日……我能拿捏了那毒妇……我势必要把你受的苦千百万倍的讨回来。”
寅时将到,这边贵妃娘娘的车驾已经准备妥当,景家上下众人列队整齐,相送贵妃娘娘。
玉姗在黎明将至的时候踏出景府,回头看一眼兀自沉浸在夜色之中的宅邸,看一眼她相处了若干年的人,眼中闪闪烁烁的泪无声落下,最终扭头上了车辇,回宫去了。
景府众人忙了一天一夜,除了景老夫人年事已高,稍微趁着玉姗见别人的当儿歇息了半个时辰外,其他的人几乎都站了整天,送走了贵妃,当下除了小厮们忙着打扫整理,朱氏跟景正盛四处督促监察看了一番,其他的都纷纷回去补眠了。
景正卿踏着晨曦之色往回走,想到方才跟玉姗的一番谈话,他终于将心头那个想法说了出来,虽说只是第一步而已,可却让他觉得了一丝踏向成功跟希望的喜悦。
晨风是清冷的,景正卿想到方才玉姗同他相见时候欲言又止之色,以及种种,隐隐猜到玉姗在宫内曾有过一段艰难日子,这会儿虽说是变好了些,未必也是安乐无忧的。
想到这里,脚下不由地放慢了,联系当初景睿跟他所说的那些话,景正卿暗暗后悔:若是当初听了三郎的讯息,坚决地阻止玉姗入宫,此刻又是何等局面?
只不过,其实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就算他当初把真实情形跟玉姗说了,或者劝玉姗不要入宫,也是没有用的,甚至,如果当初他劝下了玉姗,此一刻,玉姗未必也就是安乐的,她甚至会后悔当初不曾进宫去闯一闯罢了,其处境未必就比现在更好。
人大抵就是如此,有时候明知前方是火,亦要义无反顾地扑过去试一试,否则,一辈子默默,岂肯安心。
宁肯享受那一瞬间地烈火焚身之灿烂。
景正卿想着想着,心底那一丝丝地喜悦被冲淡了去,反而彷徨起来。
想到玉姗,不知不觉便想到明媚。
倘若真的她嫁给了端王,将来王爷真的登基,明媚自然便是宠妃。
但是以她的性情,可会在那尔虞我诈的后宫里生存?玉姗本就是个聪慧玲珑的人,又比明媚通达许多,人情交际间的种种也更为熟练,可就算是她,如今……
若是明媚,又会如何?
景正卿想不到,可是隐隐地猜:或许,不会太差。
毕竟,明媚跟玉姗也有不同,明媚太惹人爱。
端王便是爱她爱的不成,若靠着他的宠爱,或许她在那后宫风云里头,也会不错吧,何况她本性其实极为灵透,未必就历练不出来。
景正卿想来想去,忽地有种患得患失之感。
他竭力说服自己明媚跟着端王不会有什么好的,可是另一方面理智却分明在说:其实是很有好的可能的。
——甚至比跟着他更好!
这种想法让他极为懊恼跟不安,心里像是缺失了一块儿,惶惶然地乱跳。
景正卿走走停停,最终皱着眉,一跺脚,扭身往明媚居处而去,他一口气来到院外,见左右无人,便纵身跳入,落地无声。
屋内静静地,丫鬟们也都正酣眠。
明媚跟着送了玉姗之后,着实疲倦,被四喜扶着回到屋里,勉强脱了衣裳,拔了头钗,身子刚沾着床,就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里,身子好像被人一拥,然后轻轻地落入一个怀中,隐约有点凉意沁人,明媚半梦半醒,呢喃了两声,本能地往那人怀中蹭了蹭,想找一处温暖所在。
那人贴在她脸颊边上,略带凉意的唇贴上来,明媚怔了怔,勉强睁开眼睛。
景正卿小心地抚着她的脸,见她呆呆地睁开眼睛,神情仍是懵懂地,便又在她唇上一印。
明媚这才反应过来,身子一抖,便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景正卿将她一抱:“我忽然想你,非要来看一眼才放心。”
明媚扭头,小心拉开窗帘往外一看,却见外头静悄悄地,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忙了一夜,你莫非不困?又跑来跳墙爬窗的,万一给人看到……”
景正卿道:“你放心,我抱你一抱,片刻就走。”其实原本只想看一眼,谁知道……竟忍不住又爬了床。
明媚却又默然无声,垂了眸子,长睫轻轻抖动。
景正卿见她面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
120相请
景正卿低声相问,明媚摇头,并不回答。
景正卿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正自觉或许又是唐突了她,明媚却揪着他衣裳,往他怀中靠了靠:“身子刚好,就别东跑西窜的了。”
声音极低,他却听得分明。
景正卿本来不解,闻言一瞬狂喜:“明媚,你说什么?”
明媚道:“我没说什么……”怕他问,便低了头,闷闷说,“困,你别吵我。”仍是把脸贴在他胸口,闭了眼睛,不再言语。
景正卿心怦怦乱跳,平日里他来此厮缠她,那一回不是给她怒斥,从来没有好脸色看,这回却又是如何?竟只是关怀他的话。
景正卿很想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似的,只抱着明媚,隔了会儿,却在她发顶轻轻地亲吻下去:“乖乖地睡吧,我不吵你了。”
隐约里明媚似是呜噜了声,到底累极,很快便睡着了。
景正卿望着怀中睡容,心中忽地生出一个念头来:为了此刻她的睡容,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是值得的。
相反,就算是让他粉身碎骨,他也不愿看到这样甜睡的明媚躺在别的男人怀中!
明媚起得很晚,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身子仍是懒散的,忽地想到早上的情形,吓了一跳,忙环顾左右,却并不见景正卿的影子,她忙又翻看自己的衣裳,却见穿的好端端地,不曾被动过。
明媚歪头想想,只觉得如梦似幻,一时也不知他究竟是不是来过,还是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
热热闹闹地元宵过后,卫峰的病也好了,正养身体恢复中,明媚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近来卫宸也十分消停,没有再来景府叨扰,自上回来过之后,卫宸闲着无聊,偷偷去赌了两把,没想运气不错,竟给他赢了百两银子之多。
卫少奶见丈夫如此能干,急忙把银子收起来,却也晓得劝他两句,叫见好就收。
卫宸觉得自己如今时来运转,不该错过这个机会,谁知接连几把,竟输得一败涂地。
卫少奶见他输得好好地一身缎袍都给剥了去,顿时指天骂地,将他先痛骂了一顿,却不肯再给他银子。
卫宸窝着一股火,跟她也吵了几句。
此后卫宸在家老实了几天,终于又磨了几两银子出去,出去的时候踌躇满志,出来后输得脸都绿了。
这赌坊里有的是居心叵测的闲人,见卫宸口音不似京城的人,然而出手阔绰,此刻又输得精光,便来攀扯,卫宸听闻能借银子,少不得要借上个十几两。
银子自然不是白借的,将来要加倍奉还。
卫宸利令智昏,只想着要加倍翻本,很快把这亏空补上,拿了钱回家,还能让卫少奶刮目相看,若是翻了金山银山下来,更是连景府也不用去奉承了。
谁知道金山银山没有下来,倒下来一屁股债山,卫宸叫苦连天,前前后后也借了七八个钱庄,诸位老板一看这人要没救了,自然不肯再借,抓着卫宸便讨债。
卫宸自然是没钱的,立刻被揪住打得鼻青脸肿,他也知道卫少奶手里还有两个,只好回家去跟卫少奶要钱。
卫少奶见他又是一身狼狈地回来,并没带着银子,顿时劈头盖脸又是一顿痛骂。
卫宸忍无可忍,对骂了会儿,差点上演全武行。
正在不可开交鸡飞狗跳之时,却听得外头有人道:“表哥可在?”
两个人忙住了手,回头去看,却见大门口上有一人正负手走进来,生得玉面可喜,通身风流。
卫少奶忙唤了声:“是卿二爷来了。”
卫宸自上京来就没见过景正卿的面儿,然而之前却已经是对他名声如雷贯耳了,当下便急忙迎出来:“是二表弟?久仰久仰,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景正卿见卫宸只着一袭里衣,鼻青脸肿头发散乱,忍不住噗嗤一笑。
卫宸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方才在外面……不慎遇到了劫道的,表弟里面请,快坐。”
景正卿也不说破,入内落座,卫少奶叫个丫鬟来奉了茶,景正卿并不喝,只道:“我之前病着,没缘见着表哥,如今才得空,表哥可好?”
卫宸道:“劳表弟牵挂,甚好,甚好。”
景正卿对上他的双眸,道:“先前我前去渝州,也没见着表哥的面儿,只听说表哥上回的事是因为赌博争风,才错手打死了人命?”
卫宸咳嗽了声,竟觉得无法跟他直视,只唯唯诺诺道:“这……正是。”
景正卿道:“表哥也该知道,打死人命不是等闲的事,我也暗中费了不少心思,才救得了表哥无碍。”
卫宸忙道:“我听你表嫂说了,真真是多亏了二爷。”
景正卿点了点头:“咱们都是亲戚,且明媚妹妹在我跟前苦求,我才肯舍手相助,近来表哥来了京,有了这处住所,很该就好端端地找个正经差事过日子才是,之前的那些恶习,委实不好,还是及早抽手,改了吧。”
卫宸心中七上八下,不知他知道了什么不曾。
卫少奶见景正卿来了,本想顺势告上丈夫一状,见势不妙,却道:“二爷放心,他、他不敢了。”
卫宸也道:“是是是,真不敢了。”
景正卿叹道:“表哥有悔改的心思,我才放心,府里明媚妹妹也不至于牵挂着,若是表哥不知抽手,以后闹出事来,这是京城,可不比偏远地方了,不好收拾,还望表哥有个数。”
卫宸冷汗涔涔:“是是。”
景正卿不紧不慢地,又道:“是了,还有一件事,表哥也知道明媚许给了端王吧?”
卫宸呆呆点头:“可不是?”
景正卿正色看他,说道:“大概表哥也听说了,端王爷为人贤明,最是个刚正无私的贤王了。自从定了明媚,阖府上下虽然欢喜,但无不谨言慎行,比之前更要小心百倍,生怕做错什么,让王爷不喜,也连累了明媚妹妹的终身。——先前景府出了那件事,就差点儿就把这桩好好地喜事毁于一旦,据我所知宫里头的太后、皇后娘娘等已经是很不喜了,颇有微词……如今表哥上京来,不是我多心,表哥也很该谨慎着些才是,若是真闹出事来,推到景府头上倒也没什么,怕就怕传到王爷耳朵里,知道是明媚的兄长闹事……对她的亲事,很是不好……”
卫宸一听,心都凉了,忙道:“好二爷,我知道了,我、我以后万万不敢再乱来了。”对上景正卿的双眸,打了个寒颤,又赌咒发誓道:“若我还去沾手,就让我断手断脚!”
连卫少奶都变了脸色。——两个人一直有恃无恐,偶尔还把景府都不放在眼里,唯一的凭仗就是明媚将来会做王妃娘娘,如今听了这话,焉得不怕?
景正卿见他们两个果然变了脸色,才淡淡一笑,说道:“既然表哥有这个心意,那就好了,过去的事倒也罢了,横竖京城里无人知晓……以后,表哥表嫂也就安生度日吧。休要节外生枝便好,若都相安无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两人唯唯诺诺答应。景正卿见说罢了,便起身:“我还有事,表哥表嫂且留步了。”
卫宸跟卫少奶一直送到了门口,望着景正卿翻身上马,两个才唉声叹气地回了屋。
景正卿离开这长街上,把康儿叫上前,道:“你去看看,是哪些人借银子给卫宸了,警告他们一番,以后不许再借钱给他。”
康儿答应了,打马离开。
卫少奶听了景正卿的话,也怕搅坏了明媚跟端王的婚约,只好忍着肉疼,取了钱出来给卫宸,道:“你把这些钱给那些债主,我就这么点儿家底,你若是再折腾,我们两个只好去当叫花子了。”
卫宸道:“多谢娘子,我方才也跟表弟说了,若再去乱赌,就剁了这手。”信誓旦旦后,捧着银子出去了。
卫宸倒是下了决心,一路低着头抱着银子,把银子还给那些银庄,总算松了口气,两手空空往回走。
街头上路过赌馆,听到里头吆喝声音,却又想起景正卿的话,赶紧低了头,快步离开。
卫宸低头走开之后,街头酒楼上,青年公子模样的人笑道:“稀奇,他怎么不进去了?”
他跟随的小厮便道:“方才小人听说是景府的二爷,叫一些银庄不许再借钱给他……莫非跟这个有关。”
那青年公子,脸容清秀,双眸略深邃,正是蓝同樱的兄长蓝同柏,他闻言挑眉,在栏杆处俯身,凝视卫宸离开的身影,道:“好个景二爷,他不会看出什么破绽来了吧?”
那小厮不敢做声。
蓝同柏思谋了阵儿,说道:“去……叫个人探听探听。”
卫宸正无精打采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以后该怎么维持生计的好,忽地听到身后有人唤道:“卫公子,卫公子!且留步。”
卫宸停脚,回头一看,却见竟是个昔日赌馆里的“同僚”,一块儿聚赌的人,他便站住脚。
那人道:“近来怎么不曾见你过去?”
卫宸道:“我近来改了,以后也不去了。”
那人笑道:“消遣罢了,怎么竟忽然改了?”
卫宸咳嗽了声:“一言难尽。”
那人也不着急,看着他颓丧之色,便挽住他的胳膊,亲亲热热道:“所谓相请不如偶遇,先前一直想跟兄喝上两杯,今儿横竖无事,就让我做东,春风楼上吃一场去。”
卫宸见他如此盛情,且不是叫他去赌,自然乐得答应。
两日后,卫少奶忽地来到景府,说是明儿是卫宸生日,要请明媚过去住上一日。
121反目
苏夫人听了,便叫人去告知明媚。明媚道:“叫我过去?”垂眸沉思,犹豫不决。
若是在以前,明媚自然即刻就会答应,可是最近两次跟卫宸相见,都是不欢而散,何况这次要出府去,明媚委实不知该怎么办好,但要是直接拒绝,似乎显得不近人情。
看出明媚的迟疑,玉葫问道:“姑娘可是不愿意去吗?”
明媚道:“我倒是想去,可又怕闹得不好,倒不如不去。”
玉葫说道:“我看也是,少爷跟少奶奶每次都惹得姑娘不高兴,不如就找个借口推了。”
明媚便问:“会不会显得太绝情了?”
玉葫哼道:“姑娘跟他们讲情面,都忘了少奶奶说那些混账话的时候了?”
明媚想了想,也是,只说:“只不过哥哥仍是好的,比嫂子要明白事理的多。唉,一家子,本该和和美美的才对……”
玉葫道:“姑娘就是太心软了,且让我出去回了,说姑娘身子不好,不去。”
玉葫正要往外走,外头有人道:“夫人让我带表少奶过来见姑娘。”
原来卫少奶在外头等了会儿,见没回应,便要亲来。苏夫人也不好拦她,当下叫个丫头领了过来。
玉葫见卫少奶来了,正好,当下拦住,道:“少奶奶来了,我正要去跟少奶奶说,姑娘最近犯了咳嗽,就不去了。”
卫少奶看她一眼,却笑了笑:“明媚的身体我是知道的,时不时地会犯些个小病,只不过这不碍事……幸好没什么大碍就行了,明儿是她哥哥的生日,我们在这京里也没有别的亲戚,难道连她也不去?”
明媚在里间听着,心头抽痛了一下:她本来是极爱惜家人的,只不过卫宸跟卫少奶着实让她心冷了,不然的话哪里会犹豫着去跟不去?
玉葫说道:“少奶奶,我们姑娘不去也好,去了的话,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对,惹了少奶奶跟少爷不高兴,岂不是反比不去还糟?”
卫少奶笑道:“小葫,瞧你这话说的,俗话说,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就算是平日里再有个拌嘴争吵,那也是一家子,打不惯的骨头连着筋,谁家过日子不是这样?难道就因为一场小争执,就惹怒了姑娘,一辈子不上门了?”
玉葫见她忽然间伶牙俐齿起来,态度也很好,不由惊讶。
卫少奶又道:“上回原是我性子太急了,多嘴胡说了几句,只不过她哥哥也当着面儿打了我了,难道还不够?我自己打两下,让姑娘消消气儿吧。”说着,就伸手自己打自己的脸。
玉葫也不拦着,只说:“少奶奶何必这样。”
卫少奶道:“这是应该的,若是因为我惹得他们兄妹不和,岂不是我的大罪过了?我给妹妹赔罪,就原谅了我吧……他哥哥还盼着见到她呢。”
玉葫说道:“姑娘身子真的不舒服,不爱动,少奶奶还是请回吧。”
卫少奶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说道:“玉葫,你也是跟我似的,都是外人,做不了主,他们兄妹毕竟仍是兄妹,做哥哥的做寿,妹妹去贺一贺,有什么不行的?他哥哥前些日子遇上劫道的,被狠打了一顿,伤成那样,都不许我说出来,生怕明媚知道了担心……”
里头明媚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卫宸受伤了?
玉葫道:“我虽然是外人,可是却是一心为了姑娘好的,既然少爷伤着了,就好好养伤……”
正说到这里,就听得里头明媚道:“哥哥伤的如何,重不重?”
卫少奶忙道:“也没什么,就是脸青了,腿也有点不灵便。不要要紧的伤。”
里头一阵沉默,终于听明媚道:“我今儿身子不好,就不去了,明儿……再去看他吧,劳烦嫂子回去跟哥哥说一声。”
卫少奶听了,这才道;“妹妹心里还是惦记着你哥哥的,他知道了,指不定多高兴呢,既然这样,明儿就让他早早等着了。”看了玉葫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果真回身出去了。
卫少奶前脚走了,玉葫便进内:“姑娘你怎么就答应她了?”
明媚叹了口气:“往年都是一块儿过的,何其亲密,如今在京里,都是举目无亲的,我要不去,就更见凄惶了,好歹也只有这一遭,若他们好,则罢了,若是不好,以后打定主意绝不相见了。”
玉葫听了这话,才没再说什么。明媚道:“你再去跟二舅母说一声,我明儿出门,老太太那边,我亲自去说。”
明媚前去见景老夫人,诉说前情。
老太太听了,沉默不言,隔了会儿,才道:“你过来。”叫明媚坐在榻上自己身边,老太太伸手把她搂入怀中:“就是这么可人疼,从来都是为了别人着想……你这脾气,倒是跟你娘一样,真是让我又喜,又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