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过那张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蔡勉觉着有些许眼熟。
只不过如今并不是在意一个宫女的时候,蔡勉上前行礼,不等赵踞开口,便说道:“听说皇上要小颜国舅护送徐慈,是不是太张扬了?这种罪奴,居然要劳动皇亲国戚?”
那边儿正要退下的仙草听见这句,蓦地止步。
书桌之后,赵踞微微一笑,道:“太师来的如此着急,原来是为了此事?这个也是如璋跟朕求的,他年少却颇有才干,朕也想让他多历练历练。”
蔡勉哼道:“不过是少年之人不知天高地厚罢了,小国舅胡闹,皇上该拦着才是,怎也容他胡闹?”
赵踞仍是笑吟吟的:“倒也不是胡闹,如璋年纪虽不大,行事颇有章法,还是值得信赖的。”
蔡勉眉头深锁:“就算皇上要让小国舅历练,却也不是在这上头,许他别的差事就是了。”
赵踞道:“别的大事暂时还不能交给他做,只先在这些小事上历练历练罢了。”
“皇上,”蔡勉的不悦之色溢于言表:“皇上越来越不把老臣放在眼里了,之前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老臣颜面扫地,却好像区区一个罪臣徐慈比老臣还重要,如今更把老臣的话推三阻四不当回事,皇上虽能耐,到底也别太过了头!”
赵踞正是心情复杂的时候,突然蔡勉又冲了来一顿乱喷,竟让他有些无法忍受。
正在苦苦按捺,蔡勉又道:“另外老臣还要向皇上禀告一件事,有御史弹劾苏子瞻在去江南道办差的时候狎妓,所以老臣觉着他不配为大学士,已经命吏部即刻革他的职了。”
赵踞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容忍:“太师!苏子瞻乃是朕的老师,太师就这样随意罢免不经过朕的同意,是否太过儿戏?”
赵踞如何不懂蔡勉的用意,无非是之前他派了苏子瞻跟颜如璋去江南办徐慈的案子,先前苏子瞻又在朝堂上跟蔡勉对立,所以蔡太师记恨在心伺机报复而已。
蔡勉道:“臣为宰相,当然有义务罢黜不称职的官员为君分忧,何况臣也知道,苏子瞻向得皇上信任,皇上一定舍不得罢黜,所以只得先斩后奏了。”
赵踞气不打一处来,手蠢蠢欲动,正要一巴掌拍在桌上,突然听旁边有人用半低不低的声音说道:“太师办事果然雷厉风行,怪不得先帝常常称道。”
赵踞一怔。
蔡勉也诧异地回头,却见先前退下的那宫女站在一名门口太监的身旁,正在跟他窃窃“私”语似的。
但是这“私语”的也太大声了,连雪茶都听的一清二楚,简直像是旁若无人。
那太监满面懵懂,仙草又啧啧说道:“只是太师怎么这样凶悍不讲理,他是太师,苏学士是少傅,都是皇上的老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嘛,唉,先帝要是看到他这样对皇上,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
蔡勉起初还在发怔,听到这句勃然而怒,喝道:“你、你说什么?”
那太监原本就是无辜给仙草拉着的,还不知发生何事,突然间太师发怒,当下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磕头:“太师饶命,皇上饶命……”
仙草立刻指着他叫道:“你好大胆子,你居然把太师排在皇上之前!你是不是觉着太师比皇上还要威重尊贵?”
这给无辜抓了庄丁的小太监是见蔡勉发怒,本能地先向他求饶,突然见仙草指着自己,忙道:“不不不,不是的……”哆哆嗦嗦,几乎晕厥。
蔡勉忍无可忍:“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皇上面前,敢放肆胡说!”
仙草回头,装模作样地跪地道:“太师饶命,奴婢只不过是指出了这奴才的僭越,说了两句实话,太师就受不了说奴婢放肆了,那方才太师在皇上跟前耀武扬威的又是怎么样?方才这奴才都先拜太师后拜皇上了……唉,先皇帝陛下在天有灵,不知如何感伤呢。”
蔡勉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可听她口口声声提到先帝,忙回头看向赵踞:“皇上,臣……”
赵踞面上的恼意早就消散无踪,此刻淡淡道:“太师不必在意。”
蔡勉道:“老臣不过是忠心之故,说话急了些,只是这贱婢……”蔡勉还没说完,心头一动,忙回头仔细看向仙草,恍然大悟地叫道:“你……是你!”
蔡丞相当然不傻,虽然先前仙草的声音略做了改变,他还是听了出来,就是那天给皇帝解围的宫女。
虽然那天蔡勉迫于颜面而退,但后来越想越不是那么回事,只不过那小宫女是自行出声的,绝不是小皇帝指使,若说是那宫女自作主张,却是不太可能,毕竟没那么胆大包天的奴才。
蔡勉又疑又怒,忽地看了出来:“你是不是当初跟着徐太妃的那个、那个……”
仙草恭敬道:“奴婢姓鹿。”
“哦,就是你,那个小鹿姑姑嘛,”蔡勉冷笑了声:“听说你寻死却没有死成,如今却又在这里上蹿下跳,挑拨离间,你是仗着皇上年幼不会处置你吗?”
仙草认真说道:“回太师,皇上正当少年,所谓潜龙腾渊,乳虎啸谷,将来不可限量的。且难得皇上英明神武之外又有仁心,已经许肯奴婢出宫啦。”
蔡勉吃了一惊:“什么?”
赵踞骑虎难下,何况蔡勉好像来意不善,他便淡淡说道:“不错,朕方才已经答应了她。”
蔡勉皱皱眉:“皇上,仁善之心虽然是好事,但是太过慈柔可就是妇人之仁了。”
他深看仙草一眼,想到她方才说的那些话,眼中杀机顿生。
当下蔡勉走前一步,对赵踞道:“皇上,臣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天意抉择是否放她出宫。”
赵踞本正牵念此事,见蔡勉这般说,不由好奇,忙问是什么法子。
仙草在旁边听着,心中却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蔡勉道:“容臣借皇上纸笔一用。”
赵踞不知他想做什么,便示意雪茶奉了笔墨,蔡勉取了两张纸,提笔蘸墨,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了一个字。
赵踞在旁眼睁睁看着,看他写第一个字的时候还皱眉忖度,等蔡勉写完第二个字,赵踞蓦地明白过来,他猛然摁住了蔡勉的手腕:“太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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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赵踞压住了蔡勉的手, 低低道:“太师, 你做什么?”
蔡勉也放低了声音:“皇上,这宫婢狡狯非常, 又是跟随徐太妃的人,总不是善类,不如就以这种法子结果了她。”
赵踞眼底泛着惊怒:“太师, 你不觉着这法子太过阴损了吗?”
蔡勉对上小皇帝的眼神:“对待区区一个蝼蚁般的宫女儿,皇上也下不了狠心?这不是妇人之仁又是什么?”
赵踞一怔的功夫, 蔡勉将他的手挪开,同时将两张纸分别捏成团,握在手心。
因为两人都是轻声低语, 地上跪着的仙草却没听清,只大概猜出蔡勉意图对自己不利罢了。
但蔡勉是背对着自己写字,看也看不清楚, 连旁边雪茶伸长了脖子想看都不可得。
这会儿蔡勉握着两个纸团转过身来, 手掌抬高对仙草说道:“鹿仙草,如今本太师给你一个机会, 这里有两个阄儿,一个上面写的是‘出’, 另一个上面写的是……‘死’。”
雪茶在旁边听着, 本以为他说完了“出”, 自然就是“留”了,没想到听到这么一个词,当下吓得一激灵, 简直不能相信。
可这对仙草来说却并不觉着意外,从蔡勉决意想插一腿的时候,她就猜到蔡太师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蔡勉瞄了一眼手中的纸团,又看向仙草:“现在让你来选,你若是选中了‘出’,自然放你出宫。但若是选到了‘死’,那便是天意要亡你,你可听清楚了?”
仙草苦笑问道:“太师,奴婢出宫是皇上许可了的,怎么又让奴婢抓阄呢?这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儿……出尔反尔呢?”
蔡勉冷笑道:“本太师是辅政大臣,又是皇上的老师,皇上有什么言行不妥之处,以及决断仓促之事,本太师自然可以帮着皇上纠正改善。怎么你觉着这也是逾矩?”
仙草说道:“这当然是太师的分内职责,可是皇上毕竟是九五至尊,金口玉言,太师这样好像……”
“住口,”蔡勉喝道:“这又不是国家大事,还谈不到什么金口玉言,你也不用拿这个来压本太师!你只说肯不肯!哼,方才你妄自非议本太师,我就该直接把你处死,只不过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才放你一马,现在给你生路选择,已经是开恩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踞听到这里:“太师,朕觉着……”
“皇上,”蔡勉回头,眼中流露探究:“皇上总不会是因为,这宫女是昔日紫麟宫的人,所以念旧情不忍吧?之前面对徐慈那逆贼,皇上就甚是心慈手软,现在对这宫女又是如此?”
赵踞听到“旧情”二字,皱了皱眉。
蔡勉又向仙草道:“你到底选不选!”
仙草面露为难之色,半晌才迟疑地说道:“既然如此,奴婢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不过……”
“不过怎么样?”
仙草战战兢兢地说道:“横竖都是选,既然太师说是天意,那么,奴婢大胆,想多向太师加个请求。”
蔡勉挑眉,却也有几分好奇:“你在说什么,什么请求?”
仙草憨憨地一笑:“奴婢先前在冷宫的时候,多亏了苏少傅隔三岔五的照料,如今少傅给太师革职,奴婢心中也怪难过的,所以奴婢就大胆想求太师,如果这次奴婢手气好,选了‘出’,那就请太师把少傅也官复原职好不好呢?”
若是放在平时,面对这种请求,蔡勉当然会一巴掌拍过去。
但如今情形不同,他看一眼手中的两个阄,心知肚明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笑这丫头兀自在白日做梦。
于是蔡勉笃定地微笑道:“你倒是个念旧情的人,那好吧,本太师就格外开恩答应你。”
仙草大喜,也似不能置信般道:“人家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如今太师果然也是一样。奴婢多谢太师开恩。多谢皇上开恩。”
蔡勉嗤之以鼻。
方才赵踞面沉似水,直到听仙草说什么“讨个请求”,才重又抬眸,眼中流露疑惑之色。
等看到她这般喜笑颜开地谢恩,越发惊疑非常。
雪茶虽然不知道皇帝跟太师在弄什么,却本能地从赵踞的脸色神情里看出了不妥。
此刻忙不迭地向着仙草使眼色,半缩在袖子里的手鱼尾巴一样不停摆动。
仙草却视若无睹。
蔡勉得了一顶高帽,不屑而得意地一笑:“既然如此,那你就开始选吧。”
说话间,他的手一松,竟将两个阄儿随意地扔在地上。
纸团子在地上滚动片刻便停了下来,仙草打量着地上两个几乎一样的纸团儿,分毫看不清里头写的是什么。
她端详了片刻,探手向着左边的一个伸过去。
此刻殿内赵踞跟雪茶几乎都屏住呼吸了,只有蔡勉脸上得意之色不减。
仙草的手已经碰到了那纸团,一瞬间她抬眸飞快地扫了三人一眼,又慢慢地缩回手来,转身去拿另一个。
大家的眼神随之移动。
几乎抓到另外一个纸团的时候,仙草又停下来。
她瞄过赵踞,又看着蔡勉,有些不好意思般笑道:“奴婢、奴婢还是觉着先前那个好。”
蔡勉翻了个白眼,鄙夷地冷哼了声。
赵踞的浓眉深锁,自始至终就没有展开过。
仙草终于握住第一个,却不忙打开。
此刻是十月里,因为殿内寒冷,已经生了炭炉,仙草双手握着那纸团,回身竟向着铜炉跪挪了数步,然后跪直在炉子跟前。
蔡勉喝道:“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打开?”
仙草回头笑道:“太师莫要着急,奴婢是要祈求先帝庇佑。才敢打开。”
若不是“先帝”两字,蔡勉的冷哼只怕要冲鼻而出。
仙草则跪对着炭盆,双手合什喃喃道:“先帝哲宗陛下在上,如今太师发了金口,让奴婢抓阄选择生死,奴婢毫无办法,只能求陛下发神力保佑仙草,让我选中的是‘出’,遂了自个儿的心愿,也能让苏少傅官复原职。”
仙草说着,便跪地拜了三拜。
正在蔡勉着实不耐烦的时候,仙草举起合着的双掌,向着炭炉上轻轻地一放一开。
掌心夹着的纸团落下,正坠在那炭火之上,被通红的银炭一哄,刹那间便化作了一团炙热的火焰。
火光照亮了蔡勉惊怒的脸,也照出了在他身后皇帝的神情。
就如同那火光坠入了皇帝的眼中一样,赵踞原本凛冽暗沉的眼神也随着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蔡勉大惊之余上前一步:“混账东西,你在干什么!”
仙草回身,笑眯眯说道:“太师,我已经求了先帝哲宗陛下的庇佑,所以必须把这阄烧给先皇帝,让他老人家发神力才好。”
蔡勉气不打一处来:“你、你瞎说八道,烧了这阄,你还怎么开!”
“这个当然容易啦,”仙草的眼睛弯弯的,看着格外喜气洋洋:“反正太师写了两个,如今看剩下的那个就行了呀,太师不是写了‘出’跟‘死’吗,剩下的如果是‘出’,那奴婢选的这个自然是死,剩下的如果是‘死’,那奴婢选的这个当然是‘出’啦。”
蔡勉直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却气滞了:“你!”
雪茶还不懂他们到底在闹什么,还在呆看,突然旁边小皇帝一脚踹了过来,向着他使了个眼神。
雪茶蓦地反应过来,当下急忙上前几步,把地上剩下的纸团捡起来。
打开看时,雪茶满眼的惊喜,忙叫道:“这是个‘死’,那方才烧掉的那个就是‘出’了?!”
“是真的吗?”仙草也是惊喜不能置信似的,合掌大声叫道:“阿弥陀佛!这一定是先皇帝陛下显灵!是皇上的恩典,不然我的运气不会这么好的!”
蔡勉的脸色铁青,却说不出一个字。
原来蔡勉先前在纸上写的,哪里是两个不同的字,却都是同一个“死”。
所以按照他的设想,不管仙草选择哪个阄儿,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因笃定如此,才又答应了仙草要让苏子瞻官复原职的话,毕竟他自诩胜券在握。
但蔡勉做梦也想不到,仙草会用火烧了纸团子这一招。
仙草笑嘻嘻道:“多谢皇上,多谢太师……太师怎么不做声?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不会赖账吧?”
望着少女似天真无辜般的脸,太师铁青的脸色又开始转白。
突然赵踞呵斥道:“还敢放肆!太师位高权重,一言九鼎,又有朕做见证,怎么会跟你一个小丫头赖账!”
他说着转头看向蔡勉,微笑道:“太师,或者真的如她所说,这是先帝的意思,兴许先帝被她一片诚心感动,又或是先帝也不愿看苏少傅给罢官才暗中庇佑,如今倒也不必为难他们了,太师觉着呢?”
蔡勉咬牙切齿,本以为天/衣无缝,可以万无一失地将这小妮子置于死地,却没想到……也不知她是真的愚蠢透顶还是聪明绝顶,居然生生地杀出一条活路。
现在非但弄不死她,连才给踢开的苏子瞻,也要官复原职。
到如今真是: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又给皇帝补了刀,蔡勉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那就按照皇上的意思吧。”
蔡太师说了这句,迈步往外,经过仙草身边的时候,转头狠狠地看向她:“鹿仙草,本太师记得你了。”
蔡勉前脚离开了御书房,后脚雪茶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仙草,颤声道:“你这个小鹿崽子,你的胆子是什么做的,还一个劲儿的傻笑!你可知你把我吓死了!”
仙草满不在乎般笑道:“公公别担心,我福气大着呢。”
这会儿赵踞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极快地回身,抬起衣袖将额头上的冷汗极快拭去。
然后他回身看向两人,淡淡地咳嗽了声。
雪茶才醒悟过来,忙放开仙草退后。
赵踞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的仙草,踱前数步。
仙草原本还笑逐颜开的,见他逼近,便慢慢敛了笑,低下头一声不吭。
半晌,赵踞说道:“你很好,你果然能耐之极。”
仙草唯唯道:“是托了皇上的洪福。”
赵踞道:“朕自忖没有那么大的福分,只是靠你自己之力罢了。没想到你临去还帮了朕一个忙。”
仙草听到这里才抬头笑道:“奴婢也没做什么,只是胡闹罢了,皇上不必这样说。”
赵踞的脸上却全无笑意,他的身姿仍然笔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少女,字字清晰道:“朕,不管你是鹿仙草也好,是谁还魂也罢,朕跟紫麟宫的旧日恩怨,就此了结……限你两日内离宫,朕从此不想再看见你。”
仙草这样机警聪明的人,这会儿却也撑不住脸上的笑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鹿的缘故,听了皇帝这几句话,心头竟隐隐地有些钝钝的痛。
终于,仙草低头缓声说道:“谢主隆恩,奴婢遵旨。”
她起身后退,到了殿门口转身,却见雪茶殷殷地看着自己,又焦急而盼望似的看向赵踞。
仙草也看向少年皇帝,望着那张裹挟寒冰霜色似的脸,勉强咽下心底的话,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直到仙草离开,雪茶才终于忍不住:“皇上!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赵踞并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空空如也的殿门口。
雪茶咬了咬唇,他至今仍然不知道方才仙草是用了什么法子转危为安的,但是他本能地竟不想要仙草离开,从此天长地久,再不相见。
雪茶小声说道:“小鹿、她是个孤儿,这样出宫去,又能去哪里呢。”
“她去哪里都跟你没有关系,也跟朕没有关系,”赵踞终于开口了,“她就算就此死了,都是她应得的。”
皇帝的声音又冷又硬,但是雪茶却听出了异样:“皇上!”
“够了,朕不想再听见这个人的名字,或者任何有关她的事。”皇帝淡淡地转身。
雪茶满面失落,却不敢再说。
赵踞回到书桌之后,缓缓落座。
眼前是那头带一点瑕疵的玉狮子,赵踞盯着那小狮子,眼前又浮现了杏花疏影里的那道仙姿玉影。
徐悯明着针对暗中庇护着自己,若说先前赵踞年纪小不懂事,倒也罢了,等到他过了懵懂未开、也开始玩弄心机的时候,他就隐隐猜到了徐悯的别有隐衷。
但是赵踞想不通的是,既然之前千方百计地要护着他,为什么到最后,徐悯居然一反常态的、那么迫切地想要置他于死地。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小伙伴猜到小鹿姑姑的套路了,嘿嘿
大家顺便浇灌一下营养液哈,么么哒~~

第 39 章
仙草离开了御书房。
本以为短时间内无法做到的事, 突然竟得了皇帝金口玉言的应允, 简直似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只是这惊喜来的太过突然, 仙草飘飘然的,却又有一种美梦陡然成真的梦幻不实之感。
一想到以后将出宫了,双脚将在宫外的土地上走来走去, 甚至有可能跟徐慈兄妹重逢,整个人越发喜欢的像是要随风而起, 摇摇摆摆地下了台阶。
但是与此同时,心里却另有一种不合时宜无法形容的感觉……
细品,好像有一点点苦跟涩, 追究这份苦涩的来由,心底却出现了在御书房内赵踞那面挟寒霜的脸。
仙草皱皱眉,竭力想将心中那份怪异的涩意压下, 但就像是万里晴空之中的一片阴云, 他终究不退。
这会儿日影将中,按照惯例, 罗红药多半已经从延寿宫回到了宝琳宫。
仙草咂了咂嘴,喃喃道:“大概是好久没有去御膳房了, 我现在需要吃一点甜的。”
因为牵念徐慈之事, 仙草很少去御膳房打秋风, 如今眼见出宫在即,心里又有些略苦的不大受用,正适合去弄些香香甜甜的东西来压一压。
一念至此, 忙往御膳房而去。
将到午膳的时候,御膳房内正忙的热火朝天,仙草闻着香味走来转去,双眼发光。
有两个相识的御厨见了她便笑道:“小鹿姑姑好久没来了,今儿亲自前来,敢情是有什么要紧吩咐?”
仙草笑着摆手:“不打紧,你们忙。”说话间转到后厨,却见王御厨正在指点两名手下做菜。
王御厨见了仙草,忙撇下众人来到跟前招呼。
仙草悄悄地笑说:“王大哥,劳烦再做点上次的琉璃肉。”
王御厨笑道:“怎么专爱吃那个?你要吃也不早说,这御膳房内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可就那猪膘肉少见。”
毕竟那猪膘肉是微贱之物,上到天子太后,下到嫔妃宫人等,很少有人稀罕这种肥腻大油之物,似那些出身尊贵的后宫娘娘们更是一辈子不会碰这种东西,所以这御膳房内并不准备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