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异样在心头散开,一时之间几乎把他心中蠢动的念想都搅乱开去。
“你怎么不喜欢?”他继续问道。
七宝扭身要跳下地,却又给他及时拦住:“说啊。”
七宝回头,拧眉瞪了他一眼:“就是、就是不喜欢!”
张制锦的手上略微用力,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直到七宝觉着他勒着自己的腰,隐隐作痛。
“大人!”七宝叫了声,疼的不禁泪眼汪汪起来。
张制锦一怔,忙松开了些。
七宝却已经敏感地察觉他身上的气息有些变化了,略觉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张制锦自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搅入他的心湖晃动起来,他竭力稳定心神,才又一笑:“既然不喜欢,那就罢了。”
七宝听他松口,自己也松了口气。
张制锦仔细望着她,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明儿是休沐的日子,我有半天的时间……打算不去做别的,只陪着七宝,你说如何?”
七宝喜出望外:“真的?”
自打成亲,仿佛是聚少离多,虽然七宝其实也不愿意张制锦总是留在府内,毕竟两个人相处的话,她更喜欢如同生日那晚上的情形,而不是别的。
偏偏张制锦常做的就是“别的”,还有方才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危险的令人难堪的“要求”,虽然他暂时打消了念头,但也保不准哪时候又死灰复燃。
张制锦望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当然了,先前说,若我不做官儿了后就让你养着我,如今总算有了半天的时间,不如先给七宝,让你安排如何?”
“让我安排?”七宝不太明白。
张制锦道:“你想我陪你做什么?”
七宝的心怦怦乱跳:“大人,你说真的?”
张制锦点头:“一言九鼎。”
“这个意思是,”七宝犹豫地问:“我……让大人做什么您就做什么吗?”
张制锦见她的眼睛里隐约透出希冀之色,不由暗笑,却也好奇她到底想如何,便道:“不错。”
“既然如此……”七宝凝神皱眉想了半天,终于趴在张制锦耳畔,低低说了一句。
张制锦颇为意外。
七宝问:“大人答应不答应?”
张制锦笑道:“才说了一言九鼎,怎会不应?我自然是要舍命陪娘子。不过那是明日的事儿了,今晚上,还得听我的。”随即便抱着七宝起身。
于是共入帷帐,一时之间颠鸾倒凤,春光无限。
次日清早,张制锦带了七宝一块儿去给张老诰命请安,只说今日休沐,要带七宝出城去慈恩寺烧香。


第101章
回过了老诰命后,两人出了张府,张制锦自个儿骑马,七宝跟同春乘车。几个随从跟小厮等前呼后拥地簇在周围。
如此走了半晌,马车竟在紫藤别院停下,张制锦便带了七宝入内。
因为地气转暖,紫藤别院内,紫荆,牡丹,玫瑰,海棠,花开正好,争奇斗妍,人行其中,宛若仙境一般。
七宝虽喜欢花,但毕竟这地方对她而言另有一番意味,于是并不乱看,只匆匆忙忙地到了内室。
张制锦倒也并没跟着入内,独自在外头窗户旁边站住,往外打量台阶前的那一株西府海棠。
这会儿海棠开的簇簇拥拥,粉色的花苞在春风中轻轻摇曳,自有万种风情。
张制锦见状,不免想到当初那个无缘无故得了的有关七宝的绮梦,当时还只以为是春梦一场,不料后来果然成了真。
但是,心中却又突然想起昨晚上两人相处的种种,一时有些踌躇。
正在出神之时,身后传来七宝的声音:“好了。”
张制锦回头,却见七宝正站在身后,此刻却已经又换了昔日假扮男子时候的那一套朱子深衣,云鬓乌发都给黑色的幅巾压在底下,越发显出了毫无瑕疵的粉妆玉琢的脸儿,跟身上雪白的儒生衣裳交相辉映,更显得妩媚可喜。
张制锦又见她如此笑盈盈的样子,便又想起她没嫁给自己之前那些胡作非为、自己跟她相见时候的情形,彼时此时,怦然心动之余,心中竟涌起难以描述的甜意。
七宝却问道:“大人,我这样可使得吗?”
“很好,”张制锦首肯,温声道:“你过来。”
七宝忙跑到他跟前儿:“那咱们就出去吧?”
“不忙。”张制锦轻轻一声,抬手在她的脸上抚过,目光一寸寸描绘过眼前的容颜,竟是百看不厌。
七宝察觉他眼神仿佛比先前要炽热了些,当下忙后退一步:“大人,不是说你只有半天的时候吗?”
掌心陡然落空,张制锦微怔之下,略将心神一敛:“就这么担心不带你出去?”
七宝忙道:“昨儿是大人亲口答应了,说今儿都听我的。”
张制锦哑然失笑:“好。难道还跟你赖账不成?”
当下七宝才又松了口气,便吩咐同春等在这里,自己忙拉住张制锦的手,跟他一块出门往外。
洛尘正等在门口,见七宝忽然换了男装,不免诧异。
张制锦道:“不用别人跟着,你跟马武就成。从侧门走。”
洛尘又见居然不带同春,恨不得自己也留下,却到底不敢多嘴,只急忙答应了。
于是一行四人从紫藤别院的侧门而出,另用一辆马车,这会儿张制锦却跟七宝一块儿上车,马车沿街而去。
路上,七宝便趴在车窗上往外张望,张制锦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
风从窗外吹来,将她束发的幅巾吹的往后一掀一掀的,七宝却浑然不在意,只顾专注地打量外头的风景,又觉着阳光自头顶洒落,暖洋洋地,她便微微闭上双眼,朱红的樱唇轻轻地吁了口气。
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玉白的肌肤仿佛冰雪般剔透,更显得唇红眉黛,好看的无可言说。
张制锦在旁看了半晌,竟不愿出声打破现在的静谧,又唯恐说一句话就会搅扰了这幅至美无言的画面似的。
直到七宝转过头来:“大人……”
不期然间目光相对,张制锦咳嗽了声,有种正在专注偷看却给捉了个现行的微窘。
他恍若无事般道:“怎么?”
七宝眨了眨眼问道:“大人可知道静王府的情形怎么样了?”
“你是问侧妃娘娘吗?”
“嗯……还有玉姐姐。”
张制锦垂眸,顷刻才回答道:“王爷后宅的事,我并不十分清楚。”
七宝盯着他看了会儿,却也并不追问,只道:“那也罢了。”
张制锦却道:“别只顾趴在那里,这会儿的风其实还有些冷,只是人很难察觉而已,等你给吹的头疼就知道了。”
七宝这才忙把车帘子放下。
张制锦道:“过来我身边坐着。”
七宝正要起身,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不用啦,我在这里坐着就很好。”
张制锦瞧出她神色有异:“怎么了?”
七宝脸上略有些许薄红:“你说过今天听我的,不能、不能……”
“不能什么?”
七宝低垂着头:“不能像是上回、坐轿子一样了。”
张制锦没想到她居然还惦记着那件事,当下哼了声:“我早已经忘了,你怎么还总是惦记着,是不是因为心里想才总记着?”
“当然不是!”七宝忙抬头,脸上越发涨红,“我才不想呢。”
一缕柔细的发丝垂在她的脸颊边上,张制锦抬手给她拈起来抿在而后,顺势倾身,在她耳垂上轻轻地亲了口。
“给你看穿了,”他垂眸望着七宝,眸色闪烁,“你不想,是我在想。”
——
半晌,马车来至了北关大街。
张制锦叫停了车,自己下地,又把七宝接着抱了下来。
张制锦打量了一眼周遭,问七宝:“你若是想逛街市,南音大街跟祥隆街那边儿自然最热闹,怎么偏来这边儿?”
七宝说道:“听说这里的好东西最多,我也想开开眼界。”
张制锦笑道:“什么好东西?”
七宝说:“听说有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啊,名人字画,以及乐器、茗茶之类的。”
张制锦垂眸问:“先前你顽皮的那个样子,竟也一次没来过?”
七宝分辩道:“当初我每次出来都是正经有事的,其实很少自己出来闲逛。”
张制锦望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正经有事?”心底便掠过她在静王府那些“正经”的场面。
七宝倒也机灵,忙道:“不说了,咱们快去逛吧。”
当下两人便从大街的南边开始往内走去,跟其他的热闹街市不同,北关这边,两侧都是二三层的古色古香的楼房,通往内街却是异色的水磨青砖院墙,看着十分的气派整齐。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打扮却也一概不俗,有很多像是七宝一样身着朱子深衣的读书之人,也有很多像是张制锦般身着常服的,但多半都气宇不凡,或透着儒雅斯文,或透着莫测高深。
两人才走了会儿,就听到琴声淙淙,犹如泉水叮咚,甚是悦耳。
七宝转头一看,原来是一家琴行。
正在仰头打量的时候,里头的小二眼光锐利精明,早走出来,含笑躬身道:“小店新到的上品的伏羲琴,品相音色俱佳,是最难得的,先生跟小哥儿可进来一试。”
张制锦并无此意,只是看着七宝,七宝转头看他一眼,忙摇了摇头,转身走开。
离开了那琴行,张制锦便问道:“你明明像是很感兴趣,怎么也不进去瞧瞧?”
七宝说道:“我并不太会弹琴。懂的也有限,才不去贻笑大方呢。”
张制锦淡淡道:“谁敢笑我娘子?”
七宝猝不及防地听了这句,虽觉有些羞涩,心里却隐隐地泛起一丝甜意,转头看他一眼,忙往前急跑了几步。
张制锦并不唤住,只是不动声色地也跟着加快了步子。
七宝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走来走去,左顾右盼,难得她不嫌弃这些古董之类的东西枯燥,张制锦便也只随她所愿就是了。
逛到一半,却是几家字画店并排挨着,七宝双眼发光,便先折进店内去转。
张制锦却瞧见不远处似乎有个刺绣铺子,正在盘算,不料七宝却对书画有兴趣,当下便随意跟着走了进来。
这条街上的字画店,并不是寻常的书肆,这里摆放的书册图画,多数都是前朝名人遗迹,或者当世高人的手笔。
张制锦对这些最有研究,略看了几眼,并没有什么格外感兴趣的,便只踱步站在门口等七宝。
七宝转了一圈儿,见他站在门口一副飘然出尘的模样,便故意问店主人道:“你们这里,怎么没有张大人的手迹啊?”
张制锦听了,略微侧目看向她。
这会儿七宝身边的店伙计忙道:“哥儿说的是先前在户部当差,现在在吏部任侍郎的张制锦张大人吗?”
七宝忍笑道:“当然是这位大人啦。如今若论起当世最有才华的诗人,张大人自然是首屈一指的,怎么你们这儿却不见他的诗文册子呢?”
小伙计见七宝容色殊丽非常,且又谈吐不凡,哪里敢有半分怠慢,便躬身含笑回答说道:“哥儿说的自然极是,但就像是哥儿所见,我们这里只出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们的真迹,本来也有张大人的两幅画跟五张字帖的,只是早就给识货之人买了去了,又听说张大人已经不再给人写字帖画画了,所以如今要得他的真迹也是极难的,之前有一位客人出千两银子买一幅字,我们还没有地方去找呢。”
七宝吃了一惊:“一千两银子?真的吗?”说话间不由瞥了门口那人一眼,还有点不相信。
小伙计忙道:“我可半点儿谎话都没有说,不怕您不信,就说我们老板听了此事之后,那还不屑一顾呢,我们老板说了:若是有张大人的真迹,那他宁肯出两千两银子倒着买呢。”
七宝瞠目结舌,这会儿心也突突地跳起来,不由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假如这时侯把张制锦拉过来,当场写上十个字的话,那……会不会就有一万两银子的进账了?不不……如果是二千两银子一幅字的话,那应该是二万两……
惊喜来的太过迅猛,且数目又过于庞大,几乎让七宝数不清了。
两人正说到这里,门口张制锦淡声道:“还不走吗?”
但对七宝而言,此刻却委实有些挪不动脚了,只觉着两条腿都给那二万两银子牢牢地栓在地上,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向张制锦。
目光相对,张制锦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便忍笑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她出门去了。
直到给拉出走了十几步远,七宝才总算从那金光闪闪的梦幻中醒悟过来:“大人,怪不得你那么有钱。原来你的字画如此值钱。”
“你才知道?”
七宝拼命点头。
其实张制锦有钱,却不是因为他的字画值钱,而他也不指着这个。
张制锦一笑,也并不跟她解释,只含笑瞥她道:“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当初把我唯一的那本手书给了人。”他记仇倒是记得很牢靠。
七宝忙谄媚道:“大人放心,叶姐姐把那本书带到了国公府,也算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从此后那本书就是国公府的传家宝了。”
一幅字价值两千银子的话,那本书自然是万金不换,当传家宝也是不亏。
张制锦忍着笑哼了声:“小混蛋,这油嘴滑舌的功力倒是见长了。”
两人说着,正经过一家叫做“墨海”的书肆,却有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叫嚷道:“我骗你做什么,自然的确是宋徽宗的真迹无误。”
张制锦跟七宝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却见在书店之内,有两个人站在几幅挂着的字画之前,仿佛正在争论,而这说话的人,居然正是老熟人——石琉石太医。
七宝正在惊愕,那边儿站在石太医旁边的身着玄色缎袍的矮胖男子冷笑着说道:“老石,牛皮不要吹的太过了,宋徽宗的真迹本就难得,你若说得了他的摹本,那还罢了,大家都是熟人,何必跟我说这些虚话。”
“你……”石琉急得脸都涨红起来,“我至于跟你说谎?我起初倒是想要一副《秾芳诗帖》的摹本,只是张九郎不肯,宁肯给我真迹……”
张制锦本来正要拉着七宝走开,没想到石琉的嘴这样快。
七宝骤然听了这句,吃惊地看了看张制锦,又看向店铺里头。
石太医对面那人,正是这古玩字画店的主人苏掌柜,听了石琉的话忙问:“哪个张九郎,莫非……”
还没问完,就听店外有人叫道:“石先生!”
两人忙回头,却见店门外一前一后站着两人,左手的一位身着远山黛的圆领袍,腰扣玉带,脚踏宫靴,长身玉立,儒雅风流,有翩然出尘之姿,又不乏清贵之气,生得更是极好的相貌,潘安宋玉亦不能比。
而他右手,却是个小小后生,着朱子深衣,一身黑白分明,清爽明澈,却偏偏粉妆玉琢,精灵可爱非常。
苏掌柜不由愣住了,旁边的石琉先是老脸一红,然后又忙走到门口,讪讪道:“九郎、七……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苏掌柜虽然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但却还是第一次见张制锦,本来不知他就是“张九郎”,只是虽不知其名,方才惊鸿一瞥,已经倾倒,如今听石琉如此称呼,他毕竟是个生意人,机灵非常,忙诚惶诚恐地上前来,也拱手深深地行礼:“原来是张大人,不知您大驾光临,还请赏脸到贱地略站一站才好。”
说着深深弯腰,两只衣袖都垂了地,想来若不是太胖,只怕那额头都要贴在地上了。


第102章
张制锦淡淡看了苏掌柜一眼,惜字如金般地说道:“多谢,不必,另外有事。”
七宝却拉着石琉问道:“石先生,你方才说什么宋徽宗的《秾芳诗帖》,还跟大人有关的?”
石琉先看了一眼张制锦,却见他脸色淡然,看不出喜怒,便忐忑地问道:“九郎没有跟……小七说吗?”
张制锦索性转开头去。
石琉老脸发红。
苏掌柜小心起身,仍是半躬着身子,满面渴慕地偷看张制锦,却不敢再多嘴。
不料七宝见这情形,早猜到了几分,便问道:“先生,该不会是上回请您去给老太太看病,您又为难大人了吧?”
“不是为难,”石琉难得的脸红不退,吞吞吐吐道:“七、我并没有过分。我原本只是想要一副九郎的仿写罢了。只是他不肯写给我……倒是宁肯把真迹给我。我原本不想要……”
石琉期期艾艾地说到这里,便听张制锦口吻淡然地说道:“先生能救人性命,是莫大功德,一副字画又何必挂在心上。何况那是你的心头好,给了你你自然也会好生珍藏,我又怎么会吝于此物呢。”
石琉听了这话,呆呆怔怔:“九郎……”
张制锦却又点头说道:“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说罢,我握着七宝的手腕,拉着她往前去了。
那苏掌柜在旁边听的明白,见他要走,忙追出来:“张大人,大人……”连叫了两声,张制锦头也不回,苏掌柜自然也不敢如何,便又退了回店中。
苏掌柜原先还怀疑石太医的话,然而听了张制锦方才跟他的对话,心头疑虑已经烟消云散。
当下忙抓住石琉的手臂:“老石,你既然有那种传世之宝,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石琉才从方才张制锦的话里反应过来,当即道:“我方才告诉你,可是你不信又怎么样。”
石太医本不想炫耀,只是方才苏掌柜跟他显摆自己收到的好古画,石太医一时按捺不住,才跟他争执起来。
如今苏掌柜道:“这个却也怪不得我,谁不知道那是绝世珍品,你突然说起来,任凭谁也不能信的,只是既然是从张侍郎手上得来的,那自然是再也假不了的。”
石琉苦笑:“你想怎么样?”
苏掌柜两眼冒光道:“就转给我吧,你要多少银子都成。随便你开价。”
石琉摇头叹道:“老苏,你当我是什么人了?难道要拿这个来卖钱吗?其实说起来,论理我是不该要这副字画的,方才张九郎说的那些话,真真的光风霁月,心胸磊落,又着实让我惭愧……”
苏掌柜吞了口唾沫,恨不得跪地相求:“张大人何许人也?他自然不在乎这个的,你若也不想要,到底别便宜旁人去呀?就给了我吧!”
——
且说七宝给张制锦拉走,七宝哪里肯放过此事,便道:“上次我问大人石先生是否为难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张制锦道:“他哪里为难我了?”
七宝问:“那……那副《秾芳诗帖》,又是怎么回事?”
“一副古字画罢了。”张制锦的口吻,就像是书摊上随处可见的价值两三文钱的什么寻常之物罢了。
但七宝却很清楚,《秾芳诗帖》是宋徽宗赵佶的手书,那可真的用一个价值连城来形容也不为过,更是真真的传世之宝。
七宝的右手给他攥着,只得举起左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抵住了,想让自己清醒些。
这却比张制锦写十幅字帖还要值钱多了。
“为什么石太医说本来想要摹本,你却给了他真迹?”七宝艰难地又问。
张制锦笑了笑:“那你知道《秾芳诗帖》写的是什么?”
七宝定定神,轻声念道:“秾芳依翠萼,焕烂一庭中,零露沾如醉,残霞照似融。丹青难下笔,造化独留功,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
“还不算不学无术,”张制锦微笑,团着她的小手,手上略用了几分力道:“多年前我因机缘巧合,才得了那幅字,上次请石琉回来给老太太看病,他便让我给他临摹一副。只是……”
七宝想起上次的《肚痛帖》,忙又把《秾芳诗帖》的全文想了一遍,幸而这次好像没有什么头疼腿疼之类的症状,忙问:“只是怎么样呢?”
张制锦道:“只是我不喜欢这首诗,也不喜欢宋徽宗的为人。”
七宝一愣:“啊?”
张制锦道:“宋徽宗虽才华出众,只是身为帝王,太过软弱无能,这诗文里只又寻欢作乐之意,毫无半点志向,所以纵然这诗贴上的字体是极好的,但我很是厌恶这诗文里透出的意思,更加不想仿写这种东西。”
七宝再也想不到张制锦居然是这个理由,当下瞠目结舌。
“所以你……宁肯把真迹给石先生?”七宝轻声问。
张制锦道:“他能救老太太的病,一副字画算什么?”
本来石琉也是知道轻重的,明白宋徽宗的真迹不是自己该有的东西,于是亲自送还。
只是张制锦特意又派人送了回去,石琉却也着实喜欢,就大胆诚惶诚恐地留下了。
七宝知道来龙去脉,又是感动,又有些心痛,百感交集,无以言喻,只有眼眶却悄然湿润了。
她转头望着张制锦,突然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多谢大人,大人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