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制锦本是有一份很重要的折子要写,耽误不得,但是看她惊弓之鸟似的,便又站起身来。
他走到七宝身边,握住七宝的手,慢慢地拉高。
原来方才那样一顿,墨汁飞溅起来,把七宝的手指都染黑了,她却没有发现。
方才自顾自喝茶,把茶杯上都印了一块儿乌黑。
七宝后知后觉,忙道:“我去洗一洗。”
“不用。”张制锦说着俯身。
七宝正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见张制锦拉着自己的手指送到唇边,然后他张开嘴一含,竟把她的手指给含在了嘴里。
“啊!”七宝竟失声叫了出来,浑身发抖,本能地要将手抽回来,他却握的很紧。
舌尖在她的指尖上轻轻地撩动,温暖而湿润。
十指连心,却好像他的舌头也碰到了自己的心,偏偏又无法挣脱。
七宝抖的越来越厉害:“大人……”话音未落,就给他猛地抱了起来。
这一夜,张制锦写完了那份折子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将笔放下,他起身略舒展了一下腰身。
走到里间儿,却见罗汉床上,七宝静静地蜷缩着卧着,她身上盖着他的狐裘大氅,鬓发微微散乱,脸儿仍是红红地。
张制锦坐在旁边,静静地打量她的睡容,却觉着百看不厌,竟恨不得把桌上的灯移过来看个仔细。
此时此刻,他心中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红烛照红妆”,岂不正是现在?
——
草长莺飞,眼见又将是上巳节到了。
这日,张良张岩跟张琼瑶三人来找七宝,不免说起踏青之事。
三人听七宝说起以前往外头游玩的种种,很是羡慕。
七宝见她们果然也从不曾出府游玩,想起谢知妍的话,心中对那天所见的神秘女子更加好奇了。
若不是跟张制锦有关故而记忆鲜明,她真的要当当初在溪水边上惊鸿一瞥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了。
张良一时兴起,便对张岩说道:“姐姐,你说今年老太太会不会格外高兴开恩,许咱们外出游玩呢?”
张岩笑道:“你这是痴人说梦呢。”
张琼瑶也摇头道:“老太太常常说,最不喜欢那种男女不加避忌的场面,说是伤风败俗的,又怎会答应呢?”
“可这是上古便有的风俗啊。”张良回答,“且我听说在老太太那时候,谢家的女孩子也能自由自在的往外头走动呢。”
七宝抿嘴一笑。
张岩道:“世易时移,人心也自不同了,远的不说,你且问问谢家姐姐她能出去吗?”
大家正说着,那边儿四奶奶李云容走了进来,恰听见了这句,便笑道:“好热闹,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谢家姐姐?”
四个人都站起来,张岩道:“我们在说上巳节的事。”
张良也陪笑道:“正好说到咱们府内规矩森严,连谢家也是一样。”
“原来你们在说知妍,”李云容笑着,示意大家都坐了,她自己也随着落座,“据我所知,她们府内也是不得往外走动的。”
“可不是吗?但是小婶子就能。”张良满是羡慕地看向七宝。
忽地张琼瑶道:“四嫂子以前没出阁的时候,有没有出去过呢?”
李云容微微一怔。
大家也没想到这个,毕竟李云容身为四奶奶,素来又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几乎让人忘记了她的年纪其实也不算很大。
在四个人的打量下,李云容终于笑说道:“我像是也出去过那么一次……只是时隔太久,早就记不得了。”
张良惊羡交加地望着李云容,忙问:“当真?当时可热闹吗?”
李云容笑着摇头道:“着实是记不清楚了,只隐约记得仿佛有许多人,现在想想却一个都不记得了,却也罢了。”
张良的惊羡转为失望。
张岩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李云容却又笑道:“光顾着跟你们闲话,差点忘了,我是来告诉你们,上巳节的时候府内也有宴,你们若想玩耍,就仍旧花园里便是了,横竖咱们的院子很大,够你们逛的,只是别只顾贪玩,别忘了到老太太跟前凑趣儿才好。”
张良因为绝了念想,便有些郁郁寡欢。张琼瑶又问道:“那天知妍姐姐也会来吗?”
李云容道:“若是老太太派人去叫,多半就会来的。不过我听说他们府内最近在给她张罗亲事了……”
张良眼睛一亮:“是吗?能配得上她的,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王孙呢?”说着,跟张岩相视一笑。
李云容看向七宝,她虽然知道些内情,却不太想背后说这些事,便只道:“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不如等她来了,你们亲自问她就是了。”
李云容说完,起身去了。
众人送过了,仍旧回屋落座,张良就说道:“四奶奶做事可真是谨慎,这点子小事她也亲自来说。”
张岩道:“她当然是天底下第一号贤惠贴心的能人,要不然,老太太的眼中怎么除了谢知妍就只有她呢。”
张良笑道:“你心里还不受用吗?”
张岩瞪了她一眼,七宝忙问:“什么?”
两人不说,张岩只起身说道:“我们来叨扰太久,也该走了。”于是便跟张良告辞而去。
剩下张琼瑶却并没有离开,只送别两人后,便对七宝说道:“岩儿因为四奶奶是他们房内的继室的缘故,颇有些不大待见,只是四奶奶为人可靠稳妥,行事又叫人挑不出错来,对待岩儿也毫无苛刻之举,所以她也不敢说什么。”
七宝突然想起来,李云容大概不比张岩大多少,又是填房,难怪张岩不适。
只是她记得张制锦说过不能跟琼瑶太过亲近,所以心里想想而已,并没有说出来。
张琼瑶却又低声说道:“小嫂子知道四奶奶的出身吗?”
七宝只隐约听说李云容的家族是并不起眼的书香门第,便也没放在心上,听张琼瑶说起来,才搪塞说道:“似乎是什么国子监的大人?”
张琼瑶微笑:“是啊,当年哥哥也在国子监里学过一段儿,后来不知怎么就抛开了一切,自己一个人去游走四方了,说起来,好像四奶奶的父亲,曾经是九哥哥的恩师来着。”
这很不起眼的一句话传入七宝的耳中,起初并不惹人注意,但慢慢地在心头回响,却让七宝的心里泛起了一股极为怪异的涟漪。
七宝盯着张琼瑶,忍不住问道:“那么、那……四奶奶先前跟九爷认识吗?”
张琼瑶却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
上巳这日,早早地,张岩张良等女孩子早早地跑到花园内,挂祈愿符,系吉祥绸,扎春花儿等,忙的不亦乐呼。
七宝看的羡慕,只是她如今嫁为人妇,已经不适合做那些女孩儿们的行径了。
直到同春偷偷地塞了一朵扎好的花给她,道:“待会儿咱们过花园的时候,就也系在花上,也算是祈愿了。”
七宝把花揣到袖子里,假装看风景的,很快将花挂好了,又双手合什暗自许了愿。
这满园花开,院子又大,果然无人留意。
七宝暗暗喜欢,转身往外仍旧去老太太上房。
谁知才出院门,就见李云容陪着谢知妍从右侧的廊下走来。
谢知妍今儿竟穿着一身红缎斜襟褙子,头戴八宝斜凤钗,金凤嘴里衔着一枚红色的玛瑙珠子,越发显得人娇艳如花,十分醒目。
两人正不知说着什么,各自含笑,谢知妍的脸上还隐隐带着一抹羞色。
七宝不想理她,便带了同春先行。
不料谢知妍早瞧见了她,便唤道:“表嫂等一等我们。”
七宝只得驻足等候,很快谢知妍跟李云容到了跟前儿,谢知妍笑道:“表嫂明明看见了我,怎么装作看不见的,莫非我哪里得罪了不成?”
七宝说道:“哪里,只是看你跟四奶奶相谈甚欢,不想打扰罢了。”
谢知妍道:“那也罢了,免得我心里不安。”
李云容在旁说道:“姑娘真是多心了,七宝岂是那等小气之人?”
谢知妍今日着力地打扮了一番,妆容甚是精致,连头饰,身上的首饰也处处名贵,方才李云容在门上接了她,乍一照面只觉着艳光四射,美的惊艳。
李云容隐隐猜到谢知妍如此举动的用意,却也无可否认,她的确美极,如同一朵花开的最好的时候。
但是……就在此刻,谢知妍跟七宝站在一块儿的时候,突然之间,原先谢知妍身上令人炫目的光芒像是消失暗淡了似的。
又或者不是消失了,而是……给旁边之人身上的光芒给压下去了。
就算并没有身着艳丽的服饰,也没戴稀世的珠宝,但是七宝却仍人如其名,着实的如珠如宝,珠玉琳琅,丽质天生,而并不是靠着种种人力堆砌出来的美貌。
打个比方,谢知妍的容貌本也是出类拔萃,数一数二的,算是万里挑一。
但七宝却偏偏是个万万人之中挑一的,两者之间,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李云容心中暗自叹息,却道:“咱们快去见老太太吧,免得她老人家等急了。”
正在这会儿,那边张岩张良两人从花园内出来,看见她们,也忙赶了上来。
张良先见谢知妍打扮的花枝招展,忍不住先问道:“谢姐姐,听说你大喜了啊?”
谢知妍脸上一红。
张良又问:“真的是永宁侯裴家吗?”
七宝本来目不斜视地走在旁边,直到听了这句,才猛地回过头来。


第94章
七宝回头看向看向谢知妍,却见谢知妍的脸色微红,虽然略带一点羞涩之意,却并无不悦,可见张良问的并非不实之词。
但七宝心中极为震惊,谢知妍……是跟永宁侯裴宣订亲了?
简直如同梦幻。
此刻因谢知妍一笑不答,张岩便拉拉张良,笑说:“这种事你也问,留神把谢姐姐问羞了。”
七宝无法出声。张良偏转头看向她:“婶子可听说了吗?这位永宁侯,是不是就是以前跟国公府四小姐有过婚约的那位呢?”
张岩提醒:“是三小姐吧?”
七宝勉强地一点头。
那边儿谢知妍听她们说起这个,脸色就有些微妙,却仍是不理她们,只向着李云容道:“四奶奶咱们走吧。”
身后张家姊妹目送谢知妍跟李云容先行一步,张良才说道:“瞧瞧她得意的样子,连我们都爱答不理的了,以前本以为能进张府,所以对我们亲热着呢,现在却又立竿见影的换了一副样子。”
张岩说道:“谁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当着她的面儿,说什么以前婚约的事儿。谢姐姐心高气傲的,自然听不得这些。”
张良哼了声:“我又不是说谎,至于忌讳到这种地步嘛,还没当成一品夫人呢,就先摆出诰命的款儿来了。”
七宝听到这里就问道:“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如何我一点都不知道?”
张良转头道:“我也是昨晚上无意中听父亲说的,听父亲的意思,那位永宁侯是极了不得的人物,好像如今朝中除了九叔,就数他最是前途无量了,再将来……只怕还能跟九叔一争高下,想必正是因为他是朝中新贵,谢家才看中了他呢。”
七宝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只勉强地笑了笑。
张岩看她似有心事,便问道:“小婶子,你怎么了?”
七宝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才听说这消息,有些吃惊罢了。”
张良问:“听说先前永宁侯跟威国公府关系很好的,小婶子,他真的是那么能耐的人吗?竟还不逊色于九叔?”
七宝听了这句,才微微一笑道:“裴……永宁侯精明强干,性子又很好,的确是个能人。”
张良啧啧了两声:“小婶子也这么说,可见谢家没看错人。真想不到,谢姐姐居然也能找到这样的佳婿。”
张岩又拉她一把:“又开始口没遮拦了,待会儿去了老太太那边儿,可要留神些,别净得罪人自个儿还不知道呢。”
——
大家来至张老诰命的房中,说了半晌话,中午开宴吃了饭。
七宝勉强坐了会儿,便起身出外了,同春跟在身后陪着,两人走到夹道里,同春才终于得空问道:“姑娘,这是怎么说,裴侯爷居然要跟这位表姑娘定亲?”
七宝叹了口气,往前走出角门,到了一重跨院中。
此时日色还好,雕红漆的栏杆外,有数丛金黄色的迎春花,正是开的烂漫的时候,金灿灿的很是喜人。
七宝见状,才略精神了些,当下索性在栏杆边上挨着柱子坐了。
同春走到她身后,说道:“这位表姑娘原先明明对咱们九爷贼心不死的,突然间又跟永宁侯订亲……且我看她的性情是个极厉害的人,侯爷可能降得住她么?”
之前谢知妍去紫藤别院的时候,同春虽然没有跟着,但巧儿跟秀儿回来也把当时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同春听了便大不屑。
七宝垂眸看着那盛开的樱唇,笑笑:“咱们在这里不过是杞人忧天,也许……也许真的会是一桩姻缘罢了,谁又能说的准呢。”
同春皱眉说道:“虽然说不准,但到底两个人都是咱们熟悉的,叫我看侯爷那个性子,并不适合这位表姑娘。”
七宝抬手在那娇艳的花儿上轻轻抚过,闻言回头道:“这是在外头,别随口胡说,叫人听见了又不知生出多少是非。”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同春,她忙起身走到角门处往外一看,却见并无人影,这才放心回来。
七宝不想再提此事,因为眼前的花开正好,便对同春说道:“如今开了春儿,暖香楼的那些山樱、海棠之类的也该开花了,等再过两天,咱们再回去住几日才好。”
同春却也喜欢,忙答应了。
七宝又略坐了会儿,便要起身回去,跟同春两个才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有脚步声。
两人才欲往外,就听到隔着墙有个声音说道:“姑娘别气,这些人不过是嫉妒姑娘罢了。他们先前只怕也想看姑娘的笑话,可想不到姑娘又跟永宁侯订了亲,这下子一个个都哑口无言的了。”
谢知妍没好气地说:“你说够了没有?”
原来这说话的是谢知妍的丫鬟挑琴,谢知妍的声音里却充满了烦躁的怒意。
七宝不明所以,一时便停下步子。
只听谢知妍恨恨地说道:“永宁侯自然是不错,原先虽籍籍无名,可现在却也是将扶摇而起的新贵,只可恨……必然是她气不过,故意要坏我的名声。”
他们两个的声音越来越近,七宝见躲闪不及,只得领着同春从门内走了出来。
这下子,正好跟夹道上走来的谢知妍打了个照面。
七宝因不懂她先前说的什么,便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点头:“表姑娘。”领着同春就要走。
谢知妍却忽然说道:“你站住。”
七宝听她的口吻有些不善,便疑惑地回头。
谢知妍眼神犀利:“我前儿去了紫藤别院的事,你跟张岩她们说了吗?”
七宝微怔,然后便摇了摇头。
谢知妍却仿佛不信:“你没说?可不要敢做不敢认。”
七宝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谢知妍道:“若不是你说的,她们怎么会知道?”
七宝诧异:“你说她们知道了?”
谢知妍走前一步,盯着七宝说:“我跟九爷也算是表兄妹,我去瞧瞧他怎么了?你就急的这个样子,又到处去跟别人搬弄是非,你想做什么?”
七宝对上她带着怨毒的熟悉眼神,心中一股寒意掠过,面上虽淡淡的,暗中的手却握的死紧:“我若对她们说了,我自然承认。只是我还没有无聊到这种地步,你说什么搬弄是非,我也不懂。倒是姑娘你急吼吼地来跟我说这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毕竟,你既然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别人说什么?”
谢知妍眯起双眼。
这会儿同春忍不住陪笑说道:“表姑娘,我们奶奶从不是那种背后嚼舌的人,姑娘想必是误会了。”
谢知妍眼神更利,冷笑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奴才,也敢来插嘴?”
同春只得低头。
七宝把同春挡了一挡,说道:“她插嘴也是好意,表姑娘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谢知妍才慢慢道:“表嫂也太好性子了,不肯教这些下人规矩,纵的他们都不知天高地厚了,我替你管教管教,自然也是好意。”
七宝却不由分说地回:“我的人从不用别人管教,他们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也是我纵的,我乐意就成。”
谢知妍眼神微变,却又冷笑道:“表嫂别忘了,这儿不是你们威国公府了,是张府,你头上还有太太跟老太太们呢,由不得你撒野。”
七宝说道:“长辈们自然都在,我不敢说什么,只是表姑娘……你一个外人,就很不必在这里替张府操心了,何况,哪里容你在这里批驳我撒野不撒野?”
谢知妍怨愤之极,眼神变得暗冷,慢慢地跟七宝记忆里的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重合了。
七宝按捺着带冷的惧意,并不退让。
两人对峙的时候,从谢知妍的身后,却是宋氏跟李云容双双走了来。
谢知妍听见声响,脸色一变,顿时又变成先前那样温婉大方的模样,转身迎着两人行礼。
宋氏瞅了她们一眼:“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谢知妍说道:“正巧遇见了表嫂,说了几句话。”
宋氏道:“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在吵架呢。”
谢知妍笑道:“三太太说笑了。我自然是敬爱表嫂的,怎会吵架?”
李云容在旁含笑道:“三太太自然是说笑呢。”
宋氏却不置可否,又扫一眼七宝,冷笑道:“不过说来,将来表姑娘嫁到永宁侯府,算起来你们两个也还有些亲戚关系了……毕竟永宁侯先前也跟国公府有过婚约的,又听说跟国公府很是亲近,你们自然也是亲上加亲了?自不会吵架。”
谢知妍皱皱眉。
宋氏说完,带了丫鬟扬长而去。
剩下李云容笑对谢知妍道:“先前老太太在找你呢,且快回去吧。”
谢知妍答应了声,转身要走,才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回头看向七宝,问道:“对了,你上次问我、上巳这日有没有去过清溪桃花林,究竟是什么意思?”
七宝答道:“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看看你是不是会偷偷地往外游逛罢了。”
谢知妍道:“真的?”
七宝说道:“不然又怎么样呢?”
李云容本含笑站在旁边等候,听见谢知妍的问话,眉头一动。
她缓缓地看了谢知妍一眼,又看向七宝,双眸之中似有微微暗涌。
七宝正也要走开,无意中抬头,不期然竟对上李云容的眸子。
对方却蓦然醒悟般,忙又向她一笑。
七宝微怔之下点点头,转身自去了。
只等七宝走了后,李云容陪着谢知妍往回,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姑娘方才说什么桃花林?我怎么听不懂?”
谢知妍道:“是她之前不知何故,没头没脑问我上巳节这日有没有去过清溪,我说没有,她还满脸不信呢,倒不知是什么意思。”
李云容笑道:“我前两天听七宝跟良儿他们说起出外踏青的事儿,说的很是高兴,多半是无心的问话罢了。”
谢知妍也只“嗯”了声,并未放在心上。
——
这日黄昏,七宝回到院内,想到今日的种种,心中总觉着有淡淡阴翳。
百般无聊之余,便叫同春在小香炉里加了一块儿檀香,自己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
这会儿正是夕照昏黄,暮色淡淡的时候,早春的黄昏很是静谧,这几声琴弦便显得格外的悠扬动听。
七宝在古琴上的造诣并不深,只因那琴弦很硬,她又自来娇气,练了一阵儿就觉着手疼,又怕伤了手指跟指甲,所以只会弹简单的几首罢了,比如《风入松》《流水》《阳关三叠》等等。
正在自娱自乐,门外有人道:“四奶奶来了。”
七宝忙停手,不多时,李云容从外走了进来,笑道:“好兴致,我本来不想打扰的。”
“只是弹着玩的罢了。”七宝忙起身让坐。
两人在圆桌边坐了,李云容道:“你方才弹的,我听着隐隐地像是《梅花引》,不知是也不是?”
七宝说道:“正是。四奶奶也会?”
“以前学过一段儿,只是略通罢了,”李云容回头看着那张琴,重一笑,“你今儿晚饭怎么也没过去老太太那边儿?我虽然在老太太跟前替你回了,说你身上不好。我心里到底是担忧的。”
七宝说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中午多吃了些罢了。劳烦四嫂帮我遮掩了。”
李云容端详着她,问道:“真是为了这个?还是说……是为了今儿跟知妍的事情,你们闹了不快?”
七宝摇头,这会儿同春走过来奉茶,闻言说道:“四奶奶是有心人,只是表姑娘不知为什么,颇为为难我们奶奶,因为我先前替奶奶多说了一句话,表姑娘便要教训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