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京城内各部联手收拾现场,用了不知多少水,才将地上的血渍清洗的差不多。
裴宣因为重伤,早给镇抚司的人抬了进府内。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康王正在宫内向着皇帝禀告捉拿了管凌北的“好消息”,皇帝的笑声还在殿内回荡,那边儿太监已经小步跑着来禀告外头劫囚激战之事了。
康王当下匆匆出宫,因为不便亲自前往,便派了亲信跟世子赵琝代替来至镇抚司。
赵琝赶到的时候,正镇抚司,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三司的人在收拾尸首。
赵琝毕竟从来不曾上过战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许多人死在眼前,且情形惨不忍睹,就好像是有什么猛兽闯入人群造成的损伤,残肢断骸无处不在。
赵琝简直不敢相信,他且走且环顾周围,看着那些死状骇人的尸首,刺鼻的血腥气在凛冽的北风之中好像有了形状,冷硬地从口鼻进入,令人呼吸困难。
虽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时此刻,赵琝的双腿却忍不住有些战栗。
还是随从的人发现了不妥,悄悄扶住他:“世子?”
赵琝好不容易定神,总算进了镇抚司。里头太医们已经给裴宣看过了,一个个神情郑重面带忧色。
但是让赵琝意外的是,在镇抚司内他看见了自己讨厌的人:张制锦。
非但是张制锦在,靖安侯也在。
早在看见管凌北欲纵马而逃的时候,张制锦目光一转,看向在街头上看热闹的人群。
以及在人群之前的靖安侯。
因为担心张制锦的缘故,靖安侯早就离开了官兵所设的围栏,虽然不敢靠前,却比许多人更近一步,假如管凌北等人冲过去,却不知会如何。
幸而靖安侯也并不是呆子,毕竟曾经也是上过沙场的人,见对方来的凶猛,他便知机地转身退后,一边儿又厉声呵斥那些仍在看热闹的百姓们快退。
也幸而是给靖安侯这般一闹,有许多百姓们趁机都跑了,那些跑的慢了些的却遭了秧。
靖安侯还想帮着那些兵马司的人将贼寇们拦一拦,犹豫中看见远处张制锦的眼神,靖安侯倒也机警,忙转身退了,正因这一退,才总算无恙。
毕竟因为管凌北突然给杀死,这些匪徒正是血怒之时,他们本来的战斗力就不弱,如此盛怒之下,更是以一当十,锐不可挡。
幸而仗着涌来救援的官兵人数太多,终于才将他们一一耗着拼死,虽然这样,还是给逃走了几名。
此刻在镇抚司内,众人见康王殿下派了亲信来到,忙来见礼,又向着世子行礼。
赵琝忙问道:“侯爷何在,伤势如何?”
手下众人忙说:“方才太医看过,才在里头休息,已经开了药在外头熬。”
一名太医说道:“侯爷的经脉像是有所损伤,幸而心脉还没有什么大妨碍,但是也要仔细调养才好,从现在起至少三个月内不能生气动怒,操心劳神,更加不能跟人动手之类的,不然恐怕酿成大患。”
赵琝心头一紧,忙入内亲自查看,却见裴宣靠在床边,脸色煞白。
赵琝入内之后,张制锦因见此处没有他的事,便要同靖安侯一并回府。
镇抚司的一名千户忙道:“今日多亏了张侍郎及时援手,只是如今还有贼寇在逃,不知张侍郎可有什么建议?”
张制锦先前已经想过这件事,只是这里毕竟是镇抚司,自己不能越俎代庖,但是听太医方才说裴宣不能过于操心劳神,于是才道:“贼人今日伤了元气,如今城门已关,他们不能出城,自然藏匿在城中不知何处,只细查管凌北之前落脚的地方以及认识的人,想必会有线索,另外,虽然各位自会想到,我还是要多嘴一句,要尽快加派人手巡防,尤其是城门处的兵力要加派数倍,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尽快出城,要预防他们冲关。”
众人连连点头。张制锦往内看了一眼:“裴指挥使那边儿我就不过去了,请转告侯爷跟我的话,请他好生养伤。”
张制锦说完,便同靖安侯一块儿告辞离开了镇抚司。
两人才出门,就见洛尘在镇抚司门口正在跟裴宣的小厮大辛不知说什么,见他们出来,慌忙迎上来道:“少奶奶知道九爷匆匆出了府,很不放心,就派小人出来打听看看大人在哪里。”
当下张制锦跟靖安侯翻身上马回府,靖安侯且走且打量地上,见尸首都已经收拾妥当,可是血渍还没有清洗干净。
靖安侯想起当时慌乱中自己惊鸿一瞥,望见那蒙面人举着管凌北的头颅向着张制锦的样子,心中隐隐不安,便对张制锦道:“锦哥儿……今日那带着弓箭的,是什么人?”
张制锦道:“想必是管凌北的亲信。”
靖安侯问道:“最后他举着管凌北的头向着你,是什么意思?”
“他们域外的风俗,以为魂魄在人的头颅上,他们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是带不走管凌北尸身的,便只能如此了。”张制锦眸色微动,欲言又止,只说道:“至于那动作想必也没什么,不用理会。”
“话虽如此,但是……”靖安侯想想那蒙面人恶狠狠地手起刀落的狠辣样子,心头发颤:“你杀死了管凌北,这蒙面人又逃脱了,他、他会不会是记恨着你,想要报仇的意思?”
张制锦不说,是不想让靖安侯担心,见他自己说了,便道:“不妨事,我只怕他不来,他若来找我,倒是省了大费周章地去缉拿了。”
靖安侯虽然爱玩闹,却并不是不知轻重的,苦笑道:“那个人看着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你千万不要小觑了,唉,我倒是宁肯现在城门打开,快点把这些狠贼放出去罢了,一想到他们还在京内,我的心……”
今日靖安侯亲眼目睹了那些匪徒们大肆屠戮的狠状,至今还有些心头不适。
张制锦看他一眼,道:“父亲,回到家里后,这些话千万不要提起。”
靖安侯听他叫自己“父亲”,心头一暖:“这是当然,我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说了这句,又问,“锦哥儿,你今日匆匆过来,是担心我出事,是不是?”
张制锦却垂了眼皮不言语了。
靖安侯心头一酸,却并不是很难受的感觉。
看着张制锦淡然的脸色,想到先前看到他仓皇寻自己的样子,以及方才那样惊艳一击将管凌北刺杀的英姿……
靖安侯低头,喃喃地自叹道:“唉,罢了,罢了,何必多想,已经……足够了。”
张制锦虽然听了这句,却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可他毕竟冷情寡言,所以也不会因为这句特意去追问靖安侯。
两人回到府中,靖安侯先去张老诰命的上房里解释之前私带七宝出府的事,顺便请罪。
张制锦自回房,这会儿里头谢老夫人跟苗夫人正在安抚七宝。
原来先前七宝见了祖母跟母亲、三哥来到,自然喜悦之极,老太太看过她臂上的伤,问明白没有伤到骨头,才总算松了口气。
七宝挨着谢老夫人跟苗夫人,亲亲热热地说了半晌话。虽然两人问起在潘楼发生的事,七宝半点凶险的话都不提,只说是自己跟靖安侯出去跟人斗茶,且并没有输之类,明明是九死一生的事,却给她说的喜气洋洋。
谢老夫人自然知道七宝是不想让她们担心,便也不再追问,只说道:“你这公公也是个奇人,幸而锦哥儿是个明白人,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横竖只要他懂就是了。”
七宝说道:“夫君别的倒也罢了,他也不怎么怪我胡闹,就是怕我伤着。”
谢老夫人笑道:“你还知道呢?你既然知道他的心意,就不该更让他担心了。”
七宝薄红着脸嘿嘿地笑。
“傻丫头,”苗夫人抚着她的脸颊:“先前在老太太的上房见着侍郎,却见他仿佛比先前清减了?我常听你父亲说,因为什么主张的事,朝廷内的官员们好像不太喜欢之类的,他可跟你说过?”
“瘦了吗?”七宝睁大双眼:“那件事我却知道,是因为要扶持武官么?”
听苗夫人说张制锦瘦了,倒是让七宝有些意外,她跟张制锦朝夕相处,竟然没有察觉。
“是了,是重武轻文什么的……好像惹了那些人不高兴,”苗夫人细密叮嘱道:“只怕他也因此烦心,虽然他能干,但是你也要体谅你的夫君,平日里多嘘寒问暖一些,且这吃食之上也要替他留心着才好。”
七宝忙认真点头:“我记住了。”
周承沐笑道:“母亲何必担心,横竖不管妹妹怎么做,九爷都是喜欢的。”说着便笑对七宝道:“你到底是几世修来的造化,走到哪里都有人无微不至地疼顾着?”
七宝向着他扮了个鬼脸:“我天生就这样讨人喜欢,你是嫉妒不来的。”
大家都笑起来。
七宝本以为张制锦还留在老太太房内,说到这里就让秀儿去看看他怎么还不回来。
周承沐快嘴说:“他不在那里,早出府去了。”
七宝这才知道,又忙问为什么这样着急就走了,周承沐只道:“问了我两句外头是不是还在戒严着以及镇抚司的情形,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就匆匆去了。”
七宝忙叫人去打听情形,竟传回来镇抚司那边儿跟匪徒交战,情形惨烈等等,幸而那会儿张制锦还没参与战团,不然七宝更要担心了。
里头正说,外间丫鬟见张制锦回来,如获至宝:“九爷回来了。”
张制锦入内,重新拜见了老太太跟苗夫人,周承沐便问镇抚司的情形,张制锦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贼人已经伏诛,只不过可能还有些余党逃走了。正在搜捕中。”
周承沐惊道:“苍天!是那管凌北伏诛了吗?是……是永宁侯所为?”
张制锦略一点头,并不多言,只道:“回去的时候我派些人手随行护送,毕竟这是非常时期,行事要处处留心。”
周承沐听他说的郑重,忙也肃然答应。
眼见时候不早了,谢老夫人等便欲告辞,于是回到上房跟老诰命又略说几句,便辞别出府。
张制锦亲自送了出门,目送国公府一行人去了。
他站了半晌正欲回府,突然回头,却见身侧街口正是夕阳西落,西天边残阳犹如血色。
——
靖安侯在张老诰命面前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只说是他强令七宝跟着自己出去斗茶的,七宝拗不过才答应了的。
虽然潘楼发生的事已经传了出去,但很快镇抚司门前有人劫囚,闹的惊天动地,什么指挥使给打伤,匪首给砍了头,死伤无数,还有人在逃之类的……更加沸沸扬扬。
在这件事比较之下,潘楼前的那一节反而显得不起眼了。
老诰命无可奈何,只将靖安侯痛斥了一顿,不许他以后再任意妄为,又让宋氏告诉七宝以后不可再随着靖安侯如此之类,这件事暂且告一段落。
次日,西城门处突然有贼人试图乔装出城,给守城士兵发现,双方交战,各有死伤,据说剩下的一名蒙面的匪贼跟其他两人一并趁乱冲了出城去了。
靖安侯听了这消息,心才稍微安稳了些。
这日靖安侯骑马经过镇抚司前街,无意中看见一队车轿拐弯往镇抚司门首而去,浩浩荡荡,排场倒是很足。
靖安侯细看了看,认得那是永宁侯府的人。
他驻马看了片刻,等那轿子在镇抚司门口停下,两侧侍女前去搀扶,轿内一人走了出来,身形袅娜,果然是谢知妍。
靖安侯知道裴宣因为重伤,一时挪动不得,谢知妍今日必然是来探视的。
本来靖安侯也有些担心裴宣的伤势,只不过自己跟裴宣的关系向来不算太好,所以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果然,旁边也有看见了这一幕的路人道:“好大的威势,这是永宁侯夫人来探望侯爷了,啧,听说跟匪首那场大战很是惊险,不知永宁侯的伤势如何了。”
又有说道:“虽然侯爷重伤,好歹也诛杀了匪首,只怕更要加官进爵了。”
靖安侯回马的瞬间,无意中瞧见一道人影从身后闪过。
那人头戴毡笠,帽檐压得低低的,身量细长。靖安侯虽不认得,但不知为何,隐约觉着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


第132章
镇抚司的侍卫们见永宁侯夫人到了,不敢怠慢,忙恭恭敬敬迎了入内。
这是从跟裴宣成亲以来、谢知妍头一次来镇抚司。
毕竟镇抚司跟别的衙门都不同,且更不是女眷们能够随便踏足的,而她也从不想来。
昨儿谢知妍在侯府之中,先是听外头有小厮来报,说是裴宣带了人围住了潘楼。
谢知妍本不以为意,横竖她不太理会裴宣在外的行事。
只是那小厮又说道:“不知怎么着,外头都在传,说是靖安侯带了他们府内的少奶奶,在潘楼里跟个什么巨贼斗茶……”
谢知妍听到这句,猛然震动,忙叫人再去细细打听。
半晌那小厮回来道:“的的确确是张府的少奶奶,就是国公府的七小姐,而且那逆贼见逃脱不了的时候,还挟持了张少奶奶,听说场面一度很是凶险。”
谢知妍的心怦怦乱跳:“后来呢?”
恨不得这小厮下一句立刻就是七宝有个好歹之类的话。
小厮说道:“后来……后来是侯爷跟世子联手,将张少奶奶救下,把那逆贼给拿住了。”
谢知妍闻听,大失所望。
但是虽然七宝安然无恙,可是闹出了这样大的丑闻,只怕也够她受得了。
谢知妍压住了心中的不悦,对贴身丫鬟冷笑道:“我早说她不是个安分的,迟早要闹出事来,如今果然,居然还不知轻重地跟公公一块儿私走出府,还跟逆贼搅在一起。我就不信表哥的心胸那样宽广,弄成这种满城风雨的丑闻,难道还无动于衷,甚至护着她吗?”
那贴身的丫鬟芳杜说道:“就是说嘛,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放在民间里早就拿去浸猪笼了。”
谢知妍咬牙道:“浸猪笼?不错,就很该用这种法子来对付她,才解得了我心头之恨。”
想了想,又皱眉:“侯爷做什么要去救她,那个狐媚子就这么要紧!”
谢知妍恨不得立刻就去张府,亲眼目睹张制锦或者张老诰命大发雷霆训斥七宝的样子。
然而不出半个时辰,突然小厮又惊慌失措地来到,跪在地上说道:“听说镇抚司门口有贼人劫狱,咱们侯爷带了人在跟贼人力战。”
谢知妍吃了一惊:“这是在京城里,也有这种不知死活的贼寇?”
谢知妍从小也是娇生惯养,就跟那些没见过死人的自高自大的朝中文武百官一样,很不知北地贼寇的厉害,只以为他们这样做法实在如飞蛾扑火,只怕裴宣的锦衣卫轻而易举地就能将其剿灭。
不过是小事一桩,所以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因为事不关七宝了,谢知妍竟也没有特意吩咐小厮去观望。
反而是侯府门口那些下人们惦记着,私自往镇抚司跑去查看,到见裴宣给打伤在地动弹不得,吓得瘫软,后来又给那些要冲出包围的贼人砍杀了一阵,那小厮吓得拼命逃窜,最后藏在了一处巷子里,这才躲过了一劫。
等听外头风平浪静,他战战兢兢冒出来之时,正锦衣卫在清理现场,不由分说地把他赶了出去。
将近天黑,侯府中谢知妍这才知道了裴宣受了伤,而且这一场冲撞,连官兵跟百姓在一起死伤了不少人,这实在大出她的所料。
天色暗下来后,街头上开始提前宵禁。谢知妍不得出府,一夜担惊受怕,在次日便来至了镇抚司。
镇抚司的侍卫领着谢知妍入内,到了里间儿,便退了出去。
又有几个太医近身看护,见谢知妍来到,各自回避。
谢知妍看到裴宣躺在床上,丝毫不动地仿佛睡着,她轻轻挪步走到跟前,低头看时,果然见裴宣面无血色,这般静静躺着的样子,竟似不知生死。
谢知妍屏住呼吸,紧张的无法言语。
正在这时裴宣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神依旧很平静,扫着谢知妍轻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谢知妍红了眼眶:“侯爷、怎么伤的这样重?”
裴宣说道:“在镇抚司当差,如刀口舔血,算不了什么。”
谢知妍忙摇头说道:“侯爷千万别这么说,就算是为了妾身,也要善自保重才好。侯爷若有个三长两短,妾身将何所望?”
裴宣垂了眼皮:“夫人出身高门,自然有千条路。”
谢知妍凝视着他:“侯爷是这样想我的吗?”
裴宣闭上双眼:“我有些累了,夫人还是及早回府吧。以后……不用特来看我,等我好了自会回去。”
谢知妍顿了顿,终于扶着他的手臂,在床前跪了下去:“我不回去,侯爷让我留下来,至少可以端茶送汤,好歹伺候的侯爷好了,妾身也能安心。”
裴宣转头瞥着她,忽地外头有人来道:“康王府的堂官李大人到了。”
裴宣道:“你先回去吧。”
谢知妍叫道:“侯爷!”
裴宣的语气变得缓和了些:“你去吧。这里还有正事,不是妇人该呆的地方。”
谢知妍自然听了出来,当下不敢违拗,因含泪起身:“那我、改天再来探望侯爷。”
她擦了擦泪转身往外,还未出门,就跟康王府的李长史打了个照面。
这李长史认得是永宁侯夫人,便向着谢知妍拱手行礼,才入内拜见裴宣。
裴宣勉强撑着起身,李长史忙不迭地扶着,含笑道:“殿下知道指挥使伤重,本不想打扰,但是有两句话还是得当面问一问。”
裴宣道:“请说。”
李长史说道:“昨儿世子来过后,康王殿下询问贼人劫囚、以及为何而死之事,世子说,那匪首是死在裴侯爷的刀下?”
裴宣听到这里,一笑:“世子大概有所不知的,杀死管凌北其实并不是我的功劳,是张侍郎借了我的刀而已。”
“哦,”李长史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么这种说法其实也没有错,毕竟杀死了那匪首的刀,的确是侯爷您的。”
面对李长史投过来的会心的眼神,裴宣的心底却想起昨日张制锦及时赶到,以及那雷霆万钧诛灭管凌北的一击。
“不,”裴宣淡淡的,口吻却坚决,“下官知道王爷的抬举之意,但是昨儿在现场大家是有目共睹的,那贼人的确是死在张侍郎的手下。且如果没有张侍郎,只怕下官的性命也不保了。”
“诶,话不要这样说,照我看,是侯爷您太过自谦了,实不相瞒,”康王府的堂官仍是满面泰然自若的笑,悄声道:“其实我先前已经询问过镇抚司、兵马司以及顺天府的人,已经将内情知道的很清楚了,当时明明是指挥使拼命跟那逆贼拼斗了一番,已经让那逆贼没了气力,至于后来张侍郎突然出现,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且捡了个便宜罢了,且还是指挥使您把刀扔给了张侍郎,侍郎才顺便得手的,所以算起来仍是是指挥使的功劳最大。”
裴宣听他一句句说来,倒的确是有些顺理成章,他本来伤重,强打精神说了半天,已经有些气力不支。
且裴宣心里也知道,这李长史走这一趟,只怕只是来告诉他康王殿下的意思,康王摆明了是不想让这功劳落到张制锦那里去。
裴宣轻咳了声,胸口隐隐作痛,他不再多话,只是闭着眼睛轻轻地一点头:“也罢。”
李长史见裴宣如此,知道他是懂了,于是笑道:“唉,我看侯爷您伤的如此之重,心里也很不好受,康王殿下也一直都惦记着呢,更因为侯爷为朝廷这般尽心竭力,康王殿下更是不忍埋没了侯爷的功劳,您放心,殿下会向皇上为您请功的。”
裴宣哑声道:“请回复殿下,若我好了,自然亲自去王府拜谢。”
李长史很是满意:“既然如此,侯爷好生休息,我便回去复命了。”
——
谢知妍出了镇抚司,上轿回到了永宁侯府。
从下轿往府内而行的时候,谢知妍的脸色就有些不好。
来至内宅,还未进院门,隔墙就听到里头有两个丫头在闲话,一个说道:“听说昨儿死了有数百人,真真是可怕,没想到京城里也会有这种吓人的事。”
“不知道咱们侯爷伤的如何,但愿没有大碍。”
“他们都在说多亏了张大人及时赶到,才杀了那贼的,只是张大人是个文官,怎么也这么厉害呢,难道比咱们侯爷还能耐?”
谢知妍听到这里,越发气的双眼圆睁,七窍喷火。
原来方才在镇抚司里,谢知妍虽听了裴宣的话出外,但是康王府长史在内跟裴宣说话的时候,谢知妍却在门口,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路上她心火上升,此刻更听到里头丫鬟的话,一时气的走进门,左右一看,喝道:“拉出去,打二十板子,扔到庄子上!”
那两个丫鬟想不到随意说了两句话便祸从天降,两人吓得浑身乱颤,跪地求饶。谢知妍理也不理,一直到了屋内。
想到裴宣跟那李长史的话,以及两个丫头的闲话,谢知妍仍旧觉着不解气:“又是他,怎么又是他!”
贴身的丫头芳杜忙去倒了一杯茶:“奶奶喝口茶润一润。”
谢知妍哪里有心情喝,一掌把茶杯拍飞,咬牙切齿地说道:“本来以为周七宝那小贱人给逆贼挟持了,倒是大快人心,表哥也一定十分丢脸,也许从而还恼恨了她,没想到偏偏又出现了什么劫囚的逆贼,哄闹了这场,如今反而没有人议论周七宝的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