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黼猛地坐起身来,脸色竟如雪一般,只双眸如同寒星,盯着张可繁道:“真的死了又怎么样?本世子给她守寡!成了么?”
张可繁张了张口,最终高高地撅着嘴,含恼带嗔瞪了赵黼一眼,转身跑出门去了。
自此之后,京城之中传言越发甚嚣尘上,据说晏王世子赵黼钟情于崔侯府的一位嫡小姐,结果那姑娘是个命苦的,从小儿被冷落在偏僻外地,回了京城后,在府内又不受宠爱,偏偏命途多舛,又被贼人掳劫,几乎失了清白……这姑娘也是个烈性之人,便投水自尽了。
而晏王世子闻讯,又急又伤,竟吐血晕厥,连宫内的太医都惊动了,说什么:年少吐血,怕是激发内伤……命不久矣……
又有若干花边消息,说是骠骑将军之女看上了世子……奈何世子一心都在死去的崔姑娘身上,因此对张姑娘不理不睬,张姑娘的兄长为妹出头,竟又“误伤”了晏王世子……
先前对京中之人,上至权贵下到百姓来说,一提起晏王世子赵黼,便是个混世魔头的形象,然而因为此事,顿时之间,原本的魔头便成了一个苦心痴情少年似的。
对众人而言,此等八卦新闻,却更是喜闻乐见,比先前赵黼打过什么恒王世子赵涛更加令人雀跃。
瞬间,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说此事,起初是新闻,然后便是说书者开始编排,最后连话本儿都有,轰动一时。
而皇帝也自然知道此事,因一面命刑部调查崔云鬟之死,一面儿急传崔印入宫,便将崔印申饬了一番,又喝令崔印自回府中,好生反省,且阖府上下一起自查自省,不得怠慢。
把个崔老夫人“鸡飞蛋打”似的,痛苦难当,也随之大病一场。
赵黼在京内养了近一个月的伤,才逐渐有了起色,正赶上云州来了消息,说晏王病倒,且边关又生战事,内忧外患,赵黼便自请回云州。
晏王妃因为疼爱儿子之故,再加上原本想给赵黼安排的亲事也都“告吹”,便也请随他一块儿回云州,皇帝也都准了。
是以就在大年除夕这夜,云鬟心绪烦乱自梦中醒来,推窗看见瓦片上寒霜之时,在遥远的西北,却真正是“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的时候,月光之下,赵黼同一队士兵埋伏在沙沟之中,双眸似鹰隼般盯着前方地面。
赵黼并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小城之中,崔云鬟夜半醒来,正想到他。
他也不知道当她凝视着青瓦白霜之时,曾想起在鄜州宝室寺,他促狭撞钟,惊吓到她的那场。
他需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来应对面前这场一触即发战事。
因为这场战里,他遇见了一个十分棘手的劲敌,也是曾经的旧识——花启宗。
对云鬟而言,赵黼的一生之中打过太多的仗,但每一次对她来说,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她害怕听见那些字数,比如己方战死若干,杀了敌军若干,有俘虏若干,攻城,对峙,坑杀,斩首……等等。
一场场战事之后,赵黼身上的伤也一次次多了起来,有的甚至伤的十分要紧,单看伤痕,就能推知战事的惨烈程度。
他身上的伤,只怕除了随军的医官,天底下没有人再比她更清楚了。
她虽不愿看,却仍是不可避免会看见,看见了,便忘不了。
或许他身上每一道伤,都代表着一次性命攸关的生死之战……但是她着实不想去探究,也不想记住。
那些都太过冰冷残酷,比她所看过的那些刑部卷宗……更让人无法忍受。
毕竟人命案件,除了连环杀手之外,都是一桩一桩发生,可是战场上……动辄便是成百上千活生生的性命。
所以才有意回避那些,倒不仅仅是为了回避跟赵黼相关而已。
当听见周天水说赵黼代替晏王出征,她不由下意识地在心底搜罗,虽然并不太清楚详细,可却隐隐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正思忖中,周天水道:“是了,先前托老谢叔送去的衣裳,可还喜欢?”
云鬟回过神来,道:“甚好,周先生有心了。”
周天水笑道:“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只捡了件儿顺眼的罢了,不弃嫌就好,可穿过不曾?”
云鬟道:“尚未。”
周天水见她始终淡淡地,温和中带一丝疏离,便笑道:“先前只听说凤哥儿人物出色,我还只当他们胡乱夸口呢,今日一见,连我也要拜倒了。”
云鬟微觉奇异,便问:“是谁替我胡乱夸口?”
周天水眼珠一动:“自然是那些街坊,我虽才来,却已经听了好些有关你的传言了,譬如原本那张三郎跟王娘子的事儿,又比如乌篷船人命案……是了,还有徐二公子金器行之事,真真儿如雷贯耳呢。”
云鬟微微汗颜。周天水却又觑着她道:“是了,方才我听本县县丞也在说,原来韩捕头临去之时,曾向县丞推举过凤哥儿呢。”
云鬟愕然:“何意?”
周天水道:“原来你果然不知的,韩捕头甚是夸赞你,只是县丞说你毕竟初来乍到,且年纪又小,因此便耽搁着呢。”
云鬟心底暗暗叫苦,不由责怪韩伯曹多事。
两人说话间,来至水阁,却听里头众人又换了话题,仿佛不再议论战事了,而是说什么“原来这世子也是个痴情人物”等话。
云鬟因不知京城里的流言,自然不明所以,便同周天水一块儿入内,谁知才进门,便听另一个说到:“只是不知道这崔家的姑娘生得何等绝色,竟把个堂堂地世子爷迷得那样神魂颠倒,若得一见,死也甘心。”
云鬟闻听,如被人在心头打了一拳似的,猛地止步。
第159章
猝不及防在这陌生之地,从别人口中听说自己种种,且又说的如此离奇荒谬,这真是至为惊悚之事。
周天水回头:“怎么了?”
云鬟淡淡道:“没什么,周兄请。”当下彼此落座,并无二话。
顷刻,外头一阵骚动,原来是徐志清陪着徐员外而来,众人忙站起来迎接。
云鬟也随之起身,抬眼看去,却见徐沉舟竟也陪在旁边,随着应酬招呼,笑的一表人才正人君子似的,目光扫见云鬟时候,便向她微微一笑,单眼一眨。
徐员外团团见了一番,自回上席坐了,满面堆笑,道:“老夫本该早些出来陪饮,只是身子忽然不适,才歪了半晌,还请恕罪,我为迟来,先自罚一杯陪了大伙儿。”举起酒杯来啜了口,于是又饮了一巡。
正寒暄中,徐志清躬身禀告,道:“父亲既然出来了,底下的戏也都备好了,按照先前所选的,第一出是《百花亭》,第二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第三则是《龙虎斗》。父亲若是喜欢,就叫他们开始了。”
徐员外点头:“不错。”
徐志清身边儿的一个小厮忙跑出厅门,便一拍手,声音从水面传过去,对面戏台边儿自有人听见,便转到阁子里去传信。
不多时,便听得锣鼓声响,众班众粉墨登场,唱做起来。
云鬟这一桌上,便有个林书生,因看着台上,满面欢喜说道:“今日所请的这海棠班,也算是本地最出色的了,其中顶梁招牌自然是花解语,素来有‘花贵妃’之称,偏偏他的贵妃醉酒唱得最好,岂不正是应景了?”
另一个接口说:“所以我们底下也都赞他:虽艳无俗姿,太皇真富贵。只不过他如今年纪渐渐大了,多半唱不了两三年了。唉,最是人间留不住,美人辞镜花辞树,可叹啊可叹。”
林书生道:“那小海棠是他的弟子,倒是颇得他几分真传,以后也不知会是怎样造化,只不过未必能强过花解语了。”
云鬟听如此盛赞,不由留心看去,见台上两个力士打扮的出来说了会子,便退下去,继而几个宫女扮相的迤逦往两边雁翅似的排开,一声袅娜婉转的“摆驾”,中间便走出个盛装打扮的杨贵妃娘娘来。
早在人没出现,先闻其声之时,已经令人心折,又见了这人,越发魂消,只见扮相雍容贵气,玉容花貌,果然有倾国倾城之意,手持一把折扇,行动处颤颤巍巍,回首时眸光流转,竟真真儿是绝色的人物。
众人虽知道这花解语是个男子,但一看这般扮相,行止,又听他的开腔,竟比个最妖娆动人的女子还不换。
云鬟也不禁看的入神,因曾见过薛君生的戏,自然就把天底下其他的戏都看轻了,谁知此刻见了这般,不觉惊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众人正如痴如醉,却忽然听见一声惊叫,竟从水阁背后传来,森然尖利,令人毛骨悚然。
一时就如惊醒好梦似的,在场众宾客一个个呆呆地转头四顾,都不知发生何事。
徐志清早走到厅门口,便打发人去看情形,戏台上却依旧唱做不停,那贵妃娘娘轻移莲步,便折身回首,双眸水盈盈娇滴滴的,腰肢又如柳枝似的柔软,往后倾出一个极娇袅的角度,众人不觉又大声叫好。
正看间,那前去查探的小厮回来,神色竟大不好,跑到徐志清身边,凑耳旁低语了几句,徐志清闻言,脸色大变:“当真的?”
那小厮满脸焦急惶恐,忙忙地点头。
云鬟此刻将目光从台上转开,便看徐志清,却见他眼神竟直了直,仿佛遇到天大的事儿压了顶,往外走了几步,却又愣愣地站住,竟似是个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似的模样。
正在这犹豫之间,却忽地又听见一声惊呼,隐隐还有人叫道:“死人了!死人了!”
这一声却清晰了许多,满座众人都呆了,有人已经忍不住站起身来。
那台上的花贵妃也才站住了步子,也凝眸看过来,而锣鼓笙箫等也慢慢止住。
这会儿徐员外也察觉不对,徐沉舟便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徐志清往前一步,低低道:“据说花园假山里死了人。”
徐沉舟变了脸色:“什么?”目光也有些阴晴不定,回头看一眼厅内不知所措的众人,便道:“不宜声张,先带我去看看。”
徐志清方才便想去瞧,只不知是不是要先告知老父一声,听了兄长这般说,忙要跟着去,一步迈出之时,忽然说道:“哥哥稍等。”
竟极快转到云鬟席上,轻轻在她肩头一拍:“贤弟你来。”
云鬟不明所以,便只起身跟随徐志清往外,徐沉舟在门口瞧着,便笑道:“哟,原来是叫着小凤凰啊。”
徐志清是知道他这位大哥的,生怕云鬟责怪,看她之时,却见她依旧云淡风轻的,垂眸不语,置若罔闻一般。徐志清方松了口气。
这会儿徐沉舟回头,拱手对厅内众人笑说道:“大家不必惊慌,下人看迷了眼,失惊打怪也是有的,你们且慢慢听着戏,我去看看就来。”
当下锣鼓声才又敲响,花贵妃也仍继续开唱,只是双眼却盯着徐沉舟离开的方向,细致描画的眼眸显得越发幽深了。
那小厮头前领路,带着徐家兄弟跟云鬟往前,徐志清早跟云鬟匆匆交代了一句,说话间,沿着假山径往内,云鬟越走越觉着讶异——原来这正是她方才散步出来、正遇上徐沉舟的那条路。
一路走到先前被徐沉舟拦路的地方,却见前方围着几个小厮,都盯着一处,个个面无人色。
见主子来了,才忙都退后几步。
徐志清最先上前,往内一看,吓得倒退数步。
徐沉舟在后也瞧了一眼,陡然色变,竟失声叫道:“小海棠……”
云鬟在他两兄弟之间,在徐志清闪身而退之时也已经看得明白,却见在假山口处,竟倒着一个人,额头血淋林地,身着水红色的衣裳,冷眼一看,正是先前她见过的那道影子。
此刻徐沉舟已经抢到跟前儿,便将那人扶了起来,云鬟又是微惊,原来她从死者头脸上往下看去,见这人竟是上着妆,十分美貌,然而至颈间之时,竟看见隐隐似有喉结……
先前她听见那声娇笑,又看身段婀娜又着女子的衣裳,自然以为那跑走之人乃是个府内女子,后又因徐沉舟冒了出来,便暗中猜测是徐沉舟跟府内的哪个女子不清不楚罢了。
就连方才惊鸿一瞥,也尚且以为是个女人,谁知这会子细看,才知道谬之大矣,这人虽然眉清目秀,大有女子之风,且描眉涂唇,又身着女装,却不折不扣是个男子。
而徐沉舟显然是认得的,或许只一个“认得”还不够,竟是极熟悉的,故而才不避嫌疑地过去抱住了。
徐沉舟摇了摇,又唤了两声,这“小海棠”却动也不动,显然死的透了。
此刻徐志清才又回过身来,脸色仍有些泛白,便拢着嘴,勉强对云鬟道:“这是、这是海棠班里的唱小旦的……艺名唤作小海棠……如何、如何竟死在这里……”难以忍受,转身欲吐。
云鬟复看向那小海棠身上的水红衣裳,此刻才认出来,原来这竟是一件儿戏服,领口有些微微敞开,看着凌乱。
而从他额上的伤看来,是狠狠地撞在假山石上,故而里面儿有块凸出的石头上也沾着血。
徐沉舟脸色阴沉,慢慢地将小海棠放下。
见他起身,徐志清道:“哥哥,这、这可如何是好?现在报官么?正好县丞在我们家里……我去……”
徐沉舟喝道:“大年下的,请了这许多有头脸的人物吃酒,若这会子闹出人命来,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了么?”
徐志清没了头绪:“那该怎么料理?戏班子的人迟早是要知道的。何况也迟早是要闹出来的。”
周围几个小厮都垂着头,不敢做声。
徐沉舟打量了一眼周围,问道:“是谁第一个看见的?”
其中一个小厮上前道:“是小人、小人打这里经过,无意中看见的。”
不料才问一句,就听见脚步声响,众人忙抬头,竟见是徐员外扶着两个丫头沿路过来,遥遥地看见有个死人,顿时也变了脸色。
徐沉舟正要往下问,见状便停了,徐志清早走上前,道:“父亲如何来了?”
老员外唉声叹气,又面带惊怒之色,道:“我就知道必然是出事了!混账东西,好端端怎么竟死了人!”
徐志清道:“是戏班里的,我才跟哥哥商议,要不要报官……”
徐员外喝道:“胡说,这会子闹出去,我们徐家颜面何存?都是你……请的什么戏班子!龙蛇混杂……果然生事!”
徐志清一声不吭,云鬟见老头劈头便责骂,便说:“这个未必跟戏班子有碍。”
徐家父子均都看向她,徐沉舟眼神微变,却又不做声。
云鬟道:“方才徐大公子问是谁第一个发现尸首的,我却也有个问题——这小海棠活着的时候,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是谁?”
徐志清莫名,徐沉舟闻言,却笑了笑:“小凤凰,你是在说我么?”
徐员外跟徐志清闻听,双双震惊:“什么?”徐志清忙问:“哥哥,你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
徐沉舟道:“应该就是我没错儿了,我原本跟他说话,被小凤凰打扰了,他就跑了……想来,是跑到这里的时候被人拦住了他……大概就是在我走后,他被人杀死了的,不然我也不至于听不见动静。”
徐员外瞪了徐沉舟半晌,却终于没做声,只拧眉想了想:“这件事我们自己压着是不成的,志清,你亲自过去,悄悄地别惊动旁人,只把县丞、主簿两位请来,他们是衙门的人……现在做个见证,以后行事也方便些。”
徐志清忙领命而去。
徐员外回头扫一眼那尸首,见是那般雌雄莫辨的打扮,便才沉声对徐大公子道:“说了多少次,叫你别去招惹这些下九流的东西,如今终于出了事了!”
徐沉舟却不以为然,道:“又不是我杀的人。”
云鬟却仍是打量着他,徐沉舟眯起双眼:“莫非你觉着是我杀的人?”
云鬟摇了摇头,又看现场以及那小海棠的尸身,当望着那尸体之时,隐隐觉着哪里不对,便欲回想。
不料徐沉舟见她摇头,便露出笑意,竟问道:“怎么,你觉着不是我?为什么?”
徐员外猛地咳嗽了声,徐大公子方挑眉不语了。
众人原地等候,片刻,便见徐志清陪着县丞、主簿两人而来,两人见了尸首,都是大惊。
徐员外老谋深算,便低低同两人私语几句,县丞道:“此刻按下来,倒是使得的。不过方才我看里头众人已经有些听闻了,还有好些想出来看一看呢。”
主簿也道:“先前韩捕头辞去,一时还没寻到合适之人,偏偏大节里出了这等事,倒是棘手。”
徐员外忙安抚两人,又低低地商议对策。
这边儿云鬟见徐沉舟只顾听,就淡淡道:“大公子,你方才问人的话还没问完呢,何不继续?”
徐沉舟一怔,忽地反应过来,便叫了先前那第一个发现尸首的小厮,道:“是了,你当时可还看见什么别人了?”
小厮面露畏缩之意,犹犹豫豫。
徐沉舟喝道:“人命关天,又当着两位大人的面儿,你还不快说!”
那小厮才道:“仿佛、仿佛是……看见花老板匆匆离开……也或许是小人看错了。”
徐沉舟听了,脸色更是不好。在场众人脸色也是不佳,徐志清惊怔双眼,叫道:“说什么?花老板,这不能吧!”
徐员外却道:“我说什么来着?可见你请的这班子不好,如今怎么说!”又瞪云鬟。
云鬟并不言语。
因听说了有嫌疑人,偏偏这会儿花解语还在台上,一时倒也不好行事,当下徐员外让徐志清带两个家丁守在戏台楼处,等花解语唱完了,便即刻带来询问。
又因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便就近到了假山内一座亭子间等候。
徐沉舟见老父一直跟县衙两位商议,他便看云鬟,却见她站在门外,望着院中,神游物外。
徐沉舟因走到身旁,便问道:“你在想什么?老二着急时还记得把你叫来,可见对你十分倚重,难道你果然会看出什么来?”
云鬟默默地也不回答,徐沉舟见她神情冷淡,真是前所未遇,正欲再说,云鬟忽然道:“大公子,你跟小海棠相会,是为何事?”
徐沉舟闻言,便低笑起来:“你都说相会了,还能是为了何事?自然是……”
尚未说完,云鬟淡然道:“原来大公子有断袖之癖。”
徐沉舟哑然,笑吟吟看她:“什么断袖之癖,看你也似是出身大家儿的,难道你家里的大人们不好养戏子么?还是说你们北边儿不兴这个?在我们这却是常见的。”
云鬟并不看他:“是正人君子,自然不好这些。”
徐沉舟不由笑道:“你是拐着弯骂我呢?”
云鬟皱眉暗想:这徐沉舟这般风流,竟然跟小海棠有私,且听他的口气,却是毫不在乎这些事的,而那花贵妃的风韵姿态,更胜小海棠一筹,想来他自然更不会放过。
云鬟本想多问他几句,奈何此人可厌,因此竟不愿跟他多话。
那小厮又说曾见过花解语出现在此地,难道当真是因为其中莫可名状的恩怨情仇,故而花解语将小海棠杀害了?
正在此刻,便见前头徐志清陪着一人往此处走来,那人兀自身着戏装,雍容华贵,提着裙袍拾级而上。
第160章
这来者自然正是海棠班的头牌花解语,人称“花贵妃”的,身后且跟着班头,是个有些年纪的老者,大约也猜到有事发生,面上透着一股惶恐之意。
此刻,徐员外早命人将小海棠的尸首盖了,悄悄地抬到柴房内派人看守住了,县丞也让人秘密地去衙门,将仵作传来查验。
那花解语到了跟前儿,向两位大人并徐员外行了礼,神色却也平静,又大约是上了妆的缘故,看着不显慌张等色。
徐沉舟道:“花老板,可知我们叫你来,是为了何事?”
花解语沉默片刻,方道:“可是为了我徒儿的事?”
众人见他一猜就着,彼此惊疑,徐沉舟上前一步,盯着说道:“你仔细、想好了说话,你如何知道是为了小海棠?”
花解语方抬眸看他一眼,道:“开场之前,因众人都找不到他,我也跟着出来找寻,因此见过了的。”他的语气竟甚是淡然。
徐沉舟皱眉:“你见过了……是何意?”
花解语道:“意思是,见到他已经断了气了。”
众人又是一惊。徐员外已经忍不住道:“花解语,是不是你杀了小海棠的?”
花解语摇头,满头的簪缨珠翠随之摇晃:“并不是我。”
徐员外道:“不是你,却又是谁?”
花解语道:“我并不知是谁。”
旁边县丞跟主簿面面相觑,县丞道:“花老板,你这话可有些说不过去了,你既然自己承认见到小海棠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你如何不赶快叫人?反而若无其事地上台开唱?”
花解语垂眸道:“人已经死了,救不回来的,叫嚷也是无用。然而救场如救火,戏是不能被耽搁的。”
众人都是哑然,觉着这话实在偏执不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