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珏尘,你疯了!”谁都没料到,忽然冲出的会是平日里最为冷静的董错。他怒红了脸,顾不得身份,边喊着边上前紧拽住珏尘的衣领:“他伤了董盎!”
“放手。”漠然的,珏尘呵出气,轻语:“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斥责你,可上了战场,你就必须记住,军令难违,凌申军的少主是我。”
“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想到刚才董盎因疼痛而狰狞的表情,董错就失了理智。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如今尚还生死难测,这仇自然不共戴天。
定了下神,珏尘挥开了董错的手,舒展开紧拧的眉:“这里只是樊阴,离蓟都皇庭还有好长一段路,我不想任何人迷失方向,包括我自己,如此而已。”
这话,多少让董错回了些神。转头,他微眯起双眼看向面无表情的范志,杀了他,也不过只是解了心头恨。诚如当初阿盅杀了盈夜一样,安旅和书生没能活过来,反倒赔上了更多。
缓缓的,肉肉瞧见董错松开了紧握的双拳,表情渐软。珏尘转身跟身旁候命的士兵交代了几句,便大步朝自己走了来。众目睽睽下,肉肉看着他朝自己扬起笑容,一如最初那般的温煦干净。
禁不住的心头一暖,多好,眼前这人始终还是她所认识的珏尘,未曾改变。
隔着层层人群,她的视线紧凝着他,恬静笑着,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厚重的甲胄未脱,脸颊边的伤痕让他看起来凭添几分颓然,那眼神似是累了,却又透着她所熟悉的淡定。
“陪我一块去看董盎。”
说着,珏尘自然的搂住肉肉纤瘦的肩,眉梢处透着轻佻。肉肉扬起眉,抑制不住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杀范志?”
“我不想在你面前杀太多人。”虽是说得漫不经心,可珏尘不得不承认,刚才肉肉别过头去的瞬间,是当真触醒了他。
他怕有天这个女孩看他的眼神里只剩下厌恶,不愿这双抱过她的手从此后满是血腥。
肉肉垂下头,眼角是独属于小女子的娇羞。骨子里总还是有掩盖不去的虚荣,听了这样的话,心轻易就悸动了。她想自己应该是无药可救的沦陷了,只期望白了鬓发后,仍能倚在他的身旁,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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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天还没亮透,朦朦胧胧的色,雾霭重重。
肉肉一夜未睡,随着大伙一起守在董盎的房门外。听许逊和阿盅来来回回的咒骂,直到义父说无恙了,大家才总算松了气。踌躇了会,她没回房去,只跟珏尘说是肚子饿了,跑去厨房捣腾了会。
鬼鬼祟祟的携了些吃的,敲响了范志的房门。
等待他应门的过程,肉肉跺着脚,有点急躁。珏尘坚持让人暗地里给范志和那些余部准备些粮草,便强留了他们一夜。
大伙为了董盎忙到现在,自然也没人顾得上给他们送吃的。思来想去,肉肉知道自己兴许挺多事,可还是不受控制的来了。
“是你?”门后的范志显然也是一直未眠,见到肉肉后颇为惊讶。
“快让我进屋,站门口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通敌呢。”边说,肉肉边警惕着四周。没等范志开口,就自己冲进了房内。
瞧见她那横冲直撞的模样,范志也没阻拦,反觉几分亲切,表情仍是不肯缓和的肃穆:“什么事?”
“老头,吃饭了。”肉肉嘟起嘴,没好气的把塞在衣裳里的食物丢到了木桌上。
心里气极了,真恨自己做什么那么多管闲事。这什么人嘛,太不领情了,连个笑容都吝啬给。
“你大半夜的跑来,只是为了给我送饭?”范志觉得不可思议,挑起眉梢,尾音轻扬:“是不是凌珏尘让你来劝降的?”
“得了吧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百年难遇的人才吗?你都老成这样了,瞧瞧,汗毛都快白了。凌申军里多得是出类拔萃的后起之秀,多了你范志,还得多口粮呢,犯得着让我特地跑来劝降吗?”肉肉毫不收敛的大笑,这家伙还真是会想。
“呵,想来也是。”范志瞄了眼桌上香喷喷的卤肉,不争气的摸了摸肚子,咽了下口水:“凌珏尘再怎么失策,也不应该会派你来劝降。”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想来告诉你,义父说幸亏董盎没有被马拖太久,只是外伤而已,没大碍了。”她有那么差吗?肉肉不服气的瞪了过去,却瞧见范志始终没看她一眼,目光炯炯的盯视着桌上的卤肉,不禁想笑:“你想吃就吃吧,做什么还要假正经,那样子真是让人看了讨厌。”
语末,范志愣了会,只是往木桌靠近了几分,仍是在踌躇。
肉肉倒是怒了,搞不明白这范志在战场上倒是果决勇猛,怎么现在做作成这样:“你难道还想让我喂你吗?”
被这么一激,范志也放开了,用力的往凳子上一坐,开始大快朵颐。吃相很不雅,一看就是个行军打仗的粗人,沾了满嘴的油,他也只是伸手胡乱抹去,跟着在搁衣裳上擦擦便好。
看着他的模样,肉肉支着头,有些恍神了。总觉得他跟胡大叔有那么几丝相像,兴许是离乡太久,思念太深的缘故。
“死小子,你多大了?”
……
这话,是当时肉肉被介绍去做河道工时,胡大叔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现在想起来都好像还是昨日,就连那个一脸坏相的县令,似乎还活生生的在眼前,情不自禁的她笑开了。
“死小子,你傻笑什么,我在问你多大了!”
这一次,肉肉被吼回神了,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思乡成狂,是真的有人在身边喊。她若无其事的收住笑意,散漫的翘起脚,“吃你的,我多大有你什么事。”
“觉着你有些像我闺女,可她娇滴滴的,总让我牵念。我若有个三长两短,怕是她连自个儿谋生都难。”说到这,范志喉间开始泛酸。
想着这次就算是安然回了蓟都,怕是晋王也不会放过他,正如时云龙说的,他老了,立不下功绩了。现今的这些后起之秀,个个出色,他早看淡生死了,只是心头的挂念放不下。
“说什么呢,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你就算想把你家闺女许给我,也不能用这说辞。”肉肉心头一松,嘴上就变得更坏了。
遭来了范志的横眼,他不屑的啐了口唾沫,“我可不舍得委屈了自家闺女,要许也许凌珏尘。给你,那是糟蹋!”
不过是句脱口而出的话,可他言语里不经意对珏尘流露出的欣赏,让肉肉不着痕迹的轻愣。或许,劝他归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凌申军要是多了范志,就算不是如虎添翼,也决不是坏事。
“老头,你闺女多大了?”
盘算了会,肉肉嘻笑着靠向椅背,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拉扯上了。
范志的性子算得上直爽,尤其是说起家人,更是滔滔不绝。肉肉在他的眼眸里,看见了慈爱,那跟战场上满眸锐光的他不同,多了几分切实的人情味,让她忍不住想起老爹。
不知不觉又扯回了这次的战役上,肉肉直起身体,佯装闲聊般地问:“这么说起来,既然朝廷派了你这样的大将驻守樊阴,应该是不想失了樊阴城的,怎么会不派援兵来呢?”
之前珏尘他们计划了一堆,就怕晋王派来援军,谁都没想过,偌大的樊阴城竟就这样拿下了。
“哎……不怪晋王爷,想来有殷后曾经的嘱托,他也不想大昶亡在他手上,做了罪人。只是听说余念修跟沅公主大婚了,暗中联络了不少异姓王,想要谋反,晋王赶着镇压他,远水救不了近火。”说是不怪,范志还是忍不住要叹。
从前殷后称制时,自己也是极力反对的那一派,是迂腐观念作祟,总觉得大昶基业会毁于胭脂裙底。直至现今,殷后一去,天下顷刻就乱了。他才方知晓,那个看似羸弱的女子,曾经竟是这般强撑着千疮百孔的王朝,压制外扰,应对内乱,真正的让他心悦臣服了。
“晋王已经开始镇压余念修了?!”肉肉控制不住的叫嚷出声,为什么阿盅和许逊会没有探听到丝毫的风声?是因为他们双方都不希望凌申军趁此渔翁得利吗?
瞥见肉肉思忖皱眉的模样,范志惊醒了,“死小子,你在套我话是不是?”
“没有,是你自己莫明其妙全都说出来的。”肉肉双手一摊,一脸无赖相。
换做从前,范志一定会想把这种拐弯抹角的人杀了,可现在他并不觉着生气,时云龙孩子气的表情,让他有些久违的轻松。倏忽,他似乎明白了些,凌申军之所以能广得民心,兴许就是因为凌珏尘的恩威并重,许逊等人的披坚执锐,还有……时云龙这张让寻常百姓都能探觉到些微亲切的笑脸,好似邻家孩子,亲和有加。
这样的一群人,倘若是敌人注定可怕;如果换做是同盟的话,必然会让人不知不觉的誓死追随。
“呵,老头,我走了。打点下,回蓟都见你闺女吧,一会我换了衣裳,送你出城。”堆着没正经的笑脸,肉肉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胡乱摆了下手,跨出了房门。
那大大咧咧的样子,丝毫都不见刚才一脸紧张怕被怀疑通敌的模样。
早春,夜,逼人的寒气伴着喧闹席卷而来。
念修立在垛墙边,俯瞰着远处连绵开的荧黄色长线。是军队,从连着成线的火把看来,人数不在少。
身旁是士兵们的欢呼声,副将在一旁忍不住的挥手大吼:“来了,朝廷终于派援兵来了!”
“余将军,还是你的法子管用,他们险些就把我们抛在这,不闻不问了。”
“是吗?”念修回答的心不在焉。
他觉得周围很吵,却没有一丝热闹是属于他的,借着火光,他看着自己的右手。茫然的,找不到下一步的方向,记得自己曾说过,不会喜欢上肉肉的,他们之间就像左手和右手,已经熟悉到握在一起都没了感觉。
如今,失去了,才觉得伤筋动骨的疼。
“听说沅公主亲自领兵来的,你说庞肃的事上,她会不会查出端倪?”
“查出了又怎么样?”念修说得颇冷漠,他不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碍于公主的威仪,总有那么一两个被吓住的。
他不可能为了守住庞肃真正的死因,杀了所有知情人。可他更不认为,左沅会为庞肃做些什么,此番前来不过也就求个心安理得罢了。
“说起来还真没想到,朝廷会这么待我们,还有‘凌申军’那边,居然抵死都不愿交出那个时云龙。”副将不知道这个时云龙到底什么来头,只在蓟都时见过他一回,也不过就是个吵吵嚷嚷的毛头小子。
原先以为此番随着余念修来边关,堵截“凌申军”,说不准能立个大功回去领赏。没想到,边塞地势如此恶劣,上回那一探,虽然摸清了“凌申军”的军营,但也损失不小。粮草跟不上了,士兵们也死了不少。
每回送去朝廷求援兵的信函,都像石沉大海般。如果不是念修杀了庞肃,嫁祸“凌申军”,想利用沅公主的闹腾逼来援兵,朝廷恐怕是再也不会理会他们了。
“好生招待公主,跟她说‘凌申军’这两日估计就打算出塞北了,我累了先歇下了,明天一早再去见她。”
自打昨日收到“凌申军”不愿交出肉肉的消息后,念修的心情就一直挺阴霾。此刻,他更是懒得端起虚伪的笑去见公主。
他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在梦里,找前生。
第四十七节ˇ作者有话要说:又回来了,嘿嘿。被牙疼折磨了不少日子,前几天终于痛下决心把那颗牙的神经去断了,原来牙医没有小时候想象的那么可怕,就是现在的脸肿成方形了。本来想明天早上更新的,可是早上要去复诊,所以就睡前更新了,谢谢亲们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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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肉倚在城楼垛墙边,懒散把玩着宽大的衣袂,眼神若有似无的飘向身前负手而立的珏尘。城门外,是范志时不时回头眺望的身影,渐渐被灰尘覆盖。远瞧着,是幕带着几分凄凉的晨景。
谁都没有开口留他,即使在珏尘亲手送上马匹和粮草时,肉肉分明的在范志和将士们的眼中看见了动容,她仍是没有开口,总是相信珏尘会有更好的打算,容不得她越俎代庖。
直至隔天珏尘抛下话,让她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
紧随着,整个凌申军都热闹了起来。肉肉嘟起嘴,满脸埋怨的瞪着不远处围坐成一团的众人,阵阵肉香飘入鼻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更是让她按捺不住的咬牙。
“怎么了?”伤才刚好了些,董盎就忍不住下床走动,难得瞧见有肉的地方居然没有诱到云龙的身影,不免好奇。
“这端润跟三傻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般配!你看那群乌合之众!”边说,肉肉边颤抖着手指着那些人,脸都气得铁青了。
见云龙气成这样,董盎才细听起他们的谈话。很想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结果还是忍不住喷笑出声:“居然开赌局赌你能不能降了范志……谁想出来的主意?有多少人买你赢?”
“端润想的,许逊广而告之,纠结大伙一块参与的!”跺了下脚,肉肉不服气的扁起嘴,愤恨地说:“除了珏尘和我自己,没人赌我赢!”
“哎……”董盎哀叹了声,颇为无奈的轻拍云龙的肩:“果然爱情是盲目,可见珏尘是真的被蒙蔽了双眼……”
“董盎!”急怒攻心,肉肉一冲动就抡起拳头,朝董盎的伤口上袭了去,惹得他大嚷。
却被军营门口传来的急促马蹄声掩盖了,领头的阿盅稍停了片刻,四下张望,跟着跃下马直直的往肉肉走来。不止是肉肉,大伙都静了下来,等待着马盅开口。
对于时云龙大伙是没有太多信心的,她自己也知道支使不动旁人,唯有阿盅愿效犬马。这才派了他去蓟都办事,等了许久,总算是把他给盼回来了。是至此扬眉吐气服了众,还是往后被人给死死的瞧扁,全赖他这会的一句话了,肉肉哪能不紧张。
“如何?”见马盅一直喘着粗气,半晌都没能迸出一句话,董盎倒是紧张的发问了。
“嗯!就在后头,快到了。”阿盅笑了,白森森的牙齿,格外灿烂的笑容,朝着云龙重重的点头,应和出声。
“哈,一会等三傻子盘了这次赌局的帐,我分银子给你。”肉肉不拘小节的拍向阿盅的肩,先前奄奄的模样没了,连背脊都挺直了几分,眼梢带着嘲讽状似不经意的撇向一脸错愕的许逊,很想大声狂肆的笑几声,又怕太招摇了。思来想去,才拉起阿盅往帐子里走去:“来,我们回大帐里去说,跟珏尘报喜去。”
这话说得马盅云里雾里的,左右张望了下,只瞧见端润脸色抽搐直嚷着最近邪门,许逊倒是安静,悻悻然的垂着头往大帐里头走。董盎憋着笑,脸孔涨的通红,让人怪担心他的伤口的。
在云龙的拉扯下,马盅纵是还不明白最近发生了什么,也想起了重要的事,尾随着进了大帐。
已过夏至了,帐子里头透着几分沁爽凉意,正中隔着的冰块冒着淡淡冷烟。董错正翻看着军队编制的记录,珏尘则靠在一旁小寐,听见人声俩人也只是一致的抬了下眸,漠然极了的态度。
“凌珏尘,我们赚到好多银子。”
听见肉肉颇为闹腾的声音,珏尘的嘴角才舒展开好看的弧度,略微移动了下身子,看她嘻笑着入座,顺手拭去她额角的汗:“我一直不觉得我们会输。”
打从范志离开的那天,他便在那老家伙眼中看出对肉肉的赏识之色,觉着要想降了范志,也唯有让肉肉误打误撞一回。和董错商谈过,他范志是老了,却仍能让那么多将士为他鞍前马后,想来朝廷乱成这样,人人都想择一明主另谋出路,也许范志是一道号令昶军的好兵符。
“是阿盅的功劳,一会咱们得分银子给他。”肉肉尚还明白,无相无士之将,形同死将,不敢独自邀功。
马盅怪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拙拙的摸着脖子,“是云龙算得准,我带人刚潜回蓟都时,恰好朝廷想处决了范志的家眷。说是范志私通外敌,罪当连坐。救下她们母女后,我也是按照云龙交待的地点去会范志的,幸是与她料想的没有丝毫出路。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我这大老粗还当真应付不来了。”
“过谦了,去蓟都有探回什么消息吗?”珏尘浅笑,不觉得阿盅真会像个傀儡,办了事就乖乖回来。
“有。”灌了口茶,马盅猛地来了劲,兴奋了起来:“我猜想大昶兴许要政变了,念修竟然联合了蜀王,指责堃后和晋王淫乱后宫,勾结晋王迫害左淳,连……连当年鞅妃的事,也一并掀了出来。”
随着阿盅的话音,一双双目光全都有意无意的飘向了肉肉。暗揪了下心,肉肉扁起嘴,没有多说话。心里的介意她不想掩饰,也掩饰不了,毕竟那个人是她的娘,即使没有养育之恩,总有血脉之亲。
绞了会衣裳,等心底烦躁稍稍退却后,肉肉才抬起头,问道:“他们传言说鞅妃什么?”
“说……说起了鞅妃和老爹的事,也提到了你。”马盅踌躇了会,有些不敢说了。
“是吗?”肉肉慢条斯理的起身,心情郁结,只想找个空旷的地方放肆呼吸:“范志应该快到了吧,我去外头看看。”
“云龙……”
端润不放心的跟着起身,叫嚷着,原是想追出去的,却被珏尘拦住:“由着她吧,让她静静。”
掀开营帐的瞬间,珏尘的话窜入肉肉的耳中。这般的了然,让她心头一动……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清楚她的所有脾性,可如今那份了解却成了致命的利器。能连老爹和鞅妃的事都掰出来,想来也只有余念修能做到,终究他还是把她逼疯了。
营外马车由远及近,唤回了肉肉游走的神,她探头望了去,换上一如既往张扬的笑脸。同驾车的士兵颔首问了个好,便迫不及待的亲自迎了上去,掀开车帘。
“老家伙,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肉肉随意亲切的叫唤声传了来,带着几分粗野。还没等范志反映过来,一声娇嚷便响起:“爹,这是……”
“真没天理了,你家闺女怎么跟你一丁点都不像,水嫩水嫩的,真诱人……”追着声音,肉肉转头望了去,瞧见个娇滴滴的女子怯怯的躲在范志身后,紧拽着一旁妇人的手,看着自己的眼神满是惧怕戒备。
猜想这应该就是范志心心念念的闺女了,肉肉不免玩心大起,戏谑了起来。
“你要敢觊觎小凤,我跟你没完。”唯一的女儿,自然是范志的命根子,他可护得紧。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出于礼貌夸两句而已,并不一定是真心话,何必当真。”横了眼范志,肉肉觉着心底酸涩。也只有爹才会为了女儿什么都不管不顾,那份天伦她想自己是难再期盼了。
“死小子,说话还是这么口不择言!”时云龙的这份洒脱坦荡是范志所欣赏的,也是让他气得牙痒的,边咕哝着,他边率先跃下马车,伸手拉下妻女,顺势介绍:“这小子就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时云龙,最近才声名鹊起的,除了嘴贱了些也算得上是个人才。”
范凤上前搀扶住娘,羞赧的飘了眼云龙,那灼灼的目光让她不太敢直视:“时公子好。”
“他……就是鞅妃娘娘的儿子?”
说话的是范志的妻子,被提及痛处,肉肉笑容一僵,紧眉扫了过去。那妇人瞧起来没有该有的贵气,一身暗红的布衣,发鬓凌乱,脸上有岁月刻下的纹路,只是笑容极为亲和。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很快的闭上嘴,不安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气氛顷刻有些尴尬,幸事珏尘等人涌了过来,马盅熟捻的招呼声很快就让所有人都活跃了。
唯独肉肉僵硬在原地,不敢想象现在整个蓟都都把老爹和娘传言成什么样了。垂下头,她伸手抚着眉骨,默不作声,眼瞧着众人拉着范志他们往大帐走去,半晌都不愿跟上。
直至珏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要不要陪我去喝酒?”
半仰起头,肉肉的颊边总算浮现出一丝寡淡的笑意,无力的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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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微的晚风透出虚掩的帐帘钻入帐内,带来粘稠的暖意。
肉肉懒懒的蠕动了下,举起手中的酒壶,随意灌了口。酒入肝肠,火辣辣的烫,醉不了,只是更清醒。
看着她纠拧着眉心的模样,珏尘颇觉心疼的伸出手,尝试着想抚平她的眉,扫去那些不愉快,却难免徒劳。他吁叹了声:“最后的赢家,未必会是余念修。”
“我不觉得他会输给晋王,毕竟那是你曾认定可以共谋天下的男人。我想,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唯一可以和你共分天下的人。”肉肉无法不去担忧,当一个人已经断了七情六欲,除了权位什么都不在乎了,该如何去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