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坐在书桌后面,脸上表情似笑非笑,配上他一向略显阴沉的嘴角,让如熙一瞬间以为面前坐了一只正一肚子坏水的笑面虎。
如熙不知道皇上又在动什么脑筋,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
“去看过成绩了吗?”
“是,看过了。”
“既然你考到榜首,那么朕自然要履行承诺,给你医证。”
“谢皇上。”
“不过…”皇上下文一顿,如熙也不着急接话,就那么看着他。
“你既领了医证,就可以开馆行医,那么你有想过在哪里开馆么?”
“如熙想去南方。”
“哦?北方不好么?”
“北方冬天太冷,如熙现在体质不好,怕冷得厉害,南方冬天温暖。”
“那你想好去哪里吗?”
“可能会去柳渠。”
“柳渠?那里有什么好,地方又小,交通又不便,人又穷,你那医馆开得下去么?”
“这个…如熙还没想好。”
“你去别的地方开医馆,那你师傅怎么办?你的针术不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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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然是要先去清州府跟师傅学习针术,等学成了再出来开馆也不晚。”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在清州开医馆呢,清州府交通便利,人口也多,你也不用担心没有病人不是么,而且气候也比柳渠好,你师傅也在,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请教,何况还有七长公主也能照应你周全,何必跑那么远呢。”
“皇上说的是。”
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如熙不能再装糊涂,只好应承下来,其实她也不是讨厌清州府,那地方好歹她也熟悉了,做熟不做生,选择清州府当然比选择柳渠县好,但为人子女的,在皇上面前还是要表示一下孝道的,所以如熙就那么胡诌一下…
老天在上,她的本意可不是欺骗皇上…
“嗯,想好医馆的名字了么?”
“呃,想好了,叫女子医馆。”
“女子医馆?只给女病人看病?也好,将来省的麻烦。”
“呃,回皇上,还包括孩子,女子的意思是女人和孩子,十岁以下的孩子。”
“女人和孩子?你倒是贪心,不怕应付不来可?”
“他们就是如熙日后的衣食父母,如熙自当尽心竭力。”
“好了,这都是你的事了,朕不过问。如熙,近前说话。”
如熙一下没明白过来,但还是往前走了三步,结果皇上不满意,还要让她靠前,最后站在了皇上的前面,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出。
“皇上,你有什么吩咐?”实在是受不了这诡异气氛,如熙压低了嗓子说话,像地下党接头似的。
“咳…”皇上清了清嗓子,八成想好了怎么措词。
“七长公主年纪大了,不能再让她这么下去了,有机会的话,你就帮忙撮合一下。”皇上也压低了嗓子,还低着头,尽量拉近与如熙之间的距离,只是这会儿看不去不像地下党接头,倒像是犯罪分子在密谋干坏事。
“撮合?皇上,如熙不明白,还请皇上明示。”
“笨。”皇上似是急了,随手抓起桌上的扇子就照如熙脑袋上敲了下去。
“你在雅情小居这么久,难道真没发现什么?”
如熙迅速转动脑袋,努力回忆,在她居住在雅情小居的这些日子里,有没有应该发生些什么而没有发生、可当事人又很希望发生点什么的事情。
“哦…难道七长公主她…”
“明白了?”
“明白了。”其实压根还是没明白。
“明白了就行,这事就交给你了,跪安吧。”皇上变脸的水平果然是神级的,这世上无人能敌,前后不用一秒钟,落差之大,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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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熙告退出宫,直奔太医院,本来按规矩,放了榜后,上榜的考生要集体去太医院谢师恩,同时领取医证,如熙在贡院被叫去皇宫,这么一圈下来耽误了不少时间,她只希望她不是最后一个赶到太医院的人。
但结果是,如熙的确是最后一个出现在太医院的上榜考生,但幸好太医院的院长还在等她,如熙拜了礼后,终于得到她梦寐以求的医证,那薄薄的一张纸,承载了她一生的希望和梦想。
回到将军府,全府上下围着如熙道恭喜,可相对的也有一些伤感,拿到医证就预示着表少爷和表孙小姐又要走了,将军府的下人都舍不得,这一走谁知到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这宅子都空了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有了点人气,如今又要说再见。
欧阳冶鸣和如熙也都有点过意不去,他们俩这一走这将军府又要空下来,谁知道舅公什么时候回来,他们走之前这些下人肯定要全部遣散,他们才做了没几个月呢。
就在他们俩为难之际,十三王爷的请帖上了门,说是庆祝如熙得到榜首,在京城的及第楼摆宴庆贺。
王爷的帖子不去不给面子,欧阳冶明和如熙只好收拾一番去赴宴,等再回来,他们俩人不为难了,将军府的这些下人逸王府接手了,王爷答应了,他会代为照顾这间宅子,直到彭老将军回来为止。
如此,欧阳冶鸣和如熙就放心的收拾行李准备去柳渠县拜祖先了,当然,白虎也带走了,这只大狗完全成了如熙的个人的宠物。
这是头一回以欧阳家后人的身份来祭拜的欧阳海,柳渠县也很重视,前后帮着张罗,整个祭拜仪式弄得非常隆重,所有的花钱都由县上出,欧阳冶鸣他们舅甥两个没出一个铜板。
仪式结束,回县里吃了一顿白宴,又被县府带着在县里逛了一圈,夜里就住在欧阳家的旧居,现在当然已经整修一新了。
在柳渠县停留了几日,两人就不再呆了,告别县府后收拾行李赶往清州府。
才进清州府的城门就被七长公主的人给截住了,直接就给待到了雅情小居。七长公主出来迎接,拉着如熙非让如熙叫她姑姑,如熙拗不过她,只好遵命。
吃罢接风酒,行李还没打开,如熙又背上包袱跟着幽伯去了城外某座不知名的山,说是时间紧迫,必须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她没有学完的所有功课,否则不允许她开馆行医,免得传出去丢师傅的脸。
如熙只好跟着幽伯过起了远离人烟的闭关生活,到了地头才知道这地方也是新搭的,根本不是幽伯的老窝,他的老窝离这清州可远,也不知道他那时候怎么会舍得离开老窝跑到热闹的清州府来的。
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闭关期间不用担心会有断炊之虑,但如熙还是担心欧阳冶鸣,他要怎么办呢?
“别担心你舅舅,他有事做。”
“现在谁都知道赏金猎人岳夜明就是欧阳海的幼子欧阳冶鸣,他还是能去做赏金猎人吗?哪有这么多的坏人让他抓。”
“赏金猎人有什么不好?只要完成任务,赚到的花红总够大吃大喝一整年,再说了,他现在身份已经不一般了,你别担心他,饿不死他的,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那他会在清州府等我们回去吗?医馆开张的那天我希望他能在。”
“你想的够远的,告诉你,没过你师傅我这关,你就是拿到了医证也别想开业。”
如熙昏倒,她可以想象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了。
“我的扎记呢,过来坐下,考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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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熙乖乖奉上幽伯当初借她的那些扎记,然后坐在桌边接受幽伯的考核,一问一答的形式,由浅入深,进行到后面,如熙脑门有点冒汗,这个可比医证考试难得多了。
掌握到了如熙现在的水平,幽伯迅速制定出了接下来的课程计划,授课正式开始。
山里不知身外事,等到幽伯与如熙收拾行李重返人间已经是年三十了,雅情小居所有人都在等他们师徒两个回来团聚。
饭桌上,幽伯很自豪的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如熙可以开业了。
立刻,如熙就被道喜声给淹没了,大家都端着酒杯上来跟如熙敬酒,如熙不好拒绝只能一杯杯的喝个不停,没一会儿功夫就一脸通红,像只煮熟的虾子。
关键时刻还是欧阳舅舅挺身而出,接了后面的酒,要不然,如熙酒得被灌到桌子底下去了。
捧着解酒茶,如熙小口小口的喝着,看着其他人继续不停的闹酒,比拼酒力,七长公主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豪爽不比的拿着酒壶直接往嘴里倒,赢来一片喝彩声。
也不知道闹了多久,等年夜饭终于散了,如熙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再看七长公主和欧阳舅舅,都是两个喝酒如喝水一样的人啊。
“舅舅,姑姑,你们要不要来杯茶?”
那两人摆摆手,七长公主冲小翠一晃下巴,“去,把东西拿出来。”
如熙一头雾水,什么东西啊?
很快两个小厮就抬着一块蒙着白布的长方形物体出来,猜测应该是块匾额之类的东西。
如熙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那东西前,看看欧阳舅舅,又看看七长公主,再看看幽伯,他们都冲她笑,眼神热烈的催促她赶紧揭开那块布。
如熙于是拉着布角使劲一拽,布滑落地上,的确是块匾额,上面刻着四个行云飞墨的大字,“女子医馆”,再看落款,赫然是皇上御笔。
如熙张大了嘴站在原地,这礼物真的让她惊喜过度了。
“觉得怎么样?这块匾往上一挂,肯定生意兴隆。”七长公主站在如熙身边,笑颜如花。
“好啊,有了这块匾,也不用担心有宵小来捣乱了。”找回自己声音的如熙第一直觉反应就是觉得这匾实在是个镇宅的好东西。
“如熙,说什么呢,你怎么想那上面去了?”
“姑姑,一家新开张的医馆挂块皇上御笔的招牌,有病人敢进来么?”
一下子,客厅的那三个人都像下巴脱臼似的托着下巴,思考着如熙这句话的可能性有多高。
“不挂不行,皇上赐的,你要不挂就是欺君。”
“我要是挂了我就是欺侮病人。”如熙也揉下巴,要怎样两全其美咧?
于是大家又一起思索,要怎样让病人放心大胆的走进医馆咧?
当然了,解决办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出来的,何况他们还都喝了酒,别看这还都一切正常的样子,脑子肯定不如平时好使,于是一致决定,此时明天再以,反正医馆要过完年才能开张,有的是时间慢慢想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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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头几天,如熙还真就在想医馆未来的经营策略,但后来想到她首先要搞定的其实是医馆,没有医馆她的那些经营策略都派不上用场。
于是如熙就去找她的欧阳舅舅,想到街上去走走,看看哪有合适的地方就盘下来。
欧阳冶鸣笑着让如熙放宽心,告诉她这些事早在她在山里闭关的时候他就已经办妥了,医馆的选址,购买手续,装修,宣传,这些她都不用理会,甚至连端茶、倒水、洗刷、打扫的婢女七长公主都给她准备好了。
听到这消息如熙又是一次惊喜过度,然后就被七长公主和欧阳舅舅给拽着上街看她的医馆去了。
那医馆位置挺好,不在人流喧闹的大街上,却又离得不远,挺幽静的一条小路,周边的邻居不是卖文房四宝的就是卖经史子集的,再要不就是些开小买卖的,环境挺单纯。
医馆的门脸敞亮,前面问诊开方,柜台后面的内室可以用来给病人脱衣检查,去到后面是个小院子,种了些花草树木,边上还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有鱼在嬉戏,院子东南角还有一排房子,数一数总共六个房间。
房间目前的安排如下,做杂活的两个婢女占了一间,给如熙留了一间,她累的时候可以休息,剩下的四间房间则由如熙自己安排怎么处理。
如熙转了一圈,心里有了主意,脸上也喜笑颜开。
“姑姑,能不能把那些房间都砌上火墙和火坑?”
“为什么?青州府的冬天用不着那些东西。”
“那些房间我想做成女人分娩用的产房,所以一定要保暖。”清州府的冬天再怎么“温暖”也终究不是夏天,产房脱光了躺在床上会着凉的。
“你想让女人们都到你这来生孩子?会有人来吗?”
“会,在这里生,母子平安的几率更大,不管怎么说,如果女人在生孩子的时候出现什么意外,产婆肯定没我厉害。”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要如何让他们相信你呢?”
“那块匾就是最好的担保,我只要诊费便宜一点,不怕以后没有人上门。”
“你打算专给穷人看病?那你挣的钱还不够你的开销。”
“不,姑姑,病人无贵贱,我只是把诊费定得低一点,吸引更多的穷人上门而已,毕竟这个世界上,穷人还是比较多的,而只要她们回去帮我宣传宣传,我就不愁以后没有病人了。当我的名气打出去之后,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夫人也会上门,比起诊费,她们更在乎的是安全,既然我有那个水平,能最大限度降低她们分娩的风险,那她们为什么不来呢?”
如熙冲七长公主调皮的挤挤眼镜。
“而且,我还可以指导她们坐月子,根据她们的体质我能够给她们开出不同的月子餐,甚至,只要她们需要,我还能从她们怀孕开始就全程跟进,保护她们平平安安的直到做完月子,而且她们的孩子我也可以从婴儿一直照顾到长大,让他们成为我最忠实的病人。姑姑,您认为有谁在这方面比我更有优势的?那些男大夫?还是那些大字识不了几个的产婆?”
如熙微昂着下巴,眼睛微眯,嘴角上翘,是一种傲视天下的自信笑容。
七长公主先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然后突然的抓起如熙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你一定要成为大齐最好的女大夫,让那些道貌岸然只会说酸话的男人们通通见鬼去。”
“会的,姑姑,我不光要成为大齐最好的女大夫,我还要成为历史上最好的女大夫,要让我欧阳如熙的名字流芳百世。”
“好,有志气,谁说女子不如男,让那些只知道唧唧歪歪的男人们都好好看看,没有他们,女人一样有出息。”
如熙笑得开怀,心里却在想,皇上啊皇上,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您想让如熙把七长公主和谁撮合到一起,不过估计您的心愿是达成不了了,就这么着吧。
“谈完了?”没有参与到刚才的对话中的欧阳冶鸣从外面进来,他刚才去看了看周边的环境,要杜绝任何不安全的因素。
“嗯,差不多了,谢谢舅舅和姑姑。”
“一家人客气什么,还需要再添置什么吗?我觉得外面还可以再摆些家具的,不然就太空荡荡了。”
“我也有这想法,我想外面再摆些椅子,病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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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属都可以坐着等,也省得外面看上去乱糟糟的。”
“可以,还有吗?”
“有,我需要新衣服,我不能穿着日常的衣服看病,那太碍事了,另外我还需要一些工具,嗯,我会画出图样来的,照图做就可以了。”
“好,反正也是打算年后开业,准备得充足些也好,还需要些什么咱们回去再慢慢想。”
“嗯,那两个丫头我另有用处,能再找个做杂活的嚒?只要会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就行,要手脚麻利的。”
“这容易,明天就能找着人。”
“谢谢姑姑,舅舅,我们现在回去吧,还有好多准备要做呢。”如熙有些迫不及待了,微踮着脚尖,显得有点兴奋。
七长公主和欧阳冶鸣都看着如熙笑,一道走出了医馆。
年还没过完,为医馆开张而做的准备工作就开始了,后院的那六间屋子按照如熙的要求都砌上了火墙和火坑,试烧火的那天,六间房子都热得人呆不住,全跑外面凉快去了。
前面大堂的那间内室也做了一番装修,用个打屏风把内室一分为二, 外间用来接诊,里间也砌了一个火坑,用来给病人做身体检查。而且在接诊的那一边,墙后设了一排药柜,这样如何有急诊病人送来的话,如熙可以迅速的配药抢救。
既然内室做了诊室,那大堂就成了摆设,如熙于是把大堂布置成了一个候诊大厅,所有病人和家属都在外面等待,那两个配给她端茶打扫的婢女如何按照护士的标准加以培训,教她们怎样挂号怎样维持秩序。
另外一人再弄两身白大褂和护士服那更是不能少的,要不怎么体现女子医馆和别的医馆不同区别呢,当然要从内到外都要不一样嘛。
最后,如熙还定做了一套手术器械,只要是这个时代工艺水平能做出来的器械如熙都做了,看着那一堆银光闪闪的冰凉的金属玩意儿,看到的人都有点莫名的胆寒。
“如熙,你真的要给人开膛破肚啊?”
“谁知道呢,姑姑,说不定就有的人非得这样才能活下来呢。”如熙拿起一把手术刀,迎着阳光检查刃口,看刀刃是否够锋利。
“那这些剪刀不像剪刀、钳子不像钳子的又有什么用啊?”
“这些都是钳子,这些才是剪刀。这个我叫它止血钳,开膛破肚肯定要出很多血的,出血太多的话就不利于操作了,所以要用到这个帮忙。”如熙没有太详细解释止血钳的用处,血管这个词不是当代医疗系统的术语。
“这个呢,我叫它卵圆钳,专门用于刮胎,女人如果流产不干净的话,会影响健康的,这时就需要用到这个东西把身体里那些没有流出来的死胎给钳出来。”如熙拿着一把卵圆钳,做了一个钳东西的动作,七长公主的表现还好,可边上的欧阳舅舅就觉得有点恶心了,幽伯没反应,他正忙着研究那些东西。
“会痛吗?”
“当然会痛,毕竟是自己身体里的肉,这么硬生生的刮下来,肯定不会比生孩子轻松多少。”如熙永远记得他们那批学生在医院实习时,在人流室外听到里面发出的凄厉的惨叫声,第二天就听说有同学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七长公主浑身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去碰那些东西。
“倒有点意思。”幽伯也研究够了,抬起头来,“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有这个胆子让你把这些东西伸进她们的肚子里去。
”那就看她们自己的选择了,是命重要,还是别的重要,反正我又不能把病人绑在床上给她们做手术。“如熙把玩着手上的手术刀呲着牙笑,像咧着嘴的大灰狼。
”好好干吧。“欧阳冶鸣唯一能说的就只有这句话了。
第九卷 终卷 第十七章(上)
一个月后,女子医馆正式开张,鞭炮炸过的红纸足足铺满了半条街,为了更加引人注意,如熙还做了一张大幡,上面写着女子医馆四个大字,而且在“女”字的最上面,还有一个红色的十字。
红十字,地球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如熙想让这个标志成为女子医馆的特色标志。
医馆开张后,看热闹的天天有,但进门来的却是——零。
原因正如如熙所说的那样,就算有人想进来,也止步于门口,门上面的御笔招牌是让他们停下脚步的主要原因,至于次要原因,自然是病人出于对大夫的不信任感所致。
虽然这个女大夫名头响亮,但谁知道会不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所以,尽管不会遭到来自同行的攻击,但女子医馆仍旧过了好一阵子门可罗雀的日子,即使如熙将收费明细贴在墙上公示,也没有病人上门。
大堂干净整洁窗明几净,原本要另请人负责清洁打扫的工作,最后让那涨紫怜顶替了,如熙直接威胁她,是去做她的下人还是要做她的人体实验品被她开膛破肚掏心取肺?江紫怜选了做下人,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熬了大半个月,终于有病人上门,尽管惧怕那块招牌,但学是受不了低廉诊费的诱惑,踏了进来。
穷人付不起诊费和药费,所以一般都是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重病。直到拖不下去了才会去找大夫,开张以来的第一个病人就是这样的病人,发着高烧昏迷不醒。被家人抬着送进来的。
如熙立刻紧急处置,忙活大半天终于让病人的情况稳定下来。在内间炕上沉沉睡去。
如熙走到外间,开了药方,叮嘱病人家属仔细照顾。当结算费用的时候,对方面露难色地在怀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把铜板。连块碎银都没有。
如熙留下了药费。将剩下的钱又还给了对方并交待说:“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就医,小病诊费便宜,要是拖成大病,再加上汤药费,你们根本看不起。”
病人家属连连点头,却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听进去了。收好桌上的铜板,进到内室将病人重新抬回家去。
病人一走,如熙立刻就让江紫怜将用过的床单换下洗掉,为了给昏迷的病人灌药,床单上沾上了一块块的药渍,医生嘛,都有种强迫症似地洁癖,外科大夫尤其如此,所以也就不能怪如熙对卫生要求得这么严格。
又坐到天黑,再无病人上门,如熙脱了工作服,关门打烊,一声口哨,白虎从后院窜出来,陪着如熙返回雅情小居,医馆只有三个丫头留守。
本来如熙是想住在医馆地,省得天天来回跑,却无人支持,说是反正现在生意也不忙,想以医馆为家等生意忙起来再说。
当晚欧阳冶鸣又说了一个消息,他的江湖朋友给他传了信来说是江湖救急,他不能不去,什么时候再回来也不知道,于是郑重其事的将如熙托付给了幽伯照顾,让如熙不能抗议。
欧阳冶鸣说走就走,次日天刚亮,他就背着包袱与如熙道别于城门口,而自从欧阳冶鸣走了之后七长公主就好像变得特别的忙,如熙想与她聊天还得事先预约。
也许那个病人来地那天是个黄道吉日,之后又过了几天,就开始有零星的病人上门了,有女人也有孩子,男人一般是陪同地家属,女子医馆嘛,不接待男病人。
就这样,当有越来越多的病人上门之后,有关于女子医馆和年轻女大夫的口碑就开始慢慢的在百姓当中流传,于是又有更多的病人上门,如熙开始变得忙碌,幽伯也终于不再让她每天来回奔波,允许她就以医馆为家。
女子医馆承接产妇分娩生意的消息也被前来看过病的病人们传递给了更多的人,当然引起了很多人的讨论,接生是个技术活,一般都是由生过孩子的妇女担任产波的工作,一个都没成过亲的丫头片子也能接生?这谁都不相信。
可是当听说一个难产的产妇在送到女子医馆结果母子平安的消息之后,就开始有更多的人动了心思,固然女人都习惯了生孩子找产波,可是产波也有处理不了的情况,如果生命遇到危险,当然还是有个大夫在身边更让人放心。
于是,当又有几个女人在女子医馆顺利分娩之后,意料之中的那些有钱人开始上门预约如熙去家里帮忙接生。
但如熙拒绝,她要求产妇在医馆分娩,她不上门给人接生,而且她还给对方一张密密麻麻的分娩风险通知单,详细列出女人在生孩子过程中会遭遇到的各种危险情况以及处置方法,其中包括情况紧急时剖腹取子,但结果却很有可能是大人和孩子只能留一个。
通知单是要家属签字的,签了字,医馆才会收治产妇,否则就别请高明,前面几个产妇都是如此操作,签不签那是家属自愿,因为产妇可以选择请产婆接生,所以她不强迫,她只是站在一个大夫的立场,把该讲的都讲清楚,至于病人如何选择、他们的受教育程度能否让他们明白那张通知单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她不管。
那个有钱人的家属拿了通知单回去琢磨了五六天之后,签了字交回来。
然后那名孕妇就受到了如熙细致的照顾,每月两次去医馆检查身体,再根据身体状况开出一些调理的方子,指导产妇调整好心态迎接新生命的降临,还开出适合产妇体质的月子餐方子备用。
在这样全方位的照顾下,那个女人自然顺顺利利的生下一个男婴,在医馆温暖的病房里休息了三天后回了家,等到产妇坐完月子,家属都说比生孩子前漂亮了不少,孩子自然也是活泼健康的招人喜爱。
如此一来,女子医馆的招牌算是彻底打响,百姓们都说那块皇上御笔的招牌不是个吓唬人的玩意儿,而是真才实料,于是女子医馆就真的生意兴隆起来了。
同行的男大夫心理不平衡也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好在女大夫全大齐就只有这么一个,再能干能接待的病人也有限,不用担心自己的医馆没有病人上门。
原本如熙看到生意清淡时还想自己主动上门宣传服务,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好到出乎她的意料,她现在天天都只能坐在医馆,根本没有时间出去,每天都有病人上门,忙得不可开交。前世做医生忙也就算了,如熙没想到,到了这个时代继续做医生,她还是忙。
不过累归累,病人一多,如熙又开拓起了别的经营项目,这才是她计划中的医馆的主要经济来源。
如熙做起了保健咨询的生意。
看病和接生只是医馆的正常经营内容,如熙瞄准的市场是少女青春期健康教育。
毕竟每个少女都是未来
第九卷 终卷 第十七章(下)
的母亲,所以少女青春期健康是未来一切的保证,而这种业务男大夫是绝对插不进手的,那些女孩子的女性长辈也不会教育得很详细,都是遮遮掩掩含混不清,直到女孩子出嫁前一晚上才会由专人讲解闺房之乐。
终女孩子一生,也没有专业人士来告诉她们在她们人生的每一个重要阶段会发生些什么、又该如何面对。
如熙凭借着先天的优势,堂而皇之的进入了这块从来没有人进入过的空白区域,女子医馆的后耽定期会举办茶会,就是一群年纪不等的女人们坐在一起吃茶聊天,男人们只能止步在前面大堂,后面的热闹与他们无关。
这个时代的女人们受制于简陋的卫生条件和观念,大多有这样或那样的妇科病,尤其是穷苦人家的女子这种情况更加严重,如熙逐一告诉她们如何辨别自己的身体是否健康,当出现异常时应该如何处理,平时应该如何保护自己等等常识性的知识。
茶会开的次数多了,效果就显现出来了,越来越多的女人们来到医馆寻求健康的生活方式,其中不乏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有病的治寅,没病的就饮食调理,如熙开出方子后打发她们去七长公主名下的满月楼吃药膳,她早就和七长公主谈妥了,卖出一桌药膳,两人对半分成。
女子医馆的生意顺风顺水的红火起来,不说日进斗金,但每天的收益也还是很可观地。如熙成了清州府乃至整个大齐都赫赫有名的大夫,眼馋的人不是没有,却也只能眼馋而已。
当再一次地科举来临的时候。大齐下了一个皇榜,允许全国的女子明年开始报考医证。大齐需要优秀的女大夫,需要更多的女子医馆,并且规定,将来但凡是有合格女大夫的医馆,必须悬挂红十字的标志。
消息一出,举国哗然。所有人都在对此事议论纷纷,引导起了至上而下地全国性的大讨论。
如熙在愣过三秒后反应过来,感觉上她好像被皇上算计了,她成了皇上的试验品。让皇上在这三年里从她创造的成绩上看到了女大夫的职业前景,从而走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皇上做事果然是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为什么的。就是不知这天下能有多少人懂得皇上地这番苦心。
低下头,平复了一下呼吸,如熙又抬起头,脸上露出职业微笑,看着进门来的一对母子。
“宋大人安好,请在外面稍待一会儿,老夫人里面请。”
“有劳大夫了。”
那个被如熙唤作宋大人的年轻男子将母亲送到诊室门口才退下坐在厅堂里等待,如熙将老太太搀到内间脱衣推拿。
三盏茶后,如熙搀着老夫人出来,交给外面的宋大人。
“我娘今天情况怎样?”
“宋大人请放心,老夫人情况很好,下次推拿在五天后。”
“好的,谢谢大夫。”
“大人走好。”
如熙并不把那对母子送出大门,她没有时间,转头她又迎了一位病人到里面问诊,但外面的议论还是通过没有关上的房门传到了里面,如熙面前那位正在接受切脉的那位中年妇女也是边听边笑。
“宋大人真是位好官啊,对百姓又和气,对娘亲又孝顺,听说现在还没成亲,不知道将来哪位姑娘有幸能嫁给他啊。”
“听说他还是上次科举的状元呢,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学识又好,人又能干,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府台,皇上很器重他啊。”
“那当然,据我弟弟家里那口子的妹夫的姐姐的外甥的三舅分的在宫里当差的老娘舅说啊,当年宋大人当上了状元郎之后,皇上还有意赐婚呢,可惜最后没成。”说话那人不无遗憾的口气。
外面的人仍然在叽叽喳喳,如熙表情淡定的开始写药方,然后病人付了诊费拿了方子去药铺抓药。
接着下一位病人又进来。
直到天黑,终于没有病人进来了,如熙让丫头们关门打烊,她先去后面休息。累了一天,如熙只想把自己放平了放松放松。
丫头们一边收拾一边聊天。
“那个宋大人可真孝顺,每次都亲自陪着他娘过来看病,眼睛还老看着诊室的门,一下都不移开,可记挂宋老夫人了。”
“哟哟哟,你看的可真仔细,你就知道宋大人是挂心自己娘亲啊?”
“不是挂心娘亲,那你说是什么?里面又没有金银财宝,他干嘛那么死盯着?”
“说你笨,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开窍。我问你,诊室内里除了他娘亲,还有谁?”
“还能有谁,不就还有小姐呗,啊。。。你是说。。。?”
“嘘。。。别这么大声,大门还没关呢。”
另个丫头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往门外看了一眼,还好外面没人听到。
“明白了吧?”
“嗯嗯嗯,可是这有可能么?”
“怎么不可能?皇上都下旨女子可以做大夫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五天后,宋大人还会送他娘亲来推拿吧?”
“当然啦,你就等着瞧吧。”
两丫头对视一眼,呵呵一乐,拿门板将大门锁上,去到后面吃饭。
五天后,宋大人果然又亲自带母亲过来推拿,才进门,那两个丫头就笑得合不拢嘴,让周围的人看得莫名其妙。
宋大人像是明白了点什么,将母亲交给如熙后,趁着一个丫头过来上茶的机会,冲那丫头微微的一笑,指了指诊室的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也不知道是要她们不要打扰里面的大夫和病人呢,还是让她们保持沉默不要在如熙面前多嘴。
丫头收了茶盘,掩着嘴笑着退下,拉着另一个同伴到边上去咬耳朵。
宋大人端起茶杯,低头轻轻吹着茶沫,看不精他的表情,因为被茶杯挡住了,只是茶杯的后面,嘴角泄露出来的一抹笑意却是怎么也挡不住。。。
大门外,阳光明媚、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