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内的空间并不大,对面只有两间并排的房间,一间的门窗都大开,巨大的书架上放了不少线装书籍。看得出主人是个好学之人,但也能一眼看穿现在里面空空如也。书房前有一眼水井,井沿边上随意放着十来个花盆,有的空着,有的还装着几株奄奄一息的花苗。
另一间屋子前则是青石板的地面,光洁干净;不过也因为太干净了而显得没什么生气。正对青石板的屋子门窗都关着,看不清里面是个什么景象。
这间屋子边上有一条通往屋后的小巷子,云英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从巷子往后院绕过去还是怎么办,回头去看又不见辛离的踪影。
“有人在吗?”云英小声的问了句,试探着往小巷子走去。这院子比起前面雕梁画栋的奢侈建筑来说寒酸简陋,想必辛离口中的主子不会住在这里;而这两间屋子更不像是地牢;她不禁升起一股奇怪的念头,该不会这两间屋子是看守地牢的牢头所住的吧,探望“犯人”自然要和牢头打个招呼?
吱呀——
突然,那间原本紧闭门窗的屋子在云英的讯问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立夏?!…哥…”云英一个称呼都变得支离破碎,因为她真的不确定现在站在门边的人是不是几天前见到过的立夏。
立夏的身上穿着一件冰蓝色束腰长袍。头上用同色的发带系着,几缕发丝垂在额前微微遮挡住逛街的前额。那长袍的式样她曾经见过贾氏给关平缝制,百家集根本就没见过那种式样,后来一问才知道那叫“书生袍”,和土里刨食的人穿着需求的利落不同,完全是体现了读书人的风雅潇洒。
立夏的眼睛细长。这个是云英早就发现的。可细长的眼睛配上斜飞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刚毅的下巴,怎么看都和前几天那个平凡的少年有极大的区别。但这个“立夏”有她熟悉的孤寂落寞眼神,以及那种冷然排外的整体气质。
立夏在见着来人是云英时也愣在了原地,下意识地往她身后院门看去。
“你是立夏哥?”云英再次将门边的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起到的作用还是什么,她觉得立夏有很大的变化,可仔细一看,又觉得人家原本就是这个长相。
立夏的眼神闪了闪,微微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敛住眼中澎湃的情绪。
“你是立夏哥。”见他这反应,云英能肯定这人便是管理下面山谷中玉米的那个立夏。只是,为什么明明那凶巴巴的“辛大爷”说他胡乱对待黄金树被抓进地牢了,现在他却是这幅打扮站在这里?
“你好好的在这里,是不是玉米…黄金树没事?玉米螟被消灭了!”云英越想越觉着可能。先前的担心慢慢化去,杏眸越来越亮,“所以说那个辛坏人只是在吓唬我?你根本没事!还有你这身衣服,是不是你们家主人一个高兴就赏给你的?你穿这衣服真的很帅!”
“我就说嘛,玉米螟这东西发现得早一定能除掉。你是用的哪一种方法?烟熏、洒百部水、撒草木灰?还是都用了…”
云英一路来的胡思乱想和担忧在确定眼前人真的就是立夏时完全放在了一边,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一会儿关心山谷中的玉米,一会儿关心立夏的境遇,甚至还叽叽喳喳地建议立夏趁着这机会多向“上头”要些福利什么的。
一向寂静冷清的小院因为云英百灵鸟似的叽叽喳喳彻底得热闹起来,倚在门框的少年虽然还是没说话,可周身的孤寂却慢慢化去,细眸中的冷意渐渐散去染上几许暖色。
围墙墙头,辛离被一个身高体重和他相似的一个大男人给扯了下去;刚看得虎目发酸感动不已的辛离落在地上回头就冲着拉他下来的男人准备开骂,却被捂住嘴巴拖离了墙根。
“阿离,要是你敢用你的大嗓门吵得少爷生了气我发誓会把你从瀑布踹下去。”这男人的嗓门要是敞开了肯定也不小,不过此时却压得极低。
辛离闻声忙硬生生的将喉间的怒吼也咽了下去,也学着那个男人的模样捂了嘴巴低声回了句:“阿震。你拖我走开干什么?要是少爷有个好歹怎么办?”
“你不是都试过这女娃心地纯善了吗?再说了,咱们少爷就算现在病着那也不是一两个人能近身的,你担心什么?”被叫做阿震的人全名辛震,和辛离两个都是“立夏”从小到大的贴身侍卫。
“可少爷还不是因为在山背日日等夜夜等她才生的病。哼…少爷从小到大可没像这次这样病过。要不是你拦着,我非得去岐山那面亲手把这女娃给抓来不可。”辛离想起自家少爷坐在树梢枯等的样子就觉得不甘。
“你要是想被将军知道咱们扰民你就尽管去。”辛震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嗤道,“再说了,有些人本来就值得等待。你刚才难道没看见少爷笑了。”他们两个侍卫是将军亲手挑选给少爷的,陪伴他十六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毫无负担的温暖眼神。比见着他娘亲还要轻松自在。
“看那女娃的穿着打扮也知道家里境况不怎么样?要不然我这就下山秉了将军,让将军找人去岐山那边花点银子买了这女娃来给咱们少爷作伴。”辛离想的倒是干脆,这整个朝日城、边城范围难不成还有不买自家将军帐的人。
“这个…”这一点辛震倒是没阻拦,常常让自家少爷在山背那么枯等也不是办法,咬了咬牙,“算了,这事儿还是我去问问将军怎么办?毕竟将军是下了死命令我们都不得越过山背去岐山另一边的。”
院墙内,云英一个人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说到了立夏身上的衣服上,不由上前一步就要拉着立夏的衣袖:“立夏哥,这衣裳…”
云英在摸到衣裳料子的时候就有些怔楞。这料子似丝非丝、似绸非绸,摸起来又滑又软还带着冰凉触感,炎炎盛夏接触到这样的衣料想必不会感觉到炙热。
立夏不习惯与人太过亲近,云英挪步子之时下意识的往后一缩身子,可高烧生病后的身子明显跟不上他思维中的动作,脸色猛地一红一白。身子便往后倒去,云英也是这个时候捉住了他的衣角的。
云英都还没把惊叹的话说出口,立夏的身子便顺着墙壁滑了下去,云英手中的袖子也跟着逃脱了她的掌控。
“立夏哥…”云英一声惊呼,伸手想扶却是无济于事,但伸出去的手碰触在立夏的身上才发现他的手臂火烫,若有所悟下伸出手背靠在他的额上,被烫得连连缩手。
这时候,云英才看见敞开房门的是一间卧室,简单得就只有一间木架子床。床后放着一个雕花箱子,床前摆了个竹篮子,里面装着深蓝色的衣裤,看样子就是他做花匠时的穿着。
床上的被子敞开,枕头都还有凹痕。想必之前立夏便是在这张床上休息,只不过被自己给吵醒了;也是这是和,云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立夏书生袍下穿的却是一双后跟被踩下去布履,而且是家常睡觉穿的那种简易布履。
“你生病了怎么还在门口站那么久?都不表示一下。”云英摸着他滚烫的额头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立夏是怎么想的,就没和她说一下呢;不会说,哪怕是表现出一丝半点不舒服她或许也会发现的啊。一回想,这才发现立夏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她也只顾着将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往外倒,根本就没为立夏想过半点。
正文、091 被骗喝药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云英才将地上的立夏给拖到了床边,但人小力微,实在没法子再继续将他往床上搬了,想到带她进来的辛离,云英此时已是着急多过了害怕,忙狂奔到了院门口对着外面大声叫了起来:“辛大爷,辛大爷,你在哪?”
可她嘴里的辛大爷此时早已和辛震去了前面大院子,这一向被列为禁地的后花园可没人能听到她的呼喊。
喊了几嗓子后,云英又听到房间里发出了一声巨响,赶紧又回了屋子;发现立夏已经自己爬到了床上,不过床边上放衣服的篮子被他推倒在了一旁;而且他人虽然是躺了上去,鞋子都还挂在脚上要掉不掉的。
“算了。”云英放弃了叫人帮忙的念头,在井沿边上找到了洗脸架,还好上面有软和的棉布巾和干净的木盆。
打了冷水,为了方便行事,云英干脆也脱了鞋袜坐到了床上,不断的用湿毛巾给他冷敷;看他痛苦的撕扯衣服,想着已经侍候他脱了鞋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解了他的腰带、拉开了他的衣襟,尽量让他能睡得舒服点。
“唔唔…”
云英在第n次给立夏换上冷布巾时突然听到他喉间发出了声音,虽然模糊不清,但她还是能确定这声音是立夏发出来的没错。
“立夏哥…”云英凑到他耳边轻轻唤道,想要听得更真切一些。
“唔…唔”依然是模糊不清听不出语调的杂声,云英却无端得感到酸楚。
古今往来不管是谁受了伤、有了苦楚。毫无意外的都会在最脆弱的时候呼唤自己的母亲;就是她前世只是个孤儿在伤心落泪难受的时候也会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掉泪咬着拳头叫“妈妈”。
可立夏虽然是痛苦得翻来覆去难以沉睡入眠,但喉间的声音却听不出他是在叫什么。
能听懂别人说什么,喉咙又能发声,又为什么没办法说话呢?
云英不是专业的医生自然给不出专业的答案。但在她穿越前曾经在某电视频道见到过一个广告:一个有听力障碍的孩子原本是没办法说话的,但他父亲却每天不厌其烦得对他开导教育,终于有一天,孩子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拉着他的手叫了一声“爸爸”。
记得听到那声明显有些呆板的“爸爸”时,她有多么震撼。再想想立夏的身份和如今的世道,要是有人能够耐心教导他。他会不会也能开口说话呢。
云英在又一次听到立夏从喉间溢出难受的呻吟时趴在他耳边,尽量跟着他的节奏轻轻说道:“好热,好难受。立夏哥,难受就要说出来别人才知道。我热…,我难受…”
“唔唔…唔唔唔。”不知道说了好多遍,立夏张了张嘴,不知不觉间真的跟着云英教导的频率呻吟了起来。
“我热,立夏哥你热不热?”云英都不知道两人维持着呆板的游戏有了多长时间,反正觉得自己的嗓子就快冒了烟,问了一句后转眼在屋里打量。想要找着喝水的工具。
“热…,我热…”床上慢慢摊开了身体没在挣扎的立夏竟然在云英的引导下说出了三个比较清楚的字眼,让正在床边穿鞋的云英惊喜地回头:“立夏哥,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到。”
“热。我热。”这一次,立夏的吐字又清楚了一些,至少云英能够清晰的分辨他说的三个字就是她一直教的那三个,而且语音中都还带着百家集人特有的音调。
“哈哈,再说一次!再说一次我帮你凉快凉快身上。”云英像是没听够短短的三个字似的,趴在立夏耳朵边上诱哄道。
高热中的立夏明显是个听话的孩子,闻声很老实地又跟着重复了一遍:“热,我热。”
云英此时的心态不亚于一个母亲教会孩子听到他第一声说话时的激动和成就感,这份成就感让她有些飘飘然,生怕待会儿立夏就忘了这个新学会的“知识”;赶紧送上了奖励:“立夏哥真听话。我给你凉快凉快身子。”
说实话,刚才她还顾忌着所谓的男女之别只敢解开了他的衣襟没敢上手多做什么,熟悉了这半天,她就像个“小妈妈”似的照顾了立夏许久,潜意识中。和立夏之间的男女之别对她来说几乎淡化消失;为了实现对立夏的奖励,云英手脚麻利的帮他脱去了式样繁复的外衫,留了里面的亵衣中裤,见立夏因为这番折腾反倒没那么难受不由低声抱怨道:“耍帅是要付出代价的。这鬼天气穿这么几层没病都得闷出病来。”
下床放衣服时,云英总算是找着了床边上竟然就放着一个药罐子,用一旁的筷子搅了搅,发现了柴胡的踪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柴胡可是退烧剂,想必立夏的主子不是太差,知道给他找大夫。
药罐里的药几乎是满的,也不知道立夏吃过没有。云英又到床边让立夏复习了两遍刚刚熟悉的词汇,这才捧着药罐子来到了院里,寝室里根本就没有容器盛药,她只好来前面寻找。
小小的院子一览无遗,连灶房的影子都看不到哪儿会有容器盛药;云英只得认命得进了房间墙外的巷子,顺着巷子绕出去竟然到了立夏睡觉的房间后,而且这里竟然还有一道小门;云英好奇得推开,面前却是一个盖了盖子的木桶,虽然没什么气味,但云英立马就猜出那是什么,小圆脸立马黑了下去,冲着那道应该能通向立夏寝房的木门做了个鬼脸,她又开始寻物之旅。
大约走到书房后面,云英终于发现了又一个暗门,里面装的绝对不是恭桶,同样格局的小隔间里放着茶壶、白瓷杯盘碗、勺子等物事。拿了这些东西,云英顺当地进了书房,再从书房大门出来,进了立夏的寝室。发现这两间屋子的格局设计得其实很不错,虽然没有做饭用的灶台,但空间利用得很充分也很合理;又对立夏的主子生出了一丝好感,毕竟,能给花匠这么优渥生活条件的主子能差到哪去?
就着茶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晾在里面的茶水云英几乎灌下去了大半壶,喘了一口气,这才取了药倒进碗里,端到了床边才发现自己貌似又干了笨事情,立夏处于半昏迷状态要怎么才能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灌到他嘴里去?
好在立夏现在没继续挣扎,云英的药物端到他身边他好似闻到了味道,皱着眉头别开了脸冲着另一边。
“咦?这你也能闻到?”云英瞧着他可爱的反应不由奇道,“立夏哥,你是不是醒了啊?”
立夏没回头,但眼皮动了动。一直盯着他的云英自然瞧着他的反应,也没去追究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跪到了床上,娓娓善诱道:“你刚才也知道发热有多难受,吃了药就会好起来的,就不会热,不会难受了。”
立夏嘴唇动了动,轻轻溢出了一个字:“热。”
“对,你喝了这个药就不热了。”云英拿出了面对远根和云英的耐心,就差没说出一个“乖”来。
“我…唔。”立夏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此举又让他一阵头晕,忙抬手扶着额上冰凉的布巾,唯有这样,他才觉得好受一些。其实这药昨日就有一罐,全被他倒进了恭桶里,今天的刚才辛震都还在这守着让他喝,他还以为辛震离开把药给带走了呢。和天下大多数人一样,立夏对苦得发涩的中药畏之如虎。
“你是说你不吗?”云英杏眸几乎弯成月牙,前不久远根拉肚子,她找了药草煎给他喝他的模样和立夏现在的模样真是一模一样,因为这个表情,云英再次迟钝地忽略了立夏的年纪。
立夏扶着额头点头,眼中有“求放过”的哀求。
“可是,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什么?立夏哥,要想病好,必须要吃药!不吃,那你得说出来。”云英将嘴巴尽量张开,让立夏看到她的口型:“我——不——要。”
立夏很认真地看了她接连说了两遍,眼中露出怀疑之色;云英笑着举了举手里的碗,“立夏哥,你要是不喝就得学会拒绝。就得说你不要。”
眼看着黑乎乎的药碗近在眼前,立夏眼中闪过一抹坚定,张了张嘴:“我——唔——要;我——不——要,我不要!”
说“要”字的时候,他的薄唇学着云英张得很开,趁着这时机,云英迅速上前将药碗塞过去就是一倒,当然,下巴底下也没忘了用一张布巾垫着,她可没指望着一口立夏就能喝下去一碗,只是想让他能喝下去一点算一点。
立夏本来就已经靠在床头,云英欺上来他是退无可退,只能别开脸推拒,但云英事先早已料到了这招,拿着布巾那只手施力稳住了他的下巴。凭着立夏的本事,就算是此时把云英摔个半死也不是不能,可他根本就舍不得推开云英,舍不得她给他阴霾的世界带来的温暖。只得苦着脸认命得吞了一口苦药。
正文、092 难言之隐
苦药入口,立夏就后悔了。抗争了所有人怎么就抗争不了云英那殷切的眼神呢?怎么就抗争不了云英扰人的啰嗦呢?
他整张脸都因为口中残留的苦味皱了起来。别人皱脸像个满是褶子的肉包子难看得要命,如云英。可他却不同,剑眉蹙起、薄唇抿紧的模样只会让人觉得揪心:让人在心里产生疑惑自责:我怎么能让如此翩翩少年郎为难呢?
云英就被这种自责折磨得差点放下药碗自我检讨一番,直到手上传来立夏的推拒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两世为人竟然会被个初中生所迷,懊恼之余干脆不看立夏的脸庞,使劲将手里的碗重新凑到了他嘴边,本想恶狠狠命令他喝下去的临出口还是化作了诱哄:
“立夏哥,我今天带了煎鸡蛋饼,包裹了爽口的凉拌菜吃起来可好吃啦。”
云英的凉拌菜立夏可是尝到过滋味的,后来他想吃,可又不知道该怎么给辛离形容,此时听云英这么说,嫌恶的目光有了一丝松动。
见此情形,云英再接再厉:“立夏哥不想成天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吧?你看看你现在连我都推不开,要是喝了这个药睡上一觉,保证你明天就能生龙活虎又是一条好汉。”
“不要…”立夏其实很想说,刚才你不是让我拒绝就要说“不要”吗?怎的又硬灌。
“不要?”云英眨了眨眼睛,“这怕是由不得你,要是你真的不要。我这就出去叫那位凶巴巴的辛坏蛋进来帮忙喂你。”
说着,她便作势想要起身,衣摆却是被立夏给紧紧地抓在掌中,回头便见着立夏懊恼地别开头。红红的耳根深深出卖了他。
云英这才算是放过他,轻声安抚道:“其实我知道你的意思啦,就是在说为什么你都依着我说不要了我还说话不算话?”
立夏点了点头,重复了一句:“我不要。”
“难道立夏哥以为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成?我只是小女孩,善变是女人的天性你知不知道?”云英将药碗放在了立夏手中,探手拿过了方才放在边上的竹篮子。鸡蛋和着白面摊成的薄饼一层层码在篮子一侧,另一边一截竹筒做的碗打开正是爽口脆嫩的凉拌猪耳朵;刚刚揭开盖子,辣椒油独有的香味便在屋内弥漫开来,立夏的鼻头忍不住抽了抽。
“喝吧,喝完我给你卷饼子吃。”云英手里拿着薄饼期盼地望着立夏,随即又补上了一句:“真是的,远根和曼儿吃药都没你这么麻烦。”
岂有此理,竟敢拿我和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比较!立夏的脸色沉了沉,为了不被云英看轻,强忍着恶心大口大口将那碗药给灌了下去;刚刚灌完心里就泛起了恶心。好在恶心感还没形成更广阔的酝酿时,云英已经递上了茶水和木盆:“漱漱口会舒服点。”
漱完口,立夏正准备用衣袖擦去嘴角的污渍,手边又多了根干净的毛巾,伴着云英温柔的夸赞:“立夏哥真的很厉害,那么大碗的汤药一下子就喝完了。晚上和明早也要记得喝不能落下哦。”
毛巾放下,手边上一凉,薄饼包裹着凉拌菜形成个卷筒就进了手掌,转眼看去,云英的小圆脸上微微厚的嘴唇上扬得很厉害:“立夏哥,这个是饼,可能有些辣,但你正发烧,说不定辣出一身臭汗来病就好了。”
立夏下意识抬手咬了一口薄饼,独特的味道立刻掩盖住了口中的苦涩。眼前是云英越来越弯的杏眼,以及她不断蠕动的嘴唇。他喜欢看云英说话,对就是“看”,他总是能在云英的唠叨中听到浓浓的感情,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似乎都凝聚着她的心情;他想要知道。这些让人暖心的话是怎么从她口中“蹦”出来的,所以他一直都在看。
“立夏哥,怎么几天不见你就病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山谷里面的黄金树出了什么问题?我给你说的那些法子你都试过了吗?效果怎么样?…这薄饼的味道怎么样,凉拌的猪耳朵好不好吃?”
看着云英的唇变幻着形状蹦出一个又一个的字眼,立夏不知不觉接连吃掉了三四张薄饼,心里其实回答了云英的每一个问题,到了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他看着云英的嘴唇照着将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好吃…”
“好吃吧?告诉你,这也算你的口服。珍味居的刘二叔给我菜籽油的时候还问我要做什么?我才不给他说呢,老奸诈一个,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就是想问我要食物方子,我偏偏不给他,让他自己琢磨去。不过若是他再能给我弄几样稀罕的植物种子来,我倒是可以考虑说给他听,让他少走弯路…”
云英对上立夏的时候自说自话习惯了,就算先前教立夏说了那两三个字后也没指望他就能和她一问一答配合得宜;自顾自又说了一段后猛地“啊”尖叫一声,手里的薄饼差点飞到立夏的脸上去,一只手指着他的鼻间:“你说好吃?!”
“好吃。”立夏眼中带笑,轻轻跟着她的唇形再说了一遍,看她杏眼睁得那么大,圆圆的脸蛋鼓起一团,很想伸手戳上一戳,可惜抬手之际就被她跳开的动作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