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林依在灯下缝补一件衣裳,见张仲微撑着下巴,默默坐在窗前,遂问道:“仲微,想甚么呢?”
张仲微眼中流露出羡慕神色,道:“哥哥已得了祥符县县丞的职务,过不了几日,就要动身去任上了。”
林依好奇问道:“主薄是几品?”
张仲微答道:“祥符乃是京畿县,京畿县丞是从八品。”
县丞在一县之中,地位仅次于知县,手中握有实权,更何况是离开封府距离如此之近的祥符县,张伯临在李简夫护佑下,想来是前途无量了,难怪张仲微羡慕。林依只能安慰他道:爹为官多年,应是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叫他吃官司,你自去甚么审官东院领差遣,若是需要打点,只管与我讲。
张仲微苦笑道:“咱们是一家人,怎能如此行事。”
他虽是反驳,却无责备之意,林依猜想,也许张仲微对于过继一事,是有些后悔的罢。
一晃又是好几日过去,张栋还是没想出办法来,眼见得张伯临就要赴任,他父子二人却还没着落,那头发,就愁白了一半。
张伯临不日就要去祥符县,趁着有时间,来邀张仲微吃酒,张仲微请示过林依,随他一同去了。兄弟俩就近寻了个酒楼坐下,叫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吃着,张仲微先敬张伯临道:“恭喜哥哥谋了个好差事。”
张伯临在兄弟面前不隐瞒,一仰脖吞吐下杯中酒,道:“哪里是我谋的,乃是因为岳丈大人顾及你大嫂怀着身孕,不便远行,这才与我寻了个离东京最近的缺。”
张仲微道:“既是为了方便照顾大嫂,何不就留在京里,翰林院编修的差事,你不是能去的么?”
张伯临不屑道:“有名无实的职位,哪比得了京畿县县丞。”
张仲微点头称是,与他又碰了几杯。张仲微问道:“仲微,听说我岳丈,与伯父两人杠上了?”
张仲微叹气道:“我爹死活不肯让我上奏折,有官司在身,差遣一事只能拖着,我这不知哪日才能上任呢。”
张伯临不大关心张栋,却忧心兄弟前程,猛吃了几杯酒,拍着张仲微肩膀道:“你放心,此事包在哥哥身上。”
张栋都棘手的事,张伯临能有甚么法子?李简夫虽是他岳丈,可又不会听他的话。
张仲微只道他是安慰自己,随口应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
张伯临却不是说说而已,酒后分别回家,马上提笔,与李简夫写信,信中只讲了一件事,称他要休掉李舒,至于理由,是一片空白,留待李简夫自己去想。他写完信,封好封茼,命一家丁雇一匹快马,以最快的速度送去雅州。
李舒从未见过张伯临主动与她爹写信,玩笑道:“你这个女婿,也真够实务,差事定了,才肯赏脸与我爹寄信。”
她玩笑,张伯临也玩笑:“是,我嫌这差事不够好,请岳丈与我换一个,若是不肯,就把你休了。”
李舒自然听出这是假话,轻轻捶了他一拳,笑骂:“你敢。”
她没把张伯临的话往心里去,不料过了十数日,李夫人的加急信至,问她与张伯临闹了甚么矛盾,竟让他起了休妻之心。李舒大吃一惊,忙去问张伯临,张伯临却道:“男人间的事,与你不相干。”
李舒心下奇怪,抖着李夫人的信道:“那我娘的信,该如何回?”
张伯临想了想,还是将事情托盘而出,诚恳道:“我兄弟俩,承蒙岳丈关照,但人各有志,又何必强求?”
李舒理解他们的兄弟情,却又十分委屈,落泪道:“若我爹不答应,你就真要把我休了?”
第一百三十章 太守撤诉
李舒怀着孩子,张伯临不愿叫她伤神,好生抚慰道:“你既孝顺,又贤惠,还为我们张家怀着子嗣,我哪里舍得休了你,实在是为兄弟忧心,才出此下策。”
这话暖人心,李舒止了泪,勾起嘴角,道:“你们倒是兄弟情深。”
张伯临搂了她道:“仲微若过得不好,我这做大哥的,怎能安心赴任。你是大嫂,也当为他想想。”
若张伯临逼着李舒,她或许会赌气,甩手不理,但如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无法拒绝,当即铺纸提笔,与李夫人写信,央她劝一劝李简夫,放过张仲微。
张伯临在旁指点,教她将休妻一事写得严重些,好让李夫人着急。李舒嗔怪,张伯临拱手道:“待得事成,我再向岳母赔礼。”
李舒拗不过他,只得将自向处境编排一番,又朝信纸上滴了几点茶水,才叫家丁送出去。
李夫人接到信,首先留意的是信纸上的斑斑点点,以为李舒是一面落泪一面写的,大急,逼迫着李简夫赶紧写回信,道:“舒儿怀着身子,怎能受此折磨,你赶紧把官司撤了。”
李简夫早已收到张伯临来信,以为他只是吓唬人,根本没打算理会,此时听李夫人讲了李舒信中所述,惊道:“张伯临好大胆子,他真准备休掉我女儿?”
李夫人晓得李简夫软肋所在,不再提李舒所受的苦,只道:“舒儿可是你的嫡长女,若被休回家,你颜面何在?”
李简夫又气又急,大骂:“女婿到底不比儿子,怎样待他都不是亲的,我才与他谋了个好差事,他还不晓得满足。”
李夫人催他写信,将毛笔塞进他手里,道:“你们官场上的事我不管,但女儿是我生的,我不能不管。”
李简夫的手被李夫人捉着,只好坐下写信,快马送了出去。
张栋那边接到信,展开来看,李简夫要求张仲微与他各退一步,只要张仲微在朝堂上保持中立,他就让洪员外撤诉。
张栋如释重负,将信递与张仲微瞧了,道:“喜事,咱们去吃一杯。”
张仲微满心都是对 张伯临的感激,便道:“明儿再陪爹吃酒,我先去向哥哥道谢。”
张栋不悦道:“他都上任去了,你去哪里道谢?”
张仲微道:“祥符县离东京近,我走着去也花不了半个时辰。”
张栋觉得张仲微把张伯临摆在了他前头,很不高兴,沉着个脸,就是不点头。杨氏毫不客气道:“大郎是看在二郎的面子上,帮了你一把,照理你也该去向大郎当面道谢,如今二郎要代行,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拦着?”
张栋张口结舌,反驳不出,张仲微见他尴尬,忙道:“爹是长辈,哪有长辈向晚辈道谢的理,我去便得。”
张栋不好再拦,只好放他去了,又怕自己方才的态度被张仲微知晓,便装模作样道:“二郎到了那边,代我与大郎道声谢。”
张仲微应了,先回到房中,将李简夫撤官司的好消息告诉林依,林依惊喜道:“大哥好本事,比爹强百倍。”
张仲微道:“我打算去祥符县向哥哥当面道谢。”
林依道:“这是应该的,你准备何时动身?”
张仲微道:“祥符县近得很,我即刻出发,晚上就回来了。”
林依点头,转身开了钱匣子,取出几百钱,装进钱袋子,递与他道:“即是道谢,当备几样礼去,到了那里,再请大哥吃几杯。”
张仲微赞她想得周到,把钱接了,转身便走,林依突然想起一事,忙拦住他道:“这事儿定然不是大哥一人的功劳,李太守看的是 大嫂的面子,咱们先去街上备礼,待我谢过大嫂,问她可有话可捎带,你再去祥符县不迟。”
张仲微连称有理,同她一起上街备礼,成匹的面他们买不起,便将小儿成衣买了几件,又照着张伯临的喜好,买了几样拿得出手的礼,再一齐回家,张仲微留在屋里候消息,林依去见李舒。
到得李舒房内,李舒起身相迎,林依忙按她坐下,道:“大嫂身子沉重,何须多礼。”
李舒歉然:“因我父亲的缘故,耽误了二郎的差遣,实在过意不去。”
林依笑道:“男人家的事,我不懂,只晓得我们大老爷能脱了官司,是大嫂的功劳。”她将小儿衣裳递上,道:“我瞧这布料还算软和,与我侄子买了两件,大嫂凑合着使罢。”
李舒抚着肚子,笑道:“你想得周到,他还未出世,就先把小衣裳备好了。”
甄婶在一旁道:“这些物事,自然是事先准备好,二少夫人细心。”
李舒谢过林依,命小丫头将衣裳收起。林依问道:“仲微要去祥符县,大嫂可有话要与大哥捎带。”
李舒笑着摇头,道:“这样的近,家丁丫头一日几趟地来回跑,早就把话传尽了。”
林依闻言,便要起身去知会张仲微,李舒却道:“叫小丫头去,弟妹陪我坐会子。”
她既开了口,林依自然要陪,重新坐下,一面吃茶,一面问道:“既然祥符县这样的近,大嫂坐个轿子就去了,为何不与大哥一同搬去?”
李舒道:“那边房子还未寻着好的,因此耽误了,再说就算过去,也是一大家子一起去,同住在这里有甚么分别?”
锦书与青莲两个通房,是跟着张伯临去了的,李舒口中的一大家子,指的应是方氏老两口。屋里没得外人,林依便笑道:“大嫂想单门独户,怕是实现不了了,叔叔与婶娘,如今只得大哥一个儿子,若你去祥符县,他们必定是要跟去的。”
李舒道:“可不是,我比不得你命好,照着他们官场的规矩,父子二人不可在同一地做官,你是注定要小两口单独过日子的,好不快活。”
这规矩,林依乃是头一回听说,不禁又惊又喜,但不敢将情绪太过外露,免得更引李舒不快。
李舒叹道:“我本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不料你也说没法子。”
林依暗道,若真不愿与公婆住在一起,当初就不该把张梁与方氏带进城来,如今才考虑这问题,迟了。她见李舒闷闷不乐,不好讲些打击她的话,便搜寻出一个法子来,道:“大嫂可想过与叔叔、婶娘寻些事做?”
李舒好奇问道:“他们能做甚么?”
林依一面想,一面道:“叔叔是读过书的,可与他开个馆教书,至于婶娘,与她在郊区买一块地,或在城里开个铺子,随她怎么折腾。”
李舒还在思索,甄婶先拍手笑道:“二少夫人果然脑子活络,他们都有了正经事做,自然腾不出时间来烦扰大少夫人。”
李舒想转过来,亦笑道:“这主意极妙,不但让他们有事做,说不准多少还能赚几个回来,不再需要我的嫁妆钱养活。”她一时间心情大好,不顾林依相拦,执意起身谢她,又叫甄婶取出一匹上好布料,让林依拿回去做衣裳。
林依推脱不过,只好收下,玩笑道:“我来与大嫂送谢礼,反赚了一笔。”
李舒笑道:“这叫甚么话,我这也是谢礼,你若嫌不恭敬,我亲自与你送上门去。”
林依连称不敢,笑着起身告辞。李舒得了好方法,就开始担心跟去祥符县的两名通房丫头,急急地催促甄婶去祥符县看房子,又吩咐小丫头们收拾行李。
林依回到家,还没歇多久,张仲微就回来了,称张伯临刚上任,事务繁忙,根本没空与他吃酒,因此他只将礼物留下,略坐了坐就回来了。
林依道:“横竖离得近,改日再去也是一样。如今爹的官司已了,你去与他商量商量差遣一事是正经。”
张仲微连连点头,喝了几口水,便朝隔壁去,问张仲微道:“爹,咱们明日去审官东院走一趟。?”
张栋端着一盏茶,慢慢吃着,道:“照着李太守的意思,是要你不偏不倚。”
张仲微点头道:“是,我自当遵守,免得爹又能惹上官司。”
张栋的脸色,不经意地沉了一沉,道:“既是哪一派都不能投靠,就只有翰林院偏修一职合适。”
翰林院编修,只有头甲前三名的考生有资格担当,是极有荣耀的职务,但张仲微听张伯临讲过,此职有名无实,不过是做些记录书写的清闲活儿,还不如去县城当个主薄。
张仲微对张栋此建议很不满,但不敢表露,便寻了个借口道:“东京物价贵,翰林院编修的俸禄,养不了家。”
张栋不悦道:“你才入仕途,毫无资历,能做甚么大官?”
张仲微道:“不敢想高位,只盼能谋个主薄,李太守虽要求我保持中立,却未限定我不能到地方为官。”
张栋见他不听话,很是窝火,心道,过继的儿子到底靠不住,还没做官,就开始不服管教,若他日官位高于他,岂不更加嚣张?他这样想着,愈发起了压过张仲微一头的心思,发狠道:“你不满我的安排,想必是另攀了高枝,那还管我叫爹做甚么,不如拜到别人门下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张栋出京
张仲微见张栋放了狠话,哪还敢辩驳,连忙道:“儿子知错,一切听从爹安排。”
张栋这才缓了神色,道:“翰林院虽清闲,却是天子近臣,你用心当差,前程指日可待。”
张仲微诺诺不敢言,默默听了,行礼辞去。回到房内,林依问结果,张仲微答道:“爹的意思,是让我进翰林院,做个翰林编修。”
林依欢喜道:“我听人讲过翰林院,极有身份的地方,爹为你作的好打算。”
张仲微苦笑道:“翰林编修俸禄微薄,根本养不了家,这倒还是其次——我头一回入京时,就从欧阳翰林那里听到过,如今的翰林院,亦是分作两派,纷争不休,而李太守凭着官司在手,只许我中立,到时我一人孤立,又无后台,只怕熬得十数年也出不了头。”
洪员外诬陷官司,李简夫以势压人,这些事情刚过去,林依对于张仲微入仕,很有顾虑,此刻听了这话,愈发忐忑,忍不住劝道:“仲微,要不咱们不做官了,回乡下做个富家翁,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张仲微只是不想进翰林院而已,并非不愿入仕,他对于官场,仍有向往,因此轻轻摇了摇头。
林依叹道:“既然你想做官,咱们又无后台,那在哪里都是一样,就听从爹的意思,到翰林院去罢。”
张仲微前后想想,也只能如此,大不了进去后,先明哲保身,再另谋出路。他这里差遣已定,张栋却还没着落,杨氏难免着急,催着他去审东院打听。张栋前些天已打听到消息,得知马知院夫人回了京城,他自己也觉得时候到了,于是就听了杨氏的话,动身去审官东院,寻到马知院,问他还有甚么缺。马知院与张栋是旧识,常一起吃酒的人,寒暄几句,得知他来意,爽快道:“河州缺个知州,你看如何?”
这差事不错,但河州却是个穷地方,张栋不太满意,问道:“没得别处?咱们多年老友,可别蒙我。”
更好的缺,自然是有的。但马知院对张栋的情况一清二楚,晓得他拿不出钱来,便只摇头。张栋不再多问,另转了话题,邀他道:“咱们多年未见,且去酒店吃两杯。”
马知院以为张栋是要伺机送礼,便笑了,嘴上却推辞道:“天色不早,我得回家了。”
张栋见四下无人,就朝马知院跟前凑了两步,神神秘秘道:“正是天黑,才好吃酒。”
马知院惧内,唬道:“伎馆可不敢去。”
张栋再三保证,要带他去的,乃是酒楼,而非伎馆,马知院这才肯了,随他朝街上去。
张栋带马知院去的,的确是酒店,只不过前头还有个“庵”字,这庵酒店,外面看起来,与寻常酒店并无不同,只有进到二楼阁儿里去,将门一关,才能发现其妙处,原来屋里除了酒桌椅凳,屏风后还暗藏一床。
马知院见了阁内陈设,并未发问,张栋也不多加解释,只叫小二上酒上菜,又唤了两名伎女陪酒。酒过三巡,张栋寻了个借口离开,只把两名伎女留在房内。
他在外候了半个多时辰,才见马知院一脸心满意足出来,忙迎上去,扯谎道:“马知院,方才有你家家丁出来寻你,问到我这里来了。”
马知院大吃一惊,冷汗暗流,心道家中夫人疑心太重,这才出来个把时辰,就寻人来了。他急急忙忙问张栋道:“你怎般作答的?”
张栋凛然道:“我才去过东院,看见马知院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马知院大呼好险,赶忙朝外走,道:“我得赶在家丁前头回家去,不然可不好说道。”说完又再三叮嘱张栋,莫要走漏了消息。
张栋连声保证,抢先几步出去,替他把轿子雇好,送他上轿家去。过了几日,张栋再去寻马知院时,虽然还是没备礼,但仍获了个好差遣,到衢州知州一职。
杨氏十分惊讶,问道:“你只不过当了一件衣裳,就得了个好职位,如何办到的?”
张栋得意洋洋,却不肯与她讲实情,只道马知院与他关系好,这才优待于他。杨氏当了真,佩服他好本事,将家中仅剩的几百文钱拿出来,先请二房一家,后请娘家人,连吃了两日酒。
此时二房一家已全搬去了祥符县,方氏与张栋虽有不愉快在前,但到底是至亲,接到消息,还是都赶回东京来,两房人热热闹闹聚了一天。
请杨氏娘家人吃酒这日,牛夫人没来,不过很给面子,叫杨升带来一箱子铜钱相贺,解决了他们的路资问题。杨氏顿感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娘家人。张栋感激牛夫人雪中送炭,隔日两口子便带了张仲微与林依,去向牛夫人道谢并辞行。
因张栋重新做了官,牛夫人客气不少,不但上了茶,还留他们吃饭。席间,杨氏指了张仲微夫妻,向牛夫人道:“娘,你外孙与外孙媳要留在京城,他们才来不久,万事不懂,还要劳烦你照拂一二。”
吃茶时,牛夫人已得知张仲微也做了官,因此脸上笑意盈盈,满口答应,又与杨升道:“都是至亲的人,须得多走动,不然生分了。”
杨升提议道:“姐夫与姐姐马上要去衢州,何不叫外甥一家搬到咱们家来住?”
牛夫人连连点头,与林依道:“你们总共才主仆三人,租个房子好不合算,住到我们家来,方便不说,还能省些赁钱。”
林依见识过牛夫人厉害的一面,岂敢轻易答应,忙道:“租金已付,此时搬出,只怕更不合算。”
牛夫人道:“那有何难,转租出去便得。”
牛夫人盛情难以拂却,杨氏又不表态,林依只好讲了个活话,道:“爹娘走后,要空出来一间,待得那间房子租出去再说罢。”
牛夫人见她委婉拒绝,也只得罢了,又道:“我是你外祖母,别跟我客气,若是缺甚么,尽管来拿。”
林依忙应了,举杯敬她,谢她好意。
因牛夫人今日积蔼,一桌人相谈甚欢,张栋几人尽兴而归。回到家,张栋感叹道:“岳母好几年不曾正眼看我,今日谋了好职位,终于肯留我们吃饭。”
杨氏清点着杨升送来的铜钱,道:“继母送的钱不少,咱们哪里花得完,与两个孩子留下一半罢。”
张栋无钱时,斤斤计较,如今得了肥缺,倒不在乎了,大方道:“你自作主罢。”
杨氏将钱送到林依房中,叮嘱她道:“钱不多,省着些花,若是不够了,写信告诉我,我与你送些回来。”
林依心下感激,把钱推了回去,道:“仲微也有俸禄,不能孝敬你们,已是过意不去,哪还好意思要你们的钱。”
杨氏执意要给,道:“东京物价贵,你还是留着,再说你替我们还债的钱,说好要还你的,这些还不够,待得你爹领了俸禄,再补上。”
林依只得收下,再三谢过杨氏。
张栋好容易得了好差事,急着要赴任,尽最快的速度办好一应手续,别过亲朋好友,带着杨氏与I,启程朝衢州去了。
张仲微与林依将他们送至城外驿站,方才回转。林依感叹道:“不久前还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转眼就剩了我们两个。”
张仲微道:“为官便是这样,总凑不到一处。”说完又打趣她道:“你再不必在婆母面前立规矩,我还以为你很高兴呢。”
林依拍了他一下儿,笑道:“我有这样好的婆母,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才不怕立规矩。”
二人说说笑笑,并肩回家。青苗正在收拾空出来的那套房,门口挂了一块牌子,上头有歪歪斜斜几个大字:有房出租。张仲微一看就乐了,笑话青苗道:“你这几个字,也就我和二少夫人认得,换作别个,以为是鬼画符。”
青苗臊红了脸,将牌子一把扯下,躲进屋里去了。林依嗔怪张仲微道:“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会写字的有几个,她一个丫头,能写成这样,算不错了。”
张仲微叫了声“糟糕”,道:“我把青苗得罪了,中午吃饭,她不会朝我碗里多撒一把盐罢?”
青苗自窗口探出头来,啐道:“我才没那样小气。”
张仲微大笑,回房磨墨,亲自写了一张招租广告,贴到隔壁门门口。当天晚上,就有人来问价钱,却是邻居家的丫头春妮。春妮进门,与林依行过礼,道:“林夫人,我们夫人想租你隔壁那间屋,不知你要价多少?”
林依道:“上等房是每间八贯钱租来的,你想必也晓得价钱,那套房共有两间,我们的租期,还剩大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