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梁听到最后那句,老脸有些泛红,忙打断他们道:“既是知错了,我就看在儿子们的份上,再与她个机会。”
李舒见他同意,便点了自己房里的两个媳妇子与两个丫头去接。既是李舒的人,见了方氏自然有话讲:“老爷百般不情愿,是大少夫人费了半日口舌,才说动了他。”
方氏平日不觉得,如今落难有人帮,才瞧出儿媳的好来回到家中,虽未向李舒道谢,但比先前和颜悦色许多。
张梁端着老爷架子,教训方氏道:“往后不得肆意行事,凡事须得先问过我。”
方氏才回来,哪敢讲半个不字,忙欠身应了。
张梁走后,方氏才朝椅子上坐了,大有劫后余生之感。李舒待她倒如从前一样恭敬,服侍她吃过茶,又主动将家中账本奉还。
方氏虽感激李舒,但该做的一点不含糊,客套话都不讲一句,就把账本接了过来。但她只翻了几页,眉头就皱了起来,问道:“怎么只这一点子钱?”
张家如今只有六十亩地,本来就不富裕,加之她在方大头那里亏了二十贯,可不就只有这点钱。李舒应道:“两位少爷带走了盘缠,账上的钱就去了大半,加上这两个月的各项日用开销,的确所剩不多。”
方氏嘀咕道:“还不是因为你房里的下人多…”
甄婶听不下去,插话道:“二夫人临走时,大少夫人房里的下人就是她自贴嫁妆钱养活的,并不曾花公账上一文钱。”
方氏恨不得叫李舒将整个张家都养了,但她才得了李舒的恩惠,这话不好意思讲出口,便坐在那里长吁短叹:“账上无钱,一大家子人要养活,这可怎生是好。”
李舒在方氏那里,连一句好话都听不见,才不愿意替她养家。便只出主意道:“二老爷想与林三娘合伙养鹅呢,听说二夫人是与她合过伙的,不如还是照旧?”
方氏来了精神,忙将账本又翻了几页,见养鹅那项的收益是二十四贯,除去一贯钱的本钱及所借的占城稻,还有二十贯出头。她惊喜道:“养鹅竟这样赚钱。”
李舒巴不得方氏自己能赚钱,好不眼热她的嫁妆,忙怂恿她去寻林依,商议再次合作的事情。
方氏合了账本,欢欢喜喜到林依房里,见她正在悠闲剪纸顽,不禁奇道:“三娘子没去田里照看?”
林依才听说她回来,没想到这样快就见着,答道:“那几个佃农都是做熟了的,不消我时时盯着。”
方氏朝桌边坐下,取了剪纸来瞧,称赞几声手巧,道明来意:“我还与三娘子合伙养鹅呀?”
林依早料到她迟早要来,取出一张写好的契纸,道:“我还是让一成利与二夫人,本钱一人一半。”
方氏对此分法自然是满意的,就接过契纸来瞧,见那上头写着她需出本钱二十贯,立时愣了:“怎么这样多?”
林依解释道:“我瞧养鹅有赚头,新添了七亩苜蓿地,鹅养多了,院子里歇不下,就还在那近前搭建了两间鹅舍,这二十贯里头,含有买地的钱,与盖鹅舍的费用。”
方氏不满道:“买地的钱怎么也要我出?”
青苗暗地里白了她一眼,道:“二夫人,既是合伙,怎能只叫我们三娘子出地?先前那三亩苜蓿,就没算你的钱,这回有十亩,可不能再让我们三娘子一人出了。”
方氏讲不出反驳的理由,又拿不出十七贯钱,犹豫道:“要不从分红里扣?”
青苗扑哧笑出来:“二夫人,哪有这个理。”
“怎么不行?”方氏着起急来。 
林依早就想好了对付她的办法,忙道:“二夫人若是暂时拿不出钱,何不先少合伙几亩地?”
方氏见有解决之意,便问:“怎么说?”
林依道:“还同先前一样,合伙养五十只,如何?”
方氏愿意,却又疑惑:“那你剩下的几亩地怎办?”
林依笑道:“少不得我自己一人承担了。”
方氏暗自惊讶,没想到两个月未见,林依财大气粗起来,竟有能耐独自承担那许多的成本。她签过五十只鹅的契约,回去与李舒感叹:“没想到林三娘也有发财的一日。”
李舒不以为意,道:“二夫人言重,她不就多养了几只鹅,发甚么财。”
方氏嫌弃她没眼光,与她算账,林依十亩苜蓿地,养了五百只鹅,至少能赚三百多贯。李舒犹道:“三百贯也算不得多。”
方氏恨道:“鹅不比猪,出栏快着呢,两个多月就能赚一笔。”
年收入没过万贯,还是入不了李舒的眼,不过她懒得再与方氏辩驳,便道:“既是赚钱,二夫人与她合伙,也能挣不少。”
方氏遗憾道:“可惜我本钱不多,只与她合养了五十只。”
李舒问道:“若全部合养,二夫人须出本钱几多?”
方氏见她有借本钱之意,大喜,忙道:“不多,十七贯。”
李舒就要答应下来,甄婶却在后面扯她衣裳,她只好住了嘴,另将些不咸不淡的话来讲。方氏失望,无精打采应了几句,挥手叫她下去。
李舒回房,问甄婶道:“十七贯值甚么,把给她讨个欢喜又如何?”
甄婶道:“大少夫人还瞧不出来?只要二夫人得意了,她就不许别个好过,还是叫她过得不如意,时不时挨二老爷的训斥才好。”
李舒一想,果然如此,方氏被赶回娘家的这两个月,才是真惬意舒适的两个月,于是就抿嘴笑了:“甄婶你一把年纪,原来是个坏的。”
不多时,张梁自冬麦房里出来,得知方氏只与林依合伙养了五十只鹅,很是失望,道:“家里的钱,所剩无几,稻子又还没熟,剩下这几个月,如何度日?”
方氏道:“我也想多养,但没得本钱,奈何?”
为何没得本钱,还不是因为方氏败家,张梁瞪她道:“你既当家,就要想办法,总不能让全家人饿肚子。”
方氏嘀咕道:“儿媳有钱,却不肯拿出来。”
张梁可不敢向李舒讨钱,叮嘱方氏道:“儿子们在京城,还要仰仗李太守的关系,你切莫得罪了儿媳。”
方氏才从娘家回来,还记得要收敛,便点头应了,犯愁道:“这时节,哪里去弄钱,真是急煞人。”
张梁恨她不争气,责骂道:“就你只会花,不会挣,瞧瞧隔壁林三娘,孤身一人,只有一名丫头相助,日子过得比咱们还红火些。”
方氏低头挨训,听着听着,突然抚掌道:“我有一绝妙好计,立时能够生财。”
张梁将信将疑:“你能有甚么好主意,莫和先前那些事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
方氏不接话,先奔回房中翻箱倒柜,寻出一纸泛黄的婚约来,仔细将褶子抚平,拿出来与张梁瞧,笑道:“就凭这个,咱们家每年都能添千贯收益,或许还不止。”
张梁还是疑惑,方氏一项一项与他道来,林依的水田,林依的旱地,林依的猪圈,林依的鹅群,讲着讲着,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好似那些产业,已是她张家的。
张梁亦心生惊喜,林依无依无靠一孤女,可比李舒好拿捏多了,叫她拿钱出来贴补家用,不怕她不肯。但他心里还惦记着金姐那档子事,担忧道:“林三娘不是个良善的,她要进了咱们家门,又放跑我的妾,可怎么好?”
金姐到底是谁放跑的,方氏再清楚不过,她心里发虚,忙别过脸去,道:“陈年往事,还提它作甚,我看林三娘不错,又会挣钱,又比伯临媳妇懂事,不管养猪养鹅,都晓得分我几股。”
第八十六章方氏提亲
张梁心道,娶了林依进门,生计暂时不用愁,但养鹅到底不比种田稳妥,谁晓得会不会今年赚钱,明年就赔个精光。她又是个没娘家的,依照“七出三不出”,只要娶进门就休不了,因此还是慎重考虑的好。
他将这考虑讲与方氏听,道:“还是再瞧瞧。”
方氏算计人的时候,脑子格外活络,笑道:“我晓得养鹅养猪,都是有赚有赔,不比种田,就算遭灾,还有地在那里跑不了,不过只要林三娘进了张家门,那些钱怎么处置,还不是由咱们说了算,命她将养鹅赚的钱,全换作水田,岂不美哉?”
张梁听后大赞“妙极”,当即唤来任婶,叫她去城里请媒人,要与林依换草帖。
任婶惊讶,悄声问瞧热闹的杨婶:“二夫人不是一贯主张退亲的,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杨婶撇嘴道:“以前林三娘精穷精穷,二夫人自然不愿结亲,如今她比张家还有钱,二夫人能不想早些将她娶过来?”
任婶悟了过来,这是方氏瞧着林依会赚钱,想娶她进门作摇钱树呢。她深受张家败落之苦,极乐意看到林依嫁过来,好改变张家境遇,于是乐颠颠地朝城里去了。
杨婶紧跟在任婶后头出院门,往旧屋去,到得林依房里,告诉她道:“三娘子,二夫人准备娶你进门,已使任婶到城里请媒人了。”
林依根本不相信,以为她玩笑,道:“二夫人只等着出孝后来退亲哩,怎会主动来娶我。”
杨婶指了指林依身上的新衣裳,笑道:“你如今吃的穿的,比张家强百倍,手里又有田,又有钱,二夫人自然愿意娶你。”
林依一想,张家的确是败得差不多了,而她却时时有时账,方氏眼热她钱财,因此转了念头,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正主张仲微并不在家,如何能行事?
杨婶听了她疑惑,笑道:“你忘了大少爷的亲是怎么成的了?二少爷只消回来拜堂便得,其他各色事项,根本不消有他在。”
林依差点忘了,这是大宋,不是几千年后的现代,婚姻一事,向来只有父母做主的,哪有儿女插话的份。若张梁与方氏真想娶她做儿媳,只怕就算张仲微不在,他们也能抓只公鸡来与她把堂拜了。
她在这里想事情,青苗已出去将消息打探清楚,回来道:“杨婶没听错,二夫人还真想替二少爷娶三娘子。”她说完,见林依不作声,道:“三娘子为何闷闷不乐,这是好事啊。”
杨婶也道:“你与二少爷青梅竹马,嫁过去有甚么不好?”
林依看了杨婶一眼,道:“我心里怎么想的,你不晓得?”
杨婶道:“你的心思,我老早就知道,别说你,就是我自己,都不愿你嫁进张家去受二夫人的气。”
林依奇道:“那你还劝我?”
杨婶不好意思笑笑:“我是二少爷的奶娘,自然偏他。”
青苗悄悄与她笑道:“三娘子愿意的,只是害羞。”
林依可不是土生土长的北宋女子,听见自家亲事就脸红,当即抬头:“我不愿意。”
杨婶听见这话,意欲相劝,但林依已起身朝杨氏房里去了。杨氏照旧在佛前敲木鱼,闭着眼念经文。流霞朝林依摆手,走到蒲团前俯身,轻声禀报:“大夫人,林三娘来了。”
若换作别人来访,杨氏是不会理睬的,唯有听见林依来了,才搁了木鱼,起身相见,问道:“三娘子有事?”
林依接过流霞捧上的茶,垂首不语,杨氏便晓得她有私密话讲,将流霞遣退。
林依等到屋内只剩下她与杨氏两人,才道:“我曾与大夫人提过退亲一事,不知你可还记得。”
杨氏问道:“你当初要退亲,是怕二夫人先提了,害你失颜面,再寻不着好人家,是也不是?” 
林依轻轻点头,答了个“是”字。
杨氏笑道:“如今你比二房更有钱,他们巴着你还来不及,怎还会提退亲一事,且放一万个心。”
林依一怔:“大夫人真乃女中诸葛。”
杨氏问道:“怎讲?”
林依将杨婶带来的消息讲了,央道:“大夫人助我。”
杨氏不解:“好容易等到二夫人打消了退亲念头,这是好事一桩,你还消我怎么助你?”
林依道:“还同我上次与你讲的一样,向张家二房提退亲一事。”
杨氏吃惊,思忖一时,猜想林依是不愿与方氏成为一家人,便将了些话出来劝她,与青苗讲过的如出一辙——谁家没得婆母,与其嫁个不知底细的,不如与方氏这样的蠢人打交道,只怕还轻松些。
林依一面听,一面摇头。
杨氏问道:“你还是不愿意?”
林依仍旧摇头:“也不是。” 
杨氏见她没断然否决,心生几分希望,又问:“那你是愿意了?”
林依道:“等二少爷回来再说。”
杨氏琢磨一时,明白了,林依晓得方氏绝不会同意退亲一事,不过是借此拖延时间罢了,只是为何非要等到张仲微回来?她疑惑不解,但林依始终不肯告知缘由,只得罢了。
因媒人已在路上,林依生怕张家今日就下草帖,便忙忙地催促杨氏朝新屋那边去。
杨氏应了,扶着流霞的手,去隔壁堂屋寻方氏。 
方氏却不在堂屋,而是躲在卧房里翻翻找找,杨氏见门口并无看守,只得命流霞咳嗽了两声,叫她知晓。
方氏听见声响,抬起头来,笑容满面招呼:“甚么风把大嫂吹来了?”
杨氏心道,这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甚么时候对自己这般客气过。因见两只衣箱都被翻得乱七八糟,便问道:“弟妹这是在寻甚么?”
方氏笑道:“我记得伯临成亲时穿过的袍子还是新的,想翻出来浆洗浆洗。”
杨氏明知故问:“浆洗来与何人穿?”
方氏答道:“与仲微娶新妇,洗了来他穿。”
杨氏顺着话道:“可是隔壁林三娘?”
方氏得意道:“正是,又能干又温顺的一位小娘子。”
杨氏暗笑,这位温顺的小娘子,正想与你家退亲哩。她将林依的意思讲了,本以为方氏不是震怒,就是大吵大闹,不料方氏根没听见似的,仍蹲在地上翻袍子,头都不抬一下。
杨氏很是惊讶,将话又重复了一遍:“弟妹,林三娘想退了这门亲。”
方氏满不在意挥手,道:“这事儿她说了不算,叫她等着换草帖罢,媒人转眼就到了。”
杨氏本想好了一大篇说辞,但遇见这等不讲理的人,能从哪里讲起?她一贯自诩口才不错,没想到在方氏面前,还未开口就已败了,只得惭愧归家,来见林依,道:“有负你重托。”
林依听她讲了方氏态度,哭笑不得,回房愁道:“这可怎生是好。”
青苗道:“三娘子真想退亲?我这里倒有一法,正对二夫人的症。”
林依好奇问道:“你有甚么法子?”
青苗却要卖关子,只神秘一笑:“三娘子只管躲起来瞧热闹,对付二夫人,只有我这样的招数管用。”
林依本想叮嘱她不可胡来,转念一想,要讲行事无章程,谁人能比过方氏去,于是就闭了口,随她去。
太阳落山前,任婶领着媒人,路过旧屋门口,青苗瞧见,忙推林依道:“三娘子赶紧躲起,瞧我行事。”
林依依她所言,到屋后藏了,只透过后窗瞧院内情形。
过了一时,先前经过的那媒人,撑着一把清凉伞,边走边瞧,来到林依房前,问道:“林三娘可是住在这里?”
青苗守在门口,不答,冲地坝对面的流霞笑道:“这位大嫂有趣,五月的天儿,就开始撑伞了。”
那媒人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粉,但还是瞧出脸色变了,她将 青苗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身上衣料不算太差,就将那口气忍了,好声好气把问题重复一遍。
青苗见她无心斗嘴,失了兴致,答道:“林三娘走亲戚去了,不知哪日才归家呢,你且先回罢。”
媒人听了,探头朝她身后望望,见屋里确是没人,只得折返,埋怨方氏道:“张二夫人也不打听清楚,就火急火燎把我唤了来,那林三娘走亲戚未归呢,我向何人讨要草帖去?”
方氏气道:“哪个与你胡诌的?林三娘乃是孤女,哪来的亲戚?”
媒人这才晓得上了当,忙将青苗打扮描述一遍。方氏想了想,恨道:“那是林三娘跟前的丫头青苗,这死妮子,竟敢坏我的好事。”
媒人还没讨到赏钱,少不得要捧她几句,便道:“张二夫人息怒,等你将林小娘子娶进门,她的丫头不就是你的丫头,揉圆搓扁还不是由着你。”
方氏爱听这话,立时就笑了,夸赞任婶将媒人请的好。任婶也盼着林依早些进张家门,便道:“媒人认不得人,这回我陪她一道去。”
方氏道:“正该如此,你瞧见青苗那妮子,别忘了拍她几下。”
任婶想起青苗曾扑到她身上耍过泼,就没敢应声,领着媒人朝旧屋去。 
青苗料到张家二房还要派人来,正倚门站着,挤出满脸愁容。
任婶不曾留意她脸色,自顾自上前打招呼:“三娘子何在,我这里有桩喜事与她讲。”
青苗明知故问:“三娘子去了苜蓿地,并不在家,任婶有甚么喜事,先同我讲讲?”
任婶瞧她态度还算不错,猜疑将那媒人看了一眼,把换草帖一事讲了,笑道:“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青苗脸上笑比哭还难看,道:“喜是喜,只怕三娘子这几日太忙碌,腾不出空来理会这些。”
任婶笑嗔:“我晓得三娘子家大业大,是比寻常人忙碌些,不过成亲乃是终身大事,总还是要挪出些空闲打理的。”
青苗叹道:“三娘子养的鹅遭了瘟,愁得跟甚么似的,若真赔一场,只怕要血本无归。咱们就快连饭都吃不上了,她哪里还有心思想成亲的事。”
她说着说着,忽地又现出惊喜表情,拉了任婶袖子道:“多亏任婶提醒,差点忘了成亲这茬,三娘子只要嫁进张家,还消愁吃喝?”说完跺脚又笑:“我真是愁傻了,这就与三娘子报喜去。”
林依竟是要亏钱了?怪不得张梁总说做甚么都不如种田可靠。任婶心思急转,听青苗这口气,林依是又要受穷了,既是如此,这门亲还要不要结?她连忙拉住青苗道:“且让林三娘安心料理鹅群得病一事,成亲的事,咱们改日再说。”
她说完,拉起媒人,匆匆朝新屋赶。方氏见她这样快就回来,料到又未成事,脸一沉,就要发火。任婶忙道:“二夫人,听说林三娘养鹅亏了本,正犯愁呢,咱们还是等一等?”
亏了?方氏愣了愣,突然一拍椅子扶手,叫了声:“哎呀我的鹅。”她惦记着与林依合伙养的那五十只鹅,就暂时把求亲一事忘却,也不管媒人赏钱未把,匆匆朝苜蓿地赶去。
媒人见正主跑了,便问任婶要路费。任婶翻了翻白眼,道:“你同我是走来的,要甚么路费?”
媒人气道:“亏得你张家是大户,住这样大的屋,一点规矩都不懂,媒人上门,自然要把赏钱。”
任婶叹道:“罢呀,甚么大户,六十亩地也算大户?这屋还是我们大少夫人盖的,二夫人哪有这能耐。”
媒人哪有兴趣听她讲这些有的没的,只顾扯她的袖子,讨要赏钱。任婶急道:“我一个下人,你同我耍甚么泼,想要钱,自寻主人要去。”
方氏去了苜蓿地,张梁在冬麦屋里,无人敢去扰,哪里寻个主人出来?媒人是个下等户,拿不到赏钱,就朝堂屋门槛上坐了,扬言道:“你们不把钱,我就到处去宣扬,看还有没得人敢与你家做媒。”
李舒在房里听见,忙问甄婶出了甚么事,甄婶却将门掩起,道:“理他呢,一日不闹不安生。”李舒如今只盼张伯临早些回来,确是不大愿意理些琐事,听她这般讲,也就丢开不提。
第八十七章青苗斗智
媒人闹了一阵,见无人理睬,只好离去,边走边骂骂咧咧,称要将张家的小气名声,四处去宣扬。
方氏到了苜蓿地,鹅群早已赶进了舍里,张六媳妇在门口看守,说甚么也不许她进去。方氏只好朝鹅舍里远远望了一眼,觉得那些鹅,不像是得了瘟病的模样,不禁狐疑:“真病了?别是蒙我罢?”
张六媳妇早得了指示,道:“这又不是甚么好事,骗你作甚。”
方氏仍旧不大相信,非要冲进鹅舍去看,斥道:“我占了六成股,为何不能进去看。”
张六媳妇生得壮实,根本不消推她,朝中间一站,就把门堵得严严实实。方氏怎么也挤不进去,着实无奈,只得骂几句,威胁几句,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她心里有疑惑,想继续探一探林依家底,便唤来任婶吩咐:“林三娘的猪圈,今日轮到谁人值夜?” 
任婶道:“是我。”
方氏大喜,忙叫她去瞧瞧猪圈里的猪,可长得肥,有无得病。任婶真个儿子就去瞧了,回报道:“十几头猪都是好好的,膘肥体壮。”又补充道:“菜地里的菜蔬也生得好,我欲拔几棵回来,无奈黑七郎看得紧。”
方氏骂她没出息,只晓得盯着几棵菜,道:“我看甚么鹅生瘟病,是青苗那妮子编出来的。”
任婶道:“就算养鹅赔了本,她还有田,还有猪,将她娶进来,至少咱们饿不了肚子。”
方氏连连点头,道:“不能再叫她养鹅来折腾,一点子钱全丢进去打了水漂怎办,该尽早把她娶进门,教她将钱置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