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感谢老天?”
“我错怪了你。你一直地坚持她心智正常,我还以为你是在把她送进虎口呢。我看
错了你,都是毒品造的孽。毒品使她做出了她自己意志绝不容许做的事,也使她根本不
知道自己做过。”
史提林佛立德提高了喉咙说:
“如果你能少说几句,也别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听我说的话,也许我们大家都能
更了解一些。首先,她并没有毒瘾,她身上也没有针孔,她没有抽白面儿。有人,也许
是那小子,也许是别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她服用了毒品,并非时下流行的一、
两颗紫心那类的,而是一种杂烩式的迷幻药,使人作不完的异梦——有恶梦也有美梦。
大麻混乱了人的时间概念,因此,她可能将一次不过几分钟的经历认作是延续了一个钟
头的事。另外还有好几种不同的怪药,我目前不想让你们知道,有个对药物很老道的人,
曾带她魂游九霄。兴奋剂、镇静剂也用来控制过她,使她把她自己完全看作成另外一个
人。”
芮斯德立克打岔说:“就是说呵,我说诺玛是不该负责任的!有人施了催眠术,让
她做出这些事情的。”
“你仍然没有明白我的观点!没有人能使这个女郎做她不要做的事,他们却能使她
做了。好了,我们现在把她带进来,让她自己看看她历经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他请示性地看了尼尔警长一眼,对方点头示意。
史提林佛立德在走出客厅时,弯身向克劳亚问道:“你把另外那个女郎安置在哪儿?
你从贾柯博斯那儿带过来又给她吃了镇静剂的那位?在她房里还是在她床上?最好把她
也摇醒,想法子也拖到这儿来。集思广益总是需要的。”
克劳蒂亚也走出了客厅。
史提林佛立德又推又扶地带着诺玛进来,口中还在粗声地鼓励她。
“这才是好孩子……没人要咬你。坐下吧。”
她乖乖地坐下了。她那副顺从的样子,见了仍令人心悸。
那名女警在门口徘徊,一脸的气恼。
“我只要你说真话,绝不会像你想的那么为难。”
克劳蒂亚带着法兰西丝·贾莉进来了。法兰西丝打着大哈欠。她的一头黑发像块布
幔般地垂在脸上,把她那一再哈欠连天的嘴遮住了一半。
“你需要一点清醒剂。”史提林佛立德对她说。
“我希望你们都能让我去睡觉。”法兰西丝不清不楚喃喃地说。
“在我一个一个盘问完了之前,谁也别想睡觉!好,诺玛,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那个在过道上的女人说你对她承认了是你杀死大卫·贝克的。对不对?”
她温驯的声音回答道:
“是的。我杀死了大卫。”
“用刀刺的?”
“是的。”
“你怎么知道你刺了他?”
她脸上浮出了一丝不解的神色说:“我不懂你的意思。他是躺在地板上呀——死
了。”
“刀是在什么地方的?”
“我拣起来了。”
“有血在上头吗?”
“有,他衬衫上也有。”
“摸起来是什么感觉——那刀上的血?你弄到手上要去洗掉的血——湿的吗?还是
像草莓果酱?”
“像草莓果酱——黏黏的。”她打了个冷颤。“我非得去把它洗掉。”
“很懂事。那么,一切就有条有理了。被害人,杀人者——你——加上凶器一样不
差。你可记得自己真真下了手?”
“不……那个,我不记得……但是我一定是下了手的,不是吗?”
“别问我?我又不在那儿,是你这么说的。但是在这之前还出过一条人命,有没有?
早一点儿的那次命案。”
“你是说——露薏丝吗?”
“是的,我是指露薏丝……你第一次想杀她是什么时候?”
“好多年以前。呵,好多年以前了。”
“你还小的时候?”
“是的。”
“是等很久,是吧?”
“我早都忘了。”
“一直到你又见到她,而且认出了她?”
“是的。”
“你很小的时候就恨她。为什么?”
“因为她把父亲,我父亲抢走了。”
“这使你母亲很不快乐吧?”
“我母亲恨露薏丝,她说露薏丝是个坏透了的女人。”
“她一定常跟你说起她吧?”
“是的。真希望她没有……我不要老听她的事。”
“很乏味——我晓得。仇恨是很没创意的事。你又见到她的时候,你是真地想杀死
她吗?”
诺玛好像在考虑,她的脸上现出了点引人入胜的神色。
“我并没有,真心想,你知道……这都好像是好早好早以前的事了。我简直不能想
像自己会——所以——”
“为什么你不敢说你杀了她?”
“是呀。我脑子里有好多怪怪的想法,知道其实我根本没有杀她。我想这都是一场
梦。我想,也许真是她自己跳窗死的。”
“那么,这有什么不对呢?”
“因为我知道是我下的手——我说了是我干的。”
“你说了是你干的?是对谁说的?”
诺玛摇了摇头。“我不能说……是一个好心的人,要帮助我。她说她会装作什么都
不知道。”她不停地说说,字句来得又快又激烈:“我在露薏丝的门外,第七十六号门
外,我刚走出来。我想我大概在梦游了。她们——她——说出了事了。在天井下面。她
一再地告诉我,跟我说没关系,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我那时也不记得我做了什么事
——可是我手里有点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你是说?血吗?”
“不,不是血——是扯碎的窗帘之类的东西。我把她推下去的时候。”
“你记得你把她推下去了,是吗?”
“不,不。最烦人的就在这里。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我才盼望,所以我才去找—
—”
她把头转向白罗:“他——”她又转回去对史提林佛立德说:
“我从不记得我做过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但是我却愈来愈害怕。因为曾有一大段
时间都是空白的——好几个小时的空白——我没有记忆,记不得自己在哪儿或做了什么
事,但是我却找到了许多东西——一定是我自己藏起来的东西。玛丽是我下的毒,他们
在医院发现她被人下了毒。我又在抽屉里发现了我藏起来的除草剂,在公寓这儿我又找
到了弹簧刀,我还有一把根本不记得买过的左轮手枪!我的确杀了人,但是我不记得杀
过他们。因此我实在并不是一个凶手——我,我只是——疯了!这点我总算认清楚了。
我疯了,我无法控制自己。一个人疯了,所做出的事情,是不应该怪他的。我竟然能到
这儿来把大卫也杀了,这就证明我是疯了,不是吗?”
“你很喜欢发疯,是吗?”
“我——我想是的。”
“果若如此,那你为什么向人坦承你把一个女人从窗口推下去死掉了呢?你告诉的
那个人是谁?”
诺玛迟疑地将头转开。然后将手举起指着说:
“我告诉了克劳蒂亚。”
“绝对没有这种事。”克劳蒂亚看着她斥责着说:“你从没有跟我说过这种事!”
“我说过,我说过。”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我——我不知道。”
“她告诉过我她一切都跟你坦认了,”法兰西丝不甚清晰地说。“坦白说,我还以
为她是歇斯底里发作,一切都是她自己瞎编的呢?”
史提林佛立德朝白罗看过去。
“也可能都是她自己编的,”他像作裁判似的说:“要解决这个问题,可得费不少
手脚。但是,假定是如此的话,我们就必须要找出动机,一项促使她要计划杀死这两个
的强烈动机。露薏丝·查本提与大卫·贝克。一种幼稚的仇恨?好几年前就已过去的事?
这怎么可能!再说大卫——就为了‘摆脱他’?这女郎绝不会为了这个而杀他!我们要
找出比这更站得住的动机。一笔大得惊人的金钱——对了!——贪婪!”
他往众人看了一遍,然后将语调转成一般的声音说:
“我们还需要一点帮助。还有一个人不在这里。你夫人可真让我们久等了,芮斯德
立克先生?”
“我真想不通玛丽会在哪儿?我打过电话,克劳蒂亚也在我们可以想到的处所留了
话。到这时,她至少也该有个电话来呀。”
“也许我们都想错了。”赫邱里·白罗说:“说起来嘛,或许夫人至少已经一部份
到了这里了。”
“你在胡扯些什么?”芮斯德立克愤怒地吼着。
“可否麻烦你一下,亲爱的夫人?”
白罗将身子倾向奥立佛太太,奥立佛太太丈二金刚地瞪着他。
“我交你保管的那个包包——”
“喔。”奥立佛太太伸手在自己的大袋子里摸索。她将那个黑夹子递给了他。
他听见身旁有人清晰可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他并没有转过头去。
他轻轻地将包里的纸头抖落,然后举起了——一顶蓬蓬的金色假发。
“芮斯德立克太太不在这儿,”他说:“但是她的假发却在这里,很有意思。”
“你是从哪儿弄来的?白罗?”尼尔问他。
“从法兰西丝·贾莉小姐的旅行袋里找到的,她到现在还一直没有机会打开呢。要
不要看看她戴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他一个箭步,熟练地将精心盖在法兰西丝脸上的黑发拨开,让她无法自卫,就将一
顶金色的发冕冠在了她的头上,她阴冷地瞪着他。
奥立佛太太惊叹了一声:
“老天——竟是玛丽·芮斯德立克。”法兰西丝像条暴怒的毒蛇般扭着。
芮斯德立跳起来向她迎了过去——但是被尼尔一把抓住了。
“不成,我们可不能让你动粗。这场戏唱完了,你该知道,芮斯德立克先生——或
许我该称你罗勃·欧威尔了——”
一大堆脏话从这男人嘴里冒了出来。法兰西丝提高了嗓门尖锐地骂道:
“住口,你这傻蛋!”
白罗放下了他的战利品,那顶假发。他走到诺玛面前,轻柔地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
手中。
“你的苦难过去了,孩子。受害者是不会被牺牲的。你没有疯,也没有杀任何人。
有两名残酷又心狠的败类给你耍了阴谋,他们阴险地用了药物,用谎言百般地要逼你自
杀或者认定自己的罪行与疯狂。”
诺玛恐怖地凝视着另一名阴谋者。
“我父亲。我父亲?他居然想得出来这样对付我,他女儿。我父亲是爱我的——”
“不是你父亲,亲爱的孩子——他只是个在你父亲死后到这里来的个男人,假冒他
来侵夺一大宗财产。只有一个人有可能认识他——该说是认得出这人不是安德鲁·芮斯
德立克,也就是十五年前安德鲁·芮斯德立克情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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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四个人坐在白罗的房里。白罗在他的靠背椅上轻啜着一杯黑蜜浆。诺玛与奥立佛太
太坐在长沙发上。奥立佛太太穿一身挺不配衬的苹果绿锦缎套装,头上顶着一个旷费心
机的发型,但是神采却是异样的飞扬。史提林佛立德医师自椅子上将两条长腿伸了出来,
好像跨越了半边屋子。
“现在,可有好多事情我要问清楚了。”奥立佛太太说,一股大兴问罪之师的腔调。
白罗赶忙作了个顺水人情。
“可是,亲爱的夫人,你可别忘了。我欠你的人情真不是我所能报答的。所有的,
我所有的好主意都是得自你的灵感。”
奥立佛太太不肯相信地看着他。
“‘第三个女郎’这个字眼,不是你教导给我的吗?我从这里起头,也在分租一幢
公寓的第三个女郎身上结束。自技术上着眼,我想,我始终把诺玛当作第三个女郎——
但是当我绕了一个大圈子才从正确的角度来推论问题时,一切才有了眉目。每次找不到
答案,拼图时缺了一小块——总是转到这第三个女郎上来。”
“始终是——我想你懂我的说法——一个摸不着的人。对我,她仅仅是个名字而
已。”
“真怪,我从没把她跟玛丽·芮斯德立克联想在一起过,”奥立佛太太说:“我在
克洛斯海吉斯见过她,还跟她谈过话。当然,我第一次见到法兰西丝·贾莉的时候,她
是一头黑发垂得满脸。任谁也会被她骗过的。”
“然而仍是你,夫人,使我注意到女人只要换一换发型是多么容易改变她的外貌。
要记得,法兰西丝·贾莉是受过戏剧训练的。她十分精通快速的化装术,她可以随心所
欲地变换自己的声调。身为法兰西丝,她是一头漆黑长发,摆着并掩盖了一半的脸庞,
脸上重重抹了层白粉,黑眉笔画了眉毛,抹着黑眼膏,声音是浓浊低哑。玛丽·芮斯德
立克则戴了一顶梳得整齐波浪型的金色假发,穿着通俗的衣装,稍带英国殖民地的口音,
清脆的语调,恰恰呈现了一个鲜明的对比。但是,打一开始,就让人感到她这个人不像
是真的。她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女人?我不清楚。
“我对她是一筹莫展了,我——赫邱里·白罗居然摸不清楚她。”
“听听,”史提林佛立德医师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这么说呢,白罗!真是天
下无奇不有。”
“我实在不懂她为什么要扮作两个人物,”奥立佛太太说:“我觉得不必这么费事
嘛。”
“不对。这对她却是紧要不过的。你要知道,这使她不论在任何时候都拿得出来不
在现场的证明。你想想,始终都在那里,就在我的眼前,我却视而不见!就拿那顶假发
来说吧——我一直下意识地难以释然,但却想不通为什么心中老放不下。这两个女人从
来没有在任何时间一起出现过。两人的生活方式安排的很巧妙,没有必要的时候,谁也
不会注意到两人日常作息时间表上会差了那么一大截。玛丽常跑伦敦,去买东西,找房
地产经纪人,拿着一大把单子去看货,装作那就是她的消磨时间方式。法兰西丝则去伯
明翰、曼彻斯特,甚至飞往国外,经常去契尔西区与艺术圈内她那批特异的年轻艺术家
们交往,她雇用他们从事各种与法不容的勾当。魏德朋画廊的画框都是特别设计的。画
家中的新起之秀在那里举行‘画展’——他的画销路不错,运销国外,或运出参加画展,
画框里都塞满了小包小包的海洛英——各种艺术方面的诈欺——声名不著的过气大画家
们的精制品——都是她一手策划与筹备的事情。大卫·贝克就是她雇用的一名画家。他
是个有天赋的临摹画家。”
诺玛喃喃地叹道:“可怜的大卫。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还觉得他真好呢。”
“那幅画像,”白罗梦呓般地说:“总是,不断地回到我的心中。为什么芮斯德立
克把它带到办公室来?对他又具有什么特殊的重要性?到底我不是个欣赏自己很愚蠢的
人。”
“我不了解有关这两幅画像的事。”
“这是非常巧妙的心机。这是用来作为一种身份证明用的。两幅夫妇的单人画像,
由一位当时著名且极受欢迎的人像画家所绘。自储藏室中取出之后,大卫·贝克将欧威
尔的画像与芮斯德立克的调了包,且把欧威尔画得年轻了大约廿岁。没有人会梦想那是
一幅赝品,风格、笔调与画布,都是第一流令人心服的精心之作。芮斯德立克将他悬挂
在自己办公桌后面的墙上。凡是多年前认识芮斯德立克的人可能都会说:‘我简直不认
识你了嘛!’或是‘你变了好多啊。’然后再看看画像,却只认为他自己大概真的忘了
那另外一个人是长得什么模样了!”
“这对芮斯德立克——喔,该是欧威尔——来说,不是风险太大了吗?”奥立佛太
太颇费思疑地说。
“绝没有你想的那么大。你听我说,以商业信用而言,他从来不是个索帐的人。他
只是个城里著名企业的一份子,多年居留海外,在哥哥去世之年,返回英国来料理哥哥
的事业。他带着最近在国外结识的年轻夫人一起回来,跟一个老迈、半瞎却极负盛名的
老舅父住在一起,那老先生在他上小学之后就不大接近他了,也就不闻不问地接纳了他。
除了一个五岁时就与他分离的女儿之外,他一个别的近亲都没有。当初他远去南非的时
候,他们家公司里仅存的两名老事务员也相继过世。年轻的职员如今都待不长久。他们
家的律师也已故世。我们可以断定,在这两人决定谋财篡夺之后,法兰西丝早把这整个
的情况都研究得非常地细了。”
“看情形,他们是两年之前在肯尼亚认识的。两人都是歹徒,但兴趣所在却截然不
同。他专门作探矿方面伪造的交易——芮斯德立克与欧威尔曾一道去过一些蛮荒地区勘
探过矿藏。一度曾传出过有关芮斯德立克死亡的传言(可能是真的),但后来又被攻破
了。”
“依我猜想,在赌博上可能牵涉过很多金钱?”史提林佛立德说。
“一大笔巨款卷了进去的。一次惊人的豪赌——赌注大得惊人。结果安德鲁·芮斯
德立克发了一笔横财。他本人本来就很富有,又是他哥哥的财产继承人。一直没有人对
他的身份真假起过怀疑。可是后来事情——不妙了。晴天一声霹雳,他收到一个女人写
来的信,这女人果若见着他的面,会立刻认出他不是安德鲁·芮斯德立克。接着另一桩
倒楣的事又跟着发生了——大卫·贝克开始勒索他了。”
“我想,这他们该早有所料的。”史提林佛立德很细心地说。
“他们并没有料到,”白罗说:“大卫以前并没有勒索过人。我想是这人的巨大财
富使他眼红了。他感到:他绘制这帧伪充的画像所获的报酬相形之下未免数目太小了,
他要再多拿一些。因此芮斯德立克又开给了他巨款支票,假称是为了他女儿——防阻她
嫁给一个不成材的男人。究竟他是否真地要跟她结婚,我不知道——他也许会的。但是
要想敲诈欧威尔与法兰西丝·贾莉这样的人是十分危险的。”
“你认为这两个人就如此冷酷地计划要除掉他——就这样毫不动声色地?”奥立佛
太太质问说。
她几乎承受不住地看着他。
“他们很可能把你也算进去了的,夫人。”白罗说。
“我?你是说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敲我的头吗?你想是法兰西丝?不是那可怜的孔
雀?”
“我想该不是那孔雀。你那时已经去过波洛登公寓了,因此法兰西丝可能认为你是
跟踪她到契尔西区去的,而且竟然还为你自己编了一大篇理由。于是,她溜了出来,在
你头上好好地敲了一击,暂时控制住的好奇心。我警告你会有危险发生,可是你一直没
听。”
“我简直不能相信会是她!那天她在那龌龊的画室里,卧在那儿那副模特儿的姿态!
可是,又是为了什么——”她说着看了诺玛一眼——之后又转视白罗说:“她们要利用
她呢——处心积虑地——加害于她,给她用药,使她相信是她谋杀了这两个人的。这为
了什么?”
“他们需要一名代罪羔羊……”白罗说。
他自椅子上立起身来,走到诺玛身边。
“亲爱的孩子,你经历了一次恐怖的苦难。这种事情应该永远不会再发生在你的身
上。你现在应该记取:你对自己应该永远充满信心。在千钧一发的当儿认识了绝对邪恶
的意义,正是对人生隐伏的各种危险的一种防卫。”
“我想你说的,”诺玛说:“想到自己发了疯——而且真真地相信自己发了疯,真
是太可怕了……”她打了个冷颤:“即令此刻,我仍是不懂自己是怎么逃过这场劫难的
——怎么会每一个人都想尽了法子认定,不是我杀的大卫——就连我自己都相信是我杀
了他?”
“血迹不对,”史提林佛立德医师很简单地说:“那么快就开始凝结了。按贾柯博
斯小姐说:衬衫上的血都‘僵硬了’,而不是湿的。法兰西丝在表演那阵尖吼的时候,
你杀他顶多也不过是五分钟之前的事。”
“那她怎么会——”奥立佛太太似乎开始想通了:“又去过曼彻斯特呢!”
“她是坐早一班火车回来的,在车上换上了玛丽的假发与妆扮。走到波洛登公寓,
以一个没人认识的金发女郎模样乘电梯上了楼。进入了公寓,那时大卫已遵她的命令在
那里等她。他毫无疑戒,她一刀刺死了他。之后,她又走出了波洛登公寓,躲着一直等
到诺玛到来。她溜进一个公共场所的化妆室,改装之后,在路口碰见了一个朋友,两人
边走边谈,在波洛登公寓门口道别之后,她一个人又上了楼继续她的表演——我想,她
一定对自己的演出极感过瘾。等到警察接到通知赶来时,她想绝对不会有人会怀疑其间
时间的差距的。诺玛,我现在可要说,你那天可把我们整惨了。你一直坚持两人都是你
杀的那副神情!”
“我只是要坦承,把这一切作个了结……你可曾——你那时可曾想过也许真是我杀
的吗?”
“我?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知道我的病人会做什么而不至于做出什么事。不过,
我倒以为你在故意把事体搞得更难缠呢。我当时不知道尼尔到底会站在我们这边有多久。
在我看来,这不是警方办案正当的程序。瞧瞧他对我们白罗那种百依百顺的样子。”
白罗笑了:
“我与尼尔警长相识多年了。再说,他本人也早已作了一番有关的调查了。其实,
你根本不曾到过露薏丝公寓的门口。法兰西丝把门牌换过了。她把你们牌上的六与七两
个号码对换了。那两个号码是松的,用钉子摁住的。那天夜里克劳蒂亚不在家。法兰西
丝给你下了药,因此整个的事情对你就好象一场恶梦一般。”
“我现在突然一切都看清楚了。唯一可能杀了露薏丝的人是那名真正的‘第三个女
郎’法兰西丝·贾莉。”
“你始终只是半认识她,你晓得吗,”史提林佛立德说:“因为你跟我说过,好象
一个人不知怎地会变成另一个人嘛。”
诺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对人真不礼貌。”她对史提林佛立德说。他显得有些发楞。
“不礼貌?”
“你对大家说的那些话,还有你对他们那么直吼的。”
“呃,这,不错,也许我是……我有点气结了。有时候人们真叫人气炸。”
他突然向白罗露齿笑了一笑。
“这女郎真不简单,是不?”
奥立佛太太站起身来,舒了口气。
“我得回家了,”她看了看这两个男人,又看着诺玛说:“我们该如何处置她呢?”
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
“我知道她现在暂时跟我住,”她继续说:“她也说她很快乐。不过,却有个问题
呀。因为你父亲——我指的是你那个真的父亲——留下了那么一大笔钱给你。事情会更
复杂的,会有一大堆人来请你施舍的。当然,她可以去跟罗德立克爵士同住,但是那对
一个女孩子实在太乏味了——他早已差不多又聋又瞎——而且自私得要命。喔,对了,
他丢了的文件怎么样了?那女孩子,还有国家植物园那档子事呢?”
“本来就放在他以为他早就找过的地方——是苏妮亚找到的。”诺玛告诉她说:
“罗迪舅公跟苏妮亚要结婚了——下星期——”
“真是愈老愈糊涂!”史提林佛立德说。
“啊!”白罗说:“这么说这位小姐愿意在英国住下来好搞政治呀。她说不定是蛮
明智的,这小女子。”
“不谈这个了,”奥立佛太太像作结论般地说:“还是谈诺玛的事,我们得实际一
点。得定个计划,这孩子没法子自己一个人决定该作什么,她在等有个人来指导她。”
她严厉地瞪着他们。
白罗一语未发,只露出一丝浅笑。
“喔,她呀?”史提林佛立德医师说:“那么,我来告诉你吧,诺玛。我星期二要
飞往澳洲。我要先去看看情形——看看他们那儿给我作的安排是否可行。然后,我会打
电报给你,你再来跟我会头,之后,我们就结婚。你可得相信我的话,我这可不是想要
你的钱,我不是那种想募建宏伟医学研究中心的医生。我只是对人有兴趣。我想,你,
也该挺能管我的,什么我对人不客气了——我自己倒没注意到。也真怪,想想你自己陷
进去的这次祸事——像只黏在糖蜜里拔不出腿的苍蝇——可是到头来却不是我管你,而
是由你来管我了。”
诺玛很稳地站着。她仔细地打量着约翰·史提林佛立德,就像自完全不同的观点在
看自己早已熟知的事物一样。然后,她笑了,笑得很甜——就象个快乐的保姆一般。
“好嘛。”她说。
她穿过屋子走向白罗。
“我也很不礼貌,”她说:“那天在你吃早餐的时候,我来找你,我说由你来帮忙
我嫌太老了,我那么说真不客气。而且并不是真的……”
她将双手搭在他身上,亲了他一下。
“你快去给我们叫辆计程车吧。”她对史提林佛立德说。
史提林佛立点头走出屋去。奥立佛太太拿起了自己的手袋和一条皮围脖,诺玛穿上
了大衣随着她走到门口。
“夫人,请稍等一下——”
奥立佛太太转过身来。白罗自沙发坐垫缝中拾起了一绺很漂亮的灰色发鬈。
奥立佛太太气炸得叫了起来:“现在作的东西什么都一样,没有好货!我说的是发
夹。一松,什么东西都掉下来了!”
她皱着眉头走了出去。
不久,她又将头探进大门,诡计多端地悄声说道:
“你可以告诉我——没关系,反正也还是我把她送到你这儿来的——你是有意把这
女郎送到这位医生那儿去的吗?”
“当然是了。他的资历——”
“谁管他的资历。你晓得我的意思,他跟她——是你撮合的?”
“你一定要问的话嘛,不错。”
“我想也是嘛,”奥立佛太太说:“你倒是蛮有心眼儿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