徳昭回头看她。
幼清支支吾吾的,“我…我真的要走了,你送我回去罢。”
如他所言,她在兽园等他,如今人也等来了,那就是时候离开了。
徳昭想要再劝,无奈她不肯听,去意坚决,不好挽留,只得抱了团子,亲自送她回去。
一路上想着如何将园子里的事掀过去,让她不要往心里去,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好了措词,正准备同她说,她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没有一句,抱着团子往门里走,哐当一声,门已经紧紧关上。
徳昭在门口站了许久。
想过要不要敲门解释两句。
又怕打扰她歇息。
想来想去,话也不敢说了,转身低头往回走。


第58章 关怀
年关将近,朝政之事纷纷而来,徳昭应接不暇,每天从早到晚,几乎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想要多大的权利,就要承受多大的责任。
皇帝宠信他,所以做事就更要小心翼翼了。
各种事务,必须面面俱到,处理得当才行。
一连五天,幼清都没有再见着徳昭。
或许他终于知难而退了。
太妃的话萦绕耳畔,她想起那天见到的钱香,家世长相品德,样样都好,或许他就该和钱香这样的姑娘在一块,才能真正称得上是郎才女貌。
当天下午就收到他派人送来的信。
展开一看,他在信中抱怨朝政繁忙,为了处理江东的雪灾和南州的贪污案,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字迹匆匆,看得出是赶时间写下来的。
幼清下意识想要回信。
将他的信重新看了一遍,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回信。
回什么都不恰当,写了好几封,最后全部揉成纸团通通丢掉。
晚上徳昭回府,同人议事至深夜,好不容易得了半晌的空,脑子里第一件事便是她的回信。
大半夜的,来喜匆匆派人去传,送信的随从还以为怎么了,慌忙穿好衣服跟了出去。
徳昭问,“信送到姜家了?”
随从懵住,随即回过神,答:“信送到了,连姑娘亲自收的。”都是精明人,脑子一转,便知道主子在想什么,放缓了声音又道:“奴才在屋外侯了许久,连姑娘并未给回信,只说让奴才先行离开。”
徳昭双手撑住眉心,一根手指轻敲额头,问:“姑娘还有说别的吗?”
小随从绞尽脑汁回想,挤出一句:“连姑娘话少,好像说了句,‘让王爷多注意身体’,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徳昭眉眼一亮,问:“她真这么说的?”
随从也不是特别确定幼清到底说没说这话,只因徳昭面容欣喜,骑虎难下,硬着头皮答:“连姑娘就是这么说的。”
来喜领了人下去。
屋里就徳昭一人。
融融灯光下,他眉眼烁烁,嘴角微微上扬,想着她说那句关心之语时的语气和神情。
高兴。
心中燃起希望之火,既欢喜又期盼。
她关心他,也就代表着…她在意他。
徳昭躺在床上,睡不着,脸贴着曾与她共眠的玉枕,她的模样一点点浮现眼前。
想要亲耳听听她的关心话。
倘若真到她跟前了…她现在绷得紧,肯定是埋着头低着眼细着声说话…
徳昭抚上玉枕光滑的边缘。
多想回到从前,看她在身侧入眠。
一定…一定要让她重新接受他。
此时离天亮只有三个钟头,徳昭索性不睡了,传人更衣洗漱,算好了时辰,乘轿往姜家而去。
街上根本没什么人,只有一两个打更的,冬日的天,灰蒙蒙的,昏昏暗暗,没有半点天亮的意思。
不知等了多久,街道哪家院里传来鸡鸣声,掐指一算时辰,该去上早朝了。
心中纠结,眉头紧锁。
没能见到她。
不甘心。
来喜躬身,隔着轿帘,恭敬提醒:“爷,再等下去,就该误事了,要么奴才去敲门吧。”
徳昭略微一顿,“等等…”
这会子去敲门…太早了…她应该还没睡醒…
“再…再等半个钟头。”
幼清一大早就醒了。
从梦中发醒的时候,窗外漆黑一片。
她翻了个身,闭眼接着睡,意识越发清醒。
起身坐了会,想起今日姜大要赶早去那边府里伺候,推板车去,有许多花要运。
昨夜下了雪,院门前积了雪,出门不方便。
她发呆愣了会,心想既然睡不着,那就干脆起床去扫雪罢。
隔壁房里姜大和连氏还在梦中,幼清轻手轻脚的,拿了铲雪小铲子,披一件厚披风,在院子里忙活起来。
来喜随时在门边听着,听得院子好像有动静,忙地到徳昭跟前禀告,“爷,院里好像有人。”
徳昭从轿里出来,往前而去。
幼清正好开院门,一抬眼,望见有个人立在跟前。
当即吓一跳,下眼再看,震惊道:“你怎么在这?”
茫茫白雪,他穿一件紫蟒圆领袍,外罩裘衣,帽上雪白狐狸毛在风中颤颤而抖。
冷得慌,冻得渗,他跟假人似的杵在那,没想到能见着她,目光凝在她脸上,看哪儿都觉得美。
“上早朝,顺路来看看你。”
幼清微微凝眉,随即舒展开来,问:“这边是西街,从王府往宫里去,应该走东街。”
根本不顺路…
徳昭直直看着她,并不在意自己的谎言被戳破,问:“昨儿个的信,看了吗?”
幼清点点头,想起那些被揉碎的回信,低声道:“我本来是想给你回信的,忙得紧,就忘记了。”
“没事。”他想,有她一句关心就够了。
冬日清晨,呼口气都是白的,两人隔门槛站着,她扶着小铲子,手指轻微扣着圆木头柄。
说什么好呢…
沉默数秒。
两人异口同声问:“吃早饭了吗?”
话刚出口,他立马道:“我给你买去。”
幼清喊住他,“不要你买,家里有吃的,我刚蒸了白馍馍。”
他停下脚步,“这样啊…”
幼清不敢同他直视,觉得心虚,该对他绝情,可是总是心软做不到。
见他在雪里踟蹰,身后那顶轿子盖上皆是雪,同情的毛病又出来了,问:“你用过早饭了吗?”
话音落,心中懊恼,府里那么多人伺候他,他肯定是用完早饭才出门的。
“没有。”他的声音果断坚决,带了几分期盼,“想吃白馍馍。”

随行的侍从恭敬地等在姜家门外。
小院子里,幼清慢悠悠地铲雪,眼睛快速往旁看。
他揣着几个白馍馍,刚蒸好的,也不怕烫,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吃得带劲。
“要喝茶吗?”她好心地问一句。
徳昭怕装得不像被她看穿自己故意停留的心思,嘴里塞得满满的,点头,声音含糊不清,“…要。”
幼清取了茶来,他一口灌下,然后接着…专心致志吃馍馍。
“有这么好吃吗?”她小声嘟囔一句。
他抬头道:“饿极了,吃什么都香。”
幼清哦一声,继续铲雪。
徳昭跟在她身边,“要么我帮你?吃了你家的馍馍,总得做些什么事情回报才行。”
幼清:“我自己来就好。”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待会出门的时候注意些,不要弄出太大动静,我怕姑姑和姑父听到。”
徳昭点点头,她这是在赶人了。
“没吃饱,还有么?”
幼清回头看他一眼,目光狐疑。
从前在王府,没见他这么爱吃白馍馍…没有任何酱料他还一口气吃这么多…
“…那我再去拿两个。”
一手一个,这回,他吃得慢条斯理。
幼清忍不住问:“不是要去早朝吗?”
徳昭顿了顿,接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馍馍,“不急,吃完再去。”
幼清也不铲雪了,就这么看着他吃。
他半点不曾慌张,一点点地嚼着,两个馍馍吃了半个钟头,吃完后又要了一杯茶,喝完了茶,这才离去。
走的时候步伐轻松缓慢,回头冲她道:“下午我来看你,你在家不要出去。”
幼清站在门口,不好应下也不好婉拒,抛出一句:“我…我不一定在家的…”
徳昭早已远走。
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幼清转身,回到厨房,蒸笼上白气腾腾,一个白馍都没剩下,全进他肚里了。
她叹口气,只得重新上锅蒸面团。
待徳昭进宫时,早朝已经开始。
他吃多了馍馍,胃里涨得难受,不住地打嗝,引得群臣纷纷侧目。
下朝时皇帝留他,两人往南书房而去。
“朕还以为你病了,平素早朝从未见你迟过,今日怎么了,路上有事耽搁了?”皇帝一边说着话,一边命人端茶,亲自拿了茶杯递到徳昭跟前,笑道:“嗝得这般厉害,传太医看看?”


第59章 同屋
皇帝这般关怀,徳昭颇为不好意思,找了个理由遮掩过去。
皇帝含笑看他,并未追问,嘱咐两句,继而将话题转到朝事上。
谈完朝事已是下午乙丑时分,徳昭出宫,正逢遇见毓义。
毓义骑在马上,手上牵另一头白马,扬声笑:“可算逮着你了,说好今天去我府中煮酒赏梅,可不能再推了。”
徳昭本想着直接去姜家。
他说过,下午要去看她的。
无奈毓义盛情难却,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走,非赖着他,且他屡次放毓义鸽子,说起来情面上过不去。
“我们家梅园,那可是出了名的,一般人想进去还进不去呢。”毓义高昂下巴,故意装出不高兴的样,跟小孩子耍脾气似的。
徳昭想起前次赏梅不欢而散的事,略微一沉默,问:“你府里的梅花开得到底有多好?”
毓义自信满满:“不是我自夸,北京城最好最美的梅花,就开在我们府上,其中有一棵百年梅树,碗大似的枝,开出的红梅鲜艳似血,最是好看不过。”
这话听着熟悉,徳昭仔细回想,发现幼清似乎也说过这话。
——“毓郡王府的梅,颇负盛名。”
说不定,她也想看一看毓义府上的百年梅树。
“走罢,去你府里。”他扬起马鞭,纵身上马。
毓义嘿嘿笑,“算你爽快。”随即跟上去。
到了郡王府,徳昭直奔梅园。
一瞧,果然好看,尤其是那棵百年梅树所开的花,艳若桃李,灿如云霞。红是花,白是雪,荡荡一片,美不胜收。
毓义凑前头来,笑:“与你府中梅花相比,如何?”
徳昭如实回答:“与你园中的一比,府上那些梅花都成了俗物。”
要是她看到这么好的梅定也会高兴的。
“毓义,你这梅花,能借我一借么?”
毓义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就道:“借什么,我的就是堂哥的。”转身吩咐人煮酒。
徳昭点点头,“你既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毓义刚同人说完拿哪壶酒用什么炉炭,回头,身边人已经不见。
再一瞧,前头不远处,徳昭立在树下,抽刀就往树上一砍。
一截树枝落地有声。
毓义僵住。
徳昭扛起满簇的梅枝,身姿飒然,往外而去。
经过毓义身旁时,抛下一句,“酒就不喝了,花我带回去赏。”
毓义整个人都呆住了。
半晌,他回过神,看着被砍了大半的梅树,心疼至极,回身欲找徳昭赔,却哪里还能寻到人影。
早就走了。
“那可是百年梅树啊…”毓义欲哭无泪。
再也、再也不死缠着徳昭赏花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
·
上午断断续续又下起雪来,一直到中午,外面天寒地冻的,幼清坐在家里看屋,外面天寒地冻的,连氏姜大不让她出去,说怕摔着。
幼清百无聊赖,坐在窗边火炉旁打络子。
几榻上放了一碟杏仁酥塔,她自个做的,还有笔墨账本。
一心三用,咬一口杏仁酥塔,摆弄络绳,想着这个月家中的支出,在账本上记一笔。
外头忽地响起急切的敲门声。
幼清一愣,以为怎么了,穿好鞋,连大氅都来不及披,就这么跑去院子里开门。
隔着门板,细声问:“是谁?”
“是我。”温润如暖阳的声音传来。
幼清愣了半秒,随即将门打开。
入眼便见一大截带花的梅枝,鲜艳欲滴。他从梅花后露出半张脸,笑容明亮,“路上看见棵开得极好的花树,想要和你一起赏梅,随手就带来了。”
目光触及她身上单薄衣物,眉头一紧,将梅枝放下,褪去身上氅衣,为她披上,语气颇有担忧:“怎么穿这么点。”
宽大的氅衣下,他身体的余热迅速包围了她。
温暖得让人心神紊乱。
她低眸,语气淡淡的,“外头冷,进屋来罢。”

徳昭坐在榻上,她在对面,两人相对着,中间几木上竖着放那砍来的梅枝,正好挡了彼此的目光。
看不见她,得偏头侧身才能窥得一二。
徳昭后悔起来,不该一下子砍这么多的。
屋里烧了火盆,暖烘烘的。
她好奇地伸手捧一簇梅花,问:“这花哪来的,和以前看过的都不一样。”
徳昭:“街上捡的。”
幼清“咦”一声,嘟囔道:“哪条街上有这么好的梅花。”
徳昭声音略微有些含糊:“就…随便看到就随便捡了,记不清是哪条街上的了。”
幼清点点头,煮了壶茶,想起什么,问:“你喝茶还是喝酒,喝酒的话,我给你另外煮一壶?”
徳昭答:“喝茶。”
想和她…喝同一壶茶。
茶煮好了,滚烫,茶杯拿在手里略微灼人,两人一口一口地小抿着。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大多数她说一句“这梅真好看”,他就附和一句,“是啊特别好看”。
一壶茶喝到底,身子暖起来,闷得有些热。
她起身去拿剪子,徳昭伸手去帮她。
差点碰着她的手。
徳昭立马将手收回,小心翼翼地望她,怕她生气。
她说过,最厌恶他碰她。
幼清没说什么,装作无事人一样,继续拿了剪子去裁梅。
“剪下来做插花么?”他出声问。
“恩,干放着任由它枯萎太可惜,我们家没有那么大的花瓶盛它,剪成一小枝一小簇的,满屋子都摆上。”
花枝太粗,她咬着牙使出力道去剪,手指侧边摁红了,还是没能将花枝剪下来。
徳昭侧了侧身,问:“我来试试?”
幼清愣了半秒,随即将剪子递过去。
徳昭道:“你想怎么剪,剪几枝留几朵?”
幼清比划着,将心里头的想法告诉他。
她在这边指挥,他在那头劳作,忙了半个钟头,额头隐隐涔出汗来,总算全部剪完了。
梅枝一丁点不剩,全拿来做摆设了。
她欢欢喜喜地做插花,这里摆一点,那里弄一些,满屋子都是梅花,淡雅的香气飘荡开来,沁人心脾。
“你要拿些回去么?”她捧了一两枝,刚要往他面前递,蓦地又收回,笑:“我竟忘了,你有整片梅林,屋里定是不少这个的。”
她将剪好的梅枝放在桌上,徳昭拿起来,放到鼻间嗅嗅,:“梅林里的,没有一棵比得上这树开出来的花。”
幼清点点头,转过身继续捞起络绳。
徳昭静静看着她。
“不回去么…”她有些难为情,这会子高兴劲过去了,想起两人此时同待一屋,他就在对面,离得这样近,她甚至不用抬眼,即可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
“时间还早,不急。”他无动于衷,盯着她,恨不得将她印到眼睛里,裹得严严实实藏进心里。
幼清埋低头。
她这样…太过优柔寡断,说好的要让他忘掉她,却一次次地同他凑到一块去。
明明之前那么排斥他。
从王府离开时的心情,她现在还记得,如鸟飞出囚笼一般的欣喜若狂。
不用再待在他身边,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承受他的一切,不用再和他赌气装作什么都不在乎。
她是想要过新生活的。
可是…
幼清轻轻咬住下嘴唇,心中思绪杂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干脆强逼着自己狠下心,开口道:“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他看着她,“恩?”
“以后都…”她鼓足勇气,试图忽略自己心中的愧疚和不安,抬眼望他,目光触及到他好奇渴望的神情,忽地一下子没了底气。
徳昭瞬间明白过来。
他曾与她朝夕相对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脸上每一个微弱的神情变化,他都记在心里。
如今她这般面容…
徳昭心一沉,像是跌入了深深的潭谷,冰冷无力。
然而溺水的人,即使身处深渊,也会被强烈的求生意识支配,疯狂地想要找出活路。
衣料窸窣,他猛地俯身凑近,目光深沉,声音坚定:“现在这样就好。”
他在恳求她。
不要…赶他走。
幼清心中苦涩,无奈如何也说不出那句应该说的话,他的脸近在咫尺,鬼使神差的,她转了话:“以后都这样挺好的。”
话一出口,当即懊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太、太丢人了。


第60章 吃味
她想要出口解释,抬眼正好望见对面他欣喜若狂却又极力抑制,小心翼翼揣着眼神朝她探。
他一个二十七八的大男人,在她面前,就跟个十七八岁的青涩少年似的。
“幼清…我…我保证,以后就只这样,绝对不逾越界限。”他太激动了,声音里带了颤,“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终于…终于等到她重新迈出第一步。
他曾想过,要等一年、两年、又或是十年,无论等多久,他等得起。只要她不推开他,只要她愿意给他机会。
他一定、一定会比以前做得更好。
怕她反悔,怕她说出什么解释的话,他急急起身,不敢多待。
自欺欺人也好,横竖她说了“以后都这样挺好”,他就记到心里去了。
别的什么都不想听。
“我先回去了。”
“等等。”他动作太突然,幼清想起案上还放着他的大氅,拿起往外追,“衣服还你。”
他松一口气,以为她追出来要说什么决绝的话,拿了衣服:“你进屋罢,外面冷。”
调头继续往院外去,身后传来她的一声喊。
徳昭心一悬,回头看,“怎么了?”
“还有…”
话未说完,她望见他面容僵硬,有意逃避似的,“我不听。”
“不听什么?”她有些犹豫,“你不要梅花了吗?”
徳昭一懵。
“梅花啊,要,我以为你…”
幼清眨眼看他,“以为什么?”
徳昭抿嘴淡笑,挥挥手,“没什么。”
重新披上大氅,拿了两株修剪好的梅花,骑在马上,意气风发。
幼清倚在门边,目送他离开。
最终…还是没能将话说清楚说明白。
他时不时回头看她,眼神殷切而欢喜。
“进屋去罢!”
幼清脸一红,缓缓将门关上。
脚踩在白雪上,一走一个脚印,原路沿着刚才的脚印返回,低头望得旁边他宽大的脚步印。
幼清停下来,站在院子中央,使劲晃晃头。
不想了,算了,就这样罢。
晚上一家人吃饭,幼清思来想去,决定向连氏讨主意。
她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一说,连氏当即愣住。
“我怕自己这样含糊不清的,到头来反倒害了他。”幼清凝眉,“姑姑,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连氏叹口气,握了幼清的手问,“你老实和姑姑说,你对他,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
幼清惦记着连氏以前说过的话,爱谁都行唯独徳昭不能爱,是以回答的时候,稍微顿了顿,怕自己说错话,干脆摇头不语。
连氏何曾想过要让她到徳昭身边去,只恨不得这两人离得越远越好,只因德庆同她吩咐,说尽可能地撮合这两人,切莫阻挡。
德庆的意思她明白,复仇的事,幼清躲不过。
连氏咬牙道:“你既然狠不下心,那就顺其自然罢。”
幼清一怔,本以为连氏会出言训诫,让她快刀斩乱麻。如今却说这样的话,竟让她不要拒绝徳昭的好意。
“姑姑…”幼清好奇,“从前您不是不赞同我和他一起的么?”
连氏索性将违心的话说到底,“你可以和他亲近,但是最好不要动真心。他爱你,可以,但你不要爱他,知道了吗?”
幼清摇摇头,“若要接受他,定是要爱他才行。若是不爱他,那就不能接受他。我一不图他的权势,二不图他的钱,如今出了王府,恢复良民身份,没必要委曲求全,惺惺作态,假装爱他。”
连氏噎住,知道她误解了她的意思,想要开口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想来想去,最终叹口气,无奈道:“随你自己的心意罢。”
幼清点点头。
说起来她自己也还没想清楚。
徳昭待她好,她看在眼里。可是一想到接受他之后,他在她跟前说情话,做情人间该做的事情,她就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