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的手机屏幕又闪了一下,方才的信息自动删除,换了一条新的:“立刻断开跟虚拟信号系统的联系,对方新一轮的网络攻击又开始了。”
汪亚城:“操啊。”
可惜这一声怒骂给闷在了面罩里,他没能感受到发泄的快感,于是更加郁闷了。
几只不怕人的大耗子莫名地开始跟着他,小眼睛在黑暗深处闪着幽幽的光,格外瘆人。汪亚城先是加快了脚步,随后想起了什么,猛地一顿,转过身来,与几只大老鼠对视。
他想起来了,前一阵子网络大战中,有一部分资料被打了黄线,即有泄密风险,其中就有几块沦陷区的地下管道图!
往动物身上放侦缉系统的做法从古就有,汪亚城“咕嘟”一下,喉头动了动,战战兢兢地往前迈了一步,问老鼠:“你们是外星人派来的特务吗?”
一只老鼠飞快地往前跑了几步,汪亚城吓得“哇呀”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胆敢单枪匹马地带着禁品“戒面”,跑到敌军沦陷区偷东西,仿佛自带“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背景音,结果出师虽捷,却晚节不保,归途过程中被几只耗子吓得两股战战,顿时王霸之气尽丧,有些滑稽起来。
老鼠围坐在他旁边,似乎在开会讨论该怎样对付这样攻击力为负的熊孩子。这时,一只老鼠抬起了头,汪亚城看见它的颈子下面有一个小小的传感器,隐藏在灰不溜秋的毛发里,不怎么显眼。
他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得知这些老鼠竟然真的是敌人放下来的,汪亚城把手摸到后腰,那里有一个电弧枪,外形非常小,功率也不大,像个孩子的玩具,但是在这样的范围里,干掉几只老鼠应该够了。
“这是敌人,敌人,不能把它们当成地球上那种可怕的小生物,假装它们的本质都是外星人,是外星人伪装成的,你怎么说的来着?见了外星人,要见一个砍一个,绝对不能腿软,嗯,哪有耗子?不是耗子。”
汪亚城一边无声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般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敌人”两个字一瞬间把古往今来的战士们的勇气加注在了他身上,血管里的奔腾的血液似乎抚平了他后背根根倒数的寒毛。
他一手背在身后,抓住藏在那里的电弧枪,试探地往一个方向退。
老鼠们立刻追上。
汪亚城紧跑两步,倏地到了一个拐角,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猛地一转身,电弧枪在黑暗的空气中发出一道色泽诡异的光,眨眼工夫就把所有的耗子全部一网打尽。
……除了一只跑得急了,惯性作用下又往前踉跄了几步,化为一只可怕的死耗子,扑到了汪亚城的鞋上。
汪亚城低头面对着自己鞋上的老鼠,无言了片刻,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然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死耗子踢飞,抽抽噎噎地被吓哭了。
当然,他还得一边哭一边跑,因为敌人很快会搜索到这里,被抓住就完蛋了。
汪亚城哽咽着在奔跑中怒骂:“找耗子当特务,外星人我日/你们祖宗!”
果然,没有多远,他就听见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汪亚城咬住牙,这速度也太快了,他几乎怀疑是方才被他打死的几只老鼠真的就地爬起来变成了外星人,追了上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始终想不出脱身的办法,就在这时,黑暗中一个人影向他扑过来,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
汪亚城心里狠狠地一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叫出来。
“是我,”那人低声说,“我来接应,走。”
“春姨?”
“嗯,快!”
这正是那天在小巷子里给他开门的胖女人,胖女人力大无穷,几乎是拎着汪亚城上了一辆近地机甲。
汪亚城从未见过这么小的近地机甲,驾驶舱里只有一个人的地方,两翼细小极了,袖珍得就像个模型,可以自由在这种逼仄的地方穿梭,人高马大的春姨坐在驾驶舱里只能委屈地蜷着,她把汪亚城塞进了驾驶舱一侧镶嵌的一个武器匣子里。
“缩一缩,里面没什么,就几把激光枪,你抱着就行了。”
近地机甲风驰电掣地从狭小的地下管道中飞了出去,悄无声息,汪亚城被当成了一门袖珍的打炮塞在武器匣子里,险些被剧烈的加速度拍扁。
“慢点长吧孩子,”直到他们已经远远地把搜查者甩在了身后时,春姨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刀,“你看,跟你一样大的姑娘小伙子们都比你高那么多,今天换了除了你以外,任何一个人都塞不进来,他们都得在驾驶舱外面抱机甲尾巴。你这样的多好。”
好个屁啊……
汪亚城在没有安全带的武器匣子里七荤八素地想。
“小子,”春姨说,“我给你提前打个预防针,咱们这回情况不大好。”
汪亚城:“啊……哎呦,我是说,怎么了?”
“你没发现沦陷区里风声紧了吗?这次我们的人分头行动潜入沦陷区的,一共去了八个人,算上你,回来了三个,其他的失去联系,不知道是死是活。”
汪亚城呆了呆:“是因为虚拟信号系统被攻击,大家为了安全才暂时切断联系的吧?”
“没那么乐观。”春姨面色凝重,“我觉得要出事。”
汪亚城往武器匣子里一靠,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出什么事?”
春姨沉默了一会:“你知道沦陷区开始配给粮食的事吗?”
汪亚城一愣。
春姨:“敌人打算抛出和谈信号的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同一时间。
闹出了一场巨大乌龙的二部众人已经回到了土星堡垒,张立平在禁闭室里写十万字检查——傅落当然不想看长篇忏悔录,只是把他控制起来,省得再吃里扒外地跟王岩笙联系而已。
虽然明明知道钉子不止这么一根,她根本挡不住特务头子的视线。
指挥舱里只剩下傅落一个人,除了无法屏蔽的那部分轰鸣声,就剩下每五分钟一次的机械声,报着杨宁他们的坐标。
不知是神经紧张还是用脑过度,时间长了,傅落有一点昏昏欲睡,突然,紧急通讯请求发送到了她面前。
傅落猛地惊醒,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一愣之后,傅落通过了请求,王岩笙出现在另一头。
“丫头,这个事可能不大好。”
傅落睁大了眼睛。
王岩笙:“方才他星系的那个老东西格拉芙公开发表了视频,我传给你了,你那边联系杨宁方便吗?最好快点让他知道。”


第六十八章

傅落没敢耽搁,打开视频的同时,向救援部队发出了通讯请求。
他星系总司令格拉芙的图像出现在了屏幕上,他似乎还逗留在美国,背景是一个乡间小教堂,冒尖的十字架指向天空,天空中乌云密布,阴霾如风雨欲来。
他身后有一大片空地,那些仿佛千人一面的他星系士兵没跟着,教堂里连半个神职人员也没有,只有大理石铸就的耶稣受难像竖立在那里,光线不好,惨白的石料看起来冰冷而缄默。
傅落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地球上的情景了,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格拉芙上了年纪,嘴唇无法避免地有些干瘪了,抿成一条线,嘴角微微往下撇着。他脱帽而立,冲镜头外鞠了个躬,半晌没有起来,露出微秃的头顶与孱弱的白发,凭空多了几分悲怆气氛。
良久,他才有些吃力地直起腰来,重新戴上帽子,浑浊得恰到好处的眼睛望向镜头外,显出恰到好处的老迈来。
“我很抱歉。”他终于开了腔,“我为我们带来的一切感到抱歉。”
这是什么节奏,地球联军在格拉芙手下吃过的亏太多,傅落一看他张嘴说话就本能地紧张,她瞥向联络器。
见了鬼了,怎么还是“正在发送请等待”?
杨宁没看见?整个救援队都在集体梦游吗?
格拉芙接着说:“两百年前,我们都都地球母亲的孩子,呼吸着同一种空气,分享着同样的水源,我听说世界各地的古代人都不约而同地会写出自家家族的族谱,如果我们保留了这个传统,说不定现在我们这些不孝子孙的姓名还挂在诸位家门后的挂毯上,我一直想,如果是那样,我们双方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呢?”
他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所有的言外之意都指向了一个方向——停战和谈,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
傅落向杨宁发送的通讯请求断了,联系不上。
为什么偏偏是杨大校准备联合王岩笙搞出大动静的时候,他们收到三部的求援?为什么偏偏是他不在土星堡垒的时候,他星系人放出和谈信号?
不,等等,这真的只是个“和谈信号”吗?还是又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贵我双方太空兵种,由于一时义愤,在木星系统上产生了摩擦,当时谁也没预料到,后来冲突持续激烈,竟会一发不可收拾,双方都投入了大量的兵力,以至于让蓄谋已久的星际海盗团趁虚而入,给地球人民、他星系人民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他语气深沉,颤颤巍巍地叹了口气:“我有罪,我们都有罪。”
傅落目瞪口呆,有那么几秒钟,她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
她头一次知道有人竟然能把黑白颠倒到这种程度!
“我曾经私下里发送过一次和谈信号,可惜那时候地球上的通讯瘫痪,可能没能传达到贵方手里,”
格拉芙说着,低下头,闭上眼睛,双手十指交握,做了一个也不知是祈祷还是忏悔的动作,而后视频镜头一转,他保持着这个动作缩到了左下角,大屏幕上开始滚动剪辑过的视频。
空荡荡的工厂,灯光暗淡的写字楼,杳无人烟的街道,满目疮痍的地下城……
还有横行的海盗呼啸而过,巷陌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正在翻垃圾箱,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她惊弓之鸟一样地站直了,瞪大了眼睛看了镜头一眼,又飞快地跑了。
“轰隆”一声巨响,海盗的近地机甲拦腰撞在一座高楼上,细高的大楼就像一根脆弱的铅笔,晃悠两下,缓缓地倾倒下来,窗口处露出一个老人的头,他满脸惊恐,张大嘴似乎是惊叫,然而轰鸣声太大了,微弱的人声已经完全被遮盖了过去,像一出让人窒息的哑剧。
人如蚂蚁搬从即将倒塌的大楼里倾巢而出。
惊慌失措,抱头鼠窜,四散奔逃……
无数人衣冠不整,有的人甚至没来得及穿上裤子。
人权解放至今,已有数百年的光阴,无数先人搭上自由与生命,倾其所有换来的,以其生而为人固应有的尊严,就这样被践踏在那些外星怪物的机甲怪物之下。
一声巨响,高空中落下一枚高能炮弹,喧闹的人声中,似乎有人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快跑啊——”。
夹杂着小孩尖锐的哭声,高能炮整个落在了人群里,镜头骤然一花,图像熄灭了,两秒钟之后,视频再次亮起来,而画面上却已经没有人了。
一侧是大楼倒塌的废墟,另一侧是一个巨大的凹陷炮坑。
尸体大概是已经运走了,地面飘着一件带血的白衬衫,而尽头的落日已经嫣红如血。
傅落忽然喘不过气来,伸手死死地掐住自己制服的胸口处,感觉胸腔里传来尖锐的刺痛,就像是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
“地球是我们共同的故土。”他星系的老怪物格拉芙说,“为了人类历史的延续与文明的传承,我希望我们双方能停止冲突,坐下和谈,为表歉意,我方开诚布公,将谈判条款全部列在这里,从现在开始,欢迎所有人来我方辖区安居,只要带好身份证,办理简单的登记和手续。”
后面屏幕上开始列冗长的条款,重要条款之后还有背景音解释,一个说话有些生硬的女声分别用各种语言翻译条款内容,并且用相对通俗的语言和举例来说明,唯恐别人不懂。
她腔调生硬,语气却不生硬,话说得婉转温柔,十分有技巧,描述了一个和谐美好又充满欢乐的世界。
如果她去推销保险,傅落觉得自己说不定真会买的。
“杨宁有回音吗?”王岩笙问。
傅落定了定神:“没有,我再发。”
这一次,她打算通过指挥中心的权限直接连接杨宁耳朵里的内置通讯器,操作到一半,手心一打滑,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很快,更让她冒冷汗的事出现了,通讯器中一片无法搜集到信号的忙音,傅落猛地站了起来。
王岩笙敏锐地问:“和救援部队通讯断了?”
冷静,冷静,冷静……傅落在心里重复了三遍这句话。
她本就是被绑上贼船,对一切都是一知半解的状态,而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地球上事情有变,杨大校却不明原因地失去联络,她身边只有一个亦敌亦友、时而携手并进、时而又要防着他坑人的长辈!
有那么几秒钟,傅落仿佛回到了战前的那个晚上,她面对父母千方百计的阻挠与自己遥远的星空梦想,急需有一个人来给她指点迷津,用一句话让她醍醐灌顶。
那时候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随便来一个人都能指导一番,她身边有罗宾老师,有杨大校,他们或有意或无意地给她照亮了一个方向,让她一路走到了这里。
那么现在呢?
她坐在指挥中心,身前是强大如不可战胜的敌人,身后是与她一样懵懂的太空舰队,又有谁能给她指点迷津呢?
“傅落,”王岩笙正色下来,“你们跟地面脱离太久,领会不深,现在我长话短说地给你拎一拎要点——”
傅落一呆:“您说。”
“他星系外星人和星际海盗团登陆地球的时候,曾经给地球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之后他们与地球本土军队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和我方地面三军对峙长达一个月。后来敌军开始不计后果,在地面人口密集区使用联合国禁止的各种重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各国地球联军投鼠忌器,被迫将第一目标从‘抵御外星敌人入侵’变成了‘尽量掩护平民撤离’。加上联军近地机甲的性能和库存都完全无法和星际海盗团相提并论,所以我们陷入了被动。”
“我军节节败退。”王岩笙沉默了良久,终于完整地说出了这句话,他的脸色显而易见地灰败下来,像是承认这一切,就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然后呢?”傅落轻声问。
“沦陷区大多为以前的人口密集、相对繁华大都市,面积越来越大,且向周围地区辐射,蚕食鲸吞——星际海盗团并不怎么在沦陷区内活动,而他星系正规军也不会主动攻击平民,所以早开始有于经济命脉有碍的大型商业集团暗地里向他星系人寻求庇护。根据联合国人权宣言宪章,当战争或者灾难降临的时候,人的生命安全具有第一优先级。你知道,这意味着,非武装公民在生命受到胁迫的时候,即使投敌,也不会在战后追究其法律责任。”
傅落听明白了:“您是说我军战备物资告急。”
“疯狗一样的星际海盗造成损失,与暗中被输送到敌方手里的目前无法估量,据不完全统计,不要说军队后勤,就是非沦陷区的普通民众生活都难以保障,我们撑不下去,这不是和谈宣言——你懂吧——这是打着和谈的幌子,逼迫地面投降的第一步。”
一旦地面战线崩溃,太空上最精良的战舰都会变成断线的风筝,到时候建多少个堡垒,规划什么防卫反击网络都是没有意义的。
“和谈”第一步,向已经逼近生存危机线的平民发放有限的配给,把沦陷区变成“保护区”。
而后时机成熟,他星系正规军会和星际海盗团正式翻脸,双方一旦把地球当成战场,像过年前军需官在年历上写的“坐收渔利”根本是做梦,原本的地球联军必然被绑在共同对抗星际海盗的船上。
军队的元气大伤继而又会导致各国政权的土崩瓦解……
“既然杨宁失去联络,那我和你说,”王岩笙语气急促,“原本我们的计划是建立一个军方势力为中心的政权,军政一体,防止之前相互掣肘的情况发生。可没想到对方在这个节骨眼上逼降,无论如何,大敌当前,内乱这种自毁长城的事现在不能干,我们箭在弦上,但是死也不能发,你明白吗?”
傅落的拳头紧了又松,下一刻,她正色向王岩笙敬了个军礼:“是,长官。”
她打开指挥中心的内部通讯系统:“诸位,救援部队方才与指挥部失去联系,敌情不明,怀疑有大规模敌军进犯。”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
杨宁嘱咐过她,如遇突然情况,封闭土星堡垒,不要轻举妄动……
指挥部算上她,总共有三个A级,还有一个特种部队的叶文林,具有指挥巨舰及其从属舰队的资格,并在长官无法出席的时候,可以代为指挥战斗。
如果黑暗中窥伺着他们的是可怕的他星系部队,不是一盘散沙的星际海盗,她能协调好其他人,正面对抗吗?
封闭堡垒,能躲多长时间?
如果躲不过去呢?
或者说,如果杨宁已经……
“请问长官,封闭土星堡垒吗?”
通讯器里随着这声发问,出现短暂的沉默。
“不,”傅落的眼皮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终于做了决定,“进入S级战备状态,打开最高防御范围,堡垒安全界限设在一百五十个射程单位以外,侦缉舰密集巡航,安全范围内一旦发现敌情,不予通话、不予警告,直接歼灭!”
王岩笙一直听完她的全部命令,才微微点了点头,仿佛是认可了二部可以暂时交给她,他默无声息地切断了视频通讯,奔赴自己的战斗去了。
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傅落终于成了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指挥官。
作者有话要说:卷三终


第六十九章

“我问你,如果你们地球人的军方和政府同意和谈,怎么办,”
会议室里,傅落把杨宁的位置留了出来,自己依然坐自己的位置。
堡垒溃散后,漂泊星际一年多,过得是工资得靠自己赚的倒霉日子,她原本量身做的制服已经明显松垮了下来,腰带缩了一个扣还要多。
此刻,总参所有成员、叶文林、还有耶西都列席在指挥中心隔壁的会议室里,别人尚且会给她留面子,耶西却不留情面地当场质问起来。
“别国的情况我不了解,不敢乱说,但是就我国目前而言,军政上层在这方面的意识形态还是相对比较统一的。”傅落说。
她这话说得略微官方了些,以至于一辈子只在地球上待过不到两个月的耶西没太听懂,一看他直皱眉,傅落只好换成了比较不那么正式的说法,专门为他解释了一下。
“就是说在这种节骨眼上,谁搞破坏大家就宰了谁的意思。”
这样通俗易懂多了,耶西恍然大悟。
不过随即,他又提出了新的疑问:“也许你说得对,这种时候,但凡一个国家的实权人物有一个不缺心眼,就不会任由对方主导和谈,但是民间呢?”
傅落犹豫了一下,慎重地说:“我相信地球民众的普遍受教育水平,在大是大非面前,总会有一定的荣辱观。”
“我知道你们地球人都很有思想,可是你要知道,民间力量,哪怕一开始是有信念的,一个人光靠信念能活下去的吗?你信不信,那些开始最坚定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困难的加剧,一旦反水,反水得会越彻底,因为他们必须向自己证明自己是对的。你们有那个什么……什么愚蠢的联合国人权宪章,到时候他们可以以此为凭据,随意倒戈,你们要怎么控制?”
傅落抬起头,看着耶西,一字一顿地说:“联合国宪章并不愚蠢。”
耶西这个人当海盗当惯了,思想觉悟偏低,道德水准堪忧,听了傅落的话,他十分不以为然,怠慢地耸了耸肩。
“好吧,就算它不愚蠢——傅落我问你,需求层次理论是你们人类自己的经典吧?从低到高,当一个人生存的基本需求都无法得到满足的时候,他能去追求什么‘尊严’、什么‘自我实现’吗?那不是有病吗?”
傅落张嘴欲反驳。
耶西抬手往下一压,止住了她的话头:“你也可以说,这种古典理论有局限性,需求层次在一些情况下是可以被调换的,但那始终是特例,这个你得承认吧?十分之一,我相信这个比例已经很高了,我们假设人群中十分之九是普通人,十分之一是特例人,那么你告诉我,十分之一的特例人能对抗十分之九的普通人吗?可以改变总体趋势吗?”
傅落无从反驳,说不出话来,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过,全身心地渴望能拔出枪来,在会议桌上把耶西的头打成一只烂西瓜。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平衡的杠杆,你们一方还不断的坍塌。”耶西尖锐地说,“小子——小丫头,你不要在宇宙上对地面上的事站着说话不腰疼。”
叶文林本能地想接过耶西的话茬,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住了嘴。
他环顾整个会议室,意识到这里不是特种部队,而是二部的总参处,一年多以来,傅落简直成了一个专业的海盗杀手,她一个人端过的星际海盗能赶上一个巨舰及其随从舰队的成绩,所以给她破格提升,众人都毫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