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慢慢这才收了眼泪。
景氏也终于缓和了些。
“这些年你来信,总是报喜不报忧。我瞧着你是老了,囡囡啊,吃了很多苦吧?”外祖母说了几句话,声音又哽住了。
一语,惹得景氏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收不住。
丫鬟和管事的妈妈再也不敢劝了。
已经是下午了,骄阳悬挂在庭院的树梢,将淡金色的树影投入窗棂,斑驳光影落在景氏和外祖母身上。
久别重逢的伤感,没有太多的阴郁,连眼泪也带着几分暖意。
大家虽然哭着,心情却是明艳的。
一个管事的妈妈,示意众人都下去,让景氏放心大胆在太夫人跟前诉诉苦,撒撒娇。
凌青菀被大丫鬟带了下去。去梳洗更衣,吃些东西。
大丫鬟芝英照顾凌青菀。
芝英和凌青菀算是旧识。
上次凌青菀来,也是芝英服侍她的。
再次见面,不管感情深浅,多少有点故人重逢的熟悉感,芝英就对凌青菀格外亲切。
“外祖母闪了腰,如今怎样了?”凌青菀问芝英。
“那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芝英笑道。“如今早已大好。表姑娘无须忧心。”
“是怎么闪了腰?”凌青菀追问。
太原府的来信,闪烁其词,没有明说。这让景氏和小景氏分外担心。小景氏家务事烦躁,着实走不开,才没有跟来。
回去之后,小景氏肯定还要问缘故。
凌青菀想打听清楚了。
“就......就是不小心闪了下。”芝英也含糊解释。
“怎么闪了?”凌青菀追问。
芝英不再多说。只是笑道:“表姑娘,太夫人说她已然无碍。这件事不许多提,婢子也不敢违令。”
丫鬟不敢多议论。
估计是主子们的事。
如此说来,如果不是意外,就是舅母或者表妹误伤了外祖母。所以。大家下人不敢妄议主子,都避而不谈。
凌青菀心头微凛,脸上笑容敛去了大半。
她今天见外祖母。外祖母精神矍铄,没什么伤痛。
这已经是大安了。
就这一点而言。至少还不错,凌青菀也就放心了,心情微微舒缓了几分。
“八娘的亲事,定了吗?”凌青菀又和芝英说着闲话,然后话题突然一转,问起了她表妹景八娘的亲事。
去年凌青菀来的时候,听闻景八娘要和卢家定亲。
凌青菀想聊聊卢家,很想知道卢家的近况。
可是,她和卢氏不熟,贸然提起卢家,芝英只怕会多心,外祖母事后知晓了也会猜疑。
所以,凌青只得从景八娘的亲事问起。
凌青菀是表姐,关心表妹的亲事,这无可挑剔。
“还没有。”芝英笑道,“这件事,太夫人原本就不太乐意,说卢氏门第高,怕八娘子委屈,是夫人极力主张的。
不过,卢家的二太夫人最近这一两年,身子不好,也没精力商议孩子们的亲事,就耽误下来。夫人不太高兴,已经准备把八娘子嫁到京师去。”
凌青菀微讶。
她既惊讶舅母准备放弃卢氏的亲事,准备把女儿远嫁到京里,更惊讶婶祖母的病还没有好,已经一年了。
去年凌青菀去瞧她,卢二太夫人的病还不怎么严重。
凌青菀还在想,怎么能见她哥哥卢珞一面。如今看来,倒有个好机会。
她笑笑,不再问卢家的事,只问外祖母的近况。
芝英全部告诉她。
说了片刻的话,外祖母那边来了个丫鬟,笑着凌青菀道:“表姑娘,太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景氏和外祖母见面的唏嘘,已经结束了。
凌青菀就起身,去了外祖母的屋子里。
外祖母的跟前,已经挤满了人。舅母带着景八娘、其他庶女、儿媳妇,全部过来待客了。
满屋子欢声笑语,米分暖衣香。
舅母到底是一族主母,很有涵养。去年见面时的不愉快,她没有表现半分,很喜悦和凌青菀母女说话。
“菀娘越发标致了。”舅母笑着夸奖凌青菀。
凌青菀微微低头,含笑羞涩。
景氏也笑着,礼尚往来,把景八娘狠夸一顿。景八娘就笑逐颜开,对这个姑母很喜欢。
黄昏的时候,舅舅也从营地回来了,迎接景氏。
凌青菀的几个表兄,也回家了。
“二郎做了禁军侍卫司副都指挥使?”舅舅笑着说起了安檐,问景氏道,“他什么时候再来太原府?”
禁军的副都指挥使,乃是极高的武官,比舅舅的官位还要高。
舅舅非常骄傲,好像他自己的儿子出息了一样。安檐是舅舅一手教大的孩子,舅舅比姨父还要欣慰。
几个表兄都跟安檐关系特别好,像亲兄弟,除了景五郎。
“他最近比较忙。过年的时候。应该会抽空来看您难的。”凌青菀帮着她母亲接话。
这事,景氏还真不知道,反而是凌青菀清楚。
舅舅又问:“最近忙什么?”
“舅舅,我哪里懂?”凌青菀巧笑嫣然。
舅舅就哈哈大笑。
从舅舅的朗声大笑中,可以看得出他有多么满意安檐现在的前途。
几个表兄弟也颇为喜悦。
只有景五郎扳着脸孔。
这些孩子,已经和他们小时候截然不同了,凌青菀的母亲对侄儿们分不清了。差点把五郎和六郎弄混了。
“五郎.....”景六郎和景氏说话的时候。景氏就叫错了。
景六郎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景五郎气哄哄说:“我和这个婢生子很像吗?”
他原本不敢在祖母跟前放肆的。
只是,席上舅舅提到了安檐的官职。非常得意,安檐可是舅舅一手养大成才的;又借着酒兴,舅舅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而其他表兄也觉得安檐是他们带大的,更是高兴安檐的成就。附和舅舅的谈论。
这几个表兄都知道,自己父亲只是个地方军阀。他们想要更高的成就,还需要姨父的提携。
安檐和姨父将来肯定要提拔他们的,故而他们对安檐也有了几分期盼。
而且他们彼此很亲,都把安檐当家人。人都有嫉妒心。却不会嫉妒家人,只会盼着家人更好。因为,家人好了。他们也可以得到提拔,他们的前途也会更好。
唯独景五郎嫉妒憎恶。觉得安檐是靠着他父亲,才荫蒙了那个官,没什么真才实学。
景五郎素来和安檐不和,积怨多年。突然听到满家的人,夸赞他的仇人,而他的仇人又位高权重,如何能不生气?
景五郎也喝了几杯酒,然后情绪就控制不住了。景氏又分不清他和六郎,他当场发作。
“我老了,眼睛都花了。”景氏很尴尬,仍是笑着把话题撑过去。
景五郎是嫡子,景六郎的母亲是个婢子,生了景六郎才抬成姨娘。饶是如此,他们兄弟俩都像舅舅,年纪又相仿,故而他们俩最像了。
景氏多年不来,真的分不清楚他们俩。
身为庶子的景六郎俊朗英武,高大挺拔,言谈有礼,看上去颇有贵气。
反而是那个景五郎,一脸怨恨的样子,有点小家子气,所以景氏一下子就看错了。
景六郎也尴尬,一张脸通红,无地自容。
景大郎他们兄弟,却都看舅舅的面色,不敢贸然出言调和。
“连我和这个贱种都分不清,您的确是老眼昏花了!”景五郎冷冷道。
舅舅重重把酒盏搁在桌上。
顿时,饭桌上每个人的都敛声屏息,不敢喘气说话。
舅舅脸色凝重起来,手捏得格格作响,极力控制情绪。
这个时候,外祖母轻轻将筷子搁在桌子上,笑着道:“五郎,到祖母跟前来。”
景五郎不敢不从。
这个家里,外祖母的话比舅舅还要管用。
外祖母轻轻摸了摸景五郎的头,笑着道:“这小子暴脾气,没什么心机,有什么说什么,跟他祖父一模一样的性格!”
景五郎的怒气去敛去了大半。
他非常敬重祖父,故而听说自己最像祖父,顿时与有荣焉。
舅舅的脸色也缓和几分。
“大郎,六郎,你们兄弟俩先回营地吧,今天你们父亲不回去,你们回去照料一二。”外祖母又道。
景大郎是嫡子,又是军中高官,让他陪着景六郎回去,免得六郎觉得祖母赶他走。
六郎也是如坐针毡,听闻此语,立马起身,跟着他大哥走了。
等景大郎和六郎一走,二郎又说了些逗趣的话,惹得外祖母大笑,气氛就重新松缓下来。
只是,欢愉再也找不回来了,大家不过是极力维持体面。
舅舅也没有再提安檐。
很快,宴席就散去了。
景氏和凌青菀也轻轻松了口气。
***

第190章 嫡庶

第190章嫡庶
因为景五郎,凌青菀和她母亲第一次在景氏吃饭,很不愉快。
凌青菀还好,她上次来就见识过了景五郎,心里对他不抱希望,原本就可以想象景五郎的态度。
可是凌青菀的母亲景氏,已经快十年没有回家。她在心里,娘家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太原府的人,在景氏心里简直是神圣的。
如今看来,他们和京城那些令人心烦的人物,没什么两样啊。
被侄儿这么劈头盖脸冲一顿,景氏内心尴尬、难堪、失望,半晌都难以摆脱。
“五郎怎么是个这样的性子?”景氏在心里想,“大哥和大嫂都不是这样啊,怎么五郎这般蛮横无理,没有半点大家公子的气度?”
凌青菀轻轻握住她母亲的手,希望她母亲别多心。
舅母也看得出景氏不高兴。
对此,舅母不以为意。
“孩子们吵吵闹闹,不是平常事?”舅母在心里想,“咱们家这位姑奶奶,脸色还不好,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吗?”
舅母知晓景氏家里过得不好,是老太太和安夫人时常接济她。
所以,景氏神色不济,让舅母也不愈,好像景氏不应该如此娇气。
只是,大家都是体面人,又不是孩子,舅母自然不会当面说出来这些腹诽。
舅母陪着说了片刻的话,就带着她的女儿和儿媳妇们走了。
只有凌青菀母女还在外祖母跟前。
外祖母在自己院子隔壁的小跨院,收拾几间房舍给景氏和凌青菀出。
景氏是个豁达的性格,片刻之后情绪就不见了,倒也不会和侄儿置气。
这些年。景氏没学会别的,心境却是养成了。否则,她早就被二房和老太太气死了。
外祖母多年不见女儿,自然有满心的悄悄话和女儿话。
所以,她把丫鬟和婆子们都遣了出去,只留凌青菀和景氏在跟前。
没人的时候,景氏低声问外祖母:“大哥这是怎么了。我瞧着这家里嫡庶不分。”
这是景氏的疑惑。
今天的宴席。她瞧见了几位侄儿,个个都不错,反而是嫡子景五郎。远远输了半截。
舅舅把嫡子和庶子视若一般,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在军中历练,这件事景氏不知道。
历练了几年。景二郎、三郎,六郎等。都成了铁骨铮铮又英勇无比的汉子,不管是从气质还是本事上,不输嫡子景大郎半分,甚至比景大郎还要干练。
特别是景二郎。言辞幽默,又懂得分寸,为人处事比大郎练达多了。让景氏印象深刻。
“我和你大嫂都劝过你的哥哥的。”外祖母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哥哥孝顺。但是提到这话,他连我都要顶撞的。
他说,男儿不问出身。他的儿子,个个是天纵横才,不能养成依靠父荫的纨绔。他们都从小在军中,论军功行赏,跟寒族将士一样,不问嫡庶。
军中将士都不问出身,只看前途,何况是他的儿子?
你大嫂没少跟你大哥闹,但是他的性格倔强,你大嫂哪里管得住他?我说了他几句,他连我都要顶撞的,说我们是妇人短见。
能怎么办呢?
倘或孩子们都在家里,我还能说说。他们全部在军营长大。军政大事,我们女人家半句话也插不上,只得任由他们了。”
说到这里,外祖母就叹了口气。
景氏也沉默。
大哥的家务事,她也不好插嘴。
这到底是好是坏,景氏也不知道。其实,她只是个内宅妇人,没什么见识罢了。
屋子里就沉默下来。
半晌,凌青菀打破沉寂,接了一句:“五哥怨气很重。”
景五郎的确怨气大。
兄弟几个,包括安檐在内,景五郎最不受重视。
他们还小的时候,兄弟几个顶着炎炎烈日习武,好几个热得中暑昏死,却被泼醒继续练,包括才五岁的景六郎。
可是,景五郎吃不得这个苦。
他跑回家跟舅母哭:“太热了,娘,儿子都要热死了。”
舅母非常心疼,她就跟舅舅闹。
舅舅很烦心这些事,舅母闹得狠了,又因为舅母有景家的把柄,舅舅只得让步。
于是,大热天,景五郎坐在阴凉的大帐内,喝着凉水,身边有人打扇,笑盈盈看着校场上的兄弟们。
他甚至冷嘲热讽。
结果到了年终考校,他武艺不如兄弟们,箭法枪法马术皆被比下去,军法也稀松平常,别说跟哥哥们比,连年幼的六郎都不如。
他比输了,又怪舅舅不分嫡庶,让庶子和他同样参军,和他平等去比试。
他从来不追求自身的进步,只恨舅舅把机会平分给他的庶弟们。
好像没有庶弟们跟他比,他就可以赢得尊重一样。
从此,舅舅就觉得景五郎难以雕琢,要对他更狠些。
这样一来,景五郎反而以为舅舅是针对他。
父亲针对他,他就越发叛逆。
景五郎怕舅舅,不敢同舅舅闹,只得和兄弟们生气,觉得是兄弟们分夺了舅舅对他的疼爱。
景五郎又跟舅母亲昵。
舅母时常跟你灌输嫡庶的观念,这就如景五郎越发不平:明明是低贱的庶子,凭什么跟他一样?
矛盾也就越积越深。
对此,外祖母颇为无奈,甚至有些心烦。
“我们家,从前也是寒门祚户,不像京城那些高门。我们靠身份和姓氏,不能给孩子们一碗饭吃。你大哥这点军权,还不能自己做主,所以他对儿子们都严格。”外祖母又道。
舅舅是希望,他的儿子们都去自己去争。
在军中。孩子们都用努力和勤奋来换取军功,比普通将士辛苦万分。
当年安檐在军中,就是因为那般艰辛,才练就一身铜皮铁骨。
若是非要因为他们的出身就把他们降下去,抬举不学无术的景五郎,也是委屈了孩子们。
再说,打仗靠得是本事。不是嫡庶。
赢得尊重的手段是努力上进。而不是身份。
再说,就不当景二郎、三郎六郎他们是庶子,只当他们是个普通的将士。他们的刻苦也是值得赞赏的。
所以这几年,外祖母也不多说什么。
她只推说不好管舅舅,其实暗地里,是赞同舅舅的做法。
可她到底不能公然表明。惹得儿媳妇不快,所以外祖母总是推说自己是无知妇孺。不知情。
“五郎是怨气重。”外祖母说罢,又无奈道,“现在别说他的庶兄,就是六郎在军中的地位。都比他高。
六郎从小就沉默寡言,在军中习武、读书最是刻苦,将士们多推崇他。跟随他。五郎比不过他的哥哥们,现在就逮住六郎欺负。”
景六郎年纪比景五郎小。但是在军中地位比景五郎高。
出身寒族的将士们,是不会看身份地位的,他们只看本事。而景六郎武艺高强,礼贤下士,深得将士们的爱戴。
但是,他的嫡兄景五郎却时常因此而不平,总是找事欺负他,这让景六郎也颇为苦恼。
景氏听了,叹气半晌。
晚上,凌青菀和她母亲睡。
景氏有点失眠。
“娘,您还在想表兄们的事?”凌青菀问母亲。
景氏点点头,道:“是啊。”
“娘,景五郎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凌青菀道,“出身自然需要重视,但是我最恨用出身去欺压旁人的。
假如景五郎刻苦努力,而舅舅反而打压他而去抬举庶子,那是嫡庶不分。
现在,明明就是表兄们个个都勤奋努力,唯独景五郎不学无术,想依靠嫡子的身份坐享其成。
舅舅今天的地位,都是自己打拼的,他最了解其中艰辛,岂会被儿子们毁了他的功业?景五郎有多废您不知道,他连我都打不过......”
“什么?”景氏惊愕,立马坐了起来。
她一下子就抓住了凌青菀话里的漏洞。
凌青菀也自悔失言,遮掩着笑道:“我不过是打个比喻啊。”
“你别瞒我!”景氏严肃道,“你上次到太原府,和你五表兄打架了?”
凌青菀很讨厌景五郎。
特别是景五郎比不过安檐,嫉妒安檐,不能在校场上光明正大赢安檐,用些阴险的手段污蔑安檐,令凌青菀愤怒。
凌青菀一个女人,都比他英气几分。
景五郎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叫人不齿。
“是。”凌青菀沉默一下,然后就承认了,“娘,这可不是我的错,您不知晓景五郎他多么过分!”
凌青菀就把当时的事情,告诉了她母亲。说到景五郎公然羞辱安檐,凌青菀义愤填膺。
她的情绪,也感染了她母亲。
所以,景氏听了,沉吟半晌,并没有立马就骂凌青菀。
“你一个姑娘家,到太原府来打表兄,传出去如何了得?”景氏半天才叹了口气,里并没有太多的责备。
她只是有点嗔怪,语气软软的。
凌青菀就依偎着她母亲。
景氏轻轻摸她的头发,柔嫩的手指缓缓在她的青丝里穿梭。
“咦,你头发从前柔软浓密,如今怎么硬了些?”景氏突然笑道,“头发太硬了,不好看。”
凌青菀微怔。
她心里没由来的慌了下。
***

第191章相约

第191章相约
景氏说,凌青菀的头发不一样了,这让凌青菀很是心慌。
“我没有害死菀儿。”这话对她而言,没什么值得安慰的。
凌青菀去世的时候,她正巧被石庭弄到了凌青菀的肉身里,她延续了凌青菀的生命。
可除了石庭自己,还有谁相信这话是真的?就是卢玉自己,说起来也有几分不踏实的忐忑。
她都只敢信七成。
景氏的话,凌青菀心头微梗。
她沉默不答。
景氏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很快把这件事放过去。
“......娘,外祖母说了她是如何闪了腰吗?”凌青菀问景氏,转移了话题。
景氏微微沉默。
“外祖母让不要多提,已经好了。”景氏道,“当时闪了腰,不知自己还有多少岁月,很想我和你姨母。
如今大好,和从前一样无碍,就说算了,不要多提。她还说,是自己下炕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下,人老了腿脚不便。”
凌青菀微微蹙眉。
这种推脱之词,反而叫人忧心。
凌青菀猜想,应该是景五郎兄妹无意所为,孩子们不懂事,顶撞了外祖母。
“你也莫要多问。”景氏又叮嘱凌青菀,“居家就是本糊涂账。一家人算得那么清楚,日子就不要过了。你外祖母处事有自己的法度,我们无需替她操心。”
景氏年纪大了,当家二十多年,知道平衡家里众人的艰难。
有时候计较得太清楚。并非好事。
舅舅尊重外祖母,舅母对外祖母更是敬畏有加。就像今天景五郎挑衅,外祖母几句话,他就不敢多言了。
可见,外祖母在家里还是有地位的。
这就足够了。
哪怕真的是孩子伤了外祖母,也是无心之过,并非故意欺负外祖母。
孩子们不小心。误伤了外祖母。原本就是过失,作为长辈自然不会深究不放,惹得一家人不得安宁。
凌青菀仍是蹙眉。
她年纪小。还没有练成如此豁达宽容的性格。
“你这孩子,性格烈得很,像你姨母。”景氏笑着道。
凌青菀素日沉默少语,贞静贤淑。可是真的遇到了事,她也半步不退。非常强悍。
这一点和景氏不像,反而有点小景氏的样子。
“也该是安家的儿媳妇。”景氏心里这样想。
母女俩闲聊片刻,也就睡下了。
凌青菀抱着她母亲的腰,不肯撒手。
景氏不知缘故。倒也喜欢女儿和她亲昵,就笑着摸了女儿的头,低声说了句“好孩子”。然后沉沉进入梦乡。
凌青菀却是一夜无眠。
她心里兜兜转转了好些事。
可能是一开始的记忆错乱,又因为有凌青菀的血脉。让卢玉以为景氏就是她母亲。
所以,哪怕真的想起来自己是另一个人,在潜意识里,她仍是把景氏当成娘。
未卜的前途,让她心慌;即将失去做景氏女儿的资格,更是令她痛苦不堪。
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如今才有了个依靠。
偏偏,这份亲情和安檐的爱情一样,都是镜花水月,难以长久。
第二天,凌青菀起得很早。
昨夜下了些雨,故而早起白雾茫茫。晨曦熹微中,轻纱般的薄雾缠绕着碧树虬枝,触目望去,处处似仙境。
片刻之后,一轮明日冉冉东升。
朝阳染红了天际,云层似锦缎般璀璨艳丽。霞光映在脸上,让凌青菀的双颊也是红润饱满,一响酣睡后精神劲足。
等凌青菀梳洗好了,景氏才醒。
“娘,我今天要出去玩!”凌青菀对她母亲道,说罢就自己先跑了。
景氏大惊,在身后喊:“你要去哪里啊?”
凌青菀已经咚咚咚跑出了小院,一溜烟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