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长越像卢玉,石庭就越来越难过。他放弃了她,哪怕是她所愿,仍让他心里发苦。
好半天,石庭才慢慢叹了口气,悲伤道:“安二郎真是我见过最恶毒的人!他明知我这幅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是不能见人的,他却把你带了来。
往后,你再也不会欣赏我了,只感觉我鬼模鬼样的,阴森恐怖。现在是不是丑得骇人?”
凌青菀再也忍不住,眼睛簌簌落下来。
安檐就轻轻揽了她的肩膀,柔声劝慰她:“他没事。你听到了不曾,他还有一堆废话,还会抱怨,还能考虑自己是否好看,精神不错!”
凌青菀的眼泪流得更凶。
安檐和石庭一唱一和,就是想安慰凌青菀。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有了这种默契。殊不知这些话,只会让凌青菀更难过。
凌青菀明白,安檐之所以善待石庭,是因为石庭救了凌青菀。
石庭是因为凌青菀变成了现在这样。
至少,一半是因为凌青菀。
若不是石庭,现在凌青菀也是这幅样子,也许只有一半,但是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旁人替自己受苦,凌青菀既愧疚又忐忑,甚是难受,她不喜欢这样亏欠旁人的。
石庭是凌青菀两辈子见过最俊美无双的男子。他天生面如傅米分,五官精致,身材恰到好处的修长,既不会偏壮,又不至于瘦弱。
现在的石庭,已经完全没了从前的模样。
他整个瘦了一大半!
他的肌肤从透明白皙变成了干裂枯黄,他的胳膊似枯枝一样,能看见骨头的样子。
若没有那层皮,石庭现在完全就是个骷髅。
“你好一点了吗?”凌青菀好半晌才将眼泪敛去,清了清嗓子问石庭。
已经这样了,再哭哭啼啼也无济于事,还很烦人。凌青菀将心里的悲怆压住,尽量用石庭和安檐一样轻松的口吻说话。
但是,她的声音仍是潮潮的,听上去很悲切。
“好多了。”石庭说。
“是哪里不舒服?”凌青菀蹲下身子,想给石庭把脉。可是触及他的双手,凌青菀感受到了冰一样的寒冷,没有半分热乎气。
那是凌青菀曾经承受的寒。
凌青菀已经全然明白了。
石庭和凌青菀一样,他们承受着重生的痛楚,就是将要临终前的苦劫再磨砺一回。
凌青菀是冷如身在寒潭,石庭是宛如万箭穿心。那些痛苦,是他们灵魂上的。
哪怕再高明的大夫,也看不着伤口,摸不到脉象,但是痛苦是实实在在的,是治不好的。
石庭用法阵,将凌青菀的痛苦,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虽然凌青菀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弄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凌青菀的病痛好得莫名其妙,石庭却添了这份蚀骨的寒冷。
于是,他一个人扛住两份痛苦。
凌青菀曾经煎熬了一段时间,她知道寒凉的辛苦,而石庭还有他的万箭穿心之痛。
那些痛,痛得吐血。
凌青菀的眼泪,猛然又涌上来。
这份痛楚,安檐也许无法理解。凌青菀却是知晓的。
“自从她跟了你,就爱哭了。”石庭看着凌青菀半蹲在躺椅旁边,哭得厉害,肩头一耸一耸的,就对安檐道,“她从前没这么爱哭!”
好似都是安檐的错。
不过,一个女人跟了男人就变得软弱。说明她过得很好。男人保护着她,石庭又很欣慰。
安檐则瞪他。
“好了,好了。”石庭又对凌青菀道。“不要哭,我已经好了很多。再说了,一份痛是挨,两份痛也是挨。我无所谓了。”
凌青菀已经跪在了地上,将头埋在石庭的躺椅上。
她没有出声。却哭得身子发抖。
眼泪将锦被打湿。
“你倒是劝劝啊!”石庭费力说了半天,凌青菀还在哭,而安檐居然神态悠然站在一旁,石庭就冲他吼了句。
一开始凌青菀哭。石庭还很受用,觉得她有点良心,没白为她受了这些苦。
可是。她哭得没完,石庭既心疼又烦躁。心想怎么才能让她别哭。
安檐听了石庭的话,耸耸肩,依旧不语。
石庭气急了:“你再不劝,我就要抱她了啊。”
安檐脸色微沉,这个时候才上前,将凌青菀拉了起来,带到了屋外。
石庭侧耳,只能听到一些细细的说话声。
他这时候才惊觉自己一身的冷汗,耗尽了力气。今天说的话,比之前四五天加起来还要多,太阳穴隐隐作痛,心口也发闷。
他喘不上来气,无力躺了下去。
歇了半天,石庭总算感觉呼吸正常,能透过来气。
凌青菀和石庭重新进来了。
没人察觉石庭的状态更差了,因为他已经是半人半鬼的模样,脸色紫青干瘪,看不出任何的变化,只是石庭自己心里清楚。
“跟我回京吧,我照顾你。”凌青菀对石庭道,“你分了我一半的病痛,总不能我安享富贵,你在这里形单影只。”
石庭微笑。
他光微笑,都费了很大的力。
他暗中歇口气,才对凌青菀道:“这不好!你瞧着我的样子,还能救吗?我大概没几天活头了,迟早也是死。我倒不怕什么,原本就是死过一次的,借了副皮囊而已。
我跟着你回去,且不说你怎么安置我,你们家人怎么议论,安家的人怎么议论,单说若是我死在你眼前,你后半辈子怎么安心?还不如我留在这里,你就当我还活着......”
“闭嘴!”凌青菀厉声咆哮。
她的眼睛又红了。
“将他扛走!”凌青菀吩咐安檐,“走吧,回京!”
安檐没有动,有点无奈。
“九娘......”石庭声音虚弱,“别固执了,你们回去吧,我还住在这里。这里的风水好,更利于我养病......”
“京里一样有好的风水地!这地方若是真的好,你的病早就痊愈了,你别自欺欺人!”凌青菀道,“我会给你请名医的。哪怕你好不了,死也要死在我面前!”
说罢,她转身先出去了,留下了安檐和石庭在屋子里。
两人男人相视一眼,彼此眼睛都很安静,似古潭无波。
“你怎么没拦住她?”石庭抱怨安檐,“这点事都做不好!”
安檐却不理会他的埋怨,只是问他:“要我抱着你,还是扛着你?”
石庭一阵恶寒,连忙道:“扛着,扛着!”
于是,安檐就用锦被将石庭一裹,扛在肩上,像扛个麻袋,走了出去。
凌青菀惊呆了:“你要害死他啊?他都病成这样,你就不能好好抱着吗?”
“不能!”出声的却是石庭。
安檐无奈耸耸肩,扛着石庭出了树林。
石庭的小厮将剩下的东西收拾收拾,也跟着走了。
***
第237章 挑拨
第237章挑拨
石庭回来的第二天,盛京城里下雪了。
凌青菀早起,梳洗之后准备去看石庭。
大雪纷纷扬扬,缠绵缭绕,庭院处处白皑皑的,树梢堆满了晶莹,似开了满树的梨花。
“又要出去?”景氏惊疑问凌青菀。
这几天,凌青菀几乎不沾家。
别说一个姑娘家,就是男孩子,这样天天在外头混,父母也要担心的。景氏忍了几天,今天终于没忍住,追着问了一句。
“嗯,我今天早点回来。”凌青菀道。
她没有打算解释,因为还没有合适的说辞。
景氏还想问,但是凌青菀已经走远了。她穿着绿色绣百蝶穿花的风氅,将兜帽戴在头上,就这么走入雪里。那些飞扬的鹅毛大雪,争先恐后往她身上浇。
她似一道绿影,穿过雪白的纱幔,宛如稍纵即逝的繁华秀景,消失在景氏的视线里。
景氏叹了口气。
凌青菀出了门,准备直接去石庭的昭池坊。走了一半,她想起曾经王七郎爱吃的几样点心,就对车夫道:“转到东市去!”
已经到了年关,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东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街道落满了雪,都被行人踩上去,就变得泥泞不堪,坑坑洼洼的。
凌青菀穿着木屐,在莲生的搀扶之下,走得特别慢,生怕跌跤了。
她寻找自己记得的几家店铺,买王七郎喜欢的糕点,却在一家玉器铺子门口,遇到了熟人。
是周又麟。
看到周又麟。凌青菀先是神色一敛。
周又麟穿着玄色大氅,先出来,下了台阶,手里撑着油布雨伞,转身去搀扶一个着大红色羽缎风氅的女子。
红与黑交融,在茫茫白色的雪景中格外艳丽醒目,没人不注意他们。
那女子圆圆的脸。看上去一团孩子气。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娇憨可爱。
是建宁侯府的三姑娘,周又麟的新婚妻子。
周又麟是九月成亲的。
他成亲前两天。特意找安檐喝酒,喝个烂醉,言辞之中似乎想要回那条狗。
安檐骂了他一顿,他才安生些。顺顺利利把婚事给成了。
而后,凌青菀就再也没听说过他的事。安檐从来不说,似乎很忌讳,但是凌青菀无所谓,她对周又麟别说亲切。就是基本的好感都没有。
她对周又麟一直心存芥蒂,大概是被他小时候欺负太多次了,留下来阴影太强烈。
可陡然再见。看到他和他的妻子,郎才女貌。竟是十分般配,凌青菀唇角微翘,也觉得甚好。
虽然他们对凌青菀而言,都是两个陌生人。
周又麟小时候经常欺负九娘,那些恩怨的往事,凌青菀打算一笔勾销了。
至于他的情谊,凌青菀想也没想过,她不敢生受。
周又麟的雨伞,全部撑到了他妻子头上,结果自己的黑发上落满了雪,似白了头。
他妻子俯身,含笑将他头上的雪拂去。
然后,周又麟的妻子瞥见了凌青菀。
“凌姑娘。”她喊凌青菀。
今年四月份,在元阳郡主的画舫上,凌青菀和周又麟的妻子见过一面,她当时也是这幅甜美模样,笑嘻嘻告诉凌青菀,她是刘三娘,建平侯的三姑娘。
她看到了凌青菀换元阳郡主的酒,却没有嚷出来,当时凌青菀很感激她。
刘三娘一喊,周又麟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抹翠绿。
那个穿着绿色风氅的女孩子,静静站在那里,似一株迎风的淡柳,细细长长的矗立在风雪中,婀娜多姿。
周又麟突然身子一僵。
“九娘......”他情不自禁低呼,同时人有点迷惘,不知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为什么九娘就这么直截了当走到了他跟前?
那翠绿色的身影,带着几分矜持的淡笑,冲周又麟走过来。像雪一样莹润白皙的肌肤,圆溜溜乌黑的眸子,挺秀的鼻梁,纤柔的下颌,和卢玉一模一样。
周又麟无意思的后退了两步。
哪怕对卢玉朝思暮想,突然大白天看到她的鬼神,也是叫人心里惊骇惶恐的。
“周大人,周夫人。”鬼魂却说话了。
她的声音有点醇厚,带着浓浓的京师口味,不像卢玉。卢玉说话是太原口音,太原府的人舌根子比较柔软,所以姑娘家说话和软绵柔,不像京师那么厚重。
周又麟这才回神。
凌青菀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仔细一看,却并不是卢玉,除了肌肤,五官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若说非要像,就是她们都是天鹅颈,流水肩,细柳腰,又都特别白皙,再穿着卢玉喜欢的绿色,远远看上去,简直神似。
哪怕再像,也都不是卢玉了。
周又麟心头闪过浓浓的伤感。
他的伤感没有隐藏好,凌青菀看到了,刘三娘也看到了。于是,刘三娘有意无意瞥了眼她丈夫,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下。
“凌姑娘,您也来置办年货吗?”刘三娘柔声和凌青菀说话,关系好似不错。
凌青菀笑道:“不是,我来买些点心......”
她想和周又麟敬而远之。
至于周又麟的妻子,凌青菀更是避之莫及,况且不知对方的性情,凌青菀更不会贸然相交的。
“正巧了,我也想买些糕点。”刘三娘娇软笑道,“东市最出名的点心铺子,是不是稻香阁?咱们一块儿去买些吧。”
凌青菀摇摇头,拒绝和他们同行,道:“我吃不惯南派的点心,你们去吧,我自己闲逛片刻。不敢打搅二位,告辞了。”
说罢,不等刘三娘再说什么,凌青菀折身走了。
她穿着绿色的风氅,风卷起绿浪曳曳,隐没在白雪中,片刻就没了踪迹。
刘三娘看着凌青菀的背影消失。叹了口气说:“我和她有过一面之缘。想着与她要善交,万万不能得罪她的,不成想吃了个闭门羹。”
刘三娘声音软软的。有点像卢玉的口吻,此刻很是难堪的叹气。
周又麟听闻此语,回过神来,有点心疼她的尴尬。道:“你莫要妄自菲薄!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家,你的身份都远胜过她。没什么不能得罪她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愤然。
周又麟自幼和安檐亲近,可是最近这些日子,安檐很疏远他,周又麟一开始还不知道缘故。后来先皇去世。安檐权势剧增,平步青云,周又麟就知道。那时候安檐已经巴结上了先皇,不将周又麟放在眼里了。
周又麟既气氛又难过。
现在。他周又麟的妻子,居然说安檐的未婚妻子不能得罪,让周又麟倍感丢脸。
他应该给妻子荣耀,而不是让她战战兢兢的过日子,要奉承这个、奉承那样。
奉承也无所谓,可是不应该奉承安檐的妻子啊!
想到这里,周又麟对安檐的不快,又添了几分。
“不是这个缘故,是她的为人......”刘三娘欲言又止,“总之,不能得罪她就是了。”
“什么?”周又麟回神,“她为人如何?”
周又麟没想到刘三娘会说议论凌青菀的为人。说实在话,周又麟对凌青菀的秉性没有太多的兴趣,可是刘三娘这么一说,自然是有一番隐情的。
凌青菀关乎安檐,周又麟就不由多问了一句。
刘三娘尴尬笑笑,不着痕迹将伞往丈夫头上推了推,两人继续上街。
“说啊。”周又麟是直爽性格,最受不了拐弯抹角之事,心里不免烦躁起来。
他一烦躁,说话声音就有点重。
“就.....就是......”刘三娘难以启齿,“我不想在背后议人是非,四郎你莫要再问了。你放心,我不会教她算计我的......”
周又麟浓眉微拧。
不能得罪、教她算计......
刘三娘已经等于说了!
她觉得凌青菀心思不善,阴险狡诈,是个不好相处的。这倒是令周又麟很意外,因为他印象中,安檐的表妹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三娘是闺中女子,她总能听到一些闺中私密话,可能我们男人还不知道。听她这么说,安檐的未婚妻子,莫不是个程府极深的人?”周又麟心想。
他想提醒安檐。
“......安家和凌家地位悬殊,此女却能得到安宰相、安夫人和安檐的一致器重,兴许她真的有点能耐啊!不行,我得提醒安檐,免得叫他吃了亏。”周又麟又想。
他跟安檐生气,那是他们兄弟内部的矛盾;而凌青菀算计安檐,周又麟照样与她同仇敌忾!
周又麟当时没问什么。
晚夕回到家里,夫妻俩歇下,周又麟想起凌青菀刻意模仿卢玉,似乎也是别有用心,虽然不知道凌青菀的用心是什么。
经过刘三娘上午的那番话,周又麟越想越不对劲,越发觉得凌青菀面目可憎。
“三娘,你说凌家姑娘,她到底会什么算计?”周又麟问刘三娘。
刘三娘咬牙沉吟。
“哎呀,我不想多说!”刘三娘娇软笑着,趴到了枕头上,将头埋在枕巾里。
周又麟就愣在那里。
其实,刘三娘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长得娇憨动人,一副天真极致的模样。
只是,周又麟受不了她撒娇。
她有时候会做有些非常孩子气的动作,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比如用手捂住脸啊、把头埋在枕头里啊等,周又麟心里就一阵反胃。
他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想起卢玉。
卢玉从来不这样!
只要是卢玉没有的习性,周又麟就反感。
“生气啦?”刘三娘见他没有来哄自己,就自己寻了个台阶,抬起头笑着问周又麟。
周又麟却躺下,不理会她。
片刻之后,帐子里浮动刘三娘有点忐忑的声音,绵软娇滴:“我也是听人说过她,才特意留意她的。我听人说,她因为生得好,是个水性杨花,和曾经隔壁的石庭暗通款曲,两人早已情投意合......”
周又麟猛然坐起来。
***
第238章 嫉妒
第238章嫉妒
刘三娘的话,让周又麟震惊,他猛然坐起来,脸色铁青,想立马去找到安檐,把这件事告诉安檐。
他是相信刘三娘的,刘三娘不会撒谎。她一派天真,有点单纯可爱,没什么城府。
周又麟穿鞋下床。
他的妻子似乎吓到了,连忙问:“四郎,你做什么?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周又麟穿着中衣,在屋子里踱步。
幸而屋子里不冷,烧着暖暖的地龙。落足有声,周又麟来回的徘徊,把值夜的丫鬟们都惊醒了。
屋子里的帘栊被撩起两三次。
而后,周又麟又把丫鬟们都遣走。
刘三娘爬起来,给周又麟加了件棉衣,柔声道:“四郎,若是我做的不好,你提点我,你别自己生气。”
她秋水盈眸,楚楚可怜看着周又麟,甚是委屈的样子,叫人心疼不已。
只是,周又麟没法子对她心疼。哪怕她再动人,对周又麟而言都只是一份责任,而非情谊。
周又麟倏然平静了些。
“应该怎么告诉安檐呢?”周又麟心想,“贸贸然冲到安家去,自然不适合。”
周又麟非常憎恶背叛。
卢玉背叛他的那种痛苦,他至今记忆犹新,想起来就遍体生寒,心头宛如千刀万剐。
他恨引诱卢玉不守规矩的男人,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方解心头之恨!当然,他也恨卢玉,只是很快随着卢玉的死。这种恨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周又麟没有亲兄弟,他是把安檐当兄弟的。
作为哥哥,哪怕是弟弟有了矛盾,兄弟俩感情仍在。周又麟虽然比较调皮,却被他母亲汝宁长公主保护得很好,心地柔软善良,他不想安檐承受他曾经承受的痛苦。
所以。直直奔到安家。将这件事告知安檐,安檐只怕不相信,还会觉得周又麟在挑拨离间。用心狠毒。
周又麟私觉这样是非常不妥善的,需得想个法子,好让安檐能相信他的话。
“四郎......”刘三娘还在低声喊他。
周又麟就重新上了床,道:“睡觉吧。”
他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今天心情起伏很大,从一开始遇到凌青菀。觉得她很像卢玉开始,就不太平顺。
此刻,他又想起了卢玉。年幼时第一次见到她,她站在梨花树下。那满树的晶莹雪花似雨,将米分白的花瓣落在她的周身,她似一樽雪化成的娃娃。白皙通透,婷婷不语。
四周的话好似全开了。周又麟闻到了花香,他好像站在百花盛绽的天堂,花海炫目,都不及她眉眼的清秀。
如今回想起来,心头仍能泛出几缕幽香,念念不忘。
“四郎,都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刘三娘犹自道歉。
“我没有生气,睡觉吧。”周又麟翻个身,背对着刘三娘。
周又麟心里的秘密,从未打算告知与人,哪怕是他的妻子。卢玉的那段过往,他很清楚有人知道,只要有心打听,肯定能猜到。
刘三娘也许是知情的,毕竟建平侯府也是高门望族,深得先帝器重,这点消息应该能打听到。
刘三娘估计也知道卢玉的背叛、周又麟当初离京三年的原因,说不定在心里可怜他。
想到这里,周又麟就冒火,他不想要任何人的可怜,更不想要旁人知晓卢玉的不贞。
哪怕死了,周又麟都希望卢玉是圣洁的。
可是,刘三娘不会主动问卢玉的,周又麟更不会主动提及。
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周又麟有时候反感刘三娘。他虽然亲口答应了这门亲事,也尊重刘家和刘三娘,只是心底偶然泛起来的厌恶,是没有任何理智的。
虽然他的感情没有理智,他的人却有,所以他总是能将那些小反感一一压下,尽量和刘三娘相敬如宾。
“我知道你怪我了。”刘三娘声音很低,又有点发潮,似乎要哭起来,“我不该学得像个长舌妇,再背后说三道四的。”
周又麟觉得,不好好安慰她,今晚只怕睡不着,刘三娘要唠叨个不停。
吼她两句,兴许她能安静些?
可周又麟做不出来。因为心里没那么爱她,甚至有点反感她,这让周又麟觉得亏欠了她的,好似对她不够真心。再对她发脾气,岂不是更负了她?
那还是个人吗?
周又麟只得耐着性子,坐起来对刘三娘道:“事情也分大小的。你告诉我的,都是大事情,影响至关重大,怎么可以说自己是长舌妇?”
刘三娘听了,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扑到了周又麟的怀里。
“四郎,你真是个好人!”刘三娘甜甜说道。她将头依靠在周又麟的胸膛,周又麟就能闻到她头发里的玫瑰清香,那个味道和他母亲汝宁长公主的类似,让周又麟心里又起了几分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