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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是青鸟,是……青鸾。”卓扬的声音隔着时空传来,我身子一轻,只见眼前的景象已然换作了开始的密室,倒是我的式神青鸟在冲向那把已然成形的夏禹剑时突然像刹车般停住了,然后绕着卓扬的长剑转了一圈,实在让我无法理解。
“青鸾雏凤,果然是天生一对。”君柏的声音插了进来。
“雏凤?难道这把剑叫雏凤?”我愣住了。
“雏凤剑。”君柏道。
我:“雏凤剑?”
“……你以为自己是复读机么?”卓扬说着绷紧的脸上抽了一抽,随即道:“你知道一个词叫作鸾凤和鸣么?”
我:“我知道一个词叫颠鸾倒凤。”
卓扬:“……”
我话音落,他的眉角似乎抽的更厉害了,不过即使如此,他的面庞也依旧没曾移开过面前的保险柜,顺着他的视线,我忙也将目光移了过去。
白炽灯昏暗的光线下,剑形的钥匙此时正同时和式神青鸾、凤雏剑互相感应着,募地,头顶啪地一声响,灯丝被烧断了。忽来的黑暗中,牵系在他们彼此间的光束也变得明朗,那就像是数以万计的发光丝线彼此缠绕般,组成了一张令人费解的迷宫图。而我在一旁看着,只觉那其实也如似古巴特农神庙中的女神在低头抚奏怀中的金色竖琴,敞阔的大殿上,悠长的音调经久盘桓,仿佛是星河纪年时投影向天地的洪荒。
“时间就要到了。”猝不及防间,君柏说。
“你是指三界之门快要锁上了吗?”看着眼前的景象,我忍不住问。
“不,是我要离开了。”他顿了顿,看向我和卓扬也像是凝住了,“我和小卓不一样,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羁绊……”
“所以,我已经决定回去了,回家。”
“什么?”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朋友,”他朝我伸出手掌,也就是在这时,我才猛地发现在他手心里并没有和我一样的图腾符号。“路易斯种下的标记只能同时供5个人使用,从现在算起60秒后,他自己、你、小卓、陆温茗、还有阮誉就会从这个域回到开始设定好的地点里。”他简单给了句的解释。
但我对这个解释却无法接受,倒是他也未准备给我说下去的机会,而是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以一副叮嘱的口吻道:“以后我不在了,还要拜托你以你的异能作小卓的‘盾牌’。”
我仍旧摇头。
“真要走了么?”下秒,一度沉声的卓扬向他抬起了眼。
一时间,气氛也变得压抑和肃然,这让我很不习惯,但我再不习惯,也无法走出现在的困局。
“小卓,你知道吗?”君柏说着向保险柜移动了半步,“其实相比起我,我一直都觉得你更像个真正的天族,但是有一点——”
“你太偏执。但说实话,换作是我,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牺牲那样长的时间去等那位命中注定的人出现,我不是怕我等不过时间,而是怕她也许永远也不会出现。但,你做到了。”又一顿,他仿佛斟酌了一下措辞:
“以前,我一直都不明白云珂到底有什么好?但现在我明白了,她让你开了窍,就是她最大的好。也许,爱——就是人界区别于天界的最大的天赋。”
“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我不认为是什么丢脸的事。”卓扬看了我一眼,“云珂是云珂,葛叶是葛叶,即使她们有着完全相同的一张脸,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见过唯心的,没见过你这么唯心的。”我低低嘟囔了一声,但不知为何,眼眶却红了,想我葛叶从来嫌人矫情,但不想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矫情的一天。可,此时此刻,终究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因为有人即将别离,并且是在我完全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
人生就是不断的放下,而遗憾的是,我们还没来记得好好道别。
我忽然记起了这句话,但我知道,我其实并不想记起这句话。于是我只好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地向那墨绿色的保险柜接近,幽暗的光线下,我恍然发现了他的特异之处,那其实来自于他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银色指环,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款式,却强大到能将这整个‘域’中的我们都覆上属于他的银光。而在这时我也终于明白,他的异能是——防御。
“小朋友,我知道游戏打的还不错。”他鼓励似地朝我点了点头,“以后,别忘了把你的‘叶飞白’练满,还有,下一次洗点别再错了,她的资质最适合的,是半封半辅助系。”
随着他一语双关的话落下,募然间,保险柜也发生了变化,果然,正如他开始所说的,三界之门从来都不是具象的形容,而是……
我看见了一星河涡旋般的光。
但,我又好像不止看到了一星河涡旋般的光。
事实上,这样的景象的确让人很难形容,因为它给人最大的感受并不在于它的形态,而是它出现以后产生的视觉冲击。
那就像是在最接近天阙的地方目睹了神明的眼眸,但可惜的是,尽管你也穷极一切想要向人描述它,可就在你看见它的一瞬,你就已经清楚,有些事物的存在,原本就只是为铭刻进你的记忆里的。
因为那并不是星光,而是——神迹。
在那神迹之中,紧接着是那柄诞生于传说的长剑,洞穿了神明的眼眸——
这,也是我脑中最后残存的有意识的影象。
第91章 三界之门(3)
我知道自己是在大脑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被催眠的,这让我无法理解。不过……
我揉了揉眼,思绪却被眼前的景象弄的一阵恍惚,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卓扬磁性的声音,
“释放‘冥想’后的一段时间,你的身体就会进入睡眠状态,不过葛叶你不用担心,我们都在这里。”
敏锐捕捉到了我们这一关键词,我猛地坐起身看向了大家,此刻,熟悉亮着一盏水晶吊灯的客厅里,陆温茗、阮誉、路易斯正环坐在我的对面,他们的模样仿佛刚刚谈完事,脸上的表情也松了许多。
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于是我坐直了身子,问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
我指的是温尘那边的事,实在在碧园山庄周唯家的老公寓分开以后,那边的后续我就不再清楚了,毕竟在我看来,既然温尘一直都心心念念着云珂,那么自然就不可能这么轻易放手。还有,周唯和阮誉是怎样从温尘那里逃脱的,以及,陆温茗又为什么会在半路失踪?
然而,对于一连串我的问题,他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选择向我道出了这整件事的逻辑:
原来,剑灵跟夏禹剑结合的计划早在四年前就应该进行,因为在那时,三界间的裂缝已经开始产生。但,且不说那时的我能为太低,即使不低,这一做法也必然会牺牲掉我,所以师父为了保全我并不让我知道真相,就故意失踪,但其实,他是去找寻一样东西——长庚酒。这点,实际上也就对应了一开始柳姨在塔罗占卜里的那张审判牌——复活。
因为长庚酒的作用对真正的剑灵来说是保存本体,而对我来说,则是确保当剑灵离开我时,本身命魂有缺的我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找寻长庚酒的时间,阮誉花了整整四年。不过,并不是说在这四年里,他只做了这一件事,至于另外一件同样重要的,就是任阗恺。可以说,任阗恺这根隐线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埋下,但让大家没有料到的是,纵使任阗恺能为卓越,也依旧无法撼动早已入魔的周子分毫。所以这才有了夏禹剑在刚刚现世以后又遭人抢夺这一说。
然而,在这之前,甚至没有人怀疑到身为附中音乐教师的温尘就是周子。对此,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也在等夏禹剑的出现,因为他和卓扬不同,他并无法真正感应到夏禹剑,所以,他需要以此动作引出卓扬,让卓扬找出“新的剑灵”。除此,他也开始接近我,因为我和云珂长的几乎完全一样,所以他没办法不去疑心。与此同时,他还布下了另外两颗棋。
一是宋楠楠,对于宋娅楠,他的手段很直接,就是利用宋对自己的倾慕,所以,乾坤珠一事,真实的情况是宋娅楠自愿献祭,虽然这一点,我实在不愿相信。但,宋不知道的是,乾坤珠的作用是复制,所以这才会有了我在千灯古镇和归墟里看到的“宋娅楠”,可事实上,那不过是被温尘操控了的乾坤珠复制下的她的最后一片灵魂而已。所以,那枚半截面具,其实也是温尘诱我上钩的工具。
二是阿彩,对于阿彩,他的手段就更直接,因为三界之门一旦打开,三界间的秩序就会混乱,这样一来,只要有他的帮助,阿彩的父亲任阗恺就可以“复活”。至于阿彩一度化身那只黑猫,则一直是为了监视我。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即使拿到了夏禹剑,如果没有女娲石,三界之门也照样无法启动。又由于女娲石之间是可以互相感应的,所以他自然还得另作一番布置。
于是这就有了苏菜馆中神秘老板的事,也正是由于这位神秘老板暗中将鬼楼中透露给孔方,这才让我们得手了第一颗女娲石,然而,这只是个开始。接着,就是钱广涛奥海中心公寓漏水事件,在这件事上,他依然扮演的是推波助澜的角色,不单如此,他还以画轴鉴定师的身份直接出场的帮助过我们一次,至此,就更没有人怀疑到他身上。至于第三次,就到了少池岭事件,可以说,故事真正开始显露隐情也是从这次开始,因为尽管当时的我们并不清楚,但从后续看,这次事件的产生跟一个叫西方天地的论坛有关,又由于组织西方天地的IP曾经攻击过港文博馆并导致资料外泄,所以,这个IP是个关键。而这个IP,就是温尘在港岛的公寓南城故事的IP。
在这以后,就是第四个案件千灯古镇。和前面的都不同的是,沈一菲左眼中的女娲石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换下。那么,如此事情就要追溯到十年以前。但,事情到这还有一个疑问,即,孟氏一族只有一颗女娲石的事实,那么,她和葛一行作交易用的女娲石又是哪里来的呢?
很显然,是有人给了她。又根据温尘当时在旧公寓里的那句:我就知道孟婉清那个女人靠不住来推测,另一颗女娲石,很有可能就是他给的。但,他又是哪里来的女娲石呢?我不禁问。
“你知道周子是怎么入魔的么?”在一段很长的论述后,卓扬突然发问,“圣道之剑会降世晋国,就是因为周子身上有真龙之气,但他为了云珂,最后竟然选择了和女娲石交易。”
“但你不是说过,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真的让人复活不是么?”我飞快问道。
“对,但云珂虽然不能复活,他却可以活着等到云珂转世。”
我:“……”
“那个云珂就有这么好?”我皱眉,不禁想起回忆里见到的那些场景,“可她要是真这么好,为什么你还是不喜欢她?”
“葛叶你偏题了。”卓扬眉角一抽,“虽然你们有着同一张脸,但她毕竟才是真正的剑灵,行事心性原本就和人界极大不同,所以叔周会钟情她,想必也是因为这个。”他回答的很官方。
“这真的不是因为那个梦么?”我不禁追问。
“对他而言,或许。”顿了许久,他终于说。
我无言,心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放弃。深吸了口气,我转而向他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得承认,这或许是我这么多问题里,最想弄明白的一个,我说:“那么你呢?为什么要一边对我隐瞒这些?一边又设计了那个游戏?”
“这个答案你确定要知道?”他推了推眼镜,回答的很让我有些意外。
我点头。
“因为我要让你相信,你的确是剑灵。”
“可你后来又亲口说我不是,在海边那次。”我疑惑的补充道。
“因为那时已经不需要了。”这时说话的是阮誉,他冲卓扬点点头,道:“叶你难道忘了么,在那之前,你和夏禹剑之间发生了感应,换句话说,在那时候,温尘已经相信了你是剑灵。”
“所以你们要做的,只是迷惑温尘?”我终于恍然,而阮誉接下来的话,则更加佐证了这一点。
事实上,正是卓扬的一路误导,让温尘一直以为我是新的剑灵,因为只要新的剑灵和夏禹剑结合,就能打开三界之门,复活云珂。但现实的情况是,云珂其实一直寄主在我身上(所以我才会有她的记忆和容貌),但偏偏我和云珂性格完全不同,所以他才始终抱有怀疑,而他的这点怀疑,最终也成了最大的空子,可以说,这就是导致云珂转世后的灵魂会再度和夏禹剑结合的最根本原因。
千年的等待换来的不过是一场骗局。
我想,这件事就算换成是我,怕也是不能接受的。显然的,他的偏执又比我们所有人都更为具体,所以,这又有了他在知晓三界之门即将被反转的一瞬,用尽全身魔气连同殷连的异能“指引”一起打开了域界(也就是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殷连的异能和路易斯相似),进入了三界之门。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对他另外一种的解脱和圆满。
接着是阮誉自己怎样脱逃,这就要归功于路易斯给我们的标记,因为就在我们成功的一瞬间,他也跟随我们一起回到了卓扬的公寓里,至于说周唯,且不说那时温尘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就说他是温尘的那重血缘关系,殷连等人终究也不敢动他。
最后是陆温茗,想必大家还记得我当时在进入冥想后的一瞬间听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裂响,实际上,那正是应龙和烛阴交战的结果,话到这,就不得不多补充一句关于应龙和烛阴的事:
原来,在亘古以前,这两人就视彼此为天地间唯一的对手,然而,随着夏禹剑的消失应龙也一度失踪,千年后,转世的应龙更是完全忘了那些前尘旧事,未觉醒前,能力更是无法和前世相比,这也就难怪在阴司鬼市时,烛阴会故意放水,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应龙,让他早日觉醒。所以,陆温茗和我一样,都是仅有两世,只不过我被移花接木过,他却货真价实。
觉醒后,应龙的能力自然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而这,也就致使他和烛阴的酣战时会将归墟的域界冲开一道裂缝,并无意加速了我和阮誉之间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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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索到这,事情就基本豁然开朗。只是,对我而言,这也如同做了一场春秋大梦那么长。梦境里,每个细节都曾真实,然而,在我一觉醒后,却不得不面对重要的人原来已经离开的事实。
宋娅楠、温尘、君柏……那些熟悉的名字,他们在我人生的道路上,都曾各自扮演过不同的角色,但我所不知道的是,原来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们的存在也依然与我相关。
回溯并不遥远的记忆,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有着三五亲朋,过着每天朝九晚五的日子,做着那么些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然而,命运的伏笔早在一开始就已经落下,它就像一张看不见的网,在我们生命的某个转折中出现,再将我们一一聚齐。对此,我无法客观去评价,我甚至不知道这究竟应该算作巧合还真的是注定,但如果是注定,我只希望这场注定能来得迟一些,久一些。
因为人生遇到的一切皆无法拥有,只能经历。
就好比当我得知卓扬真正的身份是天狐后,曾不止一次想过的,在这漫长如洪荒的时光里,我于他不过一瞬的生命,岁月无痕,我终将老去,他却永远年轻。
对于此,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够真的接受,但或许,我不应该想那么多,因为在这一刻,我们活下来了,我们都活下来了,我们做了一件许许多多代阴阳师都无法做到的事,我们逆转了一整个时代的契机,即使,我们做的这些甚至无法公之于众,我们遇到的困难尝过的辛酸也永远无法为世人理解,但,当我看着彼此相视的目光时,我知道,这就是整个世界。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个番外就完结!!好舍不得,呜呜~~~
第92章 番外·玻璃樽
七岁以前我一直怀疑师父会卖掉我,这是我七岁以前最大的噩梦。
这个噩梦来源于一件小事。尽管,在阮誉看来,这或许并不算得是什么小事,实在人和人看法的不同,往往在于对事物的定义不一样。
他的定义体现在某年某日里突然发现了我其实是一个小姑娘,而且是个完全不知男人为何物的小姑娘。
对此,他感到有些沮丧,因为他和卓扬一样,除了小萝莉,其他都完全提不起兴致。但可惜,在过去是七年里,他一直错误的把我当成小正太抚养,可就在这一天,他大概是预见了我在正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结局,所以,他仓促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可想而知,这个决定想必也不会多么的正常。事实上,由于这件事实在迥异于他往常的风格,所以在那个时候,我一度以为他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当然,那时的我还完全不知道这么高级的说法,只觉得他突然把我从骑在他脖子上的做法改成了小心翼翼的牵着我的手走,以致陡然降低了我的视线范围,让我十分不能适应。
更不能适应的,是他忽而文艺情节的带我看了一场电影,在当时,看电影还是很时兴的事,但可惜那是一部爱情喜剧动作片,我把它简称□情动作片,它的片名我至今记得,叫做《玻璃樽 》。
对于这个片名,我的理解是玻璃瓶,但阮誉并不这么认为,他说,樽和瓶的区别并不在于前者的笔画比较多,而在于前者看上去显然比后者更有萌点。接着他又打了个比方,说这就好比一个小萝莉和一个小正太,虽然乍看上去你可能觉得他们差不多,但如果仔细看,你就会发现,前者显然比后者有萌点的多得多。
我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但他告诉我,说我完全不需要理解,因为我只需要记得一点,那就是在他看来,小萝莉比小正太值钱的多,而我却是个“小正太”。
这下我理解了。并且理解的很透彻。
他很满意。
于是他奖励了我一个玻璃瓶,并美其名曰玻璃樽,而这,几乎成了我年少时不可不提的蠢事之一。记得有人这样说过,人在年少时总会干下那么几件蠢事,但更蠢的,却是忘了毁尸灭迹那些证据证明。
我以为这话总结的很直观。
但让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种直观竟会从我的记忆底直接跳脱到了现在,所以,当我重新看见这玻璃樽的一刹那,我的确不知该以什么言表我的无语之情。
可惜,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好事之辈,我的师兄陆温茗就是这其中的典型。意料之中的,他很快夺走了那个玻璃瓶,接着指着里面塞满的千纸鹤一脸故意的说,阿叶,当初你就是这么买通你师父不卖掉你的?
我听后一时回不上话。因为我觉得这本身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可但凡一个悲伤的故事若从他嘴里讲出来,恐怕都会变成一个冷笑话。
但我并不认为我的少年时代是一个冷笑话,至少,我不想这么认为。
短暂的沉默后,倒是客厅里的阮誉接了话,他看向陆温茗手里装满千纸鹤的玻璃瓶,一双透彻的眼里少见的浮了些别的东西,他说,其实那个时候我教你折纸鹤,只是为了给你打发我不在的时间。
是啊,只是打发一个人独处的时光,但谁又知道,那时候的时间真长真长,长的像是看着天光在玻璃窗框上溜走,一觉醒来,又变成了夕阳。
我已然忘了那究竟是多少轮夕阳,直到有一天,我猛然发现,玻璃樽里已经塞满了千纸鹤。
师父告诉我,说折一千只纸鹤就能实现一个愿望,但我还没有折满一千只,所以恐怕还实现不了愿望。
我的愿望是师父不要卖掉我。这是我装在玻璃樽里唯一的愿望。也是我现在回忆起来,对少年时代的自己以及对阮誉最大的一个误会。
对此,阮誉很是哭笑不得,他说,人年少的执念,有时候真是单纯得可怕。
但显然,卓扬并不同意这个说法。不过他似乎也并不想举例说明,我想,这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例子。
可我想错了。
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例子,他是一本教材,此刻,作为一本经典的反面教材的他从陆温茗手里拿回了那个装满千纸鹤的玻璃樽,然后重新放回了橡木沙发后面。
我深为不解。
但我留意却到了他跟前那面可以当作镜子用的浅茶色的玻璃墙,被光反射的镜面上,他像是被错落着的暗金色的音乐符包围着,一个恍惚,甚至会让人以为他其实是行走在月下的旷野上,在他周围,还有无数的流萤结伴飞舞。
我顿时愣住,因为这是我在拿到玻璃樽后梦见的第一个画面。虽然我当时一直想不明白,它究竟在向我,向那个不到七岁的孩童暗喻什么。
可我从没想过是命中注定。但或许,这仅仅是由于,在命中注定来临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命中注定。
君柏说,他做不到牺牲那样长的时间去等那位命中注定的人出现,并不是怕他等不过时间,而是怕那个人也许永远也不会出现。
忽然间,我开始怀念他说这话时的腔调。
实在这个问题太过寂寞,寂寞到会让人以为,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人,大概都是幸福的。而这对我而言,则太过隐晦和高深,就如同那个被装满千纸鹤的玻璃樽,尽管,它或许无法成为这个故事的伏笔,但我想它一定可以成为这段年少记忆的伏笔。
一个人的记忆往往会因一样物件的存在而弥久长新,因为它串起了你的记忆,就如同串起了你整个的青春。但我没想过的是,对卓扬来说,我的青春就是他的一场远征。
我并不习惯于这样煽情的比喻。
但或许,只有这样的比喻才能形容我现在的心情,这就好比他接下来告诉我的,他说,葛叶,如果很多事情你能反过来想,你就会就知道,总有一个人的出现是为解释你的前半生。
我摇头。觉得他这话说的不对,因为如果有什么真能解释,那也只能是不属于我的上一世。
只是,剑灵的一生何短,短到两世加起来也不过四十年的时间,但剑灵的一生又何其长,长到跨越两千年的光阴,她也从未在等待她的人心里死去。
但这其中唯一让不明白的,既然我不是真的剑灵,那又为什么在卓扬公寓这间复制的房里,会有我的玻璃樽?
事情到这,我以为我总算是找到了事情的关键。
但可惜的是,对面的卓扬并不这么想,他不过是逐一拉开了客厅茶几、书橱、以及床头柜下几处的抽屉,然后让我清楚看见了更多我幼时留下的痕迹。
竟是这样的态度昭然,仿佛一早就为揭开这答案。
葛叶,对你来说,我是永恒的。并不等我反应,他忽然说。
永恒。
第一次,有人对我用了永恒。事实上,我一度以为它是个极度虚无缥缈的词,但,当我看着他望过来的深黑眼眸时,我忽然觉得这像是被实质化了。
这让我无法解释。但随即,卓扬兀自给出了他的说辞,他说,葛叶,和我在一起你并不需要担心什么,但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理由,那这些都是理由。
下秒,陆温茗不厚道的笑了,再他旁边的阮誉,也是难得的翘起了唇角。说来也是,这种毕竟在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戏码和台词,换成是谁,又不会先怔上一怔呢?
葛叶。他再次叫住了我的名字,他看定我,然后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革质崭新的暗红的方本,我低头接过,心跳却仿佛被谁霎时拨停,只见那证件本上一行烫金小字灼灼惹眼,分明写的是——
全国阴阳师二级资格证书。
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半吊子的阴阳师了。随着他话语落下,我想,这是我的另一段行程即将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