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邪仰天长笑,“好!果然不愧是寻香。”他伸出手,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条绳索。
寻香微笑道:“你还需要绑起我吗?难道你怕我逃走?”
破邪摇了摇头,“我当然不是怕你逃走,我只是怕割你的时候,万一你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让我不小心割得重了,你死得太快,那就不妙了。”
无双皱眉道:“若是你要杀他,何不一剑便杀死他,又何必如此折磨他?”
破邪脸上现出一抹凄然的笑意,“你又怎么会明白我对他的痛恨,你怎么能够明白当我亲眼看着我的孩子被人从母亲的腹中拿出来的心情。若是我不能让他死三天三夜,我又如何对得起紫羽?”
无双呆了呆,默然不语。报复是永无止境的,苦心积虑报仇的人又怎么能轻易地饶过落在自己手中的仇人。但这个人真地是破邪吗?若是紫羽还活着,她是否愿意看见因仇恨而甘心与岑昏合为一体的破邪?
她觉得接下来的事情不该是发生在半神之间,她宛如在看一出最恐怖的戏剧,台上的伶人尽责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一心一意地投入,使血腥与残忍成为可怕的艺术。
破邪在绑起寻香时并没有使用任何神通,他如同一个普通人类一样,用绳索将寻香紧紧地束缚住。她不明白寻香为何全不反抗,他确实受了重伤,但真地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她心里有可怕的感觉,寻香反复地让她经受悲伤,反复让她感觉到世间的可怕,是为了唤醒她沉埋已久的记忆。直到现在,寻香不惜让她亲眼目睹一场凌迟的全过程,被凌迟的人就是他本人,也无非是为了唤起她的记忆。
破邪使用的小刀想必是来自人类的凌迟行刑者。刀小而锋利,用这样的刀可以轻易地切开人的皮肉,但却不会刺得太深。
他在切第一刀时,无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因为这一刀很浅,浅浅地在皮肉上划出一个小小的血槽。鲜血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似乎是嫌主人体内太拥挤,想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无双也受过伤,知道这样小小的伤口没有什么,特别是对于有灵力之人,他们比人类更难以死去。
然而破邪的切割却是持续不断的,他一点也不着急,下手也极是准确,每一刀都是同样的深度。他似很享受切割的过程,切得即不太快,也不太慢,一刀接着一刀,每一刀下去,都会让寻香流更多的血。
无双看着破邪的手势,她不知破邪是何时对人体有了这样详细的了解,她忽然想起庄子养生主中提到的疱丁解牛的故事,只要对牛的身体了如指掌便可以游刃有余。当此之时,无双才终于明白游刃有余的真正含义。
破邪每切一刀,都会数一下,当第二百九十九刀切下去的时候,寻香的身上已经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肤了。
空气之中充满了可怕的血腥气,更可怕的是,血腥气之中混夹着越来越馥郁的花香。寻香的血流得越多,花香之气便越浓。
无双下意识地后退,她看见寻香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破邪完全没有切割寻香的脸,因而当他全身浴血的时候,他的脸仍然是完整的干净的。
她看见寻香惨白如死的脸上仍然带着一抹骄傲的微笑,她忍不住发抖,为什么要这样?两个人都是疯子吗?
她终于忍不住道:“求求你,杀了他吧!你无非是恨他,死还不能解决一切吗?为什么还要在死以前经受这样可怕的折磨?”
破邪露出一丝冰冷的微笑:“若是他自己跪下求我,我就会一刀杀死他。”
寻香微笑道:“到了现在,你还是无法让我开口求你,其实我也很替你着急,因为我知道若是我愿意跪在你的面前,你心里会更加快乐。我也很想快点无法忍受,所以你要更加努力,不要让我死得太快,也不要让我痛苦太少。”
疯了,全都疯了。
无双颓然坐在地上,浓重地血腥气正在将她团团包围起来,似乎正在织成一只厚厚的茧将她网罗其中。她只觉得艰于呼吸,每吸一次气,鼻中就充满那香气混合着的血腥之气。那气体进入她的肺中,随着血液流动被带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她只觉得自己的全身也正在被这可怕的香气和血腥气充满。
她脑中一片混乱,隐约中,似乎看见天上一轮血红色的圆月。
红月亮,红月亮,红月亮!
“当红月亮出现之时,这个世界上便会有新的轮主。”
她一怔,是谁说的话?新的轮主?是谁?
“你才应该是新的轮主,那个人就是你。”
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我不想记起来!我不想!我不想!
耳边传来破邪单调的记数声:“七百六十六,七百六十七,七百六十八,七百六十九……”
每数一下,她的心便颤抖一下,要多少刀?到底还要多少刀呢?
她猛然抬起头,她清楚地看见暴露在外面的白骨和内脏,破邪小心地剔去骨头上带着的血肉,唯恐哪一刀切得太多,会伤到骨头。
她看见心脏仍然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只是跳动之时,似已经没有多少鲜血可以输送。她看见破邪切开一个一个的肺泡,每切开一个,就有血沫飞溅出来。她亦看见破邪小心地拨弄着肝叶,挑选着应该从哪一片开始下手。
在他的手下,这哪里还是一个人?更可怕的是,这个人居然还活着,居然还饶有兴致地看着破邪的每一下动作,低头看着自己正在被割开的五脏六腑。
屠夫杀猪羊,亦是一刀先结果了性命,再将尸体分开。人杀人,却能想出如此恐怖的方法。
“一千二百四十七,一千二百四十八,一千二百四十九……”
无双再也无法忍受,她一跃而起,抓住手中的莫邪剑,剑出手,如一道青虹,正正地向着寻香的心脏刺去。
结束吧!让这一切尽快地结束吧!
剑尖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寻香的心脏,破邪蓦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和口中的计数,四野一下子就万籁俱寂,只听见流浪的风声。
他慢慢地转过头,双眼直视着无双,无双清楚地感觉到他眼中的仇恨,他迁怒于她,连她出手杀了寻香都使他如此痛恨。
恨真地有这么深吗?
寻香身体震了震,他先是看了看刺中自己心脏的剑,又抬起头望向无双。脸上神情似哭似笑,“我终于还是死在你的手中。”他喃喃低语。
疯了,所有的人都疯了!
我只希望你能够快点死去,就算是死,也应该死得有尊严吧!
破邪忽然伸手,手掌扣住寻香的头顶,“死也要将辉光给我!”
无双第一次清晰地看见辉光在体内五脏上流走的情形,因为这五脏六腑都暴露在外。蓝色的光芒自身体的各个部位游离出来,向着头顶聚集,从寻香的头顶溢出,进入破邪的掌心。
那些虽然被切得不忍卒睹,但至少还是鲜活的内脏便产生了变化。
蓝光流走之后,那些暴露在外的内脏立刻失去了生机,颜色也迅速地改变,原来半神的生命就是这样消失的。
她呆呆地看着寻香的脸,心里忽然悲伤如死,好似正在失去一个前世的好友,曾经生死与共的好友。
“你……到底是谁?”
寻香凄然微笑,“你还未想起我吗?你可知道,无论多少世过去,我都不曾忘记过你。我以前的名字叫做阿阇世,你死之时曾经答应过我,你会再来。当你再回到世间的时候,将会成为新的轮主。”
阿阇世!是那个佛经中提到过的人吗?
无双茫然后退,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第十一节
“不管你是谁,你也一样要死。我要你的辉光,还有你可怕的灵力。”破邪冷冰冰的声音陡然响起来,这声音在弥漫的血腥气间,如同是一把利剑,要将人的血肉灵魂都撕开。
辉光散尽,半神就真地死去了,再也没有办法将他复活。或者有寻香之力,以幻术的神通,再佐以世间神器,可以制造出死而复生的虚假生命。但这一次死的却是寻香自己,这世上还有何人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幻术呢?
无双只觉得寻香闭上眼睛的面颊,更加美丽得妖异,与他浴血的身躯形成致命的诱惑,诱惑着她心底最深处,一直苦苦隐藏着的,那一丝丝邪恶与嗜血。
她脱下外衣,将寻香的身体包裹了起来,一个人已经死了,无论生前他曾做过什么,都该为他留下尊严。
她用衣袖擦抹着寻香脸上不小心溅上的血迹,只觉得心乱如麻的悲伤,寻香!我前世的好友,你的生命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破邪一步步向着无双逼近,他扬起了右手,他身上已经有八部众中的六部辉光,若是再得到无双身上的辉光和灵力,他便得到了七部的辉光。最后一部的摩呼罗迦族逝去已久,全部的灵力和辉光却都保存在摩合罗中。杀死了无双和璎珞,得到干将莫邪剑,就可以得到摩合罗。到那个时候,八部辉光尽归他所有,他便拥有了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种力量同样也是创世之力,他能够依自己的所愿重塑这个世界。他将成为新的轮主,甚至是新的创世之神。
他的手按向无双的头顶心,眼中已经现出得色,只觉得天下万物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全没注意到无双的眼中闪过了一线杀机,她微微眯起双眼,破邪或者是岑昏,我也不管是谁,当你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人的时候,你便也没有留在这个世间的理由了。
她握着剑的手悄然收紧,剑尖之上青芒也越来越是明亮。
忽听璎珞的声音冷冰冰地道:“破邪,若是紫羽见到你,她是否还会认得你吗?”
破邪身体一震,脸上现出痛苦之色,紫羽!紫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会否原谅这样的我呢?
痛苦之色一闪即逝,他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暴戾,他转头望向璎珞:“你来得正好,不必我再去找你,把干将剑也一起交给我吧!”
璎珞摇了摇头,双手合什在胸前结印,唵!嘛!呢!吧!弥!哞!每默诵一个字,灵力便增强一份,六字真言念毕,一条银色的水龙从摩合罗中飞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剑光也自破邪的身后一闪而至。
破邪皱起眉,璎珞已经可以与摩合罗合二为一了吗?流火也来了,再加上不知深浅的无双,他本已觉得世上无人可以阻止他,但这三人一起出现,他却又感觉到了威胁。
他心念电转,这三个人是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世间无谓的情爱早使他们之间暗生隔阂。这隔阂虽然是不可见的,却又是如此深切实在,只要有这隔阂的存在,他们就必然有分开的一天。
他立刻身形急转,一股蓝色的轻烟自他身衅升起,他便如同蒸发了一般消失在轻烟之中。是幻术,他吸取了寻香的辉光,因而学会了他的幻术。
八部众死了以后,按照族规,是要火葬的。这躯壳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从尘土中来,就归回到尘土中去吧!
无双在山间寻找了许多干枯的树枝,将寻香的尸体置于其上。她双手合什,心中默祝,无论你是谁,你的前生与我有任何瓜葛,我只希望你死去以后,就能够忘记过往的一切事情。当生命重新开始以后,我只望你再也不要与我相遇。
天上的红色月亮从黑云之中露了出来,将妖异的红色光芒布满山野。无双仰头向天,若是天地有知,就给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吧!不要再让前世的恩恩怨怨纠缠着他,让这一切就此结束吧!
但真能结束吗?
无双点燃了火堆,火焰慢慢地吞嗜着寻香苍白美丽的面容,她便又感觉到心乱如麻的悲伤,寻香,这样做到底值得吗?
“无双!”是璎珞的声音,她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这是她每一次叫她。
她茫然回首,璎珞的微笑也苍白全无生气,“跟我来!”
两人向林间行去,将狐疑的流火独自留在火堆旁边。
“你终于可以使用灵力了?”璎珞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音中充满着绝望,似乎无双可以使用灵力就意味着世界末日的来临。
“不错,寻香用他的生命使我回忆起如何使用灵力。”无双回答的时候,语音中同样充满着绝望,似乎这件事确实是世界末日的来临。
“你可知道你自己是谁?”
无双迷茫地笑笑,“他们说我是你的转世!”
“转世!”璎珞重复着这两个字,转世,若世间没有转世该有多好。若人死之后,灵魂就烟消云烟,该有多好?“除此之外呢?”
“还有另一个人,我感觉到我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
“是的,你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
一个灰衣老僧悄然出现在林中,是久违了的缘空,他满布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圣主,你终于醒悟了吗?”
圣主?是叫我吗?无双微笑,“那个人就是百年前的凌日?”
缘空跪倒在地,“圣主,我终于又看见你了。”
他说看见当然不是指看见无双,而是指看见依附在无双身上的凌日。
凌日!提婆族的宗主,据说他有着通神的力量。
“凌日又是谁?”无双淡淡地开口,这句话听似有些奇怪,在场的两个人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璎珞望向树林外隐隐的火光,“这些人,死去的或者活着的,想杀你或者想帮助你的,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为了一个原因。一百多年前,天界逃走了一个被囚禁的灵魂,这灵魂就是传说中唯一可以与佛陀相抗衡的提婆达多。他死之时,灵魂被严密看管起来,以四十九条缚神铁索紧紧束缚,又由四天王天带领着天界的神将不分昼夜地严密监视。只因提婆达多太可怕,他是佛陀的堂弟,拥有与佛陀相似的神通。但他到底还是逃离了天界,他走了以后,便到了人间,降生在提婆族中。他降生之时,身上的辉光甚至超过了太阳的光芒,因而人们都叫他凌日。他可凌驾于万物之上,凌驾于天地之上,凌驾于有情无情众生之上。只因他的身体里有提婆达多的灵魂,那个不安定的灵魂。为了这个原因,四天王天才离开天界,但他们却也无法看出提婆达多的灵魂藏在哪里,因为以他们的神通还不足以窥知提婆达多的行动。”
无双笑了,似在听着一个最荒谬的神话故事,“你说我的身体里有提婆达多的灵魂?”
璎珞点头。
无双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为何我又是你的转世?”
璎珞垂下头,“因为这是一个计划,你的生命是被安排好的,你的转世是在我死前就已经决定的事情。”
我的转世是在你死前就决定的事情?!我为何会存在于这个世间?我只是一个傀儡或者优伶,我的生命原来只是无中生有,我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为何要安排这样的我出现?我也是一个人,过去的十八年岁月,我的一切喜怒哀乐,到如今只是一句安排好的,就变成了可笑的闹剧,可曾有人想过我的感受?
“一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双淡淡地问。她越来越习惯将情感深藏在心底,不轻易流露出来,但越是这样,就越感觉到如梗在喉般的酸楚。如同江水冲击着堤坝,每一下都用尽全力,拼着粉身碎骨。堤坝只是无情地横亘在前方,阻碍着江水的行动。或者有一天,堤坝终于会倒塌吧,大水便肆无忌惮地泛滥,但不是现在,也许再过些日子!
第十二节
一百年前。
皇后贾南风持掌朝政已经有十年之久,在这十年之间,她一次又一次地粉碎了接二连三而来的谋朝篡位的威胁,也因此,杀死了许许多多司马家的子孙。
朝政不稳一直是她心里的隐忧,而这一切却不得不归疚于皇上天姿的愚钝,这样的皇帝,最容易引起宗室贵族们的反叛之心。
东宫自她迁出后就成了禁地,一直由珍珠看守着。那个名叫璎珞的女孩子也时而出现,她是一个冷漠到让人不敢去喜欢她的女孩,永远都是清泠泠的,一身白衣胜雪。她很少开口,几乎不笑,连年长的珍珠都对她礼敬有加。
南风知道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但她就是不喜欢她,甚至有些讨厌她,或者是因为幽姬的缘故。
十年之间,璎珞越长越大,也出落得越来越漂亮,连南风看见她,都一见惊艳,这样的美丽,总是让人觉得不祥。
到南风死时,璎珞年满十七岁了。
南风是死于被后世的史学家称做八王之乱的历史事件中。杀人之人,人亦杀之。南风是早便明白这个道理的,过去的十年,她杀了许多人,早已不再是艳名才情冠绝两京的绝色女子,而成了坊间妇孺皆知的妖后。
她亦惊讶于自己的变化,对于权力的渴望,那渴望似是由血液骨髓生出来的,悄无声息就占据了她的思想和灵魂。独揽大权让人觉得无比快慰,而为了维持这权位,只能无所不用其极地排除异己。
她也并非如后世的人们所说的全无治国之才,事实上,她极敏锐富有才干。人们对于她负面的评价基本是源于男人对于掌权女子的嫉恨与不甘。能干的女人总是轻易地成为男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为这个世界一直是男人的天下,他们不许有女子凌驾于自己之上。
南风却不管,她不理人们的评论,率性任为,按照自己的喜好控制着朝政。但她也同样任用最有才华的名士。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未死前的十年,虽然屡有叛乱,却仍然能够天下太平。
等到她死了以后,这天下就分崩离析了。
璎珞最后一次见到南风,是在她死前的三日,也是她最后一次离开无欲城。在此之前,她收到消息,流火为了报复她的背叛,将去抢夺埋藏在京城的九龙鼎。
消息的来源,真假难定,但她却是不能让九龙鼎有失的。十年以来,珍珠留在京城就是为了守护这天下神器,玉玺已经随着岑昏埋身在钟山之下,九龙鼎就更显得重要,若连九龙鼎也失去了,天下就会动乱了。
一百年后,再回头去看,这消息的居心是显而易见的,然而人当其局之中,必然先自迷失,又有谁能够冷静客观地判断?就算能够静心分辨真假,却也是不敢冒险的。她知道流火的本领仍然隐忍不发,因为他对夜叉的痛恨,使夜叉之性深藏于妖气之下。但若是有一天,他终于知道如何运用夜叉之力,再加上他妖的身体,是任谁都不敢轻视的。
她匆匆赶到洛阳,便见到将皇城团团围住的叛军。人间又生变乱了吗?
她连原因都不想知道,太多的手足相残,太多的祸起萧墙,只因人类有着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是贪婪也罢,是对于美色的渴求也罢,是对于权势的渴望也罢,总之无穷无尽,欲壑难填。满足了一种欲望,便会生出新的欲望,永远没有厌足的一天。
她轻易地穿越叛军的封锁进到皇宫之中,在东宫的花园里,她看见忧心忡忡的珍珠。这使她颇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之中,珍珠永远是举重若轻,镇定自如,泰山崩于前不变色,人类的叛乱应不会引起她的困扰。
珍珠骤见她到来,脸上现出一丝喜色,“璎珞,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件事,实在是决定不下。”
“什么事?”
“南风要死了!”
璎珞呆了呆,“皇后吗?难道这一次的叛乱,连她也无法平息?”
珍珠摇头,“阳平公主勾结了赵王司马伦,重兵已将皇城重重包围。”
璎珞淡然道:“那只是人类的事情,我们是从不干预人间的争斗的。”
“可是,”珍珠迟疑了一下,“可是贾南风却不同。”
璎珞有些诧异,“她为何不同?就算她是皇后,也不过是个人类。”
“不错,她是人类,但她却是摩登伽女转世。”
“摩登伽女?!”
珍珠点头,“十年前,我便感觉到她可能是摩登伽女转世,而帮我证实这一点的人便是凌日。”
“凌日?他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不愿伤害贾南风?”
“不错,虽然凌日隐瞒得很好,但提婆族的摩诃尊者仍然发现他便是提婆达多逃到人间后灵魂所寄宿的身体。为了这个原因,二十年前,摩诃尊者带着摩合罗离开提婆族,但他一路受到追杀,在见到啖鬼之时,便死去了。也因此,摩合罗现在是由夜叉族保管着。”
璎珞垂下头,低声道:“我知道。”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遇到流火和破邪。也许她接近流火只是为了摩合罗,然而半神毕竟不是神,却不能绝情弃爱。
珍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少主的生命并非是属于自己的,我也知道少主很辛苦,但每一代的那迦族宗主都为了族人牺牲了很多。”
璎珞勉强一笑,转移了话题,“贾南风活着,凌日就不会伤害她,也不会动九龙鼎,若是贾南风死去,凌日可能会卷土重来,这就是你所担心的事情吗?”
“不错,我一直在犹豫不决,是否应该救贾南风,她的生死并非只关系到她一个人。”
璎珞轻叹:“千年以来,族中一直遵守着绝不干涉人间之事的族规,难道到了我们这一代却要违背了吗?”
两人相对无言,一筹莫展。忽见阳平公主带着一队人马,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虽然已经是十年的时光,她却仍然美艳如昔,只是眉宇间平添了几许风尘之意,想必是十年以来,颇为漂泊。
她骤然见到珍珠,脸上现出一丝难掩得色的笑容:“十年来,你都为贾南风看守着这个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