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场景让她想起了两年前。她依稀记得,第一见心学门人的时候,是随了宋越一起到通州。在通州的一间客栈里,他们也是这样三五成群围着讨论。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庶吉士,老师不在身边,她还有些紧张,只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这里凑着听一下,那里凑着听一下。大家讨论得十分热烈,并没有人注意她,只一个乖张狡黠的蓝叹给她画了只大乌龟。
而现在,两年过去了,她已经成为了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在赵其然的吆喝下,众人一看是她来了,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对着她的方向低头行礼。
接风宴,青辰知道自己必会受人关注,只是没想到这么受人关注,与此前她去通州时的景况截然不同。如今在这心学一派中,官职最高的,除了宋越就是她了。
难怪世人都想往权利的巅峰上走,这种平步青云而万众瞩目的感觉,着实是能让人心中充盈着成就感,觉得有些飘忽。
即便她是个女人,并且不属于这个时代,这种感觉也依然不弱。
青辰一一拱手回礼,微笑地与大家打招呼,“众位好,多日不见。”
有不少人想上前跟她说话,尤其是曾在通州客栈出现过的人,他们还记得当时她关于“心学与权术”的言论。
可他们都被赵其然拦住了,“各位,各位,先让沈大人进屋里坐一会儿,稍后用膳时再说吧。他刚从云南回来,旅途劳累。”
青辰才想说自己已经休息好了,却是已被赵其然领进了屋里。
屋里只坐了几人,均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与青辰见面后互相道了好。
赵其然差人给青辰奉了杯茶,然后自己也在扶手椅上坐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人差不多齐了,就差老宋了,你们说说,来不来他也不说,都这个点了。唉,我是等他,还是不等他?”
青辰没有说话,自顾品着茶,赏着院子里葱笼的杏树。两只雀鸟在枝叶间追逐翻飞。
一旁的人道:“再等等吧,阁老向来公务繁忙,只这会说不定又在票拟呢。”
“就是,我们难得集会一次,今儿又是沈大人的接风宴,阁老不会不来的。再等等。”
赵其然搁下杯子,叹了口气,“也罢,那就再等等,希望是如你二位所说。沈大人,你看呢?”
被点了名字,青辰只好回过头来,“赵大人是主人,一切只听凭赵大人安排便是。”
时间漫漫流逝,只他们在屋里坐了快两刻钟的功夫,急性子的赵其然便按捺不住了,站起来道:“不等了。都这个点了,该来的也来了。宋大人怕真是贵人事忙,来不了了。咱们入席吧。”
青辰没有说话,其他的几位有些犹豫道:“要不再等一会儿吧。”
“不等了不等了,要来早来了。这个时候不来,那摆明了是不来了,只也不能叫这么多人都等他一个。”赵其然有些不高兴,上前去请了青辰,“沈大人,咱们移步宴厅,用膳去吧。”
“好。”
一个好字话音刚落,府里的管家便急忙来报,“大人,宋阁老到了!”
青辰的心微微一悸,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理了理袍子。
赵其然心中松了口气,嘴上却还是赌气道:“知道我们要用膳了,这才来了。你们说说……”
抱怨虽抱怨,但他还是很快出去迎了宋越。
在宴厅,青辰与宋越又一次相见了。
因为身材高挑,又相貌出众,他在人群中很是惹眼,想让人不看到都难。今日他穿了一身蓝色的直裰袍服,清隽朗润得就像个二十出头的贵公子,只一身内敛淡然的气质,以及那目光中透出的仿佛千年不化的清寂,才让人觉出他是站在大明权利顶端的内阁阁老。
如此人多的场合,两个主角免不了要正面遭遇。
等宋越走到她面前,青辰便先打了招呼,“学生见过老师。”
宋越点了下头,随即令她有些意外的勾了下唇角,露出淡淡笑意,“回来了。”
对着那双熟悉的深邃黑眸,青辰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迅速把目光挪向了别处。
这是他们分别一年多后,彼此的第一句话。
加起来,不到十个字。
却仿佛让今日这云淡风轻的好时光起了一丝涟漪。
赵其然看了笑了笑,忙招呼道:“先入席吧,都饿了。叙旧的话一会喝酒的时候再好好说。”
作为今日尊贵的上宾,青辰被安排跟宋越坐在了一起。
落座的时候,她的袖子擦到了他的袖子,他便把胳膊微微一收。
见状,青辰轻轻咬了咬下唇,干脆上去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老师,学生扶您请入座。”
宋越似乎愣了一下,“谢谢。”
“不客气。”青辰皮笑肉不笑道,“孝敬老——师是应该的。”
第148章
开席后, 赵其然提议众人先共饮一杯, 庆祝大家的相聚。青辰作为心学门人,自然无异议,跟大家一样端起杯子来喝了。
第一杯酒入口, 味道醇香, 就是有一点烈。
赵大人待客的酒是好酒啊。
“今儿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 叙叙旧, 论论学, 真是高兴啊……”
等大家放下酒杯, 赵其然作为主人又说了一通客套话,然后就话锋一转, 话题转到了青辰的身上,“尤其是咱们派又新晋了一位侍郎大人。沈大人在云南的建树想必大家也听说了, 他的年纪虽轻,资历也不如在座的许多人,可是难得肯下功夫,一心为民啊。我提议,沈大人刚回来, 咱们这第二杯, 便为他接风洗尘, 贺他高升……”
赵其然虽不算个特别聪明的人,可在官场也混了这么多年, 这些场面话还是很会说的。说到底, 他本来设宴的目的就是要捧一捧青辰, 好把她牢牢拴在他们这一派里。
虽是心学门派与徐党的行事作风不同,但人情世故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多谢赵大人的盛情款待。”青辰作为主角,这一杯喝又是痛快喝了,干脆利落。
两杯酒下肚后,慢慢地,青辰的脸上已是开始微微有些发红了。
“哪里,应该的,应该的。你是宋大人的学生,又是我心学门人,能获如此成就,那是我心学门人的光荣。宋大人,您说是不是?”赵其然说着,看了宋越一眼。
他好不容把两人攒到一起,自然希望两人能多说点话,多沟通沟通,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宋越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道:“人的一生,能走到哪一步,既看实力,也看运气。不骄不躁,才能稳步向前,行之过急,未必见得就是好事。”
青辰立刻接过话,微笑道:“一年多不见,学生却是没想到,刚回来就能听到老师的教诲。学生受教了。”
分明是贺宴,这宋越不表扬也就罢了,倒说教起来了,赵其然气又不打一出来。撮合不成,这下倒又让青辰心里有了疙瘩,他只好忙圆场道:“总之现在这样挺好的,是吧?青辰回来了,咱们大家能聚在一起……”
话没说完,却是被宋越打断了,“好吗?世道太平,吏治清明,百姓丰衣足食了吗?”
赵其然:“……”
片刻后,他勉强撑着微笑道:“好了好了,咱们该喝第三杯了。去年八个省丰收,五个省欠收,也算是个丰年吧。咱们就祝大明国运昌盛,百姓丰衣足食……来来来。”
青辰端起杯子来,跟大家一样,一饮而尽,一点也不含糊。
她的酒量不算很好,这三杯,算是在公开场合喝得最多的一次了。
今日这种场合少不了喝酒,她既然答应来与心学门人见面,自然免不了要喝。否则倒显得自己太特殊,有些目中无人了。所以在来之前,她事先喝了些解酒的汤药。
宋越喝完了杯中酒,慢慢落座,余光不由飘向身旁的人。眼神在扫到她执杯的手时,停住了,这一扫看起来很是不经心,或者说,很克制。
后来,大家吃了些菜,说了会话,又有人开始起身敬酒。宋越是大家的首选对象,而青辰就是第二个。
宋越的酒量自是不必说,几杯连续下肚后,却仍是面不改色。对于这种场合,他显然更加驾轻就熟,很是从容自如地应对着。
而青辰呢,断断续续喝了几杯,都是扎扎实实的,一滴也没有漏。
她的脸颊已经是越来越红。虽有解酒药中和,但这些酒已是让她有些脑袋发胀了。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坐在宋越身旁,她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吃着菜,偶尔喝一口茶,面对来敬酒的人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
青辰已经想好了,等她实在扛不住了,就寻个身子不适的由头先行告辞。
就在她低头吃菜的时候,宋越瞥了赵其然一眼。赵其然立刻心领神会,将这一拨敬酒的节奏停了下来,吆喝大家吃菜,又寻了个话题让大家一起讨论。
青辰头有些晕,并未参与,只是默默低着头,缓一缓神。
宋越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白皙的侧脸上如红霞漫染,秀气小巧的耳朵都变成了红色。
他的喉结动了动,抿了抿嘴。
这时,不知那个不识趣的又端了杯子来到青辰的面前,“沈大人,初次见面,在下敬沈大人……”
青辰端了杯子,正要站起来,宋越却是忽然转过头来,淡淡道:“不必这么急,叫沈大人先吃点东西,你回去吧。”
她不由看了他一眼。
“啊……是,阁老。”
等那人走了,青辰的眼梢微微一抬,“赵大人的酒这么好,老师怎么倒不让我喝了?”
“喝酒乃是为了怡情,急了倒伤身。”他没有看她,只淡淡道。
“是吗。”青辰微微一笑,“学生都忘了,还没有敬老师一杯呢。老师,咱们喝一杯吧,学生敬您……”
宋越的眉头微微一皱。
他才为她挡了一杯。
“先吃东西,稍后再喝。”
“别人的酒老师都喝了。”青辰一手端着杯子,一手端着酒壶,不肯放下。
她既已是正三品的官员了,这些该走的过场,总还是要走一走的。等跟他喝完这杯,她就要离开了,胸口越来越不舒服,好像有点想吐了。
宋越的睫毛眨了眨。
这么多人都看着他们呢,他喝了,她就得多喝一杯,他不喝,就等于拂了她的面子。
“今日……”
有些不适,就不喝了。他正想拒绝的。
不过话还没说完,青辰却是因为一阵头晕,手里的酒壶没端好,打翻了。
壶盖翻开,里面的酒洒了两人一身都是。
赵其然见状,忙过来拾起了酒壶,招呼道:“还真是好事多磨啊。沈大人可还好?没事吧?”
青辰摇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这宴席才刚开始呢。这样,你们先到退居换一下衣衫吧。”说罢,便唤了管家来,领宋越和青辰到退居。
等带二人到了退居,管家便道:“二位大人,新衣裳已备好了,就在里间的床上。二位大人先行换衣吧,小的就在院外候着,若有需要大人们再唤小的。”
今日是酒宴,难免有的大人会喝多脏了衣服,故而他们早有准备。
青辰道了声:“多谢。”
管家便退到了院门外。
檐下,就剩下师生二人彼此相对站在门口。青辰仰起头看着宋越,微笑道:“老师先换吧。”
“你先。”他淡淡道,“我在外面。”
青辰也没有推辞,“哦,那学生就不客气了。”
酒精在体内发酵,她的心跳有些加快。
“嗯。”
屋门关上后,宋越便站在外面静静地等着,帮她守着门。
过了一会儿,屋里却是有个声音传来。
“老师还在吗?”
静默片刻后,他才开口:“在。”
“能进来帮我一下吗?衣带,解不开了。”
第149章
等了一会儿, 青辰却是没有听到回话。
她斜靠在床头, 呼吸有些急促,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衣带上,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老师若不愿意, 那我便喊管家吧……”
很快, 屋门缓缓被推开了。
明亮的光线自门缝洒进来, 铺了一地。
那个人浑身落了阳光, 看不清脸庞。进屋后, 他转身合上了门,就那么站了一会儿。
“老师, 这边。”
片刻后,他沉默地走过来。
因为脑袋很沉, 青辰依旧靠在床头,单薄的身子有些发软,提不起劲,帷帐后依稀可见纤薄的腰线。
她指了指颈侧的系带,“不知怎的系了个死结, 解不开了。老师帮帮我吧, 靠近点才好解。”
系带在床内侧的方向, 他得站在她身边,身子前倾, 双手越过她的身子才能够的到。
见他迟迟不动手, 青辰喘着气看着他, “酒已经要浸湿里衣了,老师。”
他眨了眨睫毛,这才弯下身,低下头,伸手去为她解衣带。
“谢谢。”她对着他的耳朵,轻声道。
这个姿势,让两人的脸离得很近,鼻尖几乎都要贴上了。
宋越的气息拂到她的脸上,轻缓而温热,是属于他身上独有的气息。酒气在体内翻腾,青辰的心本来就跳得快,这下子,是越发快了。
她微微吸了口气,怕心跳声被他听见。
宋越看起来却没有什么反应,专注于解衣带,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老师,这个衣带,熟悉吗。”青辰看着他完美的侧脸,忽然道,“你解过的。还记得吗,顾少恒行冠礼的那天。”
轻轻吐了口气,她继续说:“我试探你,看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不肯解,只说,天冷,别闹。还记得吗?”
……
窗子透进来白色的光线,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就像是花瓣落地没有声响,只有时光不复的伤感。
他没有回答,只纤长的手指替她解开了衣带,然后便抬起头,后退了一步。
见他想要转身离开,青辰拉住了他的宽袖,“等等……老师要去哪儿?这屋里不够大吗?容不下我们两个人?”
他似乎顿了一下,站住了,却是仍然没有说话。
青辰很快褪去了外袍,露出单薄的棉衣。她扣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一下拉回来,然后搂住了他的身体。
宋越一怔,喉结微动。那张俊逸的脸庞上光影晃动,仍然深刻,令人沉沦。
青辰抱着他,在他耳畔轻声道:“这个身体,熟悉吗?老师,你抱过的……”
宋越闭上了眼,只觉怀中的人纤薄瘦削,柔软得仿佛随时要散开。他不由,微微收紧了怀抱。
少顷,他又睁开了眼,从床上抓起管家备好的新袍,披到她身后。
青辰却是摇摇头,推开他,扯掉身后的衣服,“老师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么会关心人。不过,穿衣服急什么呢。”
“……别受凉了。”他终于开口说了话,一双薄唇泛着淡淡的红色。光润玉颜。
“不会受凉的。”她说着,自他身侧握住了他的手。
依旧是记忆中的触感,骨节纤长、指尖微凉,他第一次教她写字的时候,这只手也是这样的。
青辰吸了口气,捉住他的手指,让他以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唇,“还有这双唇,熟悉吗,老师?你吻过的。”
他的眉头轻轻一蹙,凝重地看着她。
“你吻过的。”她也一瞬不瞬地回望他,“雪亭里,医馆里,马车里,秋千上,床榻上……老师都没有忘吧?”
屋内静静的。
青辰只觉得,好像有一种什么东西,在心里滴滴,答答。
宋越慢慢抽回了手,低头看着她,“……叫我进来,就是要说这些?”
就是这些?
青辰忽然笑了,揉了揉眉骨,然后抓起新的袍服穿上,系好了衣带,“有点醉了,衣带是真解不开啊。你也看到了……”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她却是又道:“你以为我留你,抱你是什么意思啊,想念,回忆?不是。什么也不是,一点也没有那种意思。快两年了,我跟你之间,早就没那种意思了,老师懂的吧,可千万别误会了。”
“没有误会。”静默片刻,他开了口,“我知道。我也一样。”
他的声音清冷清冷的,“我也一样”几个字,尤其冰凉彻骨。
“那就好。”青辰瞬间有些僵硬,随即不太自然地微微一笑,“一样就好。”
她不是应该早就明白的吗。他让她去云南,又不让她回来,除了是这个原因,还有哪个原因。
在进来这个屋里前,她心中原本还残存着一个想法,是不是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谁对他做了什么,他才忽然变了。如今看来,什么也不是,他疏远她,赶她走,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跟她一样”的——早就没有那种意思了。
所以,原本想问的一些话,也就不必再问了。
青辰站了起来,理了理袍子,吸了口气,“我换好了,你换吧。老师应该不用我帮忙吧?学生便先出去了。”
“自己能走吗?”
“能啊。如何不能。”她笑笑,勉强走成一条直线,“这一点酒,醉不了人的。先走了啊。”
“嗯。”
他淡淡应了声,然后便走到床边,开始脱身上被酒浇湿的衣服。没有回头。
青辰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没敢看他的背影,出门后就很快就关了上门。
她没有再回宴厅,只托管家带了句话给赵其然,就径自出了大门。作为今日的主角,这样是有些失礼的,但是胸口真的很堵啊,头也很疼,眼泪也很想往下掉,就顾不上那些了。
再不走,她可能就要在众人面前露出此生最狼狈的一面了。
京城的夏天有些闷热。
无风。
让人感到窒息。
*
遵旨休息了两天,青辰就回朝了。
作为新上任的户部侍郎,她有很多事情要忙。光是认识部里的各人、熟悉政务文献,掌握全国的税赋钱粮情况,核对各省账簿等等,就得花很多功夫。
而她最先想要做的,是把袁松等人著的《袁氏农书》刊印下发各省,以供各省借鉴经验,提高粮食亩产。
总之,新的环境,新的职位,她又得适应一段时间,有很多事要忙。
忙,就顾不上想其他的事。
她觉得挺好。
虽然有的时候并不是这样。
这日,青辰底下的人抱来些公文,说是内阁才票拟的文书,要他们户部执行。青辰看了一眼,其中一份正是要他们尽快指导各省提高亩产的。票拟上的字,是宋越的字。
“沈大人不愧是宋阁老的学生,大人跟阁老想到一块儿去了。”
青辰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了。
青辰这手下是个明白人,这半个月来与她合作也很愉快,又道:“有了内阁票拟,下面执行起来,也就没人敢怠慢了。大人推行此策,势必会更顺利。”
言辞里面颇有几分羡慕之意。
青辰是新上任的官员,虽说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但到底年纪轻,也算不上有什么背景。这满朝上下皇亲国戚不少,不乏目中无人之人,碰到像青辰这样的新人,有人难免会有懈怠或是故意违抗试探的想法。
这样就会影响政策的施行,会耽误今年的第二季稻子播种。
但如果有内阁的票拟支持,那就另当别论了。
青辰不置可否,只道:“你先下去吧。我这还要先看一会儿账册。”
“是,大人。”
京城的夏天很热。
青辰袍子里的棉衣已经换成了薄纱,但仍是热得很。窗外的树上,知了一直鸣个不停,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她的手边得搁着一块帕子,用来擦汗的,否则手上的汗滴下来,难免要打湿账册。
不过幸好,她用的是玉笔,笔杆握着凉凉的,多少能够舒缓一些。
这笔是当初宋越送她的。还记得他当初嘱咐她,只能用此笔写字,没想到,这一写就是两年多。用了两年多,她也早已习惯了这支笔,玉制的笔杆别人握来觉得沉,她却觉得正好。
那会到怀柔看堤的时候,它差点丢了,后来又被徐斯临下河找回来了,就是笔杆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划痕。
思绪有些飘散,青辰抱怨了一下这热天和知了,继续埋头于账册。
这时,却是有两人进了堂里来。
她抬头一看,是户部尚书和……宋越。
“沈大人。”户部尚书道,“方才我在跟宋阁老说山东省夏粮食欠收的事,阁老想看看山东的账册,你将账册先交予阁老吧。”
青辰在看的,就是山东省的账册。
山东去年欠收,是因为去年闹了几次灾,今年夏粮却是又报欠,她有些疑问所以正在查阅。没想到宋越也关心这个……
“是。”青辰应罢,随即将面前摊开的账册合上,双手递到宋越面前,“阁老。”
宋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扫了一眼她摆在桌面上的笔记,“你也在看?”
“是。”
“看出什么了?”
户部尚书见师生二人似有互相探讨的意思,便道:“我还有些事,二位大人不妨慢慢说吧。阁老,我便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