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辰正垂着头,仔细思考着宋越说的话。
“其然,我问你,皇上此番为何勃然大怒?”
“自然是因为疑心太子逼宫。”
“那我再问你,太子若只有孤身一人,可能逼宫?”
赵其然摇头,“一人如何有能力逼宫,自然是要结党才能逼宫。”
“不错。由此可见,让皇上猜疑而生气的,其实是在结党,而不是在逼宫。”他继续道,“倘若明日早朝,我们这么多人一起都为太子说话,岂不是告诉了皇上,我们都是太子的党羽。”
“这……”赵其然一愣,有些说不出话来。
青辰看了宋越一眼。他不愧是大明次辅,心思缜密,冷静睿智,一眼就洞悉了全局。
宋越继续道:“皇上为了此事专门举行朝会,只怕就是想看看有多少人会为太子说话。如果我们都太子求情,倒坐实了太子结党营私,企图逼宫的罪名了。”
“徐延是个老狐狸,这个计策谋划得这么周密,岂会不把明日朝堂上会发生的也算计在内。他之所以屹立朝堂多年,是因为他了解皇上。所以,明天越多人为太子求情,越在朝会上吵得不可开交,便越趁了他的心。”
“有的时候,杀人不需要用刀,定罪也不需要证据,只要让君主起了猜疑之心,那就够了。”
“好一个老狐狸徐延,这一计借刀杀人真是又阴又毒。”赵其然倒吸一口凉气,“我一时情急,在这一点上倒是疏忽了。所幸还好有你在,否则我明日一封求情的奏疏上去,倒是将太子往火坑里推了。”
“现在知道也不迟。”
“如此说来,你身为次辅,位高权重,便更不能为太子说话了。”
宋越点点头,“你我都不能。今夜你还得跑跑腿,将这一层意思告诉大家。尽我们所能,让明日朝堂上为太子求情的人越少越好。”
“你放心,此事便包在我身上。”赵其然想了想,又道,“可是不对啊。这火已经烧起来了,不为太子求情,只是不给火上浇油,却并不能灭火。太子与顾家还是会受冤,徐延还是会得逞。我们都不给太子求情,那谁来给他求情呢?”
“我来。”沉默了许久的青辰终于开了口。
赵其然怔了怔,看向青辰,“你?”
青辰点点头,“我可以。”
宋越没有说话,只是睫毛微微一眨,看着她的目光里掺杂着复杂的情绪。
“老宋?”赵其然道,“青辰这些日子势头正盛,未来也是前途无量的。我们大家都憋着,只他自己站出来,那他岂不就成了徐党的众矢之的?皇上若是一怒之下殃及池鱼……他的前程恐怕就要就此葬送了啊!”
宋越没有看他,静默片刻后,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嗯’?”赵其然有些纳闷,“旁人不行?”
“赵大人,”青辰平静地解释道,“在为太子说情这件事上,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来,她是朱瑞亲自放到朱祤洛身边的,最得朱瑞的信任。二来,她出身寒门,身后一点势力也没有,就算是太子/党,也丝毫不足为惧。
也就是说,能在朱瑞面前说上话,又不会让朱瑞猜忌疑心的人,只有她。
听了这番解释,赵其然点了点头,“也只有你了。只是此事颇为凶险,你可想好了吗?”
“想好了。”
赵其然看着她坚定的脸,叹了一口气,“我还是觉得……唉。老宋,你说句话啊,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宋越没有答他,倒是端起盖碗来,喝了口茶,然后看向青辰,“你打算怎么做?”
没有人比他更想让她放弃这个主意,可他也知道,她的办法是最好的办法,她决定的事也从不轻易改变。
“上疏。”
赵其然问:“参谁?”
“我自己。”
……
议完事后,赵其然走了。
宋越看着青辰,轻声道:“今晚留下来吧。我让人去接你父亲过来。”
“嗯。”


第105章
夜色深沉。
寒风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
宋越与沈青辰在书房里说了会话, 又披着披风漫步了庭院一周,二人才回到了青辰的寝屋。
他们今夜说了很多的话,朝事、生活、气候、心情……无所不包。两个人都很平静, 就像今夜不是大战前夜, 而只是他们未来会共同相处的无数个日子中平凡的一天。在昏暗的地方,宋越会轻轻搀住青辰的腰, 提醒她注意脚下,又或是会牵住她的手, 以掌心中的热度温暖她发凉的指尖。
在与他说完明天的计划后, 她说:“你知道吗,在对你的这么多个称呼中,我最喜欢的一个, 是老师。这个词很普通, 可是想到它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它好像是你的专属称呼。每次叫出口时, 都给我一种很踏实, 很安心的感觉。”
说完以后,她便看着他, 轻柔而肯定地叫了声, “老师。”
他回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说:“到翰林院当你们的老师,我也没有想到,我会有一个女学生。她是二甲头名, 庶吉士里最优秀的那个,聪明,勤学,有时说的话又有些古怪。更没有想到,我的学生有一天可能会成为我的妻子。”
话音落后,青辰想了很久,才说:“你我是师生,你说,我们这样可算是违背了礼教?”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淡淡回道:“礼教不是正义,哪怕存在了千万年,未来千万年还会继续存在,那也是为了维护某种秩序的工具罢了。你我之间,没有诱/导、欺骗、强迫,我们的关系不损伤任何人的利益,我们与遵从礼教的人,有什么不同?”
“是与非,从来都应该看事件的本质,而非其被粗糙划分了的名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后披风随风摆动着,宽阔的肩上落了淡淡的月光,一双幽深瞳孔里,仿佛是装了雪后清朗的夜空中的星。
回到青辰寝屋的门口,两人在檐下相对而立,宋越道:“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青辰点了点头,“嗯。”
他转过身,脚步还没有迈出去,却是又转了回来,“明天的朝会,你真的要那么做?我们也可以让七品的御史……”
不等他说完,她就摇摇头,“老师比我更清楚,那不是上策。御史谏言,往往有许多未必是出自真心,而只是他人手中的利剑罢了。皇上当政多年,疑心又重,岂会不猜测御史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如此,反倒让人觉得太子身后是有组织的。”
沉默了片刻,她又说:“况且,我是太子的老师,也是顾少恒的同窗好友,他们出了事,我必须要帮他们……”
太子蒙冤,为他洗清冤屈、守护储君之位乃是臣子的职责,不在话下。对青辰个人而言,顾少恒可以说是她在朝中最好的朋友。自她入翰林院开始,他身为世家子弟,却一直都在帮助和维护她这个寒门,从血帕、到小黄诗,再到她从酒馆楼梯滚下来,他帮了她那么多,甚至为了她还与徐斯临大闹了一场……作为一个朋友,他重感情、讲义气,所作所为无可挑剔。现在他出了事,她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这两日事件频发,她还没有来得及去看看他。那家伙自小出身勋贵世家,向来是嬉皮笑脸无忧无虑的,现在家里一夜间遭逢突变,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何等难受呢。
“好。”宋越淡淡道,“那快进去吧。早些休息。”
他就知道,于公于私,她都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主意。
迈下台阶的时候,宋越被叫住了。
“等等。”青辰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也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比我还紧张,今夜比我还要难眠。”
如果明天换成是他来做这件事,她也会跟现在的他一样,为对方担心不已。
他转过头看着她,无奈地微微一笑,“嗯,都对。”
“回来。”青辰忽而开口,清润在声音在夜色中轻柔而分明,“今晚……陪我一起睡吧。”
明天,女扮男装的她要第一次进金銮殿参加早朝。天子御下,文武百官之前,她要独自面对徐党,为太子发声。虽是已想好了应对之策,但朱瑞会怎么想,徐党又会有多少犀利得让人难以招架的言辞,局势会如何发展,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如果运气好,朱瑞肯听信她所言,那太子和顾家尚有转圜的余地。如果运气不好,在徐党的轮番攻势下她败下阵来,那她很有可能就连官位也保不住,甚至是会遭遇牢狱之灾。
大战前夜,说一点也不紧张不害怕,那是假的。
“我有一点害怕。”她道,“你能陪我吗?”
几步之外的宋越听了,微微一愣。
……
屋内,灯熄了。
青辰与宋越并排躺在她的床上。
沉默了一阵后,她转过身面向他,轻轻地问:“你睡了吗?”
片刻后,他的声音响起,“没有。”
诚如她方才所说,今夜,他比她更加难以入眠。
青辰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你转过来好不好。”
轻轻吐了一口气后,宋越转向青辰,在黑暗中寻她的眼睛,温柔道:“不早了,你要睡了。明天还得早起。”
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青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道:“我睡不着。你抱我吧。”
“……”
他刚要开口劝说,她却是已经抓了他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腰上,然后身子往前挪了一下,贴到他怀里。
“青辰……”
“我冷。”
他犹豫了一下,搂紧了她的腰,“要不要再把炉子升旺一些。”
“不要,这样就行了。”
“嗯。那睡吧。”
就这样安静地蜷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青辰却是微微扬起头,鼻尖贴到了宋越的脸上。
她的呼吸喷到他的脸上,热热的,他不得不转了一下脸,离她远一些。很快,青辰却是又贴了上去。
注意到怀里的人似乎有意如此,宋越低声道:“再不睡天就亮了。”
“我睡不着。我想忘了明天的紧张。”她道,“老师,你能帮我吗?”
他微微眨了一下眼,然后用手掌轻轻覆住她的眼睛,“睡吧。”
“不是这样。”她拉开他的手,抓着他的一根手指,假装不经意地擦过自己的唇。
黑暗中,宋越微微吸了口气。
他看得出来她在为明天的朝会紧张,也看得出来她一直在试图吸引他的注意,看得出来今夜的她之所以这么反常,大约是想让他吻她,然后她就可以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不去想明天会如何。
眼前矜持而又大胆的人,一直挑/逗着自己的人,娇羞地说着不该说的话的人,到了明日天亮时,她就得变成穿着绯色官袍的沈大人,要勇敢地傲立于金銮殿,独自面对强大的徐党。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三个时辰。
见他没有回答,青辰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唇,缓缓道:“老师……你的嘴唇有点干。”
宋越沉着气,故做不为所动道:“睡着就好了。”
“……不让你睡。”
“如何不让?”
她捂住他的鼻子和嘴,“这样。”
他静静地任她捂了一会儿,然后拉开她的手,凑上去如她所愿地封住她的唇。
这个笨丫头,捂住他的嘴,他还怎么亲她。


第106章
黑夜中, 宋越吻着沈青辰的唇,一下一下,轻柔而绵密。
青辰闭着眼睛, 任属于他的气息包裹着自己, 专注地感受着与他呼吸交缠的心跳、悸动,感受着与他唇齿相依的柔软, 湿润,以及甜蜜。
夜, 静谧而温情, 缓缓流动着。
寒风被阻隔在了门窗之外,室内只有烧得通红炽热的炉火,还有宋越强健而温暖的身躯。
过了一会儿, 他松开了怀中柔软的人, 轻轻地吐了口气后对她道:“好了,你该睡了。”
青辰摇摇头,被吮得红肿的唇却是又向他贴了过去, 细细呢喃道:“不够。”
比起上次他们在回程的马车上的拥吻, 今夜的这个吻还是太短了,短得没有完全驱走她对于明日的紧张。她必须……还要借他用一会儿。
宋越以嘴唇碰了碰她贴上来的唇, 然后头微微偏了一下, 在她耳边低声道:“已经子时了。”
“老师。”
“嗯?”他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
她学他上次在马车里跟他说的话,小声道:“宋阁老,你的下官想跟你说,她还想再一次。好不好?”
静默片刻后, 屋内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喟叹之声,没有无奈,只有绸缪和缱绻。
宋越再一次吻上了青辰的唇,如她所愿。
他吸吮了两下她柔软的唇瓣,然后将舌头探入她的口腔中。她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
手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前襟。
这轻轻的一声,却是让他下/身陡然一紧。体内的某种原始的渴望似乎被瞬间点燃了,化作了横流正他的四肢百骸间横冲直撞,欲望即将要冲破一个并不密封的牢笼,要从各个缝隙汩汩地流出来。
他微微蹙了下眉。不能再亲下去了。
宋越立刻离开了青辰的唇,将她的头揽到自己怀中,深吸了一口气,“睡了吧?你再不睡,我就要走了。”
青辰也在他怀中小口地喘气,“老师,别走。”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谁撒娇过了。在现代的时候,自从父亲过世后,母亲一人要负担家里的经济,很是辛苦,所以她从不跟她撒娇。到了大明朝,面对如此家境,又揣着个女扮男装的秘密,她也无从撒娇和诉说。
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躺在大明次辅的怀里,对他撒娇,让他留下。此情此景,如梦似幻。
宋越抚了抚青辰的背,轻声道:“那你乖一点,好好睡觉。”
“嗯。”她闭上了眼睛。
他吻了下她的额头,“睡吧。”
*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时,京城的官员已齐齐涌向大明门。
他们穿着或绯或青的泡芙,头上带着乌纱帽,脚上穿着皂靴,鱼贯而入,排队上朝。因是许久未曾这般早起,许多官员还不习惯,一路上还在整理冠戴,偶有几人还忍不住打了呵欠。
大明门城楼下置了几张案几,案几后站着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点名御史。此外,还有一排神情严肃手按长刀的御前侍卫,也就是锦衣卫。
守卫大明门的禁卫军已经很久不曾看过这般场景了。
大明开国时,太/祖皇帝勤政,在位二十年期间,早朝雷打不动地举行。彼时在京官员不论风雷雨雪,必须按时早朝,否则就得接受惩罚。那会早朝的时间也很长,因为议的事很多。各部寺衙门所奏的事情大大小小,种类各异,大到边关军情、各地灾祸、异教叛乱,小到收买牛支农具、皇城守卫搜出被盗内府财物这样的事,都得由太/祖皇帝亲自发落。
自太/祖皇帝后,接任的历代皇帝对早朝的重视程度就不如从前了,他们交给内阁的事情越来越多,自己管的事则越来越少。到了朱瑞当政,除每年冬至元月,人们已是鲜少看到这样百官上朝的场景。
沈青辰刚升了四品官,是第一次参加早朝。在灯笼的橙光与晨光中,她头一次在这个时辰凝望帝国的中心——紫禁城。
眼前的宫殿群雕梁画栋,气势恢宏,虽是天还只有三分白,目之所及还是处处显现出皇家的威严。像她这样的官员,从大明门走到奉天殿参加早朝,需要穿过重重叠叠的朱色宫墙,以及踏过上上下下的石制阶梯。
青辰顺便观察了一下上朝官员们的神色。有的人表情轻松,有的人则显得严肃凝重,她不禁猜想,这里面严肃凝重的,是不是都在为太子担忧,而表情轻松的,有可能就都是徐党。
因为他们跟徐延一样,早就盼着帝国易储,只要今天朱祤洛被冠以结党营私,企图逼宫的罪名,那郑贵妃的五皇子继太子位的曙光,可以说就在他们眼前。一旦是徐党掌握了大明未来的皇权,那这天下就是徐党的天下,而今天这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也许就成了他们未来共襄盛举时庆贺的节日之一。
沈青辰吸了口气,纤瘦的身子随着人流,继续往奉天殿前进。
这时,一顶轿子经过了她的身边。
在身边众人的目光中,轿子里的人挑开了轿帘,叫了她一声:“沈大人。”
这一声低沉而略有些沙哑,听起来陌生又熟悉。
沈青辰转头一看,立刻见礼问好,“下官见过徐阁老。”绯袍的宽袖因此而拢了风,有点凉。
徐延笑了笑,“方才看背影有些熟悉,竟果然是沈大人。沈大人是头一次上早朝吧?”
“回阁老,是的。”
“我第一次上朝的时候,是三十多年前。那个时候我可是紧张的很,就怕说错了话。”徐延笑着道,“不过沈大人这么聪明,自然不像那个时候的我,应该知道,不说就不会错。”
徐延这番话,既是敲打,也是试探。他知道以青辰的聪明,必然可以猜到这件事多少与他有关,而她凭着最近接二连三的立功,是少数能在朱瑞面前说的上话的人。
他生性谨慎,虽对自己的计划信心满满,但也总是揣着防范之心。今日局势,若说还有什么变数,那唯一的变数,只怕就在这个沈青辰身上。
他惦记着这个变数,但不怕这个变数,遇上了就顺便敲打敲打。通过这一件事,他也正好可以试探试探,这个人究竟有几成被拉拢的心。
“徐阁老说的是,下官多谢阁老提点。”青辰恭敬回道。
徐延笑笑,又下了帘子,声音隔着帘子传了出来,“对了沈大人,你的二叔很好,不必担心。”
望着他远去的轿子,青辰眨了眨眼,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继续前行。
徐延是在警告她。
二叔伤重,不能移动,现在还躺在徐府里。如果今天她的计划奏效,破坏了徐延的阴谋,那么徐延可能会报复到二叔身上。
其实,她昨天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她别无选择。现在,只能寄望于徐斯临会照顾好二叔。她也相信以徐延谨慎的性格,是不会让二叔在徐府出事的。
等朝会结束后,她就去找徐斯临。
*
朝会开始后,官员们先是按例奏报了一些军情和灾情,然后便有徐党的御史捧芴上奏,参的正是顾少恒的父亲,宁远侯顾汝。
“启禀皇上,臣有本启奏。宁远侯顾汝霸占民田,还强迫百姓为其缴纳田税……”
“启禀皇上,顾汝豢养刁奴,假授天意,以羊血亵渎圣上威严……”
“启禀皇上,宁远侯顾汝居心叵测,裹挟太子,意图谋逆犯上……”
果然如宋越所说,徐党的欲加之罪,不仅仅限于逼宫。他们从轻到重,一条条给顾汝冠以罪名,有措辞委婉的,也有言辞犀利的,言之凿凿,声情并茂。
朱瑞心中本来就有火,听到这一条条“罪状”,心里更是愈发不痛快,面色如锅底一般黑沉。
首辅徐延站在前列,只听着底下的人有条不紊地贯彻执行他的吩咐,自己则是看着靴尖一言不发。宋越也没有说话,因为说不得。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赵其然听了干着急,几次看向宋越,袍袖上的绣线都要被他抠烂了。
此时的大殿里,大约分了三种人,一种是徐党,正在卖力地演出。第二种是支持太子的人,可是这些人大多已被提醒过,此时不便发声。第三种是骑墙派,对于太子会不会出事并不关心,只把这热闹的朝堂当一场戏看。
因为第二和第三种人都不开口,只徐党都奏了五六人了,还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太子说话。
徐党的御史和给事中们按顺序粉墨登场,一个比一个唱得好。朱瑞的脸色越难看,他们仿佛就得到了越大的夸奖,因而更加卖力。
到了最后压轴的那位,看着前面的人都已经光荣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自己更是不能落下,于是更改目标,不参顾汝了,而是直接参劾太子朱祤洛。
他道:“太子殿下纵容外戚,德行有失,未免天下百姓嘲笑我大明太子不忠不孝,无情无义,太子殿下已不适合再居东宫储君之位。”
朱瑞皱着眉头,瞥了眼立在阶下的儿子,又看向那御史,“你说什么?”
那御史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陛下,微臣冒死谏言,太子当废啊!”
这时,朝下立刻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之声。掌印太监黄珩大喊了一声“肃静”。
朱瑞没有发话,他在等。
等着看有多少人会站出来替朱祤洛说话。
出乎他意料的是,已是有人谏言要废太子了,也并没有人站出来。他不得不问了一句,“其他人有什么话说?”
这时,有人站了起来,待他张口一听,却是附议要废太子的,而不是替朱祤洛求情的。见此情急,朱瑞都有些糊涂了。
阶下站了这么多大员,那么多御史给事中,竟没有一个人肯维护他的儿子?结党逼宫,党在哪儿?莫不是就顾汝一个?
这般想着,他又看了看阶下站着的儿子朱祤洛。朱祤洛的双手微微有些发抖,眼睛里还有些红丝,显然是昨夜没有睡好。如此看来,倒是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