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是他的老师,又是阁老这么大的官,我给你治好了病,你能不能对他好点?”程奕是个直肠子,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我不收你诊金。”
宋越看着他,片刻后回:“好。”
“答应了,可要说到做到。”程奕不放心地嘱咐,“不能对他要求太严格,他犯了小错误也不要严厉惩罚,说他两句就是。还有,他性子好,要是朝廷里受了别人欺负,你可得帮着他。你能做的到吗?”
医馆内片刻静默。
“做得到。”
程奕的俊脸上这才露出真心的笑容,“那好。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把病症治好。”
他收起了一个不羁青年的样子,终是拿出了医者的认真和严肃,“几岁患的病?”
“六岁。”
“因为什么?”
宋越的睫毛微微一眨,“见了死人。”
“一个?”程奕顿了顿,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几个?”
“很多个。”
程奕看得出,宋越在回答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胸膛不按规律地起伏了两下。显然,他的心里是有些挣扎的,是提取痛苦回忆时内心本能抗拒的那种挣扎。他身居高位,是个沉稳端凝的政客,习惯于掩藏自己的情绪,这回他的脸上也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
话说到这里,程奕已经大概了解了病因。鉴于这是他与宋越第一次见面,他们还没有完全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关系,他也就不再细问。晕血之症既是身体上的病症,也是心理上的病症,需要从两个方面同时去医治。
程奕取出针,故意摇摇头,“跟青辰一样的小可怜啊。”
这句话倒是让宋越有些意外,“你说什么?”
“没什么。”程奕咂砸嘴,他本来就是要宋越转换一下情绪,看来是成功了,“我施针了啊。疼的话你可以哼哼,但不能叫。”
“为什么?”又是哪来的古怪说法。
程奕斜眼睨他,“你堂堂一个阁老,挨两下针就叫,丢不丢人。青辰他快回来了,会听到的。”
“……好。”
当朝阁老被民间大夫当面团一样随意揉捏……旁人听了,只怕会觉得新鲜。
程奕扯宽了宋越的衣领,撩起他的袖子,开始施针。自颈部的天突穴,到上臂的天府穴,又到肘部曲泽穴……针慢慢刺下后,宋越渐渐感到一阵说不上来的强烈酸麻感,但并不疼。这正是程奕的厉害之处,很快就刺激到了穴位。
青辰这时买了药材回来,才一进门就听到程奕唤她,“青辰,把地黄放到药锅里。然后过来帮我一下忙。”
“好。”她照做,然后洗了手,拭干走过去。只见宋越躺在竹塌上,被扯宽的衣领露出他的锁骨,平展的双肩显得更加宽阔,灯火下的睫毛密长,深刻的五官依旧是京城贵女们最憧憬的模样。
目光交汇,他的瞳孔漆黑明亮,视线平缓而幽长。
她略垂下头,“……老师,还好吗?”
“还好。”
程奕催促道:“青辰,你到我这边来,搬个凳子,坐这。”
“好。”
她照着做了,然后就又听他道:“一会儿我要施郄门穴,他的手指会忍不住蜷缩,你帮我按着他的手,别叫他乱动。”
“嗯。”青辰应着,不由看了下宋越的手。
他的手就搁在身子旁边,掌心朝下,手指自然地微蜷。他的手很大,手指细细长长的,指骨并不明显,白皙的皮肤上有几条淡蓝色的血管,从指缝一直延伸到手腕上。
这只手批过公文,写过奏疏,起过票拟,劝过皇帝,帮过好人,奏过贪官……未来他成了首辅,大明朝两京十三省的百姓的福祉就全在他的笔下。
“快点啊。”程奕又催促。
青辰正要伸手去触他的手,宋越却是把手掌翻了过来,掌心朝上,“这样才能刺到郄门穴吧?”
程奕点点头,“对,我这个急性子。”
宋越的掌心上掌纹很杂乱,除了三条很明显的长纹,还有许多短小的细纹,交错纵横。
青辰把自己手轻轻放了上去。他的掌心很暖。
“按好了啊,青辰,别叫他乱动。”程奕在他的手臂上比了比,准备施针。
“好的。”她轻轻应着,又稍微使了点劲。
程奕很仔细地下了针,轻轻捻着越刺越深,青辰很专注地盯着那根针,就怕他一不小心扎刺重了。
这时,她掌心下原本安静地手动了一下,宋越蜷起手指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
她以为他是被刺疼了,抬眼去看他,他却缓缓摇头,一副“我没事”的样子。后来程奕一路往下施针,他才松开了手,青辰的掌心都出了细汗。
程奕不知看没看到,反正没管。
……
“好了。”程奕施完了针,起身到炉子前去看药。
“怎么好像还少一味……”他凑到药壶前闻了闻,对青辰道:“我得去买点药,青辰,你帮我看着点火。”
“好。”
等程奕走了,青辰回过头来,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宋越。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他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他的脸上显得很平静,鼻子很挺,从山根到笔尖都是完美的弧度,一双唇唇角天生有些上翘,淡淡地红着。
青辰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这样睡也许会着凉,帮他拉了拉薄被。
他却是忽然拉住她的手。
她怔了一下,“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他摇摇头,却没有睁开眼睛。
“眼睛不舒服吗?”青辰凑近了些,轻轻问。
“嗯。”
他大约是太累了,青辰想。她自己用眼过度时,眼睛也常会觉得很疲劳。
望着门口犹豫了一下,她将双手放到了他的脸上,轻轻地为他按摩起眼眶。
医馆内静静的,只有炉子里烧的柴火发出一点点声响。她的动作很温柔,指尖传来淡淡的香气。宋越没有说话,只依旧闭着眼,任她按着。
过了一会儿,他拉住她的手,“好了。”
“舒服些了吗?”
“很舒服。”他道,然后睁开眼睛看着她,眼神幽幽的。
被他这般看着,她只觉得心跳变得有些快了,才想要说去看看药,却是被他拉得离他很近很近。
“亲我。”他道。


第100章
……
青辰愣了片刻, 怔怔地看着他。
看出她有些困惑,宋越解释道:“青辰,你从来也没表达过你的心意。”
他说过喜欢她, 但是她一直没有给过他回应。刚才程奕追问他病因的时候, 把他内心深埋已久的不安全感勾了出来。
窗子透进来一些阳光,落在两人的身上, 细细的浮尘在空气中飘荡着,像是永远不知在哪里落脚。
沈青辰没有动作, 也不说话, 只是垂着头想着什么。
“是不喜欢我吗?”他又问,声音淡淡的。
“之前亲你的时候,你没有抗拒, 是不是因为我是阁老, 是你的老师。”
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
“说对了?”他的头往枕边侧了一下,看着她的黑眸显得愈发深邃, 像是天上的星星沉入了海洋。
话音落后, 屋里静静的。
青辰的心早已揪在了一起。
她一直不敢回应他,没有别的原因, 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罢了。在女扮男装为官的这条路上, 她一直走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这条路狭窄而看不到尽头,她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揣着个欺君之罪,怕自己连累了他,也怕无法陪他一生,反而耽误了他与别的女人的姻缘。
但是,思念的感觉那么真实,骗不了,逃不过。她无法控制想与他靠近的心。
在他第一次吻她又消失了一天后,她的心情有多么复杂,多么患得患失,她自己很清楚。
她的老师,大明的救世名臣,早在她上大学期间疯狂了解他的史料时,她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啊。
后来,经过缘分的牵引,宿命的安排,不同时代的两人间不可能的相遇竟然发生了。他成了她的老师,教导她,包容她,体贴她,为她担下罪责,理解和支持她实现抱负,还许下了始终等候与娶她为妻的诺言。
只要有他在,她就会觉得很安心,仿佛身后总有一个随时可以停泊的港湾。
这样的他,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半晌,宋越松开了拉着青辰的手,轻声道:“你喜欢的是徐斯临,还是陆慎云?……亲了你,抱歉。”
沈青辰眨了下眼,然后忽地低下头来,捧住他的脸,吻住了他的唇。
宋越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她有些笨拙地伸出舌头,舔着他的嘴唇,心里跳得很快很快。
他却只是静静地躺着,不为所动。
她舔了一会儿,发现似乎并不起作用,便循着过年时他给她的记忆,去吸吮他的下唇。他的下唇软软的,滑滑的,在她轻轻吮吸的瞬间,他的齿逢间好像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呻.吟。
听了这声,青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里仿佛更加受到了鼓励,于是贴着他的唇轻轻道:“喜欢你。我喜欢的是你,宋越。”
沉默片刻后,他低声回道:“那就不要停,亲我。”
她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却是又含住了他的唇,轻轻的,小心地吮吸。就算是他不提出这个要求,与他唇齿相依,呼吸交缠的感觉,也让她渴望,眷恋,颤栗,疯狂。
终于,宋越有了回应。
他仍是躺着,四肢不动,却是长开了嘴,将她柔软的唇瓣含进了嘴里。随后,他又用舌头温柔地挑开了她的齿逢,细细品尝着她的滋味。
缠绵的吻很快就无法让他感到满足了。他抬起手,轻轻按下她的头,以双臂将她整个人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一时间,两人亲密无间,唇舌交缠,医馆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而清朦。
冬天的寒意,乱世的纷争,都被阻隔在了门窗之外。
最后,还是宋越先停了下来。看着她红肿的唇畔,他道:“再不停,就停不下来了。”
青辰听了,耳根刷地就红了。
不一会儿,程奕提着药,哼着小曲回来了。他先到炉子前看了看药锅,一看药汤都溢出来了,忙道:“青辰,你怎么没看火啊……”
“……我刚看的时候水还没开。”
“哦。”他扫了她一眼,停在他的嘴唇上,“你的嘴唇怎么了?”
她忙别过头,“刚才,揉了揉。”
此时,宋越已下了床,取了外袍穿好。
过了一会儿,药就煎好了,沈青辰帮着程奕滤好了药,端到了宋越的面前。
那碗药看着乌沉沉,味道也不好闻,她边吹着边问程奕,“这药苦不苦?”
“苦。”程奕理所当然道,“良药苦口,不苦的能是药吗?”
“那你这里有蜜饯吗?”
“没有。”
“那有糖吗?”她不甘心又问。
“也没有糖。青辰,我这儿是医馆……”
“那有……”她想了想,“有柿饼吗?”
宋越微微抿了下嘴,也不说话,任她追问程奕。
程奕被问得十分无奈,“没有柿饼……我记得应该还有点蜂蜜吧,你去看看那个罐子。”
青辰高兴地去了,打开罐子见里面果然还有些蜂蜜,便用勺子舀了两勺到瓷碗里,又倒了点温开水,搅了搅。
宋越在程奕的注视下喝完了药,微微皱了下眉。
青辰立刻捧上蜂蜜水。他看了一眼,没说要喝还是不喝,没接。她犹豫了下,干脆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宋越张嘴就把勺子含到了嘴里,等喝了水,才又吐出勺子,动作顺其自然一气呵成,两只胳膊特别闲地垂在身侧。
如此重复了几次,程奕都看不下去了,“好了青辰,你的老师又不是孩子,差不多得了。”
青辰这才搁下了碗,看着宋越,“还觉得苦吗?”
他的眼梢微微挑了一下,“嗯,这回好些了。”
等青辰捧着碗去洗,程奕撇撇嘴,对宋越道:“我说,你有个这么好的学生,你记得对他好啊。”
“我记得。”
两人临走前,程奕嘱咐,五日后要再来就诊,三五次才能好呢。宋越应了好。青辰当时就想,下次来,她一定要先买好些蜜饯备着。
等两人出了门,程奕又从屋里追出来,手里提了半块冻住了猪肉,将它塞给了沈青辰。然后他睨了宋越一眼,“你没有。”
……
马车跑在夕阳下的雪路上,道路两旁的积雪被照得晶莹发亮,闪着斑斓的光。
宋越坐在车里,看着身边的青辰和她手里的猪肉,“你喜欢吃猪肉?”
她愣了一下,“……不是。只是程奕他人好,是个热心肠。他也是个好大夫,相信一定可以治好老师的病的。”
“药苦。”他淡淡道。
“现在还苦吗?”
“你想尝尝吗?”
她看着他,忽然间觉得他有点坏,于是在他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不想。”
“阁老不是谁都能亲的,你要不要再试一试。”
“不要。”
看出她的害羞,他微微一笑,忽地将她搂起,让一身男装的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青辰的心又开始怦怦怦怦地直跳,不敢看他。
他却是又道:“不喜欢亲我了?”声音柔柔的。
她扭过头,不说话。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嗯?”他轻轻摸索着她耳畔的绒毛,“再一次吧。这次不必担心程奕看见了。”
青辰还是不说话,只是感觉在他的指腹下,她的肌肤仿佛在轻轻地颤栗。
“沈大人……”他又道,“你的上官想跟你说,他还想再一次。”
青辰的睫毛眨了眨,有点难以相信这是打宋越嘴里说出的话。她转过头来,看着他,“你说什么?”
“沈大人,亲我。”
话音才落,青辰霍地就捧住他的头,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他一个阁老都有脸说这样的话,她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
宋越:“唔……”
*
次日,一封奏折震惊了朝野。
宁远侯顾汝,顾少恒的父亲出事了,事关东宫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修罗场,只有高糖


第101章
一大清早, 细碎的雪花就在飘着,紫禁城上的天空灰蒙蒙的。
快二月了,天气却是依然冷得像三九天。
沈青辰一早到了詹事府, 才处理了一些公务, 正想去礼部让宋越给她分派一些具体事情,路过后堂时便听同僚议起了奏折的事。
有个言官上了道折子, 参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明皇帝、天子朱瑞。
据说那道折子是这般写的:“神仙、佛老、外戚、女谒、声色货利, 奇技淫巧, 皆陛下素所惑溺,而左右近习交相诱之……近日天降不吉之兆,乃为上天诫告申饬, 故望陛下慎言慎行……”
青辰听了折子的内容, 很快想到了什么,不由皱起眉头,又返回了号房。出了这样的事, 宋越应该是被叫到乾清宫去了, 必不在礼部,她现在过去也找不到他。
在钦天监监正和徐延门口出现的图案, 她还没想透其中的蹊跷, 现在竟又冒出了一封与之相关的奏折来了。
一个小小言官敢骂天子,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一封奏折言辞犀利毫无保留地罗列了天子一堆罪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稀奇的, 是这封奏折借用了前两天的奇怪血图,将那血写的图案解读成了天降不吉之兆。
如此这般,皇帝的所为竟连天都看不过去了,岂能不震动天子,令朝野上下沸腾。
青辰想不明白的是,这封奏折为什么会出现得这么巧。
她理了一下思路,这里面无非是两种可能。其中一种可能是,这封奏折早就被写好了,恰逢血图之事,撰写者才加上了“天兆”之说以增强说服力。可那图案显而易见是人为的,天兆之说很容易就会被戳破。另一种可能,也许这封奏折的本意并不在规劝皇帝,而仅仅是为了某种目的,为了配合图案的事情才出现的……
如果是后一种,那么这么做的人目的又是什么呢。
就在青辰想不明白的时候,钦天监监正被召入了乾清宫。与此同时,阁老们刚刚从殿里退出来。
朱瑞坐在髹金龙椅上,脸色又黑又沉。
昨夜与郑贵妃欢/爱了一夜,今早起来他便觉得身子有些虚,正因年纪见长力不从心而恼着,看了这等折子,心情便愈发不爽。
往常,骂他的折子也不是没有,只是在徐延那就被挡回去了,他是看不到这等糟心的言辞的。这次不巧,徐首辅因家门被泼了血惊着了,告了假,于是这折子就鬼使神差地直接递上来了。
要说被骂一骂也没什么,敢骂天子的大约也是不要命了,他便将骂人的打一顿或是直接赐死也便了了。可这次难就难在“天兆”。他朱瑞是“天子”,什么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是天不能不放在眼里。
一方面,他压根不信这是什么天兆。几桶羊血,一个古怪的图案就敢说是天兆,他朱瑞又不是傻子,没那么好糊弄。可另一方面,跟天有关的事是不好反驳的。因为先帝修道,打小他便逼着写青辞,眼见父皇诚心奉天活了那么长岁数,他对上天还是存着万分敬畏之意的。
为此,纠结的朱瑞便将上疏的言官先押了起来,又召来了钦天监监正张丛,让他来解读解读这所谓的天兆。
“张大人,朕听闻此事恰好是你亲身所历,你有何见解?”朱瑞蹙着眉,有些紧张道。
天子话音才落钦,张丛噗通一声便跪下了,脑门磕到地上道:“皇上恕罪……臣、臣不敢言。”
朱瑞听了这句,脸色愈发不好看,但是天意又不能不听,于是沉声道:“朕恕你无罪,快说。”
“自门口出现那怪异血图后,臣夜观天象,发现自前夜起,紫薇星光色昏暗不明,到了昨天夜里,该星又有异动而愈发黯淡,而那天狼星却是闪耀发亮……”张丛战战兢兢道,“是臣猜测……那血图出现必有因由,恐怕、恐怕与皇上有关。”
朱瑞听了,让身边的太监黄珩给张丛取了笔墨,“朕倒还未见那图案长什么模样,你给朕画出来,说说,如何与朕有关。”
张丛领了命,趴在地上就画出了图案——上面一个圈,中间一点,下面一个太字。
等他画完了,黄珩便取了画纸递到朱瑞面前。
朱瑞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只是觉得那个‘太’字看着有点不舒服,具体什么原因也说不上来,“说说吧,这什么意思?”
“微臣斗胆,这上面一个圈,中间一点,便是个‘日’字,日即代表天。普天之下,莫非黄土,所以在日之下,理当是皇上您,而在此图中,日之下,是、是……”
“是什么?”虽是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朱瑞还是耐着性子问。
“是太子殿下……”张丛说着,狠狠地磕了下头,“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
“此图案乃是用羊血所绘,皇上的小名中有一‘羔’字……”张丛越说着,整个人已是越发哆嗦,后半句几不成声。
朱瑞盯着他的脑瓜顶,幽幽道:“你的意思是说,那羊血,是朕的血?天意要以朕之血让太子取代朕,成为这普天之下的主人?”
张丛只是狠狠地磕头,“臣不敢,臣只依天象异动及图案所绘而言,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朕倒要看看,谁敢取朕的血!”
*
詹事府。
锦衣卫副指挥使黄瑜来了,到了青辰的号房门口,倚在门边叩了叩门。
青辰见了微微一愣,忙搁下笔站起来行礼,“见过黄大人。”
黄瑜看着眼前绯袍加身的俊秀青年,嘴角微微一弯,“倒是有些日子不见你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穿着一身补子都没有的青袍,坐在马上。”两个多月过去,沈庶常就已晋升为正四品的沈大人了。不过看着还是那么温煦平和,淡淡玉面,目清如水。
关于她的传闻他近日听了不少,在年轻的官员们里,她倒是成了受人热议和追捧的人物了。
想当初,他与陆慎云二十出头,一前一后拿下了武状元,那两人也是朝中的一道风景,惹不少宫女芳心暗许的。
“不知黄大人来找下官,所为何事?”青辰说着,比了个手势,“大人请进来坐吧。”
“不坐了。请你去趟镇抚司。”
“……”青辰微微一愣。
看她的模样,黄瑜不由笑了下,解释道:“别紧张,不是你犯了事,是我那陆大人,有些话与你说。这不,让我这闲人亲自来请你了。”
“……劳烦大人了。”
“不烦。再说该说这话的,也不是你。走吧。”
到了镇抚司,黄瑜将青辰带到陆慎云的屋子前,叩了叩门,然后就走了。
不一会儿,屋里便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