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里已经点起了熏香,方丈正与五十来岁身着便服的户部尚书杜钧下棋,见周寒进了屋,稍点点头:
“周公子,这么早就劳你上山跑一趟,辛苦了。”
周寒行个礼,又向旁边杜钧也行礼:
“杜尚书召见,晚辈不敢怠慢。”
杜钧早已放下手中棋子,上下打量着周寒,然后笑着点头道:
“眉眼间是有你父亲的影子。不过倒也不十分像。”
“晚辈相貌随母亲的多。”
“言谈之间,倒有你祖父的风格。”杜钧一边打量,一边笑着,“你父亲一向不大往京城里来,我同你父亲打交道不多,从前倒是见过你祖父次数不少。那时候他三次上门求娶福王爷胞姐的事,可是在京城传为美谈啊。周老妇人身体一向可还康健?”
周寒跟着笑笑:
“祖母身体一直不错。也时常提起京城中的情景,只是上了年纪,不太方便出远门了,许多事只好晚辈代劳。”
“周老夫人心慈向佛,子孙也都很孝敬。”杜钧笑着,“这次你为她向西北的灾民捐出这么多粮食,乃是大善事一桩,佛祖一定保佑她长命百岁。”
周寒又笑着行礼:
“杜尚书为民尽瘁,周家别的帮不上忙,能为大人分忧为朝廷出力,乃是分内之事。”
杜钧对周寒一番对答显然十分满意:
“周公子一表人才,看你年纪不大,不知是否已娶妻?”
“晚辈不才,家中开春定下的亲事,五月刚刚成亲。”
“不知娶的是哪家的小姐?”
“乃是工部陈侍郎之女。”
杜尚书听到这里,眉梢一挑:
“陈禀?难道你娶的是方上青大将军之女?”
周寒点头:
“正是。”
杜钧顿时若有所思看着他。
周寒却不再做声,站在在方丈大师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似是在专心致志看着棋盘上的棋局。
等得送走杜钧,周寒又与方丈大师细谈之后,才匆匆忙忙下山来,简单吃过了午饭,又将粮铺的夏老板招了来,与他商量如何托人带话给宫里的吴公公一事。
“带个话进去好说。”夏老板乃是周老妇人一手提拔的老人,已在京城经营多年,“粮铺隔得不远的张锦记隔三差五便往宫里送些绣样子,我与那位张老板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托他办这件事就*不离十。”
迟疑了下,他又问道:
“少爷,我有句话,您别怪我倚老卖老。这宫里的人和事,咱们轻易还是掺合不得啊,招着碰着那就是送命的事,咱们家固然不缺银子,可有些事还真不是银子能摆平的。”
周寒听了,点点头:
“夏掌柜说的是。这些我心里都有数。不过陈家的事,想必您也都听说了。”
他捡着要紧的,把陈禀被刑部抄家软禁,他这阵子在京城奔走打点的事简单一说,然后道:
“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挑宫里这条险路走了。”
夏掌柜听了,沉吟许久,最后一声叹:
“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不过少爷,我还是得提醒您一句,这可是刀尖上走道,一着不慎,只怕……你看这事,是不是先跟老夫人和老爷商量商量?”
周寒面不改色道:
“我已经告知祖母和父亲了。他们也点了头,只是要我小心行事。”
周家京城这边的事,头一个做主的是周老夫人,第二个是周寒。夏掌柜听了周寒这话不疑有他,随即便点头:
“那便好。我这就去找张老板去问他一声,看这两天能不能往宫里捎个信。”
周寒这边送走了夏掌柜,那边就看到方青梅站在他书房门口。
他想不到方青梅回来找他,愣了愣才道:
“你怎么过来了?”
方青梅看着他,眼神凌厉:
“周渐梅,你绝不能找那个公公帮忙。”
她抿着唇,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句话:
“就是豁出去不救父亲,周家陈家也绝不能投靠黄齐!”
周寒看着方青梅,久久没有做声。
他自以为了解方青梅性格,一直觉得她心性跳脱像个孩子,容易意气用事,也知道她平日没有骄娇二气,还算懂事善良。但这却是他第一次了解到,方青梅性格中竟然也有如此杀伐决断的一面。

☆、第37章 婚事现转机

  “上次在气头上,我把话说得重了,你不必太在意这件事。”周寒背着手站在窗下一丛兰花前头,神色坦然的哄骗着方青梅,“去找吴公公帮忙,未必就是真的要投靠黄齐,全看怎么从中斡旋。宫里这些人一不图名二不求权,无非图一个‘利’字。周家不缺钱,只要用银子喂饱了他,也照样会为我们办事的。”
怕只怕这些宫里出来的公公见惯了后宫倾轧逄高踩低,个个两面三刀毫无顾忌,不仅不图名,为了投靠主子争权夺利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周家虽有钱有势,财势却从不外露,在京城更是甚少出头露面,就是他前些年常在京城打理周家事务,也不过是以读书的名义,一起读书的同窗甚至鲜少有人知道他就是江南周家的二公子。如今若是被吴太监抓住了把柄,尚且不知他会怎么掐住这根老虎尾巴,去向三皇子讨好卖乖?就算他是厚道的,这事却终归还是要求到三皇子或者黄齐头上,他们又岂能善罢甘休?
当年这位淑妃宫里的吴太监,因为失手不小小心磕坏了主子御赐的夜明珠,只好悄悄地出了宫托人求告,想再买一颗顶上,谁知偷偷打听了多少货色,成色大小都差了二三分,瞒不过明眼人。恰好当时周寒为了给祖母祝寿,从西域一位行商手里淘换到了一颗上好的珠子打算带回扬州。也算这位吴太监有手段,竟然千方百计的打听到了周寒头上,亲自上门来求告。周寒一则不忍为了这珠子就葬送了他这条命,二则也是顺水人情,便索性银子都没收便将珠子送给了他。两人后来并不曾再见面,但这吴太监确实是个周密的人,逢年过节都托人给周寒送些宫里的贡茶或者笔墨纸砚之类,不见得多值钱,不过因为是宫里出来的所以看个稀罕,表示自己记着周寒这份恩情。周寒却小心,每每都备一份更重一些的礼再回过去,直到一二年前他不常在京城,跟吴太监这才渐渐断了往来。
只是当时三皇子还韬光养晦,并未显露出如今的野心勃勃。
方青梅这次却没这么好骗,半信半疑看着周寒:
“我不信,你又哄我吧?一个太监有多大本事,最后不是还要求到黄齐那里?再说,如果找他这么有用,一开始为什么不找他,你还要费尽周折让陈凤章去娶韩家小姐?”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难道我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答应了你会让陈侍郎平安出来,就一定会想法子办到——难道你不想救他们了?”眼看要包不住了,周寒便干脆把话往一边带,“你前日夜里喝的人事不省,这会还肿着两只眼皮,怎么不多歇会午觉去?不如等酒醒了脑子不糊涂了,再来跟我说这些正事。”
方青梅被他一句话堵住,想反驳他又自知理亏——自己对外头这些事听得多见得少,到底该怎么办确实并无多少分寸;再有两人前晚因为陈凤章成亲的事大吵一顿,但既然这事没有说成,也就算揭过去了,再提更没意思。
一时她站在原地不做声,百无聊赖掐着路边一丛石榴树的残花,半天吭哧吭哧冒出一句:
“我前天晚上……不该扔你的衣裳。”
周寒慢悠悠走上台阶,回头看她一眼:
“你不光扔了我的衣裳,还在上头踩了两脚。”
“……”
他绝口不提当时自己说出她想嫁陈凤章才把她惹恼的事,是料定了方青梅也不好意思提起这事。果然方青梅气哼哼直瞪着他,却一句指责他的话都说不出口。
“韩大将军不允这门亲,这事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放心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过一件衣裳,不会跟你计较的。”周寒站在门口,笑笑的又看她一眼,“快回去歇着吧。我也得歇会,等会还得出门一趟,去看看河港上运粮的船。”
周寒说是去河港看船,其实是陪着户部杜尚书派来的一位侍郎去清点船上的粮食。杜尚书也知道此事不宜迟,三皇子耳目遍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知道了。京城靠近城门几处粮仓早已经空了出来,只等着清点完了杜尚书跟太子打个招呼,便要入库了。
周寒也没心思一直陪着,带着那位付侍郎去了河港。夏掌柜此时正在船上跟粮铺的伙计一起守着,跟船上管事的打了个招呼听这位付侍郎安排,便随周寒一起回了城中,直奔粮铺后堂。
夏掌柜也是个利索的,见了周寒从袖里掏出一张纸,上头写了几个名字递给周寒:
“张锦记一个大张掌柜一个二张掌柜,二掌柜今日刚去了一趟宫里——不过这位二掌柜我总觉得是个靠不住的,还是这位大张掌柜为人稳妥,嘴也严实。后日午后大张掌柜要入宫,进去有人要搜身,书信是万万不能带的。他进去的时候还带着个小伙计,是这个名字,跟针线局的一位张公公熟悉,这次正好为他带些料子进去。张掌柜说这位张公公是个靠得住的人,可托他带这个话。不过他说,得有个随身的信物。宫里这些人,谁的话也不会随便信的。”
“这个好说,”周寒道,“我手头有块御墨,正是那位吴太监当年给我的,上头带着年份日子和人名和出处,作信物再好不过。明日一早我亲自去见张掌柜把墨交给他,再把要捎的话一并告知他。就麻烦夏掌柜今晚把人约好,明天进宫前不拘早晚,我与他见一见面。”
诸事商议定了,天色早已黑透。周寒请着夏管家去外头酒楼吃了便饭,才乘着马车匆匆往别院走,刚到门前就见周管家迎了上来:
“少爷,世子和王府谢管家在偏厅等着呢。”
周寒听了,一时摸不透赵坚的来意。若是单世子来,未必有什么事;又带上谢管家,便八成带了王爷吩咐——便急匆匆往里走,边走边问道:
“来了多久了?”
“有一盏茶功夫吧。”
到了偏厅,果然见赵坚和谢管家一个站在厅中挂着的一副听松图下头正小声聊着什么,看周寒到了,便转身笑道:
“可算等着你这大忙人了。”
见赵坚这会这么笑眯眯的,周寒心中更摸不着是什么事,行个礼重新请入座位:
“世子这会过来,是有什么急事?”
“不是急事,”赵坚笑着,“是喜事。”
“喜从何来?”
“喜从天降,”赵坚端起茶碗,不紧不慢喝口茶,还在卖着关子,“这喜事,可真真正正是喜从天降。”
周寒为他斟上茶,笑道:
“表哥跟我还卖关子?难道是跟阿睿学会了这一手,想要跟我讨个红包做谢礼?”
“哈哈哈,就是等你这句话呢。”赵坚笑着,凑近了周寒,“今日黄昏时分,韩靖大将军亲自到王府,跟父亲说,答应陈家公子和他闺女的亲事了。”
周寒一愣,茶壶提在手里都忘了放下。
“是不是喜从天降?本以为没成算的事了,谁知韩大将军又来这么一出,”赵坚摸着下巴道,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今日他上门的时候,连父亲也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什么来意。一直等他走了父亲才醒过神,叫我赶紧过来跟你说一声。恐怕他老人家到现在还纳闷呢——我也纳闷,这韩大将军在朝中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谁知道竟在宝贝女儿的婚事上这么出尔反尔,实在是有些反常。”
“他既这么出尔反尔,”周寒放下手中的茶壶,未见多少惊喜,倒先是疑虑,“谁知会不会明日又改口了?”
“被人来提亲他不答应是一回事。别看韩家招的上门女婿,盯着他闺女的人可多了去了,那些看不上眼的,他早推了不知道多少了。昨儿是他把亲事推了,但今儿,却是他主动上门来提的。他堂堂一朝大将军,上了福王府的门,外头不知道多少只眼睛巴巴的盯着呢,只怕这会这事已经传遍了京城了——说不定皇宫里的皇上也都听到消息了。他再反悔,岂不是坏了他宝贝闺女的名声?”赵坚笑道,“这位韩大将军,坑谁都不会坑自己亲闺女的——虽然这事里透着几分古怪,不过这门亲事如今是板上钉钉,十拿九稳了。”
周寒手指敲着扶手,听赵坚把这番话说完,也点了点头。
“韩大将军也是老谋深算,”赵坚又道,“嘱咐父亲说,这事最好提前跟陈禀打个招呼,就说两人早先就口头把亲事定下了,免得到时候落人口实,也显得事情不那么仓促。”
“王爷既然知道之前韩大将军向陈禀提亲被推辞的事,想必朝中不少人也都知道。这个事又该怎么圆?”
赵坚笑着:
“这事知道的也少——除开父亲也没几个。好就好在,当时是黄齐先跟陈禀提起来的,韩大将军在后。知道的人,自然都会以为陈禀是怕再得罪黄齐,所以不敢明说了。”
周寒沉吟片刻,点点头,对着赵坚长出一口气:
“表哥,这件事真得多谢你——幸亏你来的早,再晚个半天,我就托人进宫去找那个吴世达了。”
“吴世达?淑妃身边那个太监?”赵坚皱着眉,“那年你曾送了他一颗夜明珠的那个?”
周寒点头:
“就是他。”
赵坚看他一眼,顿了片刻,诧异道:
“还真没看出来,阿寒,我以为你一向稳重的,做事竟也这么瞻前不顾后——你为了救陈禀,未免也太豁得出去了。”
“如今不用了,我也松一口气。若是真的找上他,”周寒叹口气,“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父亲交代。”
赵坚喝了口茶,又笑起来:
“要我说,别的倒还好,往后你可得好好巴结你这位大舅子了——做了韩靖的乘龙快婿,便是个白丁,一只脚也已踏进了朝堂了——何况陈凤章这样的人中龙凤,将来可谓前途无量啊!”

☆、第38章 方青梅请客

  周寒纠结了一整晚,要不要把陈凤章亲事又成的消息告诉方青梅,第二天一早便起得迟了。等他到了偏厅,方青梅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已在桌前等了他许久,看他进来便一直盯着他两个黑眼圈,最后颇为担心的道:
“周渐梅,你睡得很不好?”
周寒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方青梅放下碗筷叹口气:
“眼下的情势……是不是很棘手?”
周寒斟酌许久,慢慢说道:
“棘手的不是陈侍郎的事。昨晚我托的人已传来消息,说陈侍郎可保性命无忧了。”
方青梅手里捏着筷子,“呼”的站起身来:
“此话当真?父亲他们没事了?”
周寒点头:
“千真万确。只是此时尚不能得知,陈侍郎他们什么时候能恢复自由之身。”
朝中如今最受当朝天子倚重的,除了这位韩大将军便没有第二个人了。皇帝最宠爱的宫主都嫁到韩家做了儿媳,掌兵大权也半数在他手中,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了。韩靖大将军既然都答应跟陈禀做亲家,难道还会眼睁睁看着女婿没了爹?陈禀眼下平安无事,陈家获自由身就是早晚的事。至于官位家财能不能保住,那些倒无所谓了,便是没了官位,十个陈侍郎周家也供养的起。
方青梅原本郁郁的神情此刻阴霾一扫而空,丢下筷子围着饭桌来回走了几步,双眸瞬间便光彩斐然,声音也是掩不住的激动:
“想不到那个吴太监这么有本事——他收了你多少银子?有木有拿陈家的事要挟你?”
“没有。”周寒含糊道,“陈侍郎这事于我们虽难上加难,但于这位帮忙的人来说确是轻而易举的。”
方青梅这会高兴,也顾不上细问如何救人,站在周寒身边便是一串欣喜雀跃:
“只要父亲能平安无事就好,早点晚点又有什么要紧?父亲母亲他们知道了吗?不如立刻就请陈方大哥去找那位宋指挥,去告知他们一声,说不定母亲的心病立刻就好了——大夫不是说她是忧虑成疾吗?”
周寒无奈的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她跟前,递上帕子:
“想哭就哭吧,不必强忍着。昨晚我已托宋指挥传递消息进去了,陈侍郎陈夫人……还有陈凤章,也都知道消息了。”
只是他们听到消息恐怕也只是喜忧参半,不会像尚且蒙在鼓里的方青梅这么高兴万分。
但无论如何,结了韩家这门亲事,陈禀的性命是保住了,陈凤章或许也免于被连累而流放发配之刑罚,陈夫人也可早日延医用药,或可挽回病势。
方青梅有些别扭的接过帕子,拭去眼角泪珠:
“真是的……我怎么又掉泪了……”
“早已经见识过了,方大小姐若是高兴了便会喜极而泣。”周寒耐心的等她擦完泪,又抽回帕子,看看她这阵子瘦削的只剩一双大眼的脸,“高兴过了便坐下把饭吃完。既然放了心,从今日起一天三顿便得好好地吃,不能再像之前那么随便糊弄了。”
方青梅讪讪的在桌旁重新坐下,提起筷子捧起饭碗:
“吃饭得高高兴兴才能吃得下去,之前天天悬着个心——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有点饿了。”
当日香积寺的场景重现,方青梅片刻就扒了两碗饭,犹觉得不足,又把饭碗递给一旁的丫头去盛饭,捏着筷子笑眯眯盯着一碗饭还没吃完的周寒:
“往日我的饭量也是两碗饭,怎么今日还不觉得饱?”
周寒轻笑:
“许是拌的盐太少了?不如叫长寿去厨房拿盐罐子。”
方青梅笑道:
“周渐梅,我今天心情好,随便你怎么说,你怎么说我都高兴!”
周寒敛了笑,挟饭入口,垂下一双凤眼:
“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我方青梅说话一向算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天随便你说我什么,我都不带生一丁点气的,”方青梅双眼笑的月牙儿一般,高兴地都有些得意忘形了,“本小姐今天高兴,全让着你周二公子!”
周寒慢慢咽下口中的饭,心中做了个决定,放下手中的饭碗,看看方青梅:
“既然今天这么高兴,那我晚上请你去喝酒吧。你不是爱喝酒吗?”
“好!不用你请,”方青梅拍拍胸膛,眼看便压抑不住心里的喜悦,“我请你去喝酒——干脆别晚上了,今天中午吧,就去护城河桥头上那家汇香斋——他家的烤鹿腿是一绝,真是绝好的下酒菜!”
“好,那就定汇香斋吧。中午我约了粮行的夏掌柜去河港,”周寒微笑着起身,“过了晌午忙完了,我回来接着你同去。”
同夏掌柜一起亲自登门去谢了那位张锦记的大张掌柜,又说明了不用再往宫中捎带消息的事,周寒又同夏掌柜一起赶到城外,把河港上粮食的事也一并料理清楚。
陈侍郎的事有了转机,夏掌柜也听说了这回事,回程的马车上见周寒脸色并不舒展,忍不住问道:
“辛苦奔走了这么久,陈家的事算是成了,捐粮的事也进展顺利——看少爷的样子,似乎还是闷闷不乐?”
夏掌柜与周管家算是家中看着周寒长大的老人,周寒并不隐瞒,犹豫道:
“事情虽定下来了,只是我还没有跟内子说。听说韩家小姐十分病弱,又担心齐大非偶,她……并不同意陈家兄长娶韩家小姐。可事情早晚也瞒不住。我仍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这时候告诉她。”
夏掌柜听了,不由得笑:
“难怪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少爷一向有主见,竟然被这点事给难住了,可见是太在意少夫人了——您为了救陈侍郎,都差点去惊动宫里那位吴太监了,这担的风险难道还不够少夫人体谅您吗?”
“让您见笑了。我心里也明白那样做着实是太过冒险了。”周寒苦笑着摇摇头,“但如果陈侍郎出了事……”
他没有再说下去。
如果真的有法子却没有用,最后救不下陈侍郎,或许这件事就成了方青梅一辈子的心结——也可能,会是他和方青梅一辈子的心结。也许她嘴上不会怪他,但人之生死为大,她心里也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原谅他。他也许有把握能在吴太监和三皇子之间斡旋保住周家——但这样沉重的心结,他却不敢说有把握将来能解开。
“我明白。”夏掌柜不紧不慢的笑着,“少爷少夫人毕竟还年轻,都是要强的心性。其实要我说,夫妻两个坦诚一点才好,绕来绕去反而多生事端。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要少爷做的这些事桩桩件件问心无愧,不如仔仔细细地,把事情的原委都跟少夫人讲明白,她明白了,就算一时在气头上,时间长了也会体谅您的。”
周寒默默听着,最后点点头:
“您说的是。”
回到府中稍作休憩,沐浴更衣,周寒便接了方青梅,驾着马车往护城河东桥那边去。人逢喜事精神爽,方青梅一路神采奕奕言笑晏晏,周寒不做声的微笑着听她如数家珍一般点数着汇香斋的菜品,瞬间觉得她仿佛又变成了他头回见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