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带着这朵红罂粟嫁给罗川谷,担心他有什么想法,于是想尽办法打探到了一种秘制药水,可以暂时遮掩纹身。为了去买那种昂贵的药水,她偷嫡姐的金簪被抓,受到了全家人的嘲笑和鄙薄,而现在,竟然又有人以这一朵罂粟花为证据,冤枉她私通家丁!
看着孙氏一脸失神的模样,罗川谷再也忍不住心中积压多年的憋屈和怒火——这个女人,洞房夜后无落红,怀了他的儿子却偷偷吃药打掉,还涉嫌谋害他的爱妾,现在,她还被人抖搂出跟家丁私通!好啊,好一个才女孙湄娘,好一个贤惠的罗家主母!她腿内侧的纹绣,若不是亲眼所见,别人怎么能讲出来?成亲后没多久,她就突然在腿内纹了花,可见不是个安分女人,他从前瞎了眼才觉得她贤惠!
好啊,好啊,好一个无耻的淫妇!罗川谷飞扑上去,扑倒了孙氏,然后又骑在她的身上压住了她的心口,猛掐她的脖子,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
孙氏只觉得呼吸困难,看看身上男人狰狞的胖脸,她忽而想起多年以前的一次流觞曲水上,对岸那一张夺人心魄的俊美容颜,那一个蛊惑人心的浅笑。一前一后的两张脸形成强烈的对比,前者让她厌恶之极,后者求而不得,辗转反侧。身上那个男人压痛了她的心口,让她周身的血液被冰封,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罗川谷依然如魔障了一般,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
众人呆愣地看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想道,看来二太太的腿上真的纹了一朵大红花,否则二老爷怎会如此激动?老太太最先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指着众人,喝道:“还不快去把二老爷拉开!快!快!”众人一哄而上,几个健壮的仆妇轮流上场,都拉不动平日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老爷。
如今的罗川谷就如同一座千斤石像一样,死死固定在孙氏的上面。老胳膊老腿的丁熔家的扑上去救孙氏,被罗川谷一记神威后肘顶中心口,“哎呦哎呦”了两声就倒下,不省人事了。
老太太气得发抖,这都是什么事啊?他们堂堂医药书香门第罗家,竟然闹出了安胎药中被加进滑胎药作料的事,可老天爷仿佛嫌这样还不够糟乱,现在,又有主母跟下人有染的丑闻传出。眼瞧着儿子好像快将孙氏给掐死了,老太太急了,不管孙氏偷人是真还是假,他们都无权杀死孙家的女儿,孙氏的弟弟孙炎彬可是东宫的大红人,人人趋附巴结,谁敢杀一向跟他关系密切的姐姐孙湄娘!
看到老太太急火攻心、急得挠桌子的样子,站在人群外围的潘景阳挤了进去,在罗川谷的后颈一记手刀砍晕了他。
此时此刻,罗川谷和孙氏都失去了知觉,前者一张脸深深埋在地上,后者翻着白眼,白皙的颈子上被掐出了淤痕。呀呀呀!一众仆妇丫鬟乱哄哄地议论着刚才一盏茶的工夫间发生的最最耸人的惊天秘闻,过去十年中听见的所有新鲜事全加起来,也不如这一桩惊人。
上一次她们这么兴奋,还是姑太太从京城何家被打发回罗家的时候。听说是姑爷往她房里塞了一个脏臭的乞丐,欲行不轨之事,逼得她在何家再也呆不下去,连夜抱着女儿逃回扬州。故老爷罗杜仲听完,气得两眼一翻厥过去,而故大老太太发了狠,要把襁褓中的三小姐摔死,姑太太哭叫着夺回了女儿,往花园里逃去,故大老太太拿着鸡毛掸子在她们后面追打,全家乱成一锅粥,比官兵抄家、强盗上门还要乱!
在罗家做工真是“福利优厚”呀,时不时就能大饱眼福,大享耳福,哈哈哈!
见有些下人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之意,老太太气得猛拍八仙桌,厉声喝道:“全都给我滚,全滚下去!滚滚滚!”于是,一群仆妇丫鬟们灰溜溜地排队撤退。
老太太的心神也被这一桩事给搅乱了,她十多年前给爱子精心挑选的才女兼淑女孙氏,竟然是一个不知廉耻的淫妇?
本来孙家的庶女做不了川谷的正妻,当时她颇费了一些口舌,才说动丈夫允了这门亲事。可是去孙府提亲时,那个待字闺中的孙氏也不肯应下这门亲事,又拖了一段时间才好事多磨,最终定准了此事。
难道说,这一段亲结错了,这一个儿媳妇挑坏了?难道说,自己一意孤行的主张,害了自己儿子的一辈子?害他功不成名不就,害他三十八岁了还没有一个儿子?
老太太发了飙之后,正堂之上原本将近三十个下人,转眼走得只剩下一个石榴,小心翼翼地给老太太顺着胸口。
那一群下人,全部都是孙氏特意找来的最具有八卦潜质的八婆,为的是把何当归受审的整个经过散播出去,若是花姨娘的事还不能一次性把何当归弄死,那就让这些罗府八婆去说何当归的闲话,败坏她的名声,让她不论在罗家还是夫家都不能抬起头做人!何敬先的女儿理应受到这样的“礼遇”,哈哈!
不过,如今还没给何当归入罪,孙氏就先被自己丈夫掐晕了,而且原因,是因为她腿内侧的花被一个家丁看到过!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家丁才能看到女主子的腿?明天的罗府,肯定要比往常多下去二斤茶叶,因为大家将会聊这个话题聊到口干舌燥。
而远在几百里之外的武九还不知道,只因为他回了一趟乡下,探了一个亲,他先是被丁熔家的指为润香的“奸夫”,被打断腿撵出罗府,然后又被某奇葩人物编排,如今已经摇身一变,升级为二太太孙氏的“奸夫大人”了。
等下人走光之后,潘景阳问老太太:“老夫人,您还好吧?抱歉,我不知道那两句‘遗言’这么严重,否则我不会写出来的。”
老太太虚弱地摆摆手,如今都闹成这样了,还再追究什么责任问题呢,唉,先想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吧。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儿子、儿媳和丁熔家的,老太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老了几岁,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今天早晨还什么都是好好的,她用了早膳,逸姐儿就来请安,乖巧活泼地陪她讲了半天话,谈论着今年过年给大家送什么礼物的话题…
什么都好好的,突然就出了花姨娘见红的事,突然凶手就成了乖巧的逸姐儿,突然戴上石锁的逸姐儿就流了一身血,眼看活不成了,突然,儿子和儿媳就打成一团了!罗家,这究竟是怎么了,罗杜仲,你在天上干什么呢?你怎么不来保佑你的子孙!
突然,不远处的门口响起了一个熨帖人心的声音:“老祖宗勿忧,二舅舅只不过是一时激愤,才会做出那般失常的行为来,如今他不满四十,风华正茂,何愁以后没有子嗣呢?至于二舅母之事,逸儿虽然没有置喙的余地,不过想来二舅舅也是一位男子汉大丈夫,平时对二舅母俯首帖耳,不是因为他怕她,而是二舅舅有着常人所没有的胸襟气度。若是有一天,到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时候,二舅舅自然有他的决断。咱们罗家乃苍天庇佑的善门世家,积累了十几代的善缘,怎么会有不幸的事发生呢?”
软语轻柔如微风,让老太太觉得胸口稍微通了点儿气,可她还是摇头道:“可是,二儿媳妇是我当年坚持给川谷娶的,假如她真的是一个品行不良的无耻贱妇,我又有何面目面对我儿川谷,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他爹?”
何当归微笑开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祖宗您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掐指算到十几年后的事呢?再说了,咱们也不能只凭着一个罗府低等婆子临死之前写的一句话,就把那样天大的罪名加在二舅母的头上,或许,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呢?咱们还没听过她本人的意见,怎好就此下定结论呢?若是弄出一段冤假错案,岂不是辜负了她十几年在罗家苦心孤诣的经营和付出?望老祖宗三思。”
第192章 有爹生没爹教
听到外孙女提起孙氏那些“苦心孤诣的经营”,老太太的眼角一抽,是啊,不知从何时起,有一大半下人已经成为孙氏一个人的死忠,连自己这个唯一尊长都支使不动了,而孙氏的一个奴才丁熔家的却能随意指挥…这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孙氏如此着意地培养她自己的势力?她作为罗家二房的媳妇,跟罗家等同一体,只要是罗家有的,孙氏从来都不曾缺过,这样她还不满足,还要在暗中搞一些小动作…自己虽然老了,但眼睛还算清明,还能看得见事实真相,孙氏的那些小动作,自己又默默纵容了多少?
川谷是她最心爱的儿子,他生性木讷,从小就不擅长交际,不擅长辞令,也不擅长经济学问,所以,当年听到川芎提起,澄煦书院里有个孙才女,玲珑巧思,诗书文章好,术算账目通,让她立刻觉得有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私心里想着,有个这样的媳妇,就能帮衬川谷不少。而且大房的赵氏是个笨瓜,别说账目了,她连个下人名录也整理不好,罗府需要一个巧媳妇,假如这个巧媳妇是自己爱子川谷的妻子,那加来自己不掌管中馈的时候,也跟自己掌管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错错错!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
孙氏跟自己不一条心,跟罗府也不一条心,她表面上给罗东府管着家,暗地里却建起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独立王国!
她还残忍地杀死了润香肚里的孩子,那可是自己的孙子哪!
想到这里,老太太连连摇头叹气:“此事还有什么误会?我看这分明就是铁证如山的事实了!看川谷刚才那般反应,孙氏腿上分明是有那朵红花的,再加上已死的芠三婆作为证人,人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难道还有假吗?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没想到孙家竟会教出这样的女儿来!真是门风败坏!”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老太太连连咳嗽,石榴忙给她拍背,何当归柔声道:“老祖宗息怒,仔细身子要紧,什么天大的事能大过您去?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应该多看开些才是。”这才只不过刚起了一个头,现在您就气成这样,那以后您可怎么办才好呢,老祖宗?等到孙氏伪善的面纱被一层一层揭开的时候,您一定会由衷地感慨一句,老罗家的祖坟冒紫烟了么,竟然让那样一个毒妇登堂入室!呵。
“老太太,冤枉啊,二太太她实在冤枉啊!”
刚才被罗川谷一肘捣晕的丁熔家的醒过来,正好听见老太太说什么“人证物证俱全”,立刻剖心剖腹的辩白道:“那些证据全都是假的,二太太她绝对是个清白人,您想想,她起早贪黑的管着这一大家子的杂事,连个午觉的空都难得挤出来,她哪儿有空去找什么家丁!”何当归闻言微微一晒,听这话里的意思,孙氏只是没空去偷情而已,要是哪天得了空闲,兴许就去找家丁了。
其实,丁熔家的说的倒真是大实话,罗家每天的大小事有上百件,孙氏又是个一丝权力都不肯放手的性子,事事都要躬亲处理。大房的董氏从她手里抠了三年,也只抠走一个罗府的“小碧波天”修建工程。其余的有油水的好事,以及没油水的杂事,孙氏全都是一把抓,仿佛她就是发自内心的一刻都不想清闲下来。
能够让孙氏抽出空闲的人,一个是女儿罗白琼,她把这个女儿当成了自己的化身,一心想培养她当人上人,呼风唤雨,把别人都踩在脚下;另一个就是外甥女何当归,孙氏把对何敬先的一腔恨意全都倾注在这个少女身上。
其实,孙氏的仇人就不躲不藏地住在京城,每日骑马上朝,下朝后就为其爱妻去买豆浆油条,整日活的滋润又自在。孙氏的眼线曾岳莲就坐在何府里锦衣玉食,日日夜夜跟那个人相对。孙氏只要坐一天一夜马车就能赶去京城,见到仇人,只要用曾岳莲两个妹妹作为要挟,就能拿到仇人的项上头颅,可是,孙氏什么都没有做。
恨那个男人恨得久了,她已不能接受抛开恨意而平淡的苟活于世,何敬先活一天,她的恨意就活一天,她就能在罗府愉快地度过一天。所以,何敬先绝对绝对不能死。
孙氏也不敢去京城见那个男人,她每次想起记忆中那一张邪恶俊美的脸,还是会忍不住全身颤抖,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去看一回他的本人。所谓近乡情怯,近情情怯,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吧。有时候,恨着恨着何敬先,她会突然发现,她好像还是很“爱”他,尤其拿窝囊废罗川谷跟他作比较的时候。
说起来,罪魁祸首都是罗川芎和罗川芎的爹,要搞什么世家联姻!
罗川芎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当年待字闺中的时候,跟罗川芎一比,她孙湄娘什么都自卑。罗川芎是那座富丽堂皇的罗东府中唯一的小姐,还是嫡女,她有父亲、母亲和姨母三个人宠着,比皇城里的公主过得还滋润。而她孙湄娘,孙府一庶女,母亲又老又丑又笨又呆,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早把她们娘俩忘得差不多了,就算她们娘俩一起跑去上吊,去投河,父亲大人听说后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同样都是人,怎么差别那么大?罗川芎为人蠢笨,诗词文章写得酸掉一口牙齿,依然有人捧着她的诗作赞不绝口,连呼不输给李清照。她孙湄娘付出了比罗川芎多十倍百倍的汗水和努力,却只能偶尔成为众人的焦点。
老天何其不公!罗川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何敬先那样一等一好人材的夫君,她凭什么?她不配!
哼哼,如今仇人何敬先和情敌罗川芎的女儿就在她的手上,她不必直接对付那两个人,只要将那两人的女儿踩成脚底泥,让那丫头细细品尝一下人间地狱的滋味,就比直接对付那两个仇人还愉快百倍。
何当归,你忏悔吧,为你出生在这个世上而忏悔!
“何当归!”
被掐晕的孙氏也突然醒了过来,恶狠狠地盯住那一片夜风中摇动的红莲,对上那一双冷嘲的清眸,孙氏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这全部都是你设下的陷阱,全部都是你在暗中捣鬼陷害我!你这个有爹娘生、没爹娘教的贱种,心如毒蝎、内藏奸诈的野丫头,你不得好死!”
老太太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孙氏,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孙氏何其陌生,口中大放厥词,像一个市井泼妇一样用最恶毒的咒骂去宣泄情绪,那个贤淑灵巧的二儿媳妇去哪儿了?
丁熔家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膝行到孙氏身边,环抱住她的腰身,仰天哭道:“小姐您是清白的,老天是知道的,老天爷都睁眼看着哪!像何当归那种手段卑鄙下流的贱婢,一定是她买通了那个不得好死的芠三婆,合谋串供陷害你,她不会有好下场的,她一定会遭雷劈的!”边哭边仰头去看老太太,悲戚地叫道,“老太太,我家小姐自入了罗家门,上勤勤谨谨侍奉公婆;中操持家务,给二老爷打点一切,甄选美貌女子伺候他;下生育了二小姐四小姐,她可一丁点儿错处都没犯过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您怎能听信外人的挑唆,就这样冤了她,将她十几年的功劳和苦劳一笔抹煞了呢?”
老太太闻言真的有点动容,是啊,孙氏这十几年在罗家操持家务,几乎没有什么错处,这样一个仕族世家出来的贤妇,真的会跟家丁有私情吗?在今天之前,要是有人跟自己说,孙氏是个不贞之人,自己是半分都不会信的,可是——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铁证如山,不容你们主仆二人狡辩!”老太太寒声说,“孙氏,你的身上真有红花纹绣吗?你的纹绣,怎会从一个醉酒的武九口中讲出来?就算老身念着你往日的辛劳,给你一个辩白的机会,你又要如何自辩呢?”
孙氏垂着眼皮从地上爬起来,端端正正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流泪道:“多谢老祖宗给媳妇一个为自己说话的机会,媳妇实实在在是冤枉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情您还不知道吗?我敢指天誓日地说一句,我绝对没做过任何对不起罗川谷的事,我的清白可昭日月!老祖宗您请试想,那个芠三婆一个满脸漆黑、来历不明的贱妇,竟然张口就说我诬陷了何当归,要杀何当归?依我瞧,她分明就跟何当归是一伙的!”
丁熔家的直挺挺地跪好,双目喷洒泪花,助言道:“二太太说得再对也没有了,都怪我一时不察,中了那个毒婆子的奸计了!老太太您请试想,我乃是一个上等仆妇,我去刑房传唤一件刑具,怎么可能跟芠三婆那样一个下等婆子多说话?我不过就是例循公事地说了句,‘老太太要一把十多斤的小锁’,那一把百斤锁是她自作主张拿出来的!”
老太太沉吟着说:“如今芠三婆已经死去,死无对证,你一个人自说自话有什么用?虽然你的话有些道理,然而…”
“老太太,老奴愿以这条老命做赌。”丁熔家的洒泪叩首,截住了老太太的话,悲壮而决绝地说,“若是老奴有半句谎言,当场就磕死在那道门槛上!”说着扬手一指门口何当归脚下的枣木门槛,然后将怨毒的目光投注在何当归脸上,愤然道,“就算你买通了一个芠三婆给你卖命,睁着眼说瞎话诬陷我们,这罗家上千号人,上千张嘴,自然会有人站出来为我们说句公道话。何当归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二太太又是何等样的人物,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公道自在人心!”
何当归闷不吭声地倚门而立,沉默得像夜风中的一只无声幽灵。老太太听不过耳,蹙眉斥道:“丁熔家的,不要仗着你有几分体面,就不把逸姐儿放在眼里,她也是罗家的正经主子,又是个小孩子,你何必拿这么重的话压她。”
潘景阳也听不下去了,温朗的声音也糅进了碎冰:“那芠三婆被丁管事派去的一帮人追杀,而后就消失了踪迹,再找到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这不是很可疑吗?如今她死无对证,丁管事你一口咬定三小姐买通了芠三婆陷害二太太,你可曾有半分证据?赌咒发誓的话谁都会说,事到临急,谁都能狠下心发毒誓,这些毒誓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
孙氏尖刀一样的目光从潘景阳的英挺侧脸上慢慢割过,哼,往日只觉得他木讷不懂风情,今日才知道他是个蠢蛋,竟然被何当归那样的小妖女迷惑,彻底站到了小妖女那一边,待她日后翻了身,少不得要找潘景阳好好清算旧账。
“我当然有证据。”孙氏咬牙冷笑道,“那芠三婆乃一个下等仆妇,跟丁熔家的又是没打过交道的陌生人,假设我真的要害死何当归,假设我真的要丁熔家的去弄一个最大的石锁压死她,丁熔家的这样一个聪明谨慎的人,怎么可能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把我们的机密之事全讲出来?老祖宗,你见过还没开始打牌,就先自揭底牌的傻子吗?”
第193章 走刀刃的女子
此言一出,老太太立刻觉得很有道理,是啊,就算孙氏真的要对逸姐儿不利,一个低三下四的芠婆子,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就算孙氏真的策划什么阴谋,也应该躲在夜半无人的小黑屋里进行吧?
孙氏一看老太太有所动容,进一步辩解道:“老祖宗您是知道的,我对川芎的这个女儿虽然严厉一些,但那也是因为她是外面那些野庄子上养大的,难免从小缺乏管教。川芎又一直对她不闻不问,我原本也可以选择不闻不问,让她继续朝野路子上发展,可转念一想,她将来可是要打着罗家的名号出嫁,照着她这种不敬长辈的欠教养行为发展下去,以后在婆家也好不了。到那时,丢的可就是我们罗府的人了,老太太您瞧瞧吧,刚才她将关墨气成什么样了,哼,真是给脸不要脸,以为她自己是天仙,将来要嫁给太子呢!”
潘景阳听得心头冒火,想再为三小姐讲几句公道话,却见那身穿血衣、背负石锁的三小姐面容出奇的平静,一双清光潋滟的黑瞳像两口引诱着人往下跳的深井。她被人这样戳脊梁骨的骂,心中一定很难过吧,还要强忍着悲伤在这里继续受刑…
刚才他见她精神尚好,就没帮她打开那把锁,可一转眼她从棉被中蹿出来,他才发现,她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虽然听她话里的意思,仿佛那些血并不是她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
早在两年前他就发现,这位三小姐,是一个永远走在刀刃上的女子。左边和右边其实都有更加平坦好走的路,比如,他亲眼瞧见过几次,风公子每次来看完老太太总要去看看她,带着各种华美的礼物…风公子应该是喜欢她的吧,风公子应该可以给她一个真正的家吧,她应该为风公子那样鹤立鸡群的出色人物而心动吧。可是,她总是留给那人一个无情的后脑勺,然后继续走着她的刀刃。
现在的她也是这样吗?明明伤口很痛却说不痛,明明被那些话刺伤了,却用看似无情的冷漠藏起伤口。
“二夫人,我想您扯得太远了。”潘景阳指出,“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芠三婆这个人,芠三婆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跟三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呢?三小姐她也是受害者,如今背负笨重的石锁,双肩被生生磨去一层血肉,她怎么会跟芠三婆是同伙呢?就算二夫人你觉得受了委屈,也不必攻讦三小姐,拿着她来撒气泄愤吧?遗言是芠三婆写的,是我公布出来的,二夫人您有什么不满都冲着我来好了。”
丁熔家的冷笑:“那不过是她的一出苦肉计,芠三婆说什么石锁上面有麻风、天花,可她却还戴的那么安然,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吧。”说着转头看老太太,“您瞧瞧吧,假如那石锁真的有毒,她至少应该哭叫两声,跳起来抖两下吧?所以我猜,她跟那芠三婆一定是同伙,那个石锁也根本没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