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长平王自斟自饮,吃喝得很是畅快,花盏殷勤伺候着,一点不敢懈怠,想用周到得体弥补适才的失言。又给主子添了一碗汤,眼角瞥见门外有个小内侍头脑一探,花盏认出那是自己特意提拔的小跟班,规矩教得好,没事不会在主子用膳时过来打扰的。他连忙放了汤勺,让身边另一个内侍接着伺候,轻轻退出了房间。
小内侍一指外间门扇,低声道:“西芙院的佟姑娘端了亲手做的雪桂蒸鱼来给王爷添菜,外头人做不了主,来请问您的意思,是放进来呢,还是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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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奴婢本分
佟姑娘…
花盏头脑里转了一转,吩咐了小内侍:“你且等着。”说着转身进里屋去了,这是要去讨主子示下的意思。
这个花盏从宫里熬出来的,虽然没有什么过人的经历资本,但能得皇后指来长平王府,必定不能是个笨的。他日常伺候主子起居,见主子饮宴听曲惯了,自然也知道主子有喜欢一个人清静吃饭的时候,并不是时时要美人陪着。今日眼瞅着长平王起床时心情那么好,吃饭却没有叫丝竹歌舞上来,他就知道主子此时该是不喜欢被打扰。
然而西芙院的佟姑娘被收进府里还不到一年,又是时时陪在主子跟前的,正是新宠未褪,他也不能一下就驳了人家面子,通禀一声还是必要的。于是轻轻回到长平王饭桌前,花盏放低了嗓子轻声笑问:“王爷,佟姑娘要给您添菜,今儿是年三十,您看…”
长平王刚刚饮下一杯满满的酒,眼角有极浅极满足的笑意,听了这话虽然没动声色,可那层浅淡笑意倏然就不见了。花盏看得分明,立刻跪地叩首:“是奴才讨嫌,奴才这就去告诉佟姑娘回去,然后再来跟王爷领罚。”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动不动就跪,成什么样子,你是母后宫里出来的,别让人看了笑话。”长平王语气很温和,花盏听了连忙爬起来,连称恕罪,长平王打断他,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花盏应诺,亲自出去传人了,出门先举袖擦擦额头,然后满脸笑容去了外头将佟秋雁接进来。
佟秋雁发髻梳得齐整,穿着一身浅玫瑰色的素面褙子,一阵轻风似的盈盈进了屋子,依旧是没有擦粉涂胭脂,素面朝天的,但还是容光照人。她身后跟着小丫鬟,为她提着外罩和食盒。
花盏见面就笑着低声搭话:“两日不见,姑娘气色又好了许多,春天还没来,您就跟那报春花似的。”
佟秋雁朝他欠身,含笑道:“怎好劳烦公公亲来相迎,奴家不敢当。”她是府里没有名分的,花盏却是有品的内侍,对方好言好语,她也不能失了礼数。
花盏似是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一边走一边用更低的声音说道:“王爷今日起来心情不错。”
“多谢公公。”佟秋雁点头道谢,给了花盏一个感激的笑容,走到长平王用膳的房门外,从丫鬟手里接了食盒亲手捧着,低声禀道:“王爷,奴婢给您添菜。”
里面没有人应她,佟秋雁静静跪在门口,过了一会才有内侍挑起了帘子点头示意。佟秋雁起身进门,低头缓步行至在膳桌边跪了下去,双手高捧食盒于顶。自有内侍接了盒子打开,端出里头的菜,立时就有专门试毒的内侍持针检查,并分别在雪桂蒸鱼的全身各处挑了几星肉质,吃到嘴里去。
这是皇家用饭的规矩,皇帝皇子乃至宫中高位嫔妃日常吃食都走这道程序,佟秋雁进府多日已经习惯了,并不抵触,趁着那内侍验毒的时候,便垂首轻声的说道:“今日是大年三十,晚间王爷要去宫里用膳,在家只有这一餐,奴婢私下忖度着宫宴上王爷要在皇上皇后跟前尽孝,未必能顾得上自己吃东西。奴婢就自作主张给您做了一道菜,若能让您多吃一点,不至于晚上腹中空欠伤了身子,奴婢便放心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屋里虽然静,倒也不显得突兀。长平王在她进来之前已经放了筷子,坐在那里静静听她说完,说道,“起来说话,难为你费心,知道本王喜好吃鱼。”
“只是奴婢做鱼的手艺还不精纯,王爷莫要嫌弃。”佟秋雁谦恭地站了起来。
说话间内侍已经试完了毒,花盏夹了一块鱼肉,细心拨好大小鱼刺,放到长平王面前的碟子里。鱼肉清香,肉质雪白,色香已经有了,可长平王并没有动筷子尝它的味道,只是说:“宫宴是合家团聚,在家怎会吃不饱饭,你多虑了。”
他虽然没有责备之意,脸上也没带笑,只是寻常说话那样平静的说完,佟秋雁膝盖一弯立刻又要跪,惶然告罪:“奴婢不懂分寸,胡乱说话,请…”
“罢了,不知者不罪,以后改了便是。”
比方才更清淡的语气,佟秋雁脸上的羞愧和忐忑却更加严重,依命站直了身子没跪,却低着头不敢乱说话了。
她心里不由懊恼。从春天时离开了青州到现在,也快将近一年的时间了,她还没有掌握和长平王说话的技巧,时时会遇到这样不冷不热的回复。她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自幼并不是放养的,规矩礼仪都学得妥贴,待人接物也专门有人教导,在家时跟着母亲出去做客常常被人夸奖稳重知礼,可这一年来因为连番的受挫,她几乎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离家时母亲抱着她哭,伤心之余还要忍了痛告诫她,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得朝前看,好好的伺候王爷,只有靠住了王爷才能平安。
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她并没有得到王爷的怜惜。虽然府里人人都道王爷宠她,虽然她屋子里的赏赐比谁都多,可…佟秋雁暗暗咬了唇。
“若是没什么事,你下去吧。”胡思乱想的当口,座上长平王突然说话。
佟秋雁赶紧抬头,将长平王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遥望窗棂不知在想什么,她犹豫了一下,来之前想好的话就都吞回了肚子里。
“奴婢告退。”行礼转身,她低着头往出走。
不想长平王却突然说,“听说佟太太来京探亲,住在甜水胡同,你可以陪她过年去。”
佟秋雁身子一震,一只脚刚刚要抬起迈门槛,险些绊在上头。母亲来京王爷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她贿赂的传信小厮走漏了风声?她这样尴尬的身份,跟王府外头随便传信通气,不知王爷会怎么处置…
“多谢王爷体恤顾念,可奴婢进了王府,主子在上,理应在府中过年。”她慌忙转身跪了下来,没提传信的事,万一王爷不是从小厮那里得的信,她岂不是自己招供。
长平王看着窗棂的目光终于落到她的身上,幽幽的,像是冬夜里的星子,“你又没有投靠在王府。”
言下之意是没走投靠的章程,没有卖身契,她不必像奴仆一样谨守规矩。她口口声声自称奴婢,以婢女自居,可到底还是太守家的姑娘。
佟秋雁俯身在地,“王爷恩典怜惜,奴婢却不能不守本分,以免堕了王爷名声。”
长平王嘴角突然泛起一丝笑来,唇部坚直的线条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下去吧。”
佟秋雁站起来,躬身倒退着走出了房间,一路回西芙院的时候都在暗暗揣测,王爷让她出府陪母亲守岁,到底是真心的恩典,还是在试探她?
想了想,她最终觉得,就算是真心的恩典,她这番回答也是规矩本分,要是试探,那么她的对答就更没有错了。“还是要催着母亲快点。”她暗暗叹了一口气。那样她就不会在这么战战兢兢了,在王府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吧。
饭后去园子里溜达的长平王又传见了贺兰,贺兰问起佟姑娘今天是否出府,他好去早点安排车马和跟随的人,长平王简略道:“她不去。”
贺兰暗自哂笑了一声,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只提起了佟秋雁的母亲:“佟太太带着女儿在袁小旗家里住着,没去别人家走动过,只和袁家女眷上街逛过两次。袁小旗弟弟家送来的年礼昨晚才到,说是路上遇到风雪耽搁了行程。”
长平王只是淡淡点点头:“盯着就好。”
贺兰谨遵,知道此事轻重。佟家太太的表姐嫁到军户出身的袁家,袁家三老爷在浙江军中,职位不高,却因祖上关系有许多旧识在各地任武官,何况还有长平王赏识的人出自袁家,而佟秋雁又机缘巧合进了王府,这层关系日后如何发展,还要看佟家的态度和袁家内里的情况了。或者用,或者舍,都是要在了解了对方以后。他为主子办事这么多年,自然了解该怎么做。
两人又说起别的事情,在园子里耽搁了半个下午,看看时辰不早,贺兰提醒长平王该是准备进宫赴宴的时辰了。
“是该早些去,今年的家宴很特别呀。”长平王笑笑,遣了贺兰,自己又在园子里转悠了一会,慢慢踱回去让人服侍换衣。
这一年的宫宴的确很是特别,年关之际京里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虽然最后被京营兵马雷霆之势平息了,但是才过去没几天,怎么会真正恢复平静。朝廷上下都紧锣密鼓的应对着,各相关衙门直到年三十还在处理公务,特别是兵部已经忙乱成了一团。在这个节骨眼上的皇家宴会,宫妃皇子齐聚一堂,会心平气和的吃饭?往年没闹出这么大乱子的时候,表面一团和气的除夕宫宴都是暗潮起伏,何况又是这个时候。
到了入席的时辰,该到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宴会设在皇宫西边的悦荟殿,并不是一个很富丽的地方,只是自从开国以来历代历年的宫宴都在这里,习俗一直沿袭下来。
长平王来的不早也不晚,进殿的时候,永安王携带家眷也是刚刚进门。宋王妃与穆侧妃一左一右陪在永安王身后,两朵花似的,衬得前头的永安王更显气度翩翩。
“六哥好早。” 长平王上前行礼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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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张六小姐
“我也是才到。”永安王和煦笑着,点头还礼。
长平王又和宋王妃揖着问好,宋王妃端稳微笑。一旁穆侧妃晶亮的眼睛一闪,弯弯笑成了月牙,“七王爷身子好了吗?上次来宫里请安遇到陈嫔娘娘,她正给你在梵华殿求平安符呢。”
梵华殿是宫里的佛堂之一,驻殿的法师常给嫔妃们开光灵符,陈嫔平日深居简出,那里倒是常去。
长平王道:“已经好很多了。”
永安王就说:“七弟自小身子弱,这次病得时候不短,好了也要多注意些。”
兄弟两个和各位母妃问安后,一边说话一边纷纷落座,穆侧妃跟在一边偶尔笑着插言一两句,气氛融洽。宋王妃在永安王身边坐了,眼下略有黯然。侧妃和皇弟随意搭话本不合规矩礼法,然而穆侧妃幼时得太贵妃喜欢,常来宫中走动,自小就和皇子们熟悉,这一点是她这外臣之女比不了的,每当这时,她只能含笑在一旁听着,躲开穆侧妃刺眼的笑容。
身边的乳母嬷嬷借着倒茶给了宋王妃一个安慰的眼神,宋王妃笑笑,将心底那份失落压了下去。
妃嫔来得差不多的时候,太子和太子妃也到了。太子依旧是笑得像狐狸,太子妃正装端肃,神气傲然。两个王爷上前去打招呼,太子妃看见宋王妃,高傲的脸上浮现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态度十分诚恳的说道:
“六弟妹气色看着不好,是不是身上不舒服?听说你跟前新进的蓝氏正被禁足,可是她惹得你不痛快了?若是这样,本宫替太子殿下给你赔个不是,殿下只顾着让六弟高兴,见那位蓝小姐是个精通诗书的就舍脸做了一回月老,没想到弄巧成拙,倒惹得你闹心了。那蓝小姐要是不省事,弟妹别和她一般见识,咱们这等人犯不着跟她置气。”
一通话说的宋王妃几乎厥倒,太子妃向来倨傲,很少长篇大论的说话,这显然是特意给她添堵来了。这是什么地方,她们又是什么身份,说出这么村妇一样的话来,就不怕让人笑话吗?怪不得文官大多看不起武官,武家出身的人果然粗鄙无礼,不可理喻。宋王妃暗暗骂了一句。
一旁的太子正在和长平王说话,对妻子言语只做不知,永安王也含笑目视兄弟,女人间说家常,他不能插嘴。
宋王妃强压了心头的火气,自持身份不与之犯口舌之争,只朝太子妃说道:“您是误听了哪里的谣言,蓝姨娘是养病,可不是禁足,您多心了。”
“是谣传么?怎么本宫听说京里都传遍了呢。”太子妃用了训诫的口吻,“依本宫看,无风不起浪,六弟妹还是要多多修炼涵养,别让人挑了错去,丢了咱们皇家的体面。”
几个人在门口附近站得时候有点久,殿上有妃嫔停了闲聊侧头看过来,宋王妃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被人关注的羞恼盖过了对太子妃的厌恶。这个粗陋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立场教训她?要不是门外内侍报了一声“媛贵嫔到”,宋王妃险些没压住火。
媛贵嫔扶着宫女的手从门外走进,静静的眸子在几人身上打个转,朝宋王妃招了招手,“好几天没见着你了,琼灵那孩子最近怎样?”
宋王妃如蒙大赦,连忙迎上去搀扶了婆婆,一面走一边说:“琼灵很乖,又长大了不少,改天抱进来给您瞧。”
“一定要找天气暖和的时候,别冻着她。”媛贵嫔微笑和儿媳说话,受了几个皇子的礼,缓步入席,于是太子妃这一出才算揭过去。
太子携着两个弟弟也朝座上走,有些懊恼地拍了拍长平王的肩膀:“近来忙忘了,很久前就该和你说声抱歉。襄国侯的侄女原来曾在你车中烹茶,是孤疏忽了。”说着又朝永安王笑了笑,“都是孤失误,你们兄弟莫要因此生隙。”
两个王爷谁都没改神色,一个说“三哥言重”,一个说“三哥多虑”,没解释也没澄清,都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似的。太子看看两个弟弟,落了座,垂眸不语。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庆贵妃娘娘驾到——”
内侍高亢的通报响起,殿中诸人俱都站起迎接,待帝后落了座,众人正式行礼,然后皇帝说一声“起”,皇后朝侍宴宫女微微颔首,酒菜鱼贯端了上来,乐起舞动,晚宴开始。燕朝皇族的规矩是,新皇登基后其兄弟就要出京就藩,终身不得自行出藩地,因此京城里的皇室宗亲只剩了嫁在京都的各代公主。出了嫁的公主自然不能回宫参加除夕晚宴,因此这一殿里就只有皇帝的后妃和儿女,人数不多,占了半殿而已,若不是歌舞宫伎上来,还显得有些冷清。
皇后身后一直跟着个少女,生着与皇后一样的杏眼,此时皇后正吩咐宫女在旁边添一张小桌,让少女入座。庆贵妃笑吟吟看着那少女道:“皇后娘娘怎么将侄女带到除夕宫宴上来了,难不成她很快就要成了皇家人么?”说罢一双妙目在太子、永安王、长平王身上转了一圈。
皇后笑道:“她跟着母亲来给本宫送东西,不想突然腹痛起来,她母亲需要照顾家里赶着走了,本宫就将她留下来让御医照看。这不刚刚才好些,但现在这时辰回家也晚了,索性带过来和咱们一起吃饭。”
那少女正是张皇后母家的姑娘,行六,曾进过宫几次,座上妃嫔们都认识她。她团团朝庆贵妃等人行礼问好,直说自己打扰了,颇有歉意。皇后拉了她坐下,“你这孩子,肚子疼也不是你愿意的,道什么歉。”
庆贵妃便笑:“倒让本宫误会了,还以为咱们皇家又要添喜事。说起来,前日本宫恍惚听人说,皇后娘娘想把自家侄女安排到东宫,也不知是谁谣传的,本宫当时也没信。适才看见娘娘带了侄女进来,还真是吓了一跳,以为传言是真呢。”
此言一出,皇后脸色一沉,立刻说:“庆贵妃从谁口中听来的谣言,当时就该锁了那人到本宫跟前来,治他一个信口雌黄之罪。本宫只是奉了皇上的意思,要借着明年选秀的当口好好替太子和皇子们挑些人,那也是年后的事情,怎么就传出这样的话来。庆贵妃身为众妃之首,合该知道谣言止于智者的道理,怎能以讹传讹,助长流言滋长。”
庆贵妃用了“安排”之词,听起来就像皇后要左右东宫人事似的。太子乃国之储君,皇帝最忌讳后宫参与前朝事,且更不喜太后、皇后母族势力过大,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即便是皇后,也受不起这个话,于是当时就不顾场合变了脸,且搬出皇帝对于选秀的意思来。
庆贵妃对皇后的变色毫不惧怕,笑着追问道:“这么说真是谣传,皇后娘娘的侄女是不会进东宫的?”
“太子乃储君,身边妃妾是否贤德皆关系国本,本宫需和皇上仔细商量。”皇后没有直接回答,将问题又抛了回去,“庆贵妃如此关心,可是已经选定了合适之人?”
“怎会,本宫虽是生母,但这些事是皇上皇后该操心的,本宫不过随口问一句罢了,倒惹得娘娘生这么大气。”
庆贵妃笑得轻松,殿上诸人都是沉默不语,有的低眉垂眼,有的来回看着两人,各自思量。主位上皇帝板了脸,突然开腔,“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天帝教徒作乱京都后,皇帝一直心情不佳,对待妃嫔更是没有笑模样。除夕宫宴刚开席一后一妃就开始口角,他怎会有耐性听这个。
他在人前威严惯了,一句话就吓住了皇后和庆贵妃,两人谁也不敢再吭声,皇后旁边的张六小姐更是深深低了头。
殿里一瞬间静谧极了,静妃连忙悄悄捅了一下身边的儿子,只有四岁的十皇子大眼睛转了转,奶声奶气朝皇帝说道:“父皇别生气,孩儿乖乖吃饭,好好认字,一定听您的话。”
脸色不豫的皇帝看了看聪明懂事的小儿子,这才露出一点笑来。几个胆子大的嫔妃凑趣说了几句,席上气氛渐渐缓和,然后静妃领着大家朝帝后恭贺敬酒,这一场家宴才算是正式开始。但是因为有了开席时的不愉快,皇帝情绪明显又不太好,因此远不如往年和乐。
席间媛贵嫔起身更衣,宋王妃亲自扶了她下去,到得外殿没人的地方,媛贵嫔拍了拍儿媳的手背,低声道:“看来张六是绝不可能进东宫了,庆贵妃这时候当众挑明,给了皇后一个先发制人。皇后惯会给自己留后路,太子她把持不住,剩下几个皇子,连带着静妃的老式算起来,都在她的考虑之中。几人相比之下,她对稷合更有厚望,借着这次选秀,必定会想尽办法让侄女进永安王府,咱们要小心。”
“是。上次您说过,若是一定要有张家的人进府,也得是张七。”宋王妃郑重点头。
内殿席上,张六小姐垂首在小桌上埋头吃饭,连殿上歌舞也不欣赏,规矩得有些拘谨。若是皇后或哪位妃嫔和她说话,她才抬头笑着应答,然后便又低下头去。
给长辈祝酒完,三个成年皇子便在下首自己饮酒,互相谈笑。太子妃坐在太子旁边,频频朝那边的张六小姐丢冷眼,丢了半天发现对方只是埋头吃喝,不免暗自冷笑,冷笑完了又觉得自己暗自生气很窝心,想拉个人下水。宋王妃不在,太子妃就朝穆侧妃说:“母后的六侄女端庄娴雅,和你家王妃定然合得来。”
穆侧妃没理会她的暗示,笑眯眯道:“咦,听您的口气,似乎您与张六小姐合不来?”
太子妃皱了皱眉,被噎了一下,又想不出还嘴的话,索性直接挑明:“方才母后不是说了么,张家小姐不会进东宫,本宫看她进你们府倒是很有可能。”
“我看不出来。”穆侧妃不解的摇了摇头,转身给永安王布菜,不搭理她了。太子妃被晾在一边,眉头一立,转眼却看见庆贵妃正朝她看过来,连忙又把怒色收了,低头吃菜。
太子和两个弟弟正在说话,三人音量不高,但都带着笑,远望过去一片和乐。
“自从那夜之后,咱们兄弟还未曾聚过,孤很是思念你们,奈何平乱后事宜太多,无法脱身。”太子无奈摇头,十分叹惋的样子,言语里的得意却是没加掩饰。
京都教徒作乱,事后两个王爷都奉旨闭门不出,面上的说法是为了他们的安危,内里大家心知肚明,这是多疑的皇帝在变相禁足。无论天下各处如何乱,短时间都很难动摇国本,而京城里流了血往往就是改朝换代的征兆,最少也是一场朝堂势力重洗,这个时候,皇子要避嫌。
然而皇帝在命六七皇子居家的同时,却指了太子协同各部善后,等于是给了他绝对的信任,两相比较之下,太子如何不欣喜。
“今日不是见到了么。为父皇分忧要紧,三哥不必挂念我们。”
“三哥要多注意身体,莫累着。”
永安长平两王都是一笑,对太子的自夸毫无所动。
太子喝了杯酒,感叹道:“臣僚皆勤力,孤又怎好顾惜自己身子,早日安顿妥当了才得歇了。不过也快了,这次幕后主使已经有了眉目,再过些日子便可尘埃落定。”
长平王专心致志持壶自斟,欣赏白桂色的清冽汩汩落入玉盏中,似没听到太子的话。永安王口中吃着东西,一时不能说话。倒是给他布菜的穆侧妃眨眨眼睛,好奇的问:“怎么才有眉目,不是说那个什么教的匪首已经捉住了么?”
永安王咽下口中食物,朝侧妃道:“莫要议论政事。”
穆侧妃嘟了嘴,太子笑道:“不打紧,很快就要公开的事情。其实这次的乱子是有人在背后鼓动所致,而这人,还是一位朝臣。就在最近了,这人将被捉拿问罪。”
他声音不高,一面说,一面注意两个弟弟的神色。长平王倒酒的手平稳如初,什么变化都没有,永安王只是点点头,就事论事的说:“能在京里酿出这样大的乱子,有朝臣推波助澜并不意外。”说完很守规矩的没有追问什么。
太子略有失望,但很快又笑起来,细长的狐狸眼依旧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庆贵妃说了两句吉祥话给皇帝敬酒,邀众人同饮,几个皇子顺势举杯,关于乱民的话题便被岔了过去。
长平王外出更衣,回来的时候在廊下迎面遇到张六小姐。张六小姐依礼福身,侧身让开路,长平王略点头朝前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听到她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有一事相求,不知王爷可否答应。”
“什么?”长平王停住了脚步,侧头问道。
宫灯璀璨,勾勒他刀刻斧削般的面部轮廓,张六小姐微觉恍惚,连忙低了头,“我…姑姑想让我嫁给皇子…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长平王的眼睛像寒星,盯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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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可否娶我
张六小姐低着头,也能感觉到自己正被锐利的目光盯着,一时间心中打鼓。她觉得额头上大约是冒了薄汗,亏得被刘海盖住,才不会被对方看了窘态去。
“如果…”又停了一下,她才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如果我不得已必须要嫁给皇子,王爷,那个人能不能…能不能是您。”
声如蚊蝇,极其艰难的说完了这话,她的双颊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廊角吊着的琉璃宫灯在夜风里微微摇晃,照着她耳旁玉坠流光。
跟着她的两个宫女奉命停在几步之外,见此情景,探询地看过来。而长平王随身的内侍近在咫尺,听见了整句言语,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对一切恍若未闻。
长平王突然发出一阵笑,声音响亮,无所顾忌,惹来进出殿门的侍宴宫女们惊讶转头,见是七皇子与皇后侄女站在一起说话,又都识趣地将头转回去,专心走动做事。
“王爷…”张六小姐被长平王这一笑吓得不轻,连忙福身下去,“是我胡言乱语,对不起…您、您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我…”她说不下去了,头垂得几乎要低到胸口去,语无伦次。
长平王负手而立,笑问:“为何来找本王?”
张六小姐十分犹豫,咬着唇,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下定了决心般低头答道:“我…我不想和穆侧妃同住一府。”
“只为这个么?”
“…”张六小姐踌躇一瞬,用力点了点头,“是,就为这个。从小时候第一次和她见面,我就不喜欢她,她常常暗地欺负我。”
“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儿戏般的决定自己终身。”长平王言语中带着不以为然,也有嘲讽,“你们女人该有很多办法让不顺眼的人在跟前消失,倘若真如你所言,你要嫁给六哥的话,你不喜欢穆侧妃,想法子将她挤出府去就是了,难道你的嬷嬷从没教过你女人争胜之术?”
“…”长平王的话让张六小姐一时瞠目,她从没见过哪个男子将女人之间的算计挂在嘴边。
她生在安国公府,好几房住在一起,家宅人口多,内宅的婆媳、妯娌、妻妾间风波不断,她自小看到大的,自然也有母亲和老嬷嬷提点告诫。但这种事男人要么不懂,要么嗤之以鼻或深恶痛绝,她不明白长平王怎么能说得这样自然。
长平王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向来端庄守礼,为个穆侧妃说这样违逆闺训的话,倒叫本王大吃一惊。”
哪里是大吃一惊,分明是根本不信才对。他口气里深深的怀疑张六小姐怎会听不出来,她只觉得他的目光越发慑人了。入宫多次,还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和长平王说过话,她从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