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夫人不管是因为什么而死,总归是在刘府亡故的,刘家对潘芩也不好用强,她不愿意走,强行派人送她回家也不妥当,未免太不近情理。
刘衡海皱眉:“她想怎样?”
“她…”李氏叹口气,“看她那意思,恐怕是想嫁给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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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目击证人
李氏并不是刻薄寡情的为人,京里出了这样大的乱子,谁家不是在刀头上过日子,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偶尔路过门前的陌生人,都有责任将人家救进府里来避难,何况潘家原本和刘家还有走动来往。于情于理来说,刘家都不能赶潘芩走,甚至还应该好好照看她。
然而这是刘家的情理,潘家那边的情理则该是早点将女儿接回去,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任由小姐在别人家里赖着不走。潘夫人的遗体送回潘家之后,按理说他家就该来人了,可直到现在没有动静,完全不像是一个主母亡故的家庭该有的态度,就算对刘家怀恨,也该过来讨个说法吧。可偏偏人家就是什么事都不做,连自家小姐也不管了,仿佛潘夫人母女的事和潘家毫无关系似的。
而潘芩现在刘府里水米不肯进,一有谁和她说话她就啼哭不止,话里话外的意思透出来,隐约就是要嫁给刘景枫为妻。这让李氏十分头疼,本就因刀兵血光惊惧不已,家里又乱乱的全靠她主持,也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潘芩这样横生枝节,让李氏对这姑娘的怜悯也被消磨掉了。
刘景枫是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莫说以前她对这门亲事就不同意,一直装聋作哑不搭理潘夫人套近乎,如今潘家和潘芩做出这样不合情理的事情,她就更不能同意了。眼看着明天刘家就要搬到别处去住,潘芩却不肯归家,她只好来跟夫君商量。
刘衡海闻听之后眉头皱得更深,就问,“怎么,潘夫人刚去世,又去得凄惨,怎么潘家姑娘现在心心念念的却是自己的婚事?”
他对潘家要结亲的心思也略有知晓,潘大人官职不算高却在管科举的地方任职,刘景枫要走文功,能和潘家搭上关系,也好有些助力,因此潘家有意来交往刘衡海也没有阻拦,直到对方露出了要结亲的意思,刘衡海也有考虑忖量过,只是还没有定下来,所以一直没有说破,双方就这么走动着。
他见过潘芩几次,对这个姑娘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觉得对方温柔知礼,此时听了李氏的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氏和丈夫不同,和潘家母女接触得多,早就看出了对方不妥贴的地方,便说:“她年纪小,也许是吓傻了吧。不过京里这么乱,我们家这两日又是内宅外宅混在一起照应,她在我家这么住着,日后传出去…恐怕枫儿怎么样也得将她娶进门了。”
闺阁女儿的名声是大事,一个没定亲的姑娘和年轻男孩子没内没外的同处一院,相互又不是亲戚,即便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即便是特殊时期迫不得已,但只要事情传出去,这姑娘的闺誉就基本是毁了,哪还会有好亲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潘家夫人亡故在这里,潘芩的事情也包不住,总会被人知道,到时刘府出于道义,岂能不对潘芩负责?
刘衡海寻思半晌,最终叹口气,“我们去看看潘家姑娘再说。”
他原本对这门亲事还在考量思虑阶段,此时听了潘芩不肯回家的事,顿时对她好感全无,已经从心底彻底否决了结亲的可能。然而李氏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潘家打定主意要结亲,有了前夜的事情,刘家总不能弃潘芩于不顾,捏着鼻子也得认下。此时他要去当面看看潘芩的状态,看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潘芩被安置在小院的后罩房里,李氏领着刘衡海过去,到了屋里却不见人。门口的小丫鬟说潘姑娘去前头有些时候了,两人便又去刘老太太所住的前院。
一进院子,就见老太太贴身的几个丫鬟婆子都在屋外站着,还有蓝家如瑾带来的仆婢,一众人都距离门窗远远的。大姑娘刘雯从耳房走出来,指了指祖母的屋子,朝着父母轻轻摇了摇头。只听屋里头隐约传来嘤嘤的女子哭声,李氏侧耳听了听,朝夫君道:“是潘姑娘。”
刘衡海见此情便放慢了步子,他虽然算是长辈,但刘潘两家并无实际的亲戚关系,人家女孩子在屋里哭,他总不好在此时撞进去。李氏到底惦记着潘芩的心思,放心不下,拉着丈夫站在了老太太屋外的窗棂下,凝神细听里头动静。只听刘老太太正在屋里说话:
“…你小孩子家突遭大变,一时惊惶失神说错话也是有的,我不怪你,反而疼惜可怜你。你母亲被乱民假扮官兵射杀,虽然乱民可恨,但到底是在我们家里遇难,刘家照看你是应该的。你放心,日后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难事,只要我们有能力帮忙,一定帮你。至于方才的话,不是闺阁女儿该出口的,以后可别再说了,对你清誉有损。”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休息,刘老太太已经稍微恢复了平日的态度,这一番话温和有理,又不失长辈的威严。李氏在窗外听着,已经大致忖度出了事情梗概,想必是潘芩见她不肯做主,又将心思拐弯透露给了老太太听,而老太太正在回复她。
只听潘芩的哭声响了几分,抽抽噎噎十分悲戚,“谢谢老太太教导,芩儿知道了。只是这些话芩儿只说给最亲近的人听,不会到外头乱说,您老人家别担心会损了刘家的名声。芩儿骤然失去母亲,六神无主,感觉天都要塌了,幸亏您和伯父伯母肯庇佑怜惜,芩儿才有了栖身之所。母亲临终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着芩儿侍奉老太太和伯父伯母,如今她走了,芩儿…芩儿厚着脸面来和您说这些,实是不忍心让母亲含恨,而且…而且那一晚枫哥哥…”
李氏听到屋里“咚”的一声闷响,然后就是潘芩哭喊:“我也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儿,若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走,实在舍不下这个脸来亲口说这些。老太太您明鉴,若是我不能进刘府,这辈子是没脸再出门见人了!”
潘芩的哭声很大,小院子里又静,说不定已经被院中侍立的下人们听到了。李氏心头一沉,不顾刘衡海的阻拦,快步进了屋子走进内室。只见潘芩正跪在老太太床边哭喊,方才那一声闷响,想必就是她跪倒在地时的动静,李氏不由扫了一眼她的膝盖,直想那里是不是已经肿了。
抬眼却看见屋中还有第三人,是如瑾在角落里站着,神情淡淡的低头捧着茶盅,似乎屋中之事于她无关。
“瑾儿你怎么在这里?”李氏狐疑地问着,又道,“你雯姐姐在耳房那边呢,正想要你去陪她。”她虽然对如瑾印象不错,但自家出了这样的尴尬事,总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
如瑾起身朝李氏行礼,看了一眼潘芩,有些无奈的说:“雯姐姐避出去的时候我本来就要相陪,伯母家中有事我不好在跟前干扰,只是这位潘小姐以死相逼,不肯让我离开。”
说起来也好笑,如瑾自己做过以死要挟别人的事情,现下却被别人威胁了。当时潘芩拿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摸来的三寸多长的短剑对准喉咙,只说如果如瑾离开,她就只能一死。
李氏闻言吃了一惊,留心之下果然看见潘芩撑在地上的手中握了半截利刃,另半截蒙在袖子里。
“潘姑娘这是干什么,快将这危险东西给伯母,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枪的。而且蓝家侄女和此事也无关,她原是来这里接祖母的,你别吓着她。”
李氏上前就要去夺潘芩手中的利刃,潘芩却一挺身子,又将短剑架在了脖子上,口中哭道:“伯母,蓝家小姐是唯一的证人了,我不是故意要为难她,只是事关女孩家的名誉生死,她要是不帮我作证,我实在是…”
李氏愕然地看向如瑾,不明白怎么潘芩的事就牵扯上了她。如瑾很平静的解释道:“潘姑娘说前夜在石屋里她曾经在混乱中划破了衣衫,露了内衣肌肤,当时众人推搡间她不小心撞进了大哥哥怀里,所以她们两人已经有了…”
如瑾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没好意思将潘芩的原话“肌肤之亲”说出口,莫说她一个女儿家非礼不能言,就是她敢说,也不认为肌肤之亲是这么解释的。心里将潘芩的大胆佩服了一下,接着道,“潘姑娘说那时候我正在旁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所以要我留下来给她作证。”
李氏只听得目瞪口呆,万没想到潘芩竟能做出这样的事。之前她去探听潘芩的口风,潘芩还只是左躲右闪的不肯将真正心思透露,没想到她一转身,这丫头竟跑到老太太跟前来口无遮拦了。
“这…这事可是当真?枫儿他…”
如瑾只露出了一个颇为无奈的苦笑:“我不知道。”
“蓝小姐你…你怎么能如此…”李氏还没说话,潘芩率先哭了出来,“你这是要逼我一死吗?当时你就在我和枫哥哥身边,将事情看得一清二楚,现在怎么不承认了…”
刘老太太端坐在罗汉床上默不作声,静静看着屋中几人对答,面上也没有激动的神色,十分平静。如瑾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的祖母,在青州的时候,蓝老太太身体还好,家里出了什么事,她也是这样八风不动的样子,是高门大户最高掌权者该有的威仪。一切从蓝泽获得功勋开始,家里的模样就变了,人也变了,如今的蓝老太太只是屏风后那个昏睡不醒的垂垂老者,而蓝家也是七零八落,千疮百孔。
感慨之余如瑾回答潘芩的语气就多了一分漫不经心,“潘姑娘,当时石屋里混乱得很,你说的是也许有,也许没有,我是听了你的话才知道有这件事的。虽然你指认我是唯一的见证者,可我当真没有见到,你可以以死逼我留在屋里,却不能以死逼我蒙了眼睛给你作证。”
两世为人,如瑾是怎样玲珑的心思,又是在宫里待过的人,对女人之间的事情最是敏感。潘芩的意思她也能猜出几分,适才她被官府的封街令阻在刘府,无事可做,正陪着刘老太太说话,大家彼此安慰。潘芩一进屋的眼神就不对劲,如瑾瞬间捕捉到了这姑娘对她重新燃起的敌意。
略一思忖她也就明白过来,那日潘芩见到刘蓝两位老太太之间有嫌隙,大约认定她是不可能和刘景枫有结果的,因此消退了防备。可这两日蓝老太太养在刘府,刘蓝两家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并不是疏远冷漠,甚至有了共患难的亲厚,加之刘家人普遍对自己印象很好,潘芩看在眼中怎会不起心思。
潘芩要来表明非刘景枫不嫁,还拉了她当见证人,她若被这姑娘以死逼得作证便罢,若她不肯就范,有了这一层尴尬芥蒂,不管潘芩所谋之事能不能成,她蓝如瑾都不可能成为刘家媳妇了。幸亏她从来没有生过要嫁进刘家的心思,否则被潘芩这么一搅合,还真是着了道。
潘芩打得好算盘呢,如瑾也佩服她的谋算本事。但可惜她施展本事的时机不对,母亲新亡,尸骨未寒,她就借此打算起自己的婚事来,这等不孝无义之人如瑾十分唾弃,因此连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都没说,彻底否认了潘芩的话,还暗指她是借着混乱胡编事实。
李氏并不傻,一听两人对答也明白了大概,不由暗恨潘芩,对她仅剩的一点怜悯也彻底消散了。如瑾话一说完,李氏立刻接着道:“潘姑娘快起来,将那东西也从脖子上拿开,出了什么事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母亲刚刚故去,若是知道你这个样子岂不是伤心。那夜里混乱之极,谁碰了谁都是难免,你兴许是看错了也未可知,枫儿那时都在门口附近御敌,你在屋子里头,他怎会和你碰撞呢。”
潘芩对李氏的话置若罔闻,只死死盯了如瑾,含泪道:“你…蓝小姐你真得不肯说实话么?难道你思慕枫哥哥是真…所以才不肯怜惜我的清白…”
如瑾顿时一阵头大,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不知廉耻的话来。自己才认识刘景枫几天,竟被扣了这么一顶帽子,这要和谁说理去。
165 亲事蹉跎
一直默不作声的刘老太太霍然冷了神色,朝儿媳李氏道:“潘家姑娘受了惊吓胡言乱语,将她带下去歇息吧,等外头封街令一除,快些叫她家人来接她回去,我们这里乱糟糟的,莫耽误了她医治,且潘夫人白事在即,我们怜惜潘姑娘留她在这里,虽是好心,却耽误她尽孝了。”
一番话正话反说,将潘芩的赖着不走说成是刘家的怜惜,全的是双方颜面,实际的赶人之意却是不客气的。有长辈出头,如瑾不必为自己辩解什么,且潘芩这等伎俩实在是恶心了一些,她做辩白反而自降身份。
李氏向婆婆应诺,转身出去叫了下人进来,口中道:“潘姑娘吓着了,你们好好伺候她下去歇着,莫要让她一时神志不清伤了自己。”
进来的两个婆子都是李氏用惯了的,知道轻重,纷纷应了,伸手去搀扶潘芩起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刘老太太和李氏表态如此,两家结亲已是没有可能了,潘芩哪里肯就此服软,举着短剑架在脖子上哭道:“我一生清白尽丧于此,你们如此对我,就不怕遭天谴么?九泉之下化为厉鬼,我也要去阎罗殿上哭一哭!”
李氏微有慌神,想上前夺去潘芩手中的利器,奈何她护得太紧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刘老太太紧皱眉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朝着那两个有点畏首畏尾的婆子喝道:“还不带她下去!”
老太太平日很少对下人这么疾言厉色,两个婆子未免一惊,寻思了一下,觉得反正有上头主子担着她们不过是奉命行事,于是横下心来,上前就朝潘芩扑了过去,一人按手,一人夺剑,三两下制住了她,然后一左一右拖了,不顾潘芩哭喊不已,快步将她带了下去。后罩房附近很少有人过去,潘芩就算哭哑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搭理她的。
她这里一走,哭声渐渐远去了,李氏朝着如瑾有些尴尬的笑道:“让你受惊了,伯母也没料到那丫头是这样的性子,真是对不住你。”
她是在为潘芩方才污蔑如瑾的话道歉,又不好明说,如瑾便微笑着扶了她坐到椅上,只道:“那夜刀光血光的,她一个深闺小姐怎会不被吓着,又亲眼见着生母惨死,是以才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我都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自然不会往心里去。这两天家祖母给府上添麻烦了,我还没给舅祖母和伯母道歉呢。”
李氏叹口气,拍拍如瑾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
刘老太太看着如瑾的目光充满赞赏:“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听你伯父说,那夜你提点了他好几回,舅祖母还没感谢你,你可别说这些见外的话。”
“您老人家这样说,真让我无地自容了。是大伯父自己想得明白,哪里是因为我的浅薄言语呢。”如瑾赧然一笑,知道潘芩一走老太太婆媳两个定要商量善后的事,于是便欠身告辞,“伯母,雯姐姐找我不知有什么事?我去那边看看她,一会再过来陪舅祖母和您。我家祖母睡在里头,劳烦府上的姐姐和妈妈们看顾片刻。”
刘老太太和李氏便点头:“去吧,你祖母现下睡得安稳,你且放心。”
如瑾告辞出去,自去寻刘雯相处。出得门口看见刘衡海正在外头,如瑾上前行了礼,低声道:“侄女不自量力胡乱说一句,看今日外头肃街调兵的情形,不知京城会起什么变化,我家堂姐进了永安王府,虽不受人待见,总归是在那里。潘家小姐目睹官兵杀人之事,恐怕还要想个法子遮掩过去。”
刘衡海点头,郑重道:“伯父晓得。”
如瑾欠身离去,朝刘雯那边去了。刘衡海看着她的背影目露赞赏,在原地默了一会,转身进屋。
刘雯将如瑾接进耳房里坐着说话,说起方才的事情,如瑾将潘芩的言语简略说了一说,刘雯惊愕之后便是恼怒,“她竟然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平日我便看她不着调,惯会做表面样子,却也没料到她敢如此。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如瑾摇头笑笑,想起自己家中那几个姐妹,哪个又是好相与的,说起心性,和潘芩也不相上下了。刘家府中一团和气,妯娌姐妹之间十分亲厚,刘雯在这种家庭里长大,自是会对潘芩的言行感到惊讶。
和刘雯随意聊些家常,如瑾想着自己方才对刘衡海说的那些话,看刘衡海的神色想必是听进去了,应该会妥当安排。蓝如璇的关系摆在那里,刘家也拐弯抹角和永安王府沾了关系,若是此时刘衡海站出来指责太子妃,那可就值得人玩味了。如今潘夫人和带来的两个婢女都在混乱中身亡,封住潘芩一个人口,大抵不是难事。
此时的刘老太太屋中,母子三人正在说话,商议如何处置潘芩,以及刘家和潘家的关系。
李氏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先表态道:“潘姑娘这样的心性老爷也看见了,现在看来,即便日后她家宣扬起来,咱们也不能捏着鼻子认下此事了,接这么一个媳妇进门,以后家里可要怎么过。”
刘景枫是长房长孙,以后要挑大梁撑家族的,娶什么样的媳妇关系着日后刘家的兴衰,婚姻之事该当慎之又慎,李氏所言非虚。刘衡海点点头,方才在窗外听了潘芩所言,他也已经打定了主意,“封街令一除我就再派人去潘府,务必要让他们接女儿回家,刘家不能不明不白的养着别人家的姑娘。”
“若是潘家和潘芩心思一样呢…”李氏不放心的追问。
“我们刘家是不愿与人结怨,可也不是任人拿圆捏扁的。”刘衡海冷笑。
刘老太太道:“潘家在外头的关系你留意一下吧,若是对垒起来,不要不经意得罪了旁人,事先有准备,也别吃亏。”
刘衡海点头称是,老太太又道:“枫儿的婚事你们若早些留意,也不会让潘家这样的钻了空子,等这阵子事情一了,着紧定下来才是。”
刘衡海夫妻连忙躬身告罪,刘衡海道:“是儿子疏忽了,原想着咱们家行伍出身的,枫儿要走仕途,功名上还没有眉目的时候议亲,高的未必能攀上,低的又委屈了孩子,因此这两年耽搁着,只等明年春试看结果再说。母亲吩咐,儿子这就着手办着。”
李氏踌躇一会,试探开口道:“说起议亲,老姑太太家的瑾丫头也是个好的,虽然相见时候不长,但这两日看她行事说话都很有方寸,难得的是既知书达理懂规矩,关键时候还能有主意,遇事也不慌不闹,在青州那地方长大,可大概京城里许多名门小姐都不及她。不说别的,就说前夜那场乱事,连大人都吓得吃不下睡不着,她不在家养着,还能出门来照看祖母,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听说她也没有议亲,再有一年就及笄了,不知会是哪个贵门有福气娶了她。”
她一开口刘老太太已经明白了,沉默一会,说道:“瑾丫头是不错,只是当年因为蓝家削爵的事情,你们姑母怨怪你们父亲不帮衬蓝家说话,芥蒂了这些年,如今还看我不顺眼。也怪我当年年轻,不擅长处理姑嫂之间的关系,一来二去就僵到了现在。你们姑母的脾气是最争强好胜的,她必定要给嫡亲的孙女许一个好人家。”
婆媳两个都没有把话说明,意思也都在那里了,李氏不免有些泄气。之前女儿刘雯去威远伯家做客,回来曾经和她说起过蓝家的三小姐,言语间颇为赞赏,李氏向来信服女儿,最近又亲眼见了如瑾,深深觉得这个小侄女很妥当,模样又好,行事又稳重,也不失机灵聪慧,因此便稍稍留了心,将之作为了准儿媳的备选之人考量着。今日说起此事,又有如瑾对待潘芩污蔑的态度在先,李氏对她好感大增,便顺口提了一提。
见婆婆提起姑母,李氏朝屏风扫了一眼,那后头昏睡的蓝老太太不时打鼾,动静不小。李氏轻声道:“姑母她这个样子…”
后头的话不是她这个侄媳妇该说的,也就住了口。她是想说蓝老太太神志不清了,未必会有力气干涉孙女的婚事,刘老太太明白,便道:“到时再说吧。”
刘衡海想了想,沉吟道:“蓝家现在的处境颇有些尴尬,蓝泽表弟掺和到晋王的事情里头,触了许多人的敏感之处,原本皇上是给他面子的,然而最近让他闭门思过,这点面子也有些虚浮。他家侄女又在永安王府里,听说其中还有太子殿下的作用,内里比较复杂。”
刘老太太和李氏都沉思起来,她们对外间事虽然不太懂,但也明白这里头的麻烦。蓝家这个情况,如瑾再怎么好,娶她进门也相当于卷进了一场麻烦里,任谁都要好好考量思虑。
然而刘家和蓝家的关系摆在那里,就算不娶如瑾,恐怕也是摘不清楚,想到这点几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最后是刘老太太开口道:“毕竟是亲戚,能帮衬咱就帮衬些。瑾丫头是好孩子,那夜又帮了咱家,咱们不能因为怕惹祸上身就摒弃人家。枫儿的亲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定的,先处理了眼前事再说吧。”
内室门外,二房的少爷刘景榆静静站了许久。外间虽有丫鬟守着,但他不是外人,刘衡海进屋时又没有刻意吩咐旁人回避,因此丫鬟没有拦他。站在帘外,刘景榆将屋内对话听了十之八九,十五岁的高大少年脸上不断变换神色,时而涨红,时而皱眉,最终握了握拳头,朝着门帘子用力点了点头,似乎在发狠做什么决定,将外间门口侍立的小丫鬟看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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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大红冬瓜
刘家二三房去了李氏陪嫁的院子,刘府里剩下的人不多,晚间就寝时李氏陪着婆婆和蓝老太太在一处,刘雯和如瑾在一处。厢房里的伤员们挪到了旁边另一所破败的小院子,由刘衡海父子照看着。刘景榆因为受伤,到了那边还得重新请医延药不方便,就暂且和满府里的伤者在一起,而凌慎之也没走,养伤带着照看别人。加上附近轮班守护的崔吉等护院家丁,这就是刘府里目前所有的人口。
因为那天夜里的血腥实在太重,连寻常男子都在心里留了阴影,女眷们就更不用说了。白日还好,到了晚间,未免满脑子都是鲜血四溅死尸扑倒的画面,根本睡不安稳。如瑾和刘雯同在一张床上,刘雯睡梦中总有惊悸梦魇,如瑾需要不时安抚她,因此一直没有睡着,迷迷糊糊的。
这样到了后半夜,如瑾隐约听见外头似乎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她倏然从朦胧中惊醒,侧耳凝神听了一会,静夜里却再无声音了,仿佛方才那一声只是她迷蒙中的错觉。她想了一想,觉得不大放心,轻轻起身下了床走到窗边,在窗棂上极轻微的叩了两下。很快,窗外就响起崔吉几不可闻的声音。
“什么事?”
如瑾轻声问:“是不是有人在喊?”
崔吉道:“是潘小姐潜进了刘家大公子的房间。她跳墙摔了腿,所以惊叫。”
如瑾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崔吉在说什么。她立刻转头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刘雯,见她并未察觉,便轻轻打开门出了耳房。在门边值夜的碧桃也醒了,连忙跟出去。小小的院落里静悄悄的,别的房间里的人并没有醒来,一弯残月挂在东方天际,惨白的颜色。
腊月的后半夜十分寒冷,如瑾说话时有极重的雾气弥漫,“她进大哥哥的屋子做什么?”
白天潘芩受挫,如瑾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两败俱伤的事情。崔吉道:“我让人盯着,刘家大公子没有危险。”
如瑾稍稍放了心,然而另一层隐忧又浮上来。崔吉想得简单,其实还有比危害性命更麻烦的事情。“此事有其他人察觉吗?”
“大哥哥是会些拳脚的,连他也没察觉?”
“我来时他还没醒。”
那院子都是伤员,夜里睡得沉,一般动静不会被惊醒。如瑾想了想道:“先别惊动别人了,看她要做什么再说。”
崔吉悄无声息离去,如瑾站在门口静静等着。碧桃取了一件羽缎斗篷给如瑾披上,低声道:“那个潘小姐真不是好东西,半夜三更溜进男子的住处,真是下作透了,也不知她打什么鬼主意。”
“还能有什么,左不过那点心思,白天以死相逼,夜间再做出什么也不为怪。”如瑾对这样的女子十分不能理解,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恶心手段都使得出来。
碧桃道:“她真不如白日就自尽了呢,省得祸害旁人。”潘芩污蔑如瑾,碧桃对她厌恶到了极点。
“她哪里是真自尽,不过做做样子吓人罢了,可惜舅祖母也是明白人,洞悉了她的伎俩,根本不为所动。”
如瑾抬头看看天边残月,又将目光落到刘府残破的房舍上。好好的宅院全毁了,只剩了焦土枯树,在夜风里晃动狰狞的影子。碧桃有些害怕,紧紧贴着如瑾,“姑娘咱回屋去吧,这府里…死过人。”死了那么多人,夜里正是冤魂游荡之时。
碧桃向来胆小,如瑾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前世时碧桃虽然婚配不良,但总归是平安稳妥的过着日子,委屈和艰辛到底只是生活里的琐事,不会累及性命,而这一世因了如瑾的重生,她的确是连番受着惊吓。
碧桃闻言愣怔半日,愕然道:“姑娘说什么话呢,奴婢…奴婢什么地方惹您不高兴了么?”
如瑾失笑:“没有。我只是感慨一句,你别多心。”
说话间崔吉去而复返,低低说了几句,如瑾眉头微蹙,碧桃则是愤怒而鄙夷的睁大了眼睛,“这个贱人!”
“带我去看看吧。”如瑾示意崔吉。
将碧桃打发进屋,如瑾被崔吉引着来到刘景枫所在的院落。院门紧闭着,门口有个值夜的仆役在打盹,睡得很死。崔吉托着如瑾轻轻翻过残破的院墙,无声来到刘景枫居住的门边。里头灯火俱无,房门是虚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