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不远的长平王府里,长平王早在上元节当夜便得了确实的消息,他比永安王得信早,行动的也比他快了一些。在永安王还未拿定主意,甚至是没考虑清楚如何利用这件事的时候,长平王那边早就安排妥当的人给宫中递了消息,该知道的人便知道了。
自然,那消息是有了偏差的。而接了消息的人,也不会知道背后是谁在指使。在这方面,每一个皇子都有自己独到的办法,而长平王又是做得比较出色的那个。
“怎么,她竟然想出了这个法子么?太荒唐了一些。”皇后坐在自己的寝宫里,听着亲近宫女无意中打探得来的消息,眉头皱起。
为了维持母仪天下的端方,皇后很少在人前皱眉的,背地里,其实亲近的人都知道,她的脾气不是太好。
“是。”宫女低声回禀着,“昨日永安王府的蓝姨娘回了娘家,穆侧妃是跟过去的。奴婢想着,恐怕是穆侧妃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先去探个虚实?”
“嫣然那个孩子,终究和我不是一条心。”皇后幽幽叹了一口气。继而想了想,却是笑了,“不过这件事,和本宫又有什么关系?我张家的女儿必定要进永安王府,除此之外,那里头又有了什么其他女人,其实并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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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首辅倒台
这宫女是皇后跟前的心腹之一,平日里常和主子商量私密之事,并不只是通禀消息的普通下人。听了皇后的话,她便恭敬的附和说:“娘娘明慧,永安王府中的女眷现在怎么争斗的确是无所谓的,来日国公爷家的六小姐进了王府,凭着她的机敏和皇后娘娘的帮衬,必能成为府中举足轻重的人。其他妃妾争斗得越厉害越好,那才能显出咱们六小姐的贤良。”
皇后颔首而笑,目光停留在被日光照得雪亮的窗纸上,似乎看见了未来坦途。
“所以宋王妃对那蓝氏改了态度,从打压变为扶持,甚至想用她家的妹子与嫣然抗衡,本宫便任由她做去。她既然敢行此险招,本宫便看看她可以做到什么程度,而嫣然又有多大本事应对。”
宫女道:“奴婢听说这事时其实不敢相信,毕竟蓝氏是太子塞给王爷的,王爷对她怕是打心里厌恶,奴婢觉得宋王妃再要找人抗衡穆妃,也不会找到蓝家小姐的头上。所以奴婢着人去留心查过王府和蓝府,有了七八分的可信,这才敢来回禀娘娘。奴婢觉着,宋王妃这件事做得有些…危险。”
“你是要说她有些愚蠢吧?”皇后侧头微笑,眼角有细而浅的纹路。她并不年轻了,只是在外人跟前维持着气势风度,笑的时候从不会牵动眼角细纹,只有私下里,才会不经意露出一点点。可是这细纹并没有让她看起来苍老,反而似是多年经事的智慧,留了岁月的烙印。
“有时候越愚蠢,越不可能的事情,若是做好了反而会越发巧妙。老六因为蓝氏而对蓝家之人有抵触,这样的情况下,若是他对蓝家小姐动了心,那才是真的动心,会威胁到嫣然的。”
宫女想了想,不得不表示同意,但也说:“可若是没有做好…”
“没有做好,那么嫣然的地位不会动摇,便会狠狠的反击她,蓝氏毕竟最初来自太子的推荐,借了这点做打击,宋氏会输得很惨。”皇后脸上露出认真的神情,“所以本宫才想见一见那蓝家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值得宋伽柔下这样的赌注。”
“可是娘娘,万一宋王妃做成了,蓝家小姐取代了穆妃,新人新宠,会不会影响了咱们六小姐?”
“宋氏又不是傻子,扳倒一个旧的穆嫣然,难道还要自己再造一个新的穆嫣然?她定会防着新人坐大的。只不过…你说的这点倒是不错,本宫任凭她们折腾去,可却不会眼看着谁独霸整个王府内宅。”
“那么,娘娘是要?”
殿宇幽深而富丽,主仆两个低声商量着,声音落在安静的屋子里,越发显得这凤音宫空寂如许。宫里的女人镇日无聊,即便是忙着管理六宫大事小情的皇后,也有大把的时间空闲着,遑论宫中其他嫔妃媵嫱。所以她们要互相争斗,算计,你踩我,我踩你,既是为了自己的骄傲和荣耀,也是为了让太多空落落的时间能够被事情填满。
否则,日子便太过寂寞安静了,在一重又一重的殿宇之中,那安静会让人发疯。
皇后与心腹宫女闲聊了有些时候,一边盘算着来日,一边回忆述说着过去,天边日头慢慢移动,时间也渐渐滑过去了。她们想着,说着,却浑然不知这场谈话的起点便是虚妄的,连带着让她们的盘算也偏离了最终的目的。
实在是宫女的消息来源和得来的方式都无有破绽。安插在媛贵嫔身边的人“偶然”探知的信息,又经过可信人在王府、侯府精心查探,做惯了这样的事情,皇后和这位宫女全都没有怀疑。
长平王府里,贺兰在主子跟前回禀近日的事情,提起凤音宫的动静。
“…无法探知皇后说了什么,因此不知她会如何安排。不过咱们事先在宫中、永安王府和蓝府的布置都起了作用,秋葵对此事十分确信。”
秋葵便是皇后跟前的头等心腹,长平王闻言淡淡点头:“这样就好,皇后做什么安排都可,她最终的意图只是控制六哥内宅,有她的搅合,本王总不至于整日悬心。”
贺兰垂着头没有说话,主子悬心的事情不用说他也明白,主子是在担心蓝家的侯小姐。关于这一点,他不便多问,也不敢多问,总之尽力保护着蓝三小姐的周全就是了。
长平王突然叹了一口气,颇为烦躁地敲了敲桌子。这样的主子很少见,贺兰纹丝不动站着,不敢多说一个字。
只见长平王一挥袖子,开口说道:“这段日子不太平,王韦录那老头生死攸关的时候,京里气氛古怪得紧,本王实在是难受,做什么都不畅快!”
贺兰尽职地安慰:“王爷莫烦恼,咱们这些年一点点积累起来,今非昔比,已经很有些势力了。只要耐得住,日后必有王爷大展拳脚之时。您常常教导我们‘苦其心志’、‘十年不晚’之类的,奴才不懂大道理,但明确知道一点,那便是咱们越来越好。”
长平王摇头笑了笑:“本王知道。不过么…”他笑容未褪,目光却突然变得深沉,“谁知本王看上的人却被别人注意到了,本王心里很不舒服,极不舒服。”
他语气中的寒意让贺兰闭了嘴巴,多年跟随主子,他知道这种时候最好安安静静的让主子自己排遣。主子口中的那个“别人”,至少在现在,他们并没有能力与之抗衡。每当遇到这样的事,主子总会沉默许久,或者独自去后院练一会剑。
然而这一次贺兰并没有等来主子的沉默或暴起,长平王只是看着天空发了一会呆,低下头时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常态。
“既然如此,本王便不等了。很快就要选秀,到时候…”
他突然停住不说,嘴角渐渐挂起笑意,负了手,慢悠悠地踱步走开了。贺兰瞅着主子走远,心中仔细琢磨方才那一抹明朗的笑。
这一年的正月,京城里头并不平静。
如瑾和凌慎之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或多或少的听到了一些外头的消息。这些消息自然不是市井里头的百姓布衣可以得知的,唯有官场中人才能知道一二。
对于立朝百年的大燕来说,这个正月只不过和前头一些时候一样,发生了一次较大的官员更替。而对于本朝之人,却是十分重要的。因为在首辅位置上坐了许久的阁老王韦录,倒台了。
本朝皇帝登基以来,先后换过两任首辅,到这一次,是第三次更替。朝中稍微明白一点的人都知道,每一次首辅替换之后,皇帝手中的实权便更多一些,到了这一次,朝中便再无可以与皇帝对峙的人了,裕隆皇帝真正成了说一不二的一国之君。
这说起来似乎有些奇怪,天下不是皇家的么,皇帝不是一国之君么?其实并非如此,燕朝建国百年,内阁这种政治机构却已经流传了二百多年。自前朝起,皇权便时时会受到臣子的挑衅。内阁的作用和权力太大,若没有铁血君王压制,常常会出现百姓知首辅而不知皇帝的情况。离开了皇帝,内阁可以保持朝政如常运转,但是离开了内阁,皇帝一个人却无法治理国家。
皇帝要依靠内阁,可皇帝和内阁诸位重臣的斗争,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这一次,裕隆皇帝赢了。
这种朝政之事传进内宅女子的耳朵里,早已没有了朝堂上惊涛骇浪般的汹涌,就像碧桃十分死板枯燥地转述着外头凌先生传进来的消息,那无聊的语气远不如她说起府中丫鬟婆子拌嘴时来劲。
“…凌先生说,王阁老已经称病不朝许多天了,这个消息暂时还没有传遍,但是宫里许多机灵的人已经得了信,说是皇上那边已经开始重用别人,看样子就要提拔新的首辅大臣,最近内阁里的阁老们全都卯足了劲,憋着等着,看最后花落谁家。”
如瑾现在并不只有凌慎之一个消息来源,因为吴竹春人很机灵,又因以前出身的关系,和富贵之人接触较多,对朝中的事情也略微知道一些。如瑾便让她与何刚配合着,由何刚去外头市井出没,将街上流传的关于朝堂的大事都禀报进来,再由吴竹春筛选了,挑有用的报给如瑾。何刚虽是府里地位不高的仆役,但换上了文人书生的衣服之后还真像那么回事,去到会馆茶楼之类的地方,听留驻京都的读书人闲谈,能得到不少消息。他听了什么就一股脑的复述回来,至于有用无用,那就是吴竹春和如瑾的事情了。
关于王韦录倒台的事情,如瑾听到外头的传言是首辅染病,病得十分严重,百姓们都在传说御医整天在王家府第里出入,听王家的仆役向外透露,王阁老这次怕是不行了。
待到凌慎之的消息进来,如瑾才知道,王韦录其实并没有生病,他的抱病不朝,其实是被皇帝软禁了。内卫将王韦录的宅院里外围住,听说附近还埋伏着重兵。这重兵是否真有姑且不论,但皇帝的确是对王韦录采取了措施。凌慎之的那位长辈在太医署,御医们在宫中和公卿显贵家里走动,不用太留心打听,重大的事情也能轻易得知。
“凌先生还说了什么?有没有透露王首辅为何被软禁?”如瑾问。
碧桃摇头:“没有。”
看来那位凌御医也没有再多的能力了。不过能听到不同于市井的小半真相,如瑾已经相当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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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偷换礼物
如瑾听了凌慎之传来的消息,稍微琢磨了一会,便拿定了主意。
朝堂上换不换首辅,哪位重臣会跟着王韦录一起被处置,她全然不关心。那些朝堂事她不想沾惹,不时让凌慎之送些消息进来,也只是为了规避危险。只有知道外头的动静,才有可能让蓝家躲过她前世经历过的那场变故。
譬如这次,王首辅倒台,朝中近期定然不会安稳,形势会变得非常敏感,稍微一点动静、一件小事,都有可能引起意想不到的事情。身为闲散勋贵,襄国侯府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老老实实,关门过自己的日子。
“去外头知会一声吕管事,请他将外院的小厮仆役都约束好了,谁也不许到外头惹事,没有外差的时候全都在府里待着,谁乱动乱闹,就收拾谁。”如瑾吩咐碧桃。
碧桃应了,又感叹说:“王阁老被处置了才好,上次咱们家欠债的事就和他有关系,再让他仗着地位祸害咱们,活该呢。”
如瑾沉下脸,“他再如何也是一届首辅,岂是你能议论的。再说上次的事朝上已经有了结果,是内务府大胆的内侍所为,你又牵扯首辅做什么,是怕蓝家树敌太少么?”
碧桃吓了一跳,她随口说笑一句,不想如瑾却突然变了脸色。“姑娘息怒,是奴婢无知妄言,奴婢再不敢了!”她连忙垂了手认错。
如瑾教训她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不必时时挂在嘴上,免得招来麻烦,何况你只有一双眼睛一双耳朵,你明白的那些未必就是真相。家里的事尚且如此,何况是朝堂的?我让你帮着传递消息,可不是为了让你随口议论的。咱们家不比外头那些布衣书生,他们可以高谈阔论,那是太祖对文人的宽容,允许他们如此,你又何曾见过哪家公卿勋贵大喇喇的妄议朝政了?你是我跟前的,若让人知道你这么议论首辅大臣,别人要误会是侯爷平日在家也这么说呢,给家里招了祸,你就能好过么?”
如瑾并没有疾言厉色,但语气也绝对不和缓。一番话说得颇重,碧桃听得又惊又怕,立时跪在了地上。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妄言,即便是在家里也要管住嘴巴舌头,求姑娘宽恕这一次。”
如瑾没有立时叫她起来,看着她,又接着说,“你以为是在家里,觉得说说无妨,须知一时说惯了嘴,在外头就会有不提防的时候。何况家里的人就全都跟你一条心么?满府里这么多人,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你是贴身服侍我的,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
“是。”碧桃羞愧地深深低头。
如瑾见她的确怕了,而且面上惭愧多于惊惧,知道她听在了心里,这才亲手扶了她起来。“我喜欢你性子爽利,心直口快,所以平日没有拘着你。但心直口快绝不是口无遮拦,你得分得清。”
碧桃点头,如瑾又吩咐她将蔻儿也约束住了。蔻儿渐渐参与了私密的事情,人又活泼好动,一张嘴比碧桃的还要利落饶舌,若是不从年幼时候管住了,长大便更不好管。还有香雪楼其他人以及日常走动多的仆婢,都要谨慎。
碧桃再三做了保证,不仅会管住自己,也会约束别人。如瑾脸色和缓一些,点头让她去了。
这番告诫并非如瑾一时心血来潮。自从张氏在府中失势,这半年以来如瑾和母亲虽然并非事事顺心,也有起落,但都不会伤筋动骨,尤其近来没有了老太太的压制,蓝泽又没精力理会内宅,母女俩过得其实还算舒心,起码不用像张氏当家时那样,时时要提防被人所害。
但这样舒心的日子也容易让人失去警觉,如瑾已经渐渐发现,碧桃越来越随意。倒不是说她没了尊卑或不尽职守,只是日子过得顺了,被丫鬟婆子们奉承着,许多事上都失了谨慎之心,言语也变得有些无忌。
所以借着这次首辅倒台之事,如瑾好好的将她劝诫了一番。现在如瑾已经不似刚刚重生那时,需要靠冷面冷语来威慑下人,大多时候会和她们开玩笑,主仆之间颇为融洽。因此这次冷着脸稍微教训几句,碧桃是很在意的。从内寝之中出来,她就迅速去找吕管事传了话,回来之后又将蔻儿叫到一边仔细叮嘱了许久。
如瑾去延寿堂给看望祖母,见到老人家还是那个样子,年纪大了又连番折腾,京中名医都没有立竿见影的办法,皆说要慢慢将养。如瑾陪在床边坐了一会,老太太睡得浑然不知,如瑾便嘱咐了金鹦银鹦几句,带人离开。
走到院子里碰见吴竹春,碧桃领人略站开几步,留了两人说话。
“侯爷那边没有什么动静罢?让人盯着些,最近时局敏感,别让他出去惹事。若有客来,说了什么也要想办法探听到。”如瑾不想再像青州时那样,让父亲背着家里做出惊人的事情。
吴竹春笑着点头,“奴婢晓得。”
她是明慧又沉稳的,办事谨慎周全,如瑾比较放心。现今她不仅在延寿堂站住了脚,有了好人缘,且和外院的人也搭上了关系。除了上次那个小厮新茗,又认识了一个伺候车马外出的,一个跑腿传信的,虽都没有什么地位,但做的皆是要紧的差事,外院若有动向,他们能够率先知道。
如瑾的防患于未然果然不是白操心,就在正月快要过完的时候,朝中传来确切的消息,首辅王韦录年高重病,自请致仕。新上任的首辅不是别个,正是原来的次辅贝成泰。这个任用算是中规中矩,先前的内阁诸人暗中如何较劲不得而知,但自从皇帝表了态,贝成泰的位置一定下来,其他阁臣便都齐齐老实了,按部就班地开始做事,并纷纷在私下里给贝府送去了贺礼。
这是燕朝历代首辅上任的习俗,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这么多年便保留下来。皇帝对此是默许的,有的皇帝还会自己掏腰包跟风赏些东西,这个时候新首辅收了众臣的礼不算结党营私。
阁臣们一动,朝中官员也都跟风行事,或多或少的全都送些礼物表示祝贺,乃至贝成泰府上的门房收礼收到手软。
蓝泽也送了。
他亲自写的礼单,让吕管事开了库房拿东西,大大小小装了三个盒子。这边礼物还没装完,如瑾那头已经知道了。捏着誊抄出来的礼单,她眼皮直跳。
“真是好大的手笔!”
金麒麟壶一对,重四十两;乌银插屏一座,二十两四钱;白玉八仙镇纸一对,九十六两七钱二分。这些金银玉器倒也罢了,最贵重的是前朝画圣方栈道的一幅《关山雪漫》真迹,若是放到市面上去,买出个几千两银子也是有的。
贝成泰私下里酷爱品鉴书画,收藏历代画师真迹是最大的爱好,蓝泽这份礼送得可谓是投其所好,颇费心思。
碧桃见如瑾脸色不好,小声说了一句:“吕管事让奴婢跟您解释,上次贝阁老主持清查晋王旧宅翻修一事,给咱们家减免了外债,侯爷这才特意送了重礼,一为恭贺阁老升任首辅,一为酬谢上次的恩情。”
“恩情?贝首辅办事是受了皇上的吩咐,免了咱们的外债,那是他给皇上办差的,又不是为了蓝家,谈什么恩情?若没有皇上的旨意,尽可去问问他是否会搭理襄国侯府的债务?”如瑾将礼单扔在了桌子上,想了一想,又是冷笑。
“吕管事被我威胁着,不敢不给我办事,但哪一次不是支支吾吾不情愿了,这次倒是乖觉,还特意让你和我解释侯爷的话。恐怕是因为他也觉得此事不妥,想让我从中阻拦呢。”
如瑾越说越觉得恼火,办这样荒唐事的是自己生父,当着丫鬟她又不好说得太深,越发气苦。
“上次凌先生的方子你收在哪里了?去找出来配了,接着给咱们侯爷再用一次!”
碧桃迟疑:“姑娘,凌先生不是说那药用多了不好么?上次已经用过一回了,侯爷他现今本来又病着没好…”
“我看他精神得很呢,还知道给首辅送重礼。让他好好在床上躺几天,没精力乱操心就对了。”
碧桃一个丫鬟不知道这事的轻重,难道他读了一辈子书的襄国侯都不知道么?所谓的给新首辅送礼恭贺,那不过是面子上的虚热闹,谁敢明目张胆的送重礼过去了?真要送礼的人那都是私下里办的。赶着这个当口,皇帝的眼睛可是看着呢,你敢送,贝成泰可未必敢收。
最后是如瑾让人去外头打听清楚了,见京城里其他闲散勋贵也有礼送去,这才让吕管事派人去贝府。但礼物却是背着蓝泽换了一份的,那原本的金玉名画全都被如瑾收进了香雪楼,大致摸清了别家勋贵送什么,照样买了上好的文房四宝等物件送了过去。
吕管事被如瑾捏着把柄不敢不照做,一切都瞒着蓝泽。到了晚间将蓝泽常服的药换成了凌慎之那副,次日晨起,蓝泽便不起床了。这样子,如瑾总算松了口气,若是任由他乘着新旧首辅更替之时恣意行事,还真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住在京城里,皇帝就在跟前,蓝家可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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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如琳出嫁
蓝泽病一重,整个府里只剩了秦氏算是地位最高的,然而她又怀着身子,早已不理事了,因此全家的大事小情全都撂给了如瑾主理。如瑾每日早饭后都会见一见内宅几个管事婆子,又有吕管事将外头的事情也着人回禀进来,虽没有什么要紧的,但家里过日子鸡毛蒜皮的事不少,每天皆会耽误一个多时辰。
青苹看着如瑾辛苦,天天亲自煲了滋补的汤品给她喝,蔻儿有时帮着照看炉子,背地里就小声嘀咕:“其实这样姑娘虽然累一些,但我觉着挺好的。老太太睡得天地不知,侯爷有心无力,董姨娘那等喜欢闹腾的人又都不在了,最快意的是二太太还病得快要没命,咱们整个侯府就是姑娘说了算,连带着太太日子过得也舒心。等过些日子五姑娘再一出嫁,这家里头越发清净了…”
话没说完,碧桃走进来听见,将她训了一顿,又做主罚了她半个月的例钱,蔻儿这才知道前阵子那番叮嘱果然是实打实的,自此就算当着最亲近的人也不敢再乱说话。
佟秋水亲自上门拜访,和如瑾关在屋子里说了半日的私密话。
“…你上次说认识长平王府的人,要替我打听消息,现在如何了呢?我不是催你,只是我姐姐好一阵子没传信出来了,我很担心。”佟秋水眉头紧锁,大有决然之色。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如瑾这边没有消息,没有办法,她就真的要行上次所说之事了。
如瑾连忙按住了她:“你先别急,你也知道这阵子京里不太平,长平王是皇子,所以府中之人不方便和外头传递消息是难免的。就是我,也只和那个认识的人递过一次话,所以秋雁姐姐未必是遇到了麻烦。”
“京里不太平我是知道的,腊月时节天帝教徒作乱,我住的地方虽然没有受大的损失,可也听见外头的声音了,的确很吓人。可是这已经平息一个月了,而且天帝教徒闹事跟皇子又有什么关系,长平王府为何递信不便?”佟秋水不解。她整日待在深闺里,对外间事又不感兴趣,是以不明白朝堂上的干系关联。
如瑾骨子里和她很像,原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因以前读的史书多了,又在宫里待过,如今用起心来才能略知一二。屋中无有婢女环侍,两个人对坐,如瑾细细解释给她听。
“天帝教不知姐姐以前听过没有,我也是经了这场事,才让下人出去打听了一番。听说这个教会原不过是一群贩夫走卒做起来的,领头的是个屡试不第的书生,贪图教众那一点孝敬银子,将自己说成是天帝派下来的圣使,前前后后才折腾了一年多的时间。姐姐你想,这样的人,这样的背景,他怎么就敢率领徒子徒孙作乱京城?而且一年时间哪里去找那么多的教徒呢,那天晚上可是整个京城都有乱民的。再者,书生和走卒有什么本事不声不响的在京里起事,姐姐是明白人,你仔细想想便知道了。”
佟秋水听得入神,讶然道:“你是说,有人背后指使,图谋不轨…能在京城里闹出这样大的阵仗,那人想必是…”
头一次分析议论这等事,她不禁被自己想到的东西惊住,后半句没说出口。如瑾点头:“此事非位低之人所能为也。”
佟秋水突然想到这几日在亲戚家听到的事情,“王首辅病重致仕…”
“姐姐聪慧。”如瑾也没想到她反应得这样快。
“可王首辅已经做首辅好些年了,我偶尔听父亲说过几次,说他在朝中势力很大的,他这样的人何必煽动乱民谋反,这与他有什么好处呢?”佟秋水不敢相信。
如瑾摇头:“姐姐想左了。这事未必是王首辅做的,但既然腊月里教徒作乱,正月未过首辅便称病致仕,这其中想必有些明里暗里的关联,也说明了近来朝中局势不稳。自然,朝上的事情不用咱们闺阁女子胡乱操心,只是对姐姐来说,这样的局势之下,姐姐还是慎行笃思,莫要冲动做事为好。”
如瑾说得十分诚恳,佟秋水仔细听着,认真想着,很快就明白了。
“外头这个形势,长平王身为皇子自然不能胡乱行事了,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说不定他已经约束了府里上下不许和外头随意接触,所以姐姐才不再给我们来信。”
“就是这个道理。而且姐姐上次所说之事…”如瑾轻声道,“那长平王虽然花名在外,但京里许多官吏百姓在乱中受损,宫里的上元晚宴都用的素食,他这皇子怎么也要做个样子,未必…敢添新人。”
这话说得很是直白了,佟秋水脸上一红,低头半晌,最终叹了一口气:“多谢你提醒,是我莽撞了。我若这时节去…也许不但不能帮到她,反而会给王府添乱,姐姐恐怕更不好过了。”
如瑾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劝住了这位准备献身的密友。因为长平王语焉不详,她原本并没想好该怎么劝说佟秋水,因此一直迟迟未动,怕理由不好闹得适得其反,谁料王首辅这一致仕,倒让她找到了好的借口。
“姐姐不必谢我,方才言语有所冒犯,姐姐别恼我才是。”
“我怎会恼你,若不是真心为我好,你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你若疑心我恼你,咱们就算白白相交一场了。”
如瑾心中甚为宽怀,佟秋水这样坦诚直爽,比自家的亲姐妹不知好上多少倍。“秋水姐,你若是我的亲姐姐该有多好。秋雁姐和你的感情只让我羡慕,我自己却是没有的。”
家里这些堂姐庶妹尽皆离心,如瑾未免感慨。
也不怪她这样感慨,实在是蓝如璇几个做人做事太不像话。譬如蓝如璇,从王府回来在家里照顾张氏,却不时刻陪在跟前,每日都要在自家院子和西府相连的门口站上多半个时辰。倒是不像第一天回来那么闹腾,门口有如瑾派去的婆子守着,她就站在旁边默默流泪,而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就轮番对着西府念叨数落。
每日都来上这么一回,如瑾知道了也不理她,任由她哭去。只要她不做太出格的事情,念她挂着王府小妾的身份,如瑾就不对她动手,只当每天有野猫野狗在院门口叫唤罢了,左右园子大得很,声音又传不到香雪楼和明玉榭去。倒是蓝泽听说过,强忍着头疼吩咐人去训了蓝泯一回,让他好好约束女儿,最后只换来蓝如璇更坚韧的行事,每日哭半个时辰办成了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