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来的是一个内卫亲兵,肯定是在附近转悠了一大圈,这才找了过来,一进门就是一个军礼,然后喘着气道:“今天骑队回报,风声渐紧,有点不对。”
“都初七了,他们搞什么飞机哪?”
张守仁推开酒桌,猛然站起。
“飞机是什么?”
朱恩赏已经喝的五迷三道,这会子大着舌头,还是有点好奇宝宝的感觉。
适才张守仁和他一通忽悠,把浮山的生态小循环系统和这个宗室将军说了一通,令得朱恩赏十分感兴趣,种种新名词都要问过几遍,了解了之后才能满意。
正文 第901节:第三百五十六章 敌踪(2)
“是一种鸟。”
张守仁大步出门,留下了翻着白眼的朱恩赏。
这个宗室,脾气不错,人也不错,难得的就是超然的身份使得他不必对张守仁有嫉妒心,或是提防心,也不必如那些商人或是下属一样,对张守仁有敬畏甚至是巴结的感觉。
虽谈不上是朋友,但也算是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了。
匆忙回到城头,仍然是那个破败的城门楼子,只是里头收拾的精洁,适于居住,然后就是乱糟糟的军用物品,包括几座调校的十分精准的西洋座钟,试制的怀表,千里境,大型木图等等。
虽然有专门的勤务内卫,负责打扫收拾,不过这些卫士都是二十左右的壮棒小伙子,杀人在行,打架更是特长,但做细致活计,那可就真的是为难了他们了。
一进门,就是有人声若雷鸣的问好,然后是虎虎生风的敬礼的动作。
“朱王礼,才几天功夫,你就又出城了?”
一见来人,张守仁也是瞪眼,忍不住就是责问。
来人就是初四受了伤的朱王礼,才养了两天,这厮就是又带着部下出城去了。
“大人你规定了不准离城超过十里,俺去几步疏散一下筋骨罢了。”
朱王礼先是咧嘴一笑,接着就是面色一变,沉声道:“见到鞑子主力了。”
“来了?”
“来了!”
两人都是互相瞪眼,朱王礼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我亲眼见到的,大队步骑,为数在万人左右吧。”
“好家伙,应该虏骑主力了。”
“不好确定,人数是这么多差不离,但不能离近,鞑子把侦骑撒开很远,一见靠近,就立刻过来撵咱们。”
朱王礼十分郁闷的道:“咱们现在就是一群群的兔子,叫人家见了就撵,还偏生没有什么法子,真是气闷死了。”
“别再叫唤了。”张守仁警告他道:“这几天我耳朵都叫你磨出茧子来,你再叫唤,你把你调到炮队当哨官去,和赵启年搭伴放大炮去。”
“好吧,那下官告退了。”
“告退个屁。”张守仁虚踢此人一脚,整个人也是虎虎生威:“传警讯,全城戒备,鞑子大军来犯我济南,全城军民小心齐戒备!”
他就在西门的主城楼上,西门这里是有翁城的,一直到民国尚且存在,后来才被拆除,这里城墙高绝,城下有树木郁郁葱葱,是市民消夏休闲的好地方,一条笔直官道,通往东昌府地界,也是当时人们南下的几条主干道之一,此时张守仁按剑而立,放眼看去,天地间却是一片苍茫,唯有在西南方向,已经明显可以看到大军前行的烟尘了。
虽然他不大明白,为什么清军在犹豫了几天后又来攻此坚城,不过来的正好,浮山营这一次出击,只和汉军打那么一仗,将士们还真的是不过瘾。
很快,城头的炮队放了三响空炮,然后在城楼子上竖起大白旗,然后全城头上所有的守卫的各队的战兵和队官都是敲起鼓来,民壮们则是拼命的打起了手中的竹梆子。
这种声响一起来,城中上下,军民人等,都是知道鞑骑来攻城了,全城戒备,准备迎敌。
所有人都是取出了兵器,站在了垛口处。
很可能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战争之中,攻城守城最为惨烈,往往十不存一,在场众人,谁能活到战后?
众人凛然之时,各队官将领,也是纷纷赶至。
老成稳重的张世福,大将之风的曲瑞,轻兵锐进勇猛无敌的孙良栋,个人武勇融入所率队中的钱文路,谨慎细致的张世禄,其余张世强,苏万年,黄二等等,还有新冒起的李勇新俱是站在了张守仁身后。
这些将领,各有特色,俱得众心,不夸张的说,随便拉两个出去,在大明王师足够资格当个总兵官。
为将领者所需要的素质和学识,一年时间的浮山特训班,足够使这些将领成功毕业,成为名震一方的名将。
只是此时众人还团结于张守仁的麾下,在未来的岁月中,注定会大放异彩。
警讯声声中,钟荣等书记官也是都动作起来。
城中动员的民壮极多,城下屯积的物资也多,遇到警讯,便是在紧张而有序的分发调配下去。张德齐和李鑫等泉城中人也是不遗余力,十分合作,且能力过人,在很多事上能和浮山这边配合的相得益鄣。
文有钟显钟荣及陈子龙等人,并且有学校大量培训出人才,文武班底,虽然文弱于武,但也是在不停的茁壮成长起来了。
整个济南,此时也是轰动起来,整个城市,到处都是涌动的人头,如果在绝高处往下看,就是一群群的蚂蚁在涌动爬行着。
这其中有一些大号的蚂蚁…就是一群群的官员,正在坐着轿子,往西门处赶。
清军自临清和高唐州等地而来,要打肯定也是从西门,在南边,北边,都可能会有明军的援兵,东边则是青州胶莱方向,对清军来说是一个未知的地方,不知道深浅。
加上清军人少,肯定不能围城或是火力全开一起攻打,只能攻一点而不及其余。
最方便省事的,就只能是从西门这边。
还有一个要紧原因,就是南边和东边都有护城河,虽然冬天水枯,但烂泥也不是那么好趟的,能省事还是省事的好。
张守仁显然不需要多费力就能判断出来,所以他的甲队和乙队,加上炮队,马队当预备队,全部都布置在西门这里,外城和翁城之中,密密麻麻,全是浮山官兵,民壮在这里只是打下手,主要是配合,艰苦卓绝的战斗,肯定要靠职业军人来打了。
此时清军行踪已现,从城墙上看过去,密密麻麻全部是清军的各色旗帜,在旗帜之下,是一望无边的人群和浩浩荡荡的马队。
论起这气势之强,兵马之盛,顿时就是叫城头之上,压力倍增。
正文 第902节:第三百五十七章 呸(1)
很快,清兵大部滚滚而来,旌旗是放眼看过去一眼不到边的红色,真的是漫卷西风,红旗如海。
旗海之中,则是穿着色各铠甲的兵士,等清军阵列到达城下时,竟是甲光兵器耀眼,令得人无法逼视。
人马过万,则就有不可胜数之感,眼前清兵相隔还有五六里之远时,就令人感觉兵如潮水,海天一色间但见族旗与甲胃兵器,别无他物。
此见情形,城头上喘息声成片,要不是光天化日又在城头上,怕是要有不恰当的联想了。
张守仁故意笑道:“好厉害的兵威,不过,鞑子又来给咱送首级功劳来了。”
这话狂的没边了,要是别的明军将领,一定把下巴都惊掉了,别部明军将士也一定会因为主将的狂妄无知而把大牙笑掉,或是因为跟了一个二百五而觉得胆战心惊。
但在浮山这里,张守仁的话却是引起一通笑声。
长年的熏陶之下,浮山的这些胚子全部都是在战场上能坐在人头上吃烧烤的猛人,就算是一脸老成的张世福和世禄世强这哥仨也是如此。
浮山老张家这几个,已经算是够仁厚老实的了,也是被调教的能挟着人头飞奔杀敌,这鞑子想在气势上压那么一头,又是多么困难和不可能的事?
“来吧,老子先敬你们一壶!”
孙良栋是最疯的一个,当即见清军离的近了,索性就是跳在城垛上,解开裤带,顺着清军来的方向,哗啦啦便是一泡尿下去。
这一下,城头上不仅是浮山的人笑疯了,便是济南城的民壮,一个个也都是笑的打跌。
“疯子,给我下来!”
张守仁忍住笑,喝着把孙良栋叫了下来。
他眯缝着眼,打量着城下越来越近的异族军队,心胸之中,有一股别样的情绪油然而生。
这就是“我大清”的军队了。
拜影视剧所赐,什么八旗,辫子兵之类的形象,张守仁可见的不少,但现实和影视是有差距的,这年头的辫子兵头顶和后脑勺几乎都是剃光了的,只有在后脑下方留一条小辫子,辫子之细,铜钱的方孔也能穿的过去,后来留发不留头的时候,就是拿这铜钱穿发来看合不合格,不合格者,就得砍脑袋了。
这会子从上望上去,倒是象模象样的,毕竟大冬天的,又是出兵放马,没有哪个疯子会脱了头盔把留着一撮小辫的脑袋给露出来。
但异族的野蛮情状,那是也十分明显的,那种粗鲁,野蛮的气息,通过整体的举动,模样,气质,都是如实质一般,向着众人迎面扑了过来。
这就是一头张牙舞爪的野兽,其凶蛮,残忍,恶毒,就是可以用毫无人性来形容。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当时的满洲人,他们在几十年前就是在密林子里打猎捕鱼和种地为生,在密林中土地有限,生活艰辛,所谓从林法则,就是强者生存,弱者死亡。
等努儿哈赤造反,这个异族就成了一个强盗集团,以抢掠向来和他们友好,曾经帮助过他们生存的大明挥起了屠刀。
正文 第903节:第三百五十七章 呸(2)
到这时候,这个十几万人口,五六万男丁的小部族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所谓的历史只是和一个个少数民族一样,都是荒诞不经的传说罢了。
所以就算到现在,这个异族强盗小集团壮大了,搞定了蒙古人,也能号称疆域万里了,但骨子里还是没有脱离当年打鱼捕猎和当强盗的那一套,就算有了文字,识字的人也是百中无一,他们最在行的,无非还是从行法则那一套,烧杀抢掠,掠夺别人的劳动果实,把自己的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并且视为理所当然。
武力为第一,道德这字眼对他们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连听也没听说过。
眼前是这个对手,张守仁感觉到的就唯有兴奋这两字。
打海盗山匪,对手固然也该杀,但总感觉杀的是人,杀人很难有□□,固然不会软弱,不会同情,但也不会有舒服的感觉。
而眼前这对手,就和他当然在从林中剿杀的毒贩一样,猎杀他们,虐杀他们,捕杀他们,没有丝毫的负疚感,相反,会叫他觉着很快乐啊很快乐…
此时清方一边有一骑绝尘,向着城下飞驰而来。
“城上军民人等听着,予奉扬武大将军之命,晓谕尔等知晓:今我大清兵十万大军压境,非彼明国军兵能够抵挡,为免玉石俱焚,伤及无辜百姓,大将军特谕尔等速速献城投降!”
“城上军民人等听着,予奉扬武大将军之命…”
“城上军民人等听着…”
“城上…”
这个使者肯定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好亮堂的嗓门,搁京剧流行那会,亮个相准就是满堂采出来。
但这会子是俏媚眼递给瞎子看了,在城下转了一圈又一圈,喊了一次又一次,把那些动摇军心的话一遍遍的叫出来,但回答给他的,就始终是一次又一次的沉默。
这是一种不祥的沉默,叫人难堪的沉默…哪怕是兜头给他一箭呢!
身为劝降使者,这辽东汉人十多年来怕是被射过上百箭了,衣袍下头可是穿着重甲防身,要是回回都被人射成刺猬,任是谁也怕了。
但这一次在济南城下,以前明军惯例的那些招数却是一个也没有使出来,回答他的,就是这种鄙夷的,不祥的,莫测高深的沉默。
直到最后,他哑着嗓子,都带着哭腔了的时候,后头清军大阵也离的只有里许的时候,城头突然有个声音叫道:“咱们将军给你们什么黄子贝勒回话了,听真了,别走了样,就是回的这个字眼儿:呸!”
“哈哈哈…真是好玩,呸!”
两人吵架,呸上一句不稀奇,一群人喷就有点那啥了,现在城头上千军万马,因为西门这里是重中之重,兵马民壮甚多,城下那一骑劝降的话大伙儿都听到了,心里头自是有人在打小鼓…投降是没有人想的,这毕竟是一群狼在外头,劝降的话如何信得?
再者说,清军这一次入关,兵锋北边是高阳一带,西边是破了临清,每次都是屠城告终,能指望这群鞑子突然就是转了性当了好人?
正文 第904节:第三百五十七章 呸(3)
只是害怕罢了!
张守仁这叫人一喊一答一呸,无疑是妙极了的表态。只此一句话,一个字,全城兵民的士气就是立刻都鼓了下来。
当下便先是几十人,然后数百人,数千人,后来整个城防两三万人一起都是呸了起来。
这个答复,言简意赅,简直是最好的回复,就象是无数个巴掌,一起猛甩了出去,打的那个劝降的清军骑士在马上摇摇欲坠,脸色十分难看,再也劝不出一个字来,直接拨马就回去了。
“国华,国华,这个回复真是妙极啊。”
够资格叫张守仁字的也就是张秉文等文武大吏了。
警讯一传,满城的够资格的文官们全都是跑了过来,从布政使张秉文以下,然后是按察副使周之训、兵备道郑谦、李佑方、盐运使唐应熊、都指挥使冯馆、济南知府苟好善,同知陈虞文,还有首县历城知县韩谦善等等。
所有官员,大半是朱红色的绸袍,腰间玉带,少数蓝袍补服,但也都是权重的方面官。
一听警讯,个个飞奔而来,倒也算是尽职。
而上城之时,正好听到了千军万马滚滚奔奋般的“呸”声一片,这些向来保守谨慎矜持的文官们先是骇然,接着也是哑然失笑。
张秉文要放的开一些,现在张守仁的行为在德王府也备了案,自己也曾经腊丸传书,向德州报备,至于德州怎么处置,或是是不是上报朝廷,那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现在这会子大军压境,而大伙儿所倚重的就是张守仁和他的浮山兵,张方伯一反前几天对浮山营的提防和小心,又是变的特别友善起来。
“方伯大人过奖了。”
“倒不知道,鞑虏一方,将会如何再回应?”
“岳托有大将之才,不会被激怒的。”
在和孙老头上过课之后,张守仁对满洲集团一些不是特别有名的王公也是较为了解了。象岳托这种满清第三代的贝勒中的佼佼者,孙承宗可是着重介绍。对岳托的指挥能力,应变能力,大局观,都有详细的介绍。
“虏骑很多啊,军容似乎也较齐整…”
都指挥冯馆是在场高官中的唯一武官,论起军职还要比张守仁高一级,他是都指挥,张守仁是同知,也就是都指挥的副手,不过张守仁是实职守备游击,这位冯都司就是山东都司,没有差遣也不是总兵官,平时就是管管帐本子,从卫所那里捞一点是一点,眼前这满山满谷兵马的阵仗,这位爷怕是头一回见到。
毕竟都司不是总兵,不需带兵出战,而山东这里承平二百年,济南被围,还是成祖靖难之后的头一回。
“兵马是多,不过…总之有点不对呀。”
张守仁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眼前的清军的旗号全部是正红旗,按说这一路右翼主帅是岳托,这位贝勒爷是从礼亲王代善,也就是他的父亲手中接的正红旗主的位子,所带兵马,自然也全部是正红旗没错。
但正红旗一共就二十五个牛录,这会的八旗牛录按理是三百丁一牛录,按理正红旗有七千五百丁,但因为连年征战,各牛录从来没有满编的,大牛录才二百五六十个男丁,小牛录最少的才一百多丁,皇太极即位之后,拼了命的从通古斯老林子里抓野人女真充实部族,但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抓的人多,死的人也不少,所以在努儿哈赤造反一直到顺治年间,八旗男丁的数字一直维持在六万左右,最低的顺治三年,丁口才五万余人。
这会子在济南城下,连同推着盾车的辅兵,看上去清军最少有小两万人,而且全部着正红旗的衣甲,打着正红旗的旗号,难不成情报有误,清军这一次入关,兵力真的如此雄厚?
正文 第905节:第三百五十八章 正红旗(1)
张守仁的记忆并没有错,眼前的清军,其实也就是四个甲喇额真的兵力罢了。
正红旗的牛录是二十五个,按清军五个牛录为一甲喇的规定,正好就是五个甲喇的兵力。甲喇额真布颜图正带着五个牛录的骑兵,在德州和济南之间的地带活动,这是清兵入东昌府逼近济南时岳托的布置,虽然现在计划有变,但岳托并没有把布颜图给叫回来。
正红旗的旗丁总数,是在六千左右,还要扣除一些看家的,不能出征的老弱等等,此次出关的正经的满洲八旗的旗丁人数是四千出头。
而镶红旗的实力虽然要强一些,但此次入关的镶红旗丁人数不足四千,远在正红旗下。
两红旗向来是代善的地盘,肥水不落外人田,手心手背都是肉,来济南是个苦差,布颜图虽是个浑人,但向来忠心不二,岳托是打算叫他留在德州战场,多立一些功劳了。
四千旗丁,其中一千五阿礼哈哈营的马甲和步甲兵,这是旗下精锐和做战的主力。在五个牛录合成的大阵中,每个牛录又单列成一个小阵,三百人不到,其中又有一百不到的人就是阿礼哈哈营的骁骑,他们披镶嵌铁叶的棉甲,戴樱盔,马甲和步甲装束略有不同。而剩下的不到二百人就是辅兵,分为有马跟役和无马跟役,在战斗时,这些辅兵中可以挑出几百甚至过千射术过人的组成弓箭手队,和正兵一起,用弓箭压制和打散敌军的阵形。
每个牛录都有大旗两杆,掌旗亲军二人,牛录额真身旁,又有前锋营的军士两人,盔上有飞翎,背后飞虎旗一杆,明盔亮甲,也是牛录中的精锐战士。
此外每牛录有白甲兵十七人,也就是护军营的将士,一色水银色明甲,盔上高高红缨,背上赤炎战旗一杆。
每十七个白甲有一个壮尼达统领,明甲红缨,背上插斜尖本色旗。
马甲是明盔暗甲,每人箭五十只,弓刀各一,由两名分得拔什库统领。虽然弓刀各一,但其实马甲也是精锐,各人都会按自己的喜好加配武器。马甲战力十分高强,比起白甲这样的精锐也就是只差一线,比起普通的明军营兵那是强过百倍,就算对上精锐的明军将领家丁也略胜一筹。
这一次在济南朱王礼等人杀得性起,似乎清军马甲不算什么,但首先是以多敌少,然后又是有火铳钢帑助阵,马甲的铠甲不如白甲厚实,所以吃了大亏。
浮山将士,现在只重白甲,对前锋和马甲有所轻视,这自然是大为不妥。
每牛录有步甲四五十人,由两个步甲拔什库统领,拔什库盔上黑缨,背上是二尺见方的背旗一杆。
步甲的甲胃更差一些,多是泡钉棉甲,这种棉甲,也就是能防力尽的箭矢和远处施放的火铳子药,防护能力很弱,也就是穿着好看了。
至于跟役辅兵,身上多半是穿着青灰色的箭衣,头顶是红缨大帽,身上背着长长的步弓箭和好几个箭囊,在战场上,他们的作用就是攻城时推盾车,立箭楼,或是帮着战兵披甲,射箭,只有在追击逃敌时,他们也会上马奔驰,有个战兵的样子。
正文 第906节:第三百五十八章 正红旗(2)
这些跟役,多半是武艺不行,身体不强,或是太过年轻或年老,但战斗力也是不在普通的明军营兵之下,只比精锐的家丁弱一些。
每个牛录还有铁匠、皮匠、鞍匠和兽医等等,人数不等,战时就不会跟着上战场了。
正红旗一个才五个甲喇,还派出一个,按说兵力应该是连汉军加蒙古兵,索伦兵和跟役也不超过八千人,眼前战场上小两万的人数,明显就是一个不可能的数字。
“城头的明将很带种嘛。”
清军大阵中间,织金大纛之下,自然就是大军主帅,扬武大将军正红旗主贝勒岳托。
他四十来岁年纪,脸上满是辽地风霜侵凌下来的深刻皱纹,身形十分的壮硕,骑在马上,如同与马身一体,眼神之中,满是十分复杂的色彩。
他是代善之子,在努儿哈赤的诸孙中年纪最长,自幼从军,不暴燥,不胆怯,遇事稳重又果决,是八旗王公中难得的大将之才。
满清兴起时,也是上天赐福,这小小部族简直涌现出了太多的优秀杰出的人才。
早年的费扬古等跟随清太祖的大将不提,现在老辈凋零之后,小辈中也是有太多的超出合格线上的优秀统帅。
果决狠辣的多尔衮,合格的统帅济尔哈郎、勇猛而暴燥的豪格和阿济格、阿巴泰,一团和气凝聚八旗的代善,经验丰富的大将之才岳托,杜度、何洛会,这些王公,都是爱新觉罗的宗室,早年的清军征战,皆以这些王公为主帅,每次拜帅出击,都会有满意的答卷交上来。皇太极这个八旗之主,比起崇祯来福气是好的多了。
当然,有人才而不能尽用,这是崇祯先天就不如皇太极的地方,也是两人的差距所在。
等清军打入关内,一统天下大局底定后,这些王公才纷纷落叶般的陨落,等敬谨亲王尼堪这样的小辈成长起来后,明显就不如先辈,等吴三桂造反时,八旗不论是王公还是将帅都完蛋了,若不是绿营顶上去,吴军一路打到北京都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清之得天下,实在是一件很吊诡的事,在一定时间内涌出大量人才来,最少在万历到崇祯年间这几十年里,老天爷一定就是个满族同袍。
听着岳托的话,他身边的两个儿子都是十分不愤。
罗洛浑身为长子,协领父亲的亲军。次子洛洛欢领两个半牛录,在岳托麾下也算是个勇武善战的骁将了。
听着岳托的话,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都是闷哼出声,罗洛浑愤道:“大将军,明将如此侮辱我们,不如假戏真唱,攻城试探一下。”
“是啊!”洛洛欢道:“可能一打就打下来了,城头我看也就几千战兵,我们没准能…”
“说的对。”
岳托突然插话,打断了两个儿子。
罗洛浑和洛洛欢都是大喜,看着父亲,刚想请战,岂料岳托笑道:“攻城要大量木材,你们既然想攻城,先带人去砍木头吧。
正文 第907节:第三百五十八章 正红旗(3)
“阿玛…”
“军中但有军职,不要称父子。”
“好吧。”
两个亲贵子弟这才知道是被父亲给耍了,不过在岳托面前,却也没有什么脾气可发。一边的一群旗下贵戚们都是使劲憋着笑,一个个都是把脸憋的通红。
“谭泰,你也来!”
身为贝勒大将军之子,罗洛浑和洛洛欢平素颇为骄横,当下横了众将一眼,在转身之时,看到白甲章京谭泰就在眼前,便是喝道:“谭泰,你也来,那些尼堪由你来管带!”
一语出来,谭泰本人还不曾说什么,他身边的那些巴牙喇兵们,都是面露愤怒之色。
谭泰是正红旗舒穆禄氏,扬古利从弟,满洲世家出身,才十几岁就任牛录额真,然后屡立奇功,他的巴牙喇章京一职,还是皇太极亲授,然后就是巴牙喇纛章京,升固山额真,二等参将世职等等,这样的大将,就算是两个贝子都不能呼来喝去,如同吆喝奴仆!
叫他带着一群尼堪去砍木做云梯,这是不折不扣的侮辱!
一群白甲,快把牙齿咬碎了,谭泰的面部肌肉也是一扭一扭的…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世家子弟,有几个是肯吃亏的主?
罗洛浑是将来的旗主,代善长孙,正红旗将来应该就是他的,现在的旗下亲军也是他掌着,就象是当年奴儿哈赤临死之前把自己的亲军交给了多尔衮一样,这就是一种接位的表示。
可洛洛欢算什么…
而且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说一句援助的话,各人的眼中,都是一副嘲弄的眼神!
眼前这事,还不就是谭泰打输了汉人年三十的那一场仗!那些恭顺王训练出来的乌真超哈被他打的稀烂,蒙古人也死了小一百,弄的恩格图成天没有好脸色。
要知道,蒙古人正红旗的全部旗丁才一千五左右,还是五丁抽一,旗主麾下也就三百来人,披甲不到二百,一仗折了这么多,尽管其实不关谭泰的事,但阵前指挥确实是谭泰无疑,所以这笔帐肯定是被蒙古人记在了谭泰头上了。
真真是流年不利!
但最叫谭泰倒霉的还是他的见解。
清军对明军的大大小小几百场战役中,除了宁锦等少数攻击坚城的战事是失败的之外,绝大多数战事都是以绝对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而谭泰在率领汉军打了一场败仗后,居然可耻的当众宣称济南无法攻克,济南明军是难得一见的强敌,想要击败,唯有在野战时以绝对优势方可以…就象是在巨鹿大家围攻卢象升和他的宣大兵马时一样。
原本打了一场败仗,损兵折将,所有人都十分窝火,在这种时候宣扬这样的失败论调,如果持此言论者不是当年在大凌河一役中率四百骑断了明军粮道的谭泰,恐怕早就是被众人辱骂和围殴至死了。
现在罗洛浑和洛洛欢对谭泰的态度,就是全军上下的情绪的体现,这种情绪,就算是岳托也强压不下去,在谭泰遭遇侮辱的这个时候,大将军假装在观察敌情,已经策马远远避开了。
毕竟,一军主帅就是主帅,有时候,做出了决心之后,叫部下从某些渠道发泄一下对主帅决定的不满,这倒真的是明智之举。
正文 第908节:第三百五十九章 德州(1)
“快走吧!”罗洛浑眼神中有一点同情之色,不过转瞬即逝,他看着谭泰,冷然催促。
父亲不管,诸多贵戚,包括好几个固山额真,巴牙喇纛章京、公、副将、甲喇章京、梅勒额章,在场的够资格说话的最少有三五十个,都是正红旗的高官贵戚,但所有人都冷眼瞧着,有几个平素和谭泰交情不坏的,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是嗫嚅着不敢出声…这时候出头,就是替谭泰当盾牌吸箭矢的,交情再好也不是这么使的。
罗洛浑只是催促,洛洛欢却是嘲讽道:“谭泰,你该不会砍树也害怕吧?明国的树,是不是比我大清的树更难砍啊?”
“哈哈哈…”
这话说的忒好笑,在场的人都是笑出声来,只是笑意很冷,很多人嘴上打着哈哈,脸上却殊无笑意。
一世英名,落到现在这种地步,谭泰却是咬着牙齿忍了。
他不是好脾气的人,和大将军顶撞,特别是多尔衮那种脾气的王公顶撞他也是敢,更不要提是罗洛浑这样的孙子级的贝子。
在顺治年间,他是汉臣南官一派的靠山,陈名夏这个汉人大学士就是靠上的他才在朝中横行无忌,有一次汉人言官弹劾陈名夏,结果被谭泰挥拳打了个半死,然后强迫判了死刑。
这事儿,在当时还刚掌权的顺治帝眼里印象就十分恶劣,谭泰后来事败被杀,就是从这事儿上来的。
这怂脾气就是一碰就跳的主,今天这么软,实在就是因为谭泰认准了一个主张,这仗,千万打不得!
他战败回去,禀报上头战事经过,吃这么大亏,两旗的旗主贝勒加所有的章京以上,加两个蒙古旗主,大家围坐一团,一起听谭泰禀报经过。
打从宁锦战事以后,大清兵在与明国军队交手时,不论是关外关内,还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尽管死的全是乌真超哈,但这脸,却是噼里啪啦打的大清兵高层们的脸上。
谭泰的见解很高,对面的火器强大凌厉,如果是野战,以几倍的兵力包围,削减掉对手火炮的威力,这仗未始不是不能打。
但面对人家坚城,有大炮和大量火铳,这再去攻城,就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这个判断自是对的,岳托等几个旗主一听就知道有理,于是济南这一块肥肉,眼看就要到嘴,却是只能放弃。
这么一来,谭泰成为众矢之的,这就一点儿也不奇怪。
现在两个贝子逼他,不过是叫他爆跳起来,对答时推翻前论,然后这些将领再找大将军闹…镶红旗虽然已经离开,但向来骄横的八旗兵将十分时候能瞧的起明国军队了?
众人的眼光都是十分毒辣,城头人虽多,但多半是民壮,这些人没经过长期训练,格斗技巧很差,射术为零,只能搬抬石块,打打下手。
真正守城的也就那几千明国军队,因为辅兵大队在城下,车队、马队,工程队都不在城头,所以看起来人数也就三千不到的样子,这么点人,守这么大的城池,罗洛浑一伙还在心动,还想试着攻一下,原因就在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