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晶有些惊讶,当下语气也有些激动:“非常感谢叶市长能给予如此详细的解释,从叶市长的解释来看,很明显是有人曲解了叶市长的本意。本报将竭力替叶市长澄清目前市面上的谣言,尽可能让老百姓明白叶市长的一番苦心。”
“若是没其他事,我得先走了。”
叶扬升满脸笑意,瞥了眼手腕上跟了十几年的老式机械表,然后就朝叶钧以及在场记者挥了挥手,既而大踏步离去。
在叶钧看来,这次叶扬升真实的用意已经达成,没必要继续逗留现场,毕竟多说无益,相反还可能言多必失。
看样子,自从知道他可能出现在公司里,叶扬升就意识到这是一个跟媒体接触的最佳时机,这既可以让媒体主动找上门来,也会让媒体觉得这仅仅是巧合,而不是叶扬升急不可耐想要澄清。
叶钧暗叹,自个老爸确实老谋深算,这一席话一旦被江陵晚报爆料,相信这刚刚弥漫的迷雾将霎那间荡然无存。
兵不血刃,化被动为主动,更是因势利导,怕之后叶扬升还得感激张嵩这些人,平白无故让他赢得江陵市百姓的好感与拥戴。
叶钧不由恶意揣摩着,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张嵩等人,一旦看到今天的晚报专栏,会不会升起一股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冲动?
不过,叶钧也不敢大意,毕竟今日叶扬升一旦成功获得江陵市百姓的好感,消除这两天积攒下的误会。那么,也就迎来张嵩等人的高度戒备,这衍生的后果,就是日后每一步棋,都要深思熟虑。
不过这该头疼的只是叶扬升,叶钧可是打算借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就放在做买卖赚钱上,当下朝李晶笑道:“不如咱们到里面谈,怎么样?”
“多谢叶先生。”李晶目露惊喜,当下赶紧吩咐随行的工作人员,一同跟着叶钧朝那间总裁办公室走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父与子
包厢内,程泽建正怒不可遏凝视着手中的江陵晚报,同处包厢内的,还有张嵩、邵良平、杨天赐、吴毅,就连田建德也身处现场。只不过,其他人是坐着,而田建德却自始自终都站在杨天赐的椅子背后,满脸肃穆。
杨天赐大大咧咧将双腿搭在桌台上,毫无形象可言,当下幸灾乐祸瞥向程泽建:“程局长,这就是你想出的好点子?”
“杨天赐,你不要太过份!”
恼羞成怒的程泽建不冷不热盯着杨天赐,作为江陵市财政局局长,可以说,国家水利部门拨给江陵市抗洪赈灾以及河坝工程的所有款目,都要经过他手。所以,以往独霸江陵河坝工程的五个大佬中,就算程泽建平日里并不发表太多的言论,但只要开了口,说了话,旁边一个个都得牢牢记着。
毕竟,有钱才有拳头!
程泽建有着十足的底气对着以往四位大佬指点江山。
面对杨天赐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程泽建自然脸皮挂不住,毕竟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让叶扬升好看,可转眼却成全了叶扬升,不仅没让江陵市闹得沸沸扬扬,还以一骑绝尘之势,让叶扬升迅速笼络住江陵市的民心。
“好了,这都是些小事,你们两个也都消停下。”
邵良平再次跑出来做和事佬,笑眯眯道:“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证明叶扬升不是一个草包,确实有着过人的手段。这也提醒了咱们,对于叶扬升这个人,不得不防,看来吴达央遭难,八成就是叶扬升指使他儿子干的好事!”
“你就这么肯定?我记得吴达央是被部队的人带走的。”
表面上看,杨天赐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但实际上,心里也在琢磨着这种可能性的概率。
张嵩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台,沉吟道:“表面上看,吴达央确实是被部队的人给提走的。但你们别忘了,吴达燕跟吴达明,可是被警局带走的。从那个小混混口中,咱们也都清楚,当时现场李怀昌曾领人跟吴达央对峙着,而叶钧,以及胡有财,就在李怀昌身边。直到后来,部队的人才出现,逮捕了吴达央,平息了整件事。”
张嵩说完,抬起头,扫了眼在场所有人:“也就是说,在部队的人还未出动时,实际上李怀昌、叶钧以及胡有财就已经动手了。依着我的估计,部队之所以出面,是担心吴达央被警局带走,到时候就不方便跟警局开口要人。”
对于张嵩的解释,就连杨天赐也是深以为然,否则,他也不能找出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去反驳张嵩这些说辞。
“打从一开始,吴达央就是个祸端!咱们都清楚他的底细,一直以来都担心这家伙背后有部队的人在暗处盯梢,连累咱们。要不是需要用到城建局,而且又没法子把他整下台,咱们才懒得去惹这些麻烦。现在倒好,给押到军事法庭上了,他多年组建的嫡系阵营,也瞬间瓦解,还让咱们的人得了天大的便宜。”
程泽建满脸笑意,望向始终不发一言的吴毅:“吴局长,城建局的局长椅,坐得还舒服吧?”
“舒服,托各位的福,舒服得紧呀。”
吴毅故意露出一副拘谨的模样,这种姿态让张嵩等人非常满意,当下都笑言,让吴毅别紧张,以后要多在岗位上,替他们做实事。
当下张嵩望向杨天赐,沉吟道:“杨天赐,让你对付胡有财,你打算敷衍我到什么时候?”
“张局长,咱们只是合作关系,我可没义务服从你,让你使唤。”
杨天赐依然那副桀骜不驯的神色,当下缓缓起身:“当然,既然咱们合作,我就会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关于如何对付胡有财,我心里清楚,不过各位最好弄明白,胡有财身后可有着一位封疆大吏的亲爷爷,还有着一位你们那个时代就大放异彩的亲爹。这老爷子加上老头子,别怪我不提醒各位,我出事了,你们一个个都休想置身事外!”
说完,杨天赐就跟田建德一前一后离开这里,只留下满脸阴晴不定的张嵩等人,好半晌,邵良平才心有余悸抬起头,望向张嵩:“张局长,真要朝胡有财下手?我担心…”
“咱们已经没退路了,不妨赌一赌!倘若胡有财真打算跟咱们过不去,那么咱们也没必要再继续忌惮胡家人!”
实际上,张嵩脸色也是极为无奈,当下除了吴毅外,他们三个早已在江陵河坝问题上作威作福的大佬,均是互视一眼,长叹不止。
傍晚时分,叶钧让苏文羽跟郭晓雨帮忙乔装打扮一番后,才开着车,偷偷离开隆茂大厦。
因为有着约定,今晚,将与叶扬升一同作客韩家,所以当叶钧开车进入韩家所属的住宅小区后,大老远就看见叶扬升正在楼下抽烟,似乎并不急于乘坐电梯。
“爸,您怎么不上去?”
叶钧将车缓缓开到楼下,这才打开车窗。
叶扬升并未作答,而是自顾自打开副驾位的车门,然后坐上车子:“其实,我是特意在楼下等你的。”
“等我?”
“恩,咱们也有好一阵子没深入交谈过了,说真的,以前在广南市,尽管你初中开始就一直住校,每个周末也只回家两天。可是,那时候的你,与这时候的你,可谓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关于这一点,我跟你妈都很疑惑,似乎平日里在学校,老师真教过你们这么多门课外知识?”
叶扬升自顾自叼着香烟,透过车窗深吸,吐气,从头到尾都没有目视叶钧。
叶钧耸耸眉梢,笑道:“爸,这些问题重要吗?”
“不重要,只是时间长了,憋久了,这老毛病就又犯了。”
叶扬升倒是不在意,轻轻弹了弹烟灰,笑道:“在港城,你竟然连奥运会的建筑概念图,也敢堂而皇之摆在媒体眼皮底下,知不知道,倘若当时你走错一步棋,那么现在就不可能过上这么优哉游哉的好日子。以后,切记不可鲁莽行事。”
叶扬升说完,终于朝叶钧投去第一道目光,叹道:“你也不小了,做爸爸的不可能一辈子都管着你,就连你妈都愿意放手,我这当爸的就更不会约束限制你。以前,我还觉得你年少轻狂,担心你以后误入歧途。可是,通过近一个月的观察,我发现,有些事,你足够独挡一面。若是我跟你妈还一直管着你,会限制你成长的空间。”
叶钧只是满脸微笑,并未吱声,而叶扬升似乎也打开话匣子,伸出左手轻拍着叶钧的肩膊:“你能这么有出息,爸跟妈,都很开心,都很欣慰,起码别人知道你是我儿子,都投来羡慕的目光。以后也要这样,知道吗?”
“恩,我会的。”
叶扬升微微点头,然后弹掉手中的烟蒂,严肃道:“但我有一点一直很纠结,就是你的私生活,晓雨跟冰冰,已经够让我头疼。现在,你是不是连韩叔叔的女儿也要勾搭一腿?”
叶钧一时间有些咋舌,似乎没想到这话题说着说着,就全然变了味道,顿时尴尬道:“爸,怎么好端端说起这事?我跟韩叔叔的女儿没有任何关系。”
“真没关系吗?”
叶扬升目光里透着一股不信,而叶钧分明从叶扬升目光中捕捉到一丝坚定,很明显,叶扬升敢说出这句话,就肯定握着铁证如山的实据。
叶钧脸色一苦,苦笑道:“其实这打从一开始就是场美丽的误会,爸,您相信单方面的感情吗?”
叶扬升目光里透着一股若有所思,好一会,才皱眉道:“即便如此,你就没想过妥善解决的法子?需知感情这种事,陷得越深,就越麻烦,你也不希望我跟你韩叔叔两个人见面后都尴尬着吧?”
“爸,晚了。”
“晚了?”
叶扬升似乎会错意,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叶钧暗道一声不好,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误会,我是想说,当单方面的感情陷入到一种盲目的时候,一旦捅破这心照不宣的薄膜,很可能换来的就是一场血淋淋的悲剧。”
“有这么严重?”
叶扬升皱着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油然而生,当下带着一股厚重的疑惑审视着叶钧,但叶钧的表现却让叶扬升隐隐升起一股感觉,就是这些话,似乎没有过于夸大的成份!
想到这个可能,叶扬升脸色也极不好看:“那你打算怎么做?你总不可能一直拖着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渐渐疏远。毕竟这种事,太过突愕,可能很难接受。”
叶钧也是满脸无奈,苦笑道:“爸,您以前也应该有过爱情,这种感觉您应该是最清楚的。”
“废话!没爱情,怎么有的你?”
叶扬升笑骂一句,但很快就收敛住脸上的笑意,平静道:“好,还是那句话,以后你的事,我不会干涉,因为我相信你能妥善解决。”
叶扬升说完,就作势想要下车,但叶钧却突然冒了句:“爸,江陵市的工作,似乎挺忙的吧?”
先是止住开门的动作,叶扬升再次坐定,笑道:“恩,工作确实挺忙,初来乍到,有许多事情需要熟悉,而且搁置快半年的文件,都还有一大部分放在办公桌上需要批阅。”
叶钧抿了抿嘴,轻笑道:“其实我跟我妈,只是希望爸平平安安,工作上的事情,若是可以偷偷懒,或是睁只眼闭只眼,就不要一股脑儿全钻进去。”
“小钧,你是想让爸做一个不负责任的市长?或者说,你是想让爸这辈子蒙上一层洗不掉的污点?让爸一直背负着一层愧疚?”
叶扬升似乎能听出叶钧的弦外之音,却并未动怒,只是有感而发的长叹一声:“是不是胡有财跟你说过些什么?”
听到这些话,叶钧已经清楚叶扬升的心意,看样子,历史终究没有改变,确切的说,叶扬升,他的父亲,那份执着的信念,依然没有任何动摇。
面对这种问题,叶钧却只是透过车窗,凝视着前方,轻声道:“我只是想说,不管爸做任何决定,我跟妈,都会一如既往支持您。”
“好,好呀。”
叶扬升老怀欣慰的轻拍叶钧的肩膊,现在的他,早已不再将叶钧当作一个小孩子对待,尤其在某种问题上,更是可以平辈论交。
实际上,叶扬升也已经猜到叶钧八成知道他将要去撼一撼江陵市的河坝工程,尽管他不希望儿子也陪着犯险,甚至想要说教一番,可到嘴的话,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
亲人,始终是亲人,这一点,打从那血浓于水的新生命呱呱坠地开始,就已经成了不可掩盖的事实。
既然亲人有危险,自当义无反顾。若是叶钧出事,叶扬升很清楚他会奋不顾身前去营救,反之,当他遭逢劫难,作为他儿子的叶钧,依然会做出跟他同样的决定。
这,便是父与子,不可逆,不可改!
这,便是父与子,注定上辈子未了的缘分,延续为这辈子的半生缘。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两个传奇
一顿饭吃得和气融融,叶扬升酒量好,韩匡清酒量也不差,两个男人颇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味道,所以直到席散,依然在猜着酒拳。
韩谦生岁数大了,自然不便参与,整场茶饭,都只是点到即止。
当下韩谦生在韩芸的搀扶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唤来早已吃饱的叶钧,笑道:“小钧,近期还要到外地工作吗?还会这里跟港城两边跑吗?”
叶钧注意到,韩谦生问完这个问题,故意用眼角的余光瞄向一旁的韩芸。而韩芸尽管一直耸着头,但耳朵却竖得直直的,似乎并不想遗漏半点信息。
看样子,韩谦生这个问题,八成是替亲孙女问的。
叶钧也很知趣,笑道:“目前还很难说,不过正常情况下,不会再前往外地做事,毕竟江陵还有着一大堆麻烦事需要处理。”
韩谦生自然清楚叶钧口中的麻烦事影射哪个方面,但韩芸却不懂,反而好奇的盯着叶钧:“听王老师说,你以后再也不去学校了,是吗?”
叶钧笑道:“恩,考虑到我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宜再频繁出入公共场合,所以回来时,就已经让徐校长帮忙跟顾校长解释了一下情况。当然,高考我依然会参加,也是以江陵一中的名义。”
“你还打算读大学?”
见韩芸露出惊讶之色,叶钧忙解释道:“大学是人生的必修课,尽管上了大学,很可能就会跟现在一样,只是挂个名字,却不做实事,但只要拥有一张毕业证,这人生也就算完整了。或许对很多人来说,上学、念书、毕业,只是为了日后谋求一份好的工作,拥有一份让旁人羡慕的薪酬。但大学对我来说,却只是人生旅途中的十字路口,也是必经之路,因为人生,是没有捷径可走的。”
“小芸,听得懂吗?”
眼见韩芸满脸疑云,似乎仍处在茫然懵懂之中,韩谦生也是微笑着轻拍韩芸的小手。
“懂一点。”
韩芸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似乎这才意识到,她与叶钧的差距,绝不止表面能看到听到甚至想到的那般简单,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跟叶钧自然而然的谈吐相比,她就像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一般。这完全归咎于人生阅历丰富还是匮乏的概念,让韩芸下意识升起一股化不开的自卑,她这一刻才清楚,原来摆在她与叶钧之间的这条鸿沟,竟是一道无法逾越,且绕不过的坎!
韩谦生看在眼里,有些无奈,也有些叹息,当下凝视着叶钧,暗道韩芸喜欢上这种深度的男人,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韩谦生第一次,对这份被他早早认同的儿女情长产生质疑。
当叶扬升与韩匡清离开饭桌时,已经临近夜间九点,钟晴与韩雅倩自然是待在厨房里洗涮碗碟,而其他人,包括叶钧在内,都是坐在客厅里,喝着韩谦生泡的一壶好茶。
“扬升,这次到咱们江陵市工作,有没有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前两天传出来的流言蜚语,没让你忙到焦头烂额吧?”
韩谦生扶着挂在眼眶前的老花镜,指着手上捧着的江陵晚报,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能想到这种解决的办法,真是狠狠扇了那些人的嘴脸。”
叶扬升接过报纸,先是看了几眼,发现大体跟他早上说的一模一样,便将报纸递给一旁的韩匡清:“韩主席,其实出这种事,我也挺意外,不过可能是初来乍到,一些媒体想要进行炒作,当不得真。不过借着这股风气,确实也该着实整治一下江陵市混乱的地摊商贩,进行合理的统一管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于税务,这些想法其实两年前就有过,只是一直没机会付诸于实践,恰巧这次给了我一个绝佳的契机。”
“你倒是看得开呀。”
韩谦生若有所思笑了笑,当下望向韩匡清:“匡清,以后要多跟扬升学习,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别多问,扬升肯定不会指黑路让你踩,明白没有?”
“恩,爸,您就放心,我一直很相信扬升的能力。再说了,爸,您别忘了,扬升可是我的顶头上司,这上司发话了,下面的谁敢当耳边风?”
韩匡清的话,顿时让全场气氛轻松下来,当下叶扬升也是哭笑不得望着一旁跟他年纪相仿的韩匡清。
至于韩谦生与叶钧,也是抿着嘴轻笑,倒是韩芸,原本还有些紧张,使劲攥着小拳头,可听到韩匡清这些话,肌肉也渐渐松缓下来。
看样子,对于叶扬升,也就是叶钧的父亲,她总会升起一股无由来的压力。这就好比小媳妇见公婆,扭捏,害羞。
在叶扬升的印象中,韩芸属于那类文静害羞的女孩子,这种女孩子倘若嫁入叶家,很可能就属于那类逆来顺受,相夫教子的儿媳妇。
这一点,叶扬升对韩芸的评价,与郭晓雨有着惊人的一致。他这辈子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最大的败笔,就是叶钧那份对他而言足足十七年的隐忍不拔。尽管有时候猜测这难不成是岳丈董文太在幕后策划,但稍稍细想,这种条件成立的可能性就极为生硬。
反正,叶扬升自认能对叶钧看走眼,却不会对韩芸,或者郭晓雨重蹈覆辙。
确实是个好女孩,可一想到郭晓雨,还有白冰,叶扬升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再者,他也确实看出韩芸对叶钧的那层心意。
暗暗叹了口气,叶扬升只能闭上眸子,选择相信叶钧能处理好这种儿女情长的麻烦。
江陵市那条湍急的运河边,立于河坝上有着两道身影,居先那位负手而立的男子,便是杨天赐。而恭恭敬敬站在其身后的男人,就是他花大价钱请回来的泰拳高手。
“老板,其实我…”
这泰拳高手似乎有着难言之隐,但没说完,便自觉的闭上嘴,因为他发现杨天赐已经转过身子,正淡淡的凝视着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咱们赌不起,也应付不来。”
杨天赐脸上闪过一丝苦涩,当下深吸一口气,叹道:“我不希望同时对上两个传奇。”
“老板,我不懂。”
“不懂,就别多问,这人生呀,难得糊涂。”
杨天赐再次转过身子,立于这弦月之下,凝视着眼前湍急的河水,脑子里闪过一男一女两副面孔。
杨家的传奇人物,杨怀素。
胡家的传奇人物,胡安禄。
前者,支身负剑,立于布达拉宫,与众多密宗高僧对峙而不落下风,更是扬言你要战,我便战!
后者,早已名满京华,在那个动荡十年里,有着太多关于这个男人的传说。
杨天赐甚至没有勇气去直视这个男人的目光,甚至没有信心能靠近这男人十步之内。
一个胡有财,足以牵出这两位当世之下堪称传奇的巅峰人物,杨天赐还没疯到去招惹这种性质的存在。就算别人戳他脊梁骨痛骂疯子,但杨天赐却很清楚,即便是疯子,也珍惜那条卑微的生命。
可面临张嵩等人的一再要求,杨天赐不得不面对这个对他而言已经超脱棘手这层定义的男人,即便当初他要毁掉清岩会所,让杨婉与杨静香消玉碎,也从未想过要把胡有财也计算进来!
因为,在杨怀素面前,或许亲情还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顾可留得一条性命。
可是,在胡安禄面前,即便是杨家会多位老人联袂保他,怕也要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
良久,杨天赐脑海中猛然想起杨怀素曾跟他吐露的一句话,这让杨天赐升起一个念头,当下平静道:“跟我去个地方,见个人。”
离开韩家的叶钧将叶扬升送到政府分配的公寓后,就开车返回家中。
进入小区,将车停放在车库里,正准备朝楼上走,忽然,心里无由来升起一股警兆!
当下想也没想,叶钧就豁然转身,同时高举大腿,迎向了一道疾驰而来的人影。
伴随着一阵脆脆的撞击声,叶钧有些吃惊于来人竟然仅仅后退半步,看样子,来人绝非善茬。因为叶钧很清楚,他之前踢出的一脚,起码有着七成的力道,尽管叶钧目前的身体很虚,但这一脚,寻常人即便硬接下,起码也要腿脚麻木好一会。
而观其来者,似乎并未有任何不适,反而站稳后,就来回蹦跳,似乎打算再觅良机,以图发起攻势。
“你是谁?”叶钧阴沉着脸,同时开始担心住在九楼的苏文羽跟郭晓雨。
但这股担心维持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叶钧能清晰感觉到不远处正有一些急促的脚步声,料想应该是高长河派来镇守以及监视的军人,看样子这里发生打斗,很明显已经让他们吃惊意外。
换句话说,很可能908室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糟糕。
来人嘀嘀咕咕说了一连串土话,或许这些方言对普通人来说,很难理解,但叶钧却清楚,这是货真价实的泰语。而他,同样掌握着这门语言。
“你是泰国人?”
叶钧脸色不好看起来,现在已经升起一股惊疑不定,难不成这是张明阳留下的后手?
若非如此,叶钧真的很难相信这只是一场突发性的偶然,再者,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这层观点。
当信念渐渐坚定,叶钧脸上也就现出残忍之色,当下轻声念道:“爆发,启动!”
来人脸色一瞬间剧变,因为他能清晰感觉到叶钧整个人前后的转变可谓是天壤之别,感觉到一股寒光疾驰而来,这人心底无由来升起一股寒意,当下忙不迭暴退。
滋滋滋…
就仿佛一道晴天霹雳一般,只见弥漫着的黑影中忽然闪过一丝电芒,还隐隐散发出类似烧焦的脆响。
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映射出叶钧那近乎残忍血腥的面容,来人瞧得仔细,心底一寒,这才意识到惹上叶钧,无异于做了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他也是身经百战的人物,曾出生入死数百场以命搏命的战斗,自问这识人的本事,不低。
而他,分明就感觉到叶钧透着一股常年杀人的锋芒,这种感觉让他差点遍体生寒,因为他明白,手头上若只是三五条人命,想拥有这种一等一的凛然杀气,就是做梦!
这人刚刚站定,就惊恐的发现,眼前已经由远及近,出现一道不可阻拦的寒芒,速度快得惊人,快到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本能求生的举动。
要死了吗?
这人脑子里忽然迸射出这种念头,当下悲哀的闭上眸子,他清楚自己逃不掉。
眼看着那道寒光已经无限迫近他的脖颈,正当他认命之时,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手下留情!我们没有恶意!”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与虎谋皮?
听到这声急切的惊呼声,叶钧浑身透着的杀意也有所收敛,当下冷哼一声,就将手持的匕首调转。
刀柄的位置狠狠击在来人的胸口上,这让原本闭眼等死的来人瞬间倒飞出去,扑在地上后,还喷出一口鲜血,显然这撞击的力道不轻。
“你没事吧?”
另一个男人窜了出来,当下俯身扶着受伤的来人,只见这个说泰语的男人虚弱的摇摇头,苦笑道:“没事,幸亏只是刀柄,若是刀刃,现在肯定死了。”
说完,这男人抬头望向叶钧:“多谢你手下留情。”
叶钧冷哼一声,平静道:“你们是谁?别告诉我,你们只是走过路过的闲人,而且碰巧看我不顺眼,打算把我弄昏。”
“我叫杨天赐,你应该认识我。”
在叶钧面前的两个男人,自然是杨天赐,以及他那位花重金聘请的泰拳高手。
因为想起当初杨怀素对叶钧的评价,杨天赐自然想试一试这个被杨家传奇人物誉为深藏不露的年轻人,到底有没有这份傲人的资本。
残酷的事实让杨天赐终于明白叶钧到底有着何等不为人知的内敛,当下缓缓站起身,凝视着叶钧:“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跟你会面。”
“你就是杨天赐?”
叶钧脸色闪过一瞬间的惊讶,但余下的,便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根据胡有财的解释,叶钧很清楚杨天赐除了性格比较疯狂外,本身并无斤两,说白了,就算不能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但相差也不会太远。
现在若是不出意外,这里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杨天赐,以及一个身体虚弱的打手,叶钧有信心在短时间内一鼓作气取下眼前两人的人头。
毕竟,杨天赐不管是以往的立场,还是现在,都称得上他的敌人!
“你想杀我?”
杨天赐满脸平静凝视着叶钧,尽管这话听起来就能让人不寒而栗,但杨天赐却很镇定。
叶钧冷哼一声,阴笑道:“你认为我不敢?”
“你敢,从之前你祭出的那一刀开始,我就没怀疑过。”
杨天赐依然镇定自若,这让叶钧不由露出疑惑之色:“你难道天真以为,我会放你离开?”
杨天赐理所当然点点头,自顾自掏出一根烟点燃,平静道:“我相信你今天不仅不会杀我,还很愿意放我离开。”
“你倒是很有自信呀。”
叶钧微眯着眼,瞧着杨天赐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当下,他最担心并不是身边会不会潜伏着一些高手,而是担心908室的两个女人。从杨天赐的表现来看,既然知道他住在这片小区,那么肯定也清楚与他同住在一起的都有谁。
想到这种可能性,叶钧就无由来的一股烦闷:“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杨天赐不经意朝天花板瞥了眼,这种表情让叶钧微微色变,但很快,杨天赐就收回目光,似乎也清楚叶钧的心思,笑道:“放心,我没有那么卑鄙,这是咱们之间的事情,没必要扯上无关紧要的人,尤其还是女人。”
杨天赐这句话,倒是让叶钧稍稍心安:“看样子,你对我倒是调查得很仔细。”
“恩,打从你破坏我的计划开始,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
杨天赐倒是毫不隐瞒,笑眯眯道:“之前的事情,我只是想试探你,能不能配得上小姨对你的评价。”
叶钧不由联想起杨怀素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俏脸,以及那风姿绰约的冷傲身影,当下冷冷盯着杨天赐:“说了这么多,你依然没给出一个我不杀你的理由。”
“没想到你对我的成见还挺深的,似乎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惹过你。反倒是你,曾坏了我的好事。”
杨天赐面露苦笑,对此,叶钧只是冷哼一声:“财哥一直照顾我,杨姐也是如此,你曾妄图迫害他们,我还能把你当朋友对待?更何况,咱们这似乎只是第二次见面吧?”
之前,叶钧就觉得杨天赐很眼熟,想了好一会,才记起当日世纪大道奠基剪彩,杨天赐曾主动坐在他的身旁。
“你记性不错,仅仅一个照面,就能记住我,也不知是我的荣幸,还是悲哀。”
杨天赐微眯着眼,当下见请来的泰拳高手已经能站立起身,便笑道:“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至少半年内,我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叶钧没有吱声,只是满脸寒意凝视着杨天赐,这种两世为人积攒下的杀意,饶是以杨天赐极深的城府,也是升起一股强烈的窒息感。
深知若不能给出叶钧一个满意的答案,怕今晚甭想平安离开这地方。
当下,杨天赐也有些后悔,似乎认为不该这么鲁莽找上叶钧,若是清楚叶钧真有着这种惊人的能耐,杨天赐肯定没这份胆识。
可既然成了定局,后悔已是无用,所以杨天赐只能硬着头皮,笑道:“小姨在前阵子,曾警告过我,若我敢在她眼皮底下做出些伤害嫡亲的事情,她必杀我。”
眼见这句话让叶钧稍稍减缓了一些杀意,杨天赐忙趁热打铁:“相信你也清楚,胡家同样有着一位传奇人物,倘若我在这个节骨眼上乱来,那么我就要对上杨家与胡家的两个传奇。就算我疯到丧失理智,也不敢做出这种玩命的行为,且不说我能不能成功,怕在这之前,就已经被小姨给斩于剑下。”
叶钧缓缓将匕首收入袖口,平静道:“既然如此,你还来找我,想干什么?”
“江陵河坝。”
杨天赐的回答,多少出乎叶钧的意料,当下微眯着眼:“杨天赐,这江陵的河坝,与我有何关系?”
“这江陵的河坝问题,张嵩那些老匹夫仅仅只是怀疑你可能会涉足,但我却清楚,这吴达央跟陈桥,都是你弄垮的。这还不算,你已经在南唐市蛊惑了一大群打算跟你大干一场的二世祖们,尽管他们都成不了太大的气候,但他们背后的老头子、老爷子们,可都不是寻常的货色。”
“这么说,你一直派人监视我?”
锵…
原本收入袖中的匕首再次呈现在手,这种突愕的变化让杨天赐差点咬到舌头,显然没想到叶钧对他的成见如此之深,当下忙解释道:“其实这些情报打听起来并不困难,说实话,你现在的曝光度极大,要弄到关于你的情报,实际上轻而易举。这或许就是成为名人的苦恼与代价,毕竟毫无隐私可言,确实挺无奈的。当然,我要说明一点,监视你的并不是我,至于是谁,相信你以后就会清楚,但我能保证,对方绝无恶意,而我这次掺合江陵的河坝问题,也是他要求的。”
“我不能说,但可以告诉你一点,我们跟你的目的,是一致的。”
叶钧有些惊讶,瞧着杨天赐严肃的面孔,不似说谎的模样,心里倒是信了几分:“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没有骗你的理由。”
杨天赐满脸严肃,当下凝视着叶钧:“只有我们彼此信任,才能更有把握肃清江陵市的河坝问题。当张嵩这些老匹夫被连根拔除后,我会立刻离开江陵,保证不再对她们姐妹下手。因为到时候,江陵的清岩会所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想跟我合作?”
“对,不能跟你达成一致,我就无法进行下一步计划。”
观杨天赐肃穆的神色,不似有假,叶钧也只好再次将匕首收入袖中,平静道:“说说看,什么计划。”
“我需要用胡有财与杨婉遭难的消息,麻痹张嵩他们,毕竟他们现在还不信任我,还妄图将这份担子压在我身上,让我做这出头鸟。可如果我继续拖拖沓沓,他们绝然不会对我推心置腹,那么我所能获得的情报就会极为匮乏。”
杨天赐的话让叶钧一阵阴晴不定起来,足足过了好半晌,叶钧才平静道:“留下你的联系方式,明天,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杨天赐很快取出一张名片,并递给叶钧。
收下名片后的叶钧冷冷瞥了眼杨天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最好别骗我,否则,即便杨怀素不杀你,我也必将你斩于刀下!还有,千万别让我觉得跟你合作是在与虎谋皮,不然,我依然杀你!”
说完,叶钧就转身离去,留下满脸苦涩与无奈的杨天赐,以及那名虚弱不堪的泰拳高手。
当下杨天赐目送叶钧的背影缓缓消失,这才呢喃道:“这天底下怎么都是一群变态?偏偏全给我撞上了?就不能有几个正常点的人?”
立于身后的泰拳高手显然也听得懂杨天赐嘀咕些什么,他很想说一句,能弄几十斤炸药,想要毁掉别人一栋楼的,不也是变态吗?
叶钧迫不及待打开908室的大门,尽管也清楚杨天赐不敢胡来,加上高长河派来负责守护以及监视的军人肯定不会马虎,但这心里却始终静不下来。
当瞧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苏文羽跟郭晓雨后,叶钧才暗暗松了口气,看样子,现在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叶钧很清楚今时不同往日的道理,依着他的曝光度以及知名度的不断提升,继续留在这基本没安全保障的公寓楼里,安全问题只会刻不容缓。加上这次杨天赐的意外来访,以及前阵子来自于张明阳的威胁,已经让叶钧不得不思考转移居所的问题。
尽管有着高长河派来的军人日夜监视,但安全上始终存在隐患,若是连睡觉的地方都不踏实,那么这种住所也就意义不大。
“小钧,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文羽看了看钟,本以为叶钧这次出去起码得到深夜才归,毕竟父子俩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肯定有许多话要说,苏文羽可是做好了今天熬夜等叶钧的准备。
叶钧笑着坐在沙发上,尽可能平复掉心中的杂念:“苏姐,晓雨姐,咱们准备搬家吧。”
叶钧这句话显然让屋子里的两个女人颇为意外,郭晓雨面露茫然,似乎不明白叶钧为何做出这种决定。
不过苏文羽却似乎猜透了一些,当下皱眉道:“小钧,你是不是担心这地方人多嘴杂,还有安全问题?”
“是的,苏姐,随着我的曝光度越来越大,迟早被记者,以及好事的百姓挖出这个地方。到时候,肯定会出现一大堆问题,尤其咱们三个人的关系,还可能成为记者捕风捉影的爆料。”
“这确实是个问题,实际上,你不说,我最近也是有着这层顾虑,只是一直没想到合适的地方。”
苏文羽抿嘴笑了笑,而叶钧却忽然开口道:“苏姐,你看清岩会所合适吗?”
第二百五十九章 杨家会,杨清照!
世道没乱,江陵,却乱了。
当一条重磅消息在江陵市名流圈中传得沸沸扬扬之际,所有人都意识到,将会掀起何等巨大的十级地震!
而这条重磅消息,便是江陵市财神爷胡有财,以及杨家会三代嫡系成员杨婉,因车祸,遇难身亡!
正当张嵩、邵良平、程泽建试图举杯庆功之际,一条条让他们心惊肉跳的信息接踵而至。
首先,便是杨家会现任家主,已经现身江陵!与之同时,杨天赐彻底失踪,杳无音讯!
这还不算,清岩会所大门外,正有一个男人披麻戴孝,立于风雨之中!这人正是胡有财的生父,胡安禄!
清岩会所内,胡庸春与一位老人同坐一席,当下望向那个老人,平静道:“清照,咱们怕也有十几年没见了,真是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种场合。”
杨清照,杨家现任家主,一直奉承着优胜劣汰的精神,对于族中人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一直视为能将杨家会引领巅峰的磨刀石。尽管在亲人眼里,杨清照确实不通情理,甚至到了冷酷无情的程度,但真正懂得这位老人一番苦心的也只有一个人,便是被誉为杨家妖女的杨怀素。
当下杨怀素同样披麻戴孝,立于风雨之中,与胡安禄并肩而立。
这出自杨天赐口中的两大传奇,竟然同时出现在清岩会所的大门外,而且身披孝服,这条信息让张嵩等人也是头皮发麻。因为随着杨天赐的失踪,他们隐隐猜测着胡有财跟杨婉的出事,很可能就与这疯子有关!
原本,这应该是一条振奋人心的喜讯,可他们愣是高兴不起来,相反,还极为惶恐!因为这次不仅两大传奇人物都现身江陵,就连胡庸春与杨清照,亦是如此!
杨清照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杯,微眯着眼,望向自始自终都在煮茶的叶钧,眸子里有着一股淡淡的欣赏:“茗道是学问,亦是人情,更是值得思考的人生。孩子,这些,你可曾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