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除了不能出去,袁府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除了东子以外,下人们也还是各司其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此刻听到李月兰的传唤,守在门外的婆子自然立马就走了进来。
“快,赶紧去医馆请个大夫回来。”李月兰快速吩咐道。
婆子抬眼看了一眼大厅里面,接着便立马低下了头。刚刚官兵走的时候,他们也是看到的,自然便以为袁府没事儿了。看到厅里袁家二老都在,估摸着是袁老太的身子不好,婆子便赶紧应声向门口走了去。
李月兰吩咐完婆子,转过头见夏香转着一双眼睛一副不安分的样子东瞄西瞄,皱了皱眉头,现在的自己可没心思管她。
她微微顿了顿,又想着门外喊了两个婆子进来,指着夏香道:“将她关进柴房去,没我得吩咐不准放她出来”
等到明日袁老太稍稍好些,再让张婆子来将这个夏香卖出去吧。李月兰心中微叹了一口气,现在袁老太这个样子,袁老头应该不会再坚持养着这个夏香了。更何况昨儿这个夏香将话可都是说明白了。
虽然自己没有解释,可是自己刚刚应该是能听的出这个夏香当初进他们袁府是别有目的的。
“夫人?”夏香此刻正一心盘算着如何离开袁府,再顺带些好处,却不想李月兰突然就来了这么一手,愣是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处。
那个婆子却不是含糊的人,听到李月兰的吩咐之后便上前一把抓住了夏香的胳膊,拽着她向门口走去。
夏香回过神来,立马剧烈的挣扎起来,嘴里嚷嚷着:“不,不,夫人,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我…我是程夫人的人,我是程夫人的人…老老爷,救我…救我…”
对于夏香的呼喊,李月兰是疲惫的揉了揉疼痛的额头,这一晚上的起起落落,也将她的精力折腾的所剩无几,加上袁子忠的噩耗,更是在她的心间划了一个好大的伤口。现在的她实在提不起劲儿来回应夏香这些嚷嚷。
至于袁老头,此刻他的眼里是命悬一线的老妻,心里是他老年丧子的悲痛,哪里还听得到夏香此刻的呼救。
更何况要不是这个夏香,自己的老妻也不会如现在般病的如此之重对于当初的鬼迷心窍,袁老头此时的心中也是盛满了懊悔。
就这样,一个懒得听,一个不想听,夏香就这样被婆子拖了下去。
而此时,大厅外的朝阳才刚刚露出浅橘色的光晕,一天才刚刚开始…
夜半,柴房里静悄悄的,夏香趴在门板上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片静悄悄的,仿佛经过了一天的闹腾,袁府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彻底安静了下来。
再一次确定门外没有了看守的婆子,夏香悄悄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根细长的簪子,从门缝里对准了大门上的锁眼伸了出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夏香额头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终于,‘嗑哒’一声,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顾不得身上的狼狈,她赶紧挑着簪子让门锁落了下来,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还好,因为柴房在二进,没什么人,夏香左右看了一下,再次确定了周围,这才快步向外走了出去。
走到院落门口,她向着后院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紧接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然后舒了一口气,嘴角也弯起了一抹弧度。
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将值钱的东西都缝在了衣服里,要不然昨晚上被捉住的时候,都要将袁家的人搜了去。
她撇了撇嘴,自己这么些日子伺候那个半老不死的老头,没功劳也有苦劳,而袁老头也不是个会掌钱的,所以,这一个多月来,或多或少也让她积攒了不少。虽然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大户人家,可蚊子再小也是肉,总比没有的强。而且,自己现在去了程将军府,那个程将军夫人应该不会那么小气才是。
夏香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笑着转过身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而此时,一队身着黑衣的人也在袁府的门前站住了脚步。
(明天完结~~\(^o^)/~)
抉择 第二百一十三章 温度
李月兰将药碗端到了床边,伸出手打算将依旧没有醒来的袁老太扶起来喂药,一直坐在床边的袁老头忙倾身上前将袁老太抱了起来,对李月兰道:“我来吧。”
“公公,还是我来吧,您也去休息休息,这儿有我照看着婆婆呢。从昨儿晚上开始您就没好好休息过了。刚刚大夫来的时候不是也嘱咐您要多注意休息,切忌忧思过重。”李月兰看着袁老头眼睑下浓重的青色和一身的苍老疲态,摇了摇头劝道。
“哎…你婆婆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可能睡得下去…哎…你下去吧,你那儿还有小石头和双双要照看着,双双前阵子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正是不能离人的时候,你先回去吧…”袁老头挥了挥手,从李月兰手里端过药碗,环着袁老太,开始了喂药。
“那我去厨房给娘端碗鸡汤过来,娘现在这么昏着也吃不下东西,可多少也要喝一点滋补的汤水的。”见袁老头态度坚决,李月兰在原地迟疑了片刻,开口道。
这一次袁老头没有再拒绝,低头一勺一勺将药汁送到了袁老太的嘴边。
“对了,月兰,那个夏香…真的是程夫人派到咱们家来的吗?”就在李月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袁老头沉声的问话。
她微微一愣,转过了身,随即点了点头。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将那日程夫人约她在慈云寺相见的事情一一告诉的袁老头。
待李月兰讲完,里面半天都没有什么声响,就在她想要转身走出的时候,突然听到袁老头开口道:“既然…本就是别有目的来的,儿媳妇儿你明儿就将人打发出去吧…”
“是。”李月兰一愣,旋即冲着里屋福了福。
抬起头,看到映照在隔帘上袁家二老依偎在一起的剪影,她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早上请来的大夫诊断了袁老太之后,便说了袁老太原本就身子不好,现在就在短短的时间内连续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恐怕这一辈子就会这么瘫在床上了。就是情形好一些,还能醒过来,有些意识,身子也不可能恢复道从前那个样子。
从前,李月兰总是觉得自己这个婆婆十分的过分,尤其是每每她想着法子逼着袁子忠纳妾的时候。至于袁老头,虽然他总是严肃谨慎的模样,可是在前世,在她被那个云瑶陷害,痛失骨肉的时候,他也只是在一旁不闻不问,甚至指责她没有做到一个母亲的职责。可是现在看到他们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袁老头那瞬间苍老的模样,她有觉得心有不忍。
此刻,也许是基于相同的哀伤和失去,李月兰竟觉得有些羡慕此刻的袁家二老,至少,经历万般风雨之后,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深深吐了一口气,李月兰转身出了门。
此刻天色已是半夜,仆妇们也都下去睡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李月兰打着一盏灯笼,快步走到了厨房。
因为袁老太的病,李月兰一早便吩咐了人去外面的集市上买了鸡,早早的炖上了,现在一直就在灶上用小火煨着。
她走到灶前,将手中的灯笼放到了一边,打开了煨着鸡汤的瓦罐,一股浓浓的肉香扑鼻而来,她拿起一帮的勺子微微搅了搅,白色的汤底上飘着一层厚厚的金黄色油脂。
李月兰拿出了两个碗,一碗盛了汤,一碗是连汤带肉。她想着袁老头这一天因为担心袁老太也没有吃多少,正好也能补一补。
装好了汤,她刚瓦罐盖子,打算将汤端起来,就听见对面的柴房里传来一阵响动。
李月兰警觉的向外望了过去,只见一个人影从柴房里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
是夏香?她想逃
李月兰立刻意识到,她赶紧小心追了出去。
只见那个夏香站在院门前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拉开门走进了前院,李月兰立马快步跟了身躯。
她伏在二院门的门上,透过门缝看见夏香已经走到了门前。
刚想出声叫人将她拦住,可是转念想起袁老头刚刚的话,罢了,让她走吧,她好歹也算是程夫人的人,无论程将军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自己明日将她或送或卖都有些不太合适,还不如就这样让她无声无息的离开的好。
李月兰转过身,看到厨房里闪出的微弱光亮,轻轻笑了笑,还好厨房都有留灯火的习惯,没有让夏香警觉,否则她刚刚如果意识到厨房有人,走不了了,自己反倒是难办了。
而就在李月兰转过头打算回厨房,夏香打算打开袁府大门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
一队黑衣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顺着夏香打开门的力道顺势走了进来,被他们手中泛着粼粼寒光的尖刀一闪,李月兰瞬时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眼看着夏香颤抖着身体,伸出手指指向后院的方向,李月兰顾不得再继续留下,飞快的转身向后院跑去。
她快步的走到了自己的房间,二话不说便将熟睡的两个孩子抱了起来。在一旁守夜的婆子被李月兰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夫人…您这是…”婆子站起身疑惑的看着一脸肃穆的李月兰,开口问道。
“别说话赶紧走,从后门走”李月兰没有多说废话,冲着婆子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抱着两个孩子快步走到了袁老太的房门前。
推开门大步垮了进去,开口压低了声音急道:“公公,外面有危险,来了一帮黑衣人,咱们赶紧离开这儿。”
“什么?”袁老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待他抬起头看着李月兰紧张的苍白的脸,顿时他便站了起来。
没有再多问,袁老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他赶紧弯下身将袁老太背上。
见袁老头背起了袁老太,李月兰也没有时间再多做解释,走到桌前吹熄了蜡烛,拉开门就带着袁老头快速的向后门跑去。
却没想到,在他们还没走到后门口的时候,一具尸体已经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嗬”李月兰猛地停下了脚步,是刚刚在自己房里守夜的婆子是自己让她朝后门逃的,现在她死了,也就是说…
李月兰猛地转过头向身后望去,果然,一对黑衣人持着尖刀正悄无声息的向着他们靠近。
“娘…”这时候,睡在她怀里的小石头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显然此刻现场一派的肃杀气氛将他惊了起来。
“乖没事儿,你乖乖睡觉,睡醒了娘明天带你好双双出去放风筝。”看着儿子一双黑亮的双眸里闪着茫然,李月兰骤然鼻头一酸。她抖着声音,勉强撑起笑意对小石头说道。
不知是母亲独有的怀抱让他感觉到了温暖和安心,还是其他什么,小石头在得到李月兰的保证之后,便又将头搭在了李月兰的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见孩子很快便均匀了呼吸,李月兰抬起头,看着眼前明显对着自己一家人不怀好意的黑衣人,沉声道:“不知各位深夜到访所谓何事?这里可是朝廷六品校尉的府邸,妾身劝各位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哼上头有人要你们的命,六品又如何?更何况…嘿嘿…我相信袁校尉在地下一定等着夫人一家团聚呢”领头的黑衣人却对李月兰话外的威胁不以为意,带着一抹嘲笑说道。
‘上头’?‘相聚’?从黑衣人的只言片语里,李月兰很快的意识到,这是朝廷的人。而朝廷的人会来杀他们这些孤儿寡母,只有可能是为了报仇。而跟他们袁家有仇的,除了那位刚刚落马的方大将军,不做第二人想。可如今,方大将军都已经入了狱,到底还有谁会派人来杀他们呢?
眼见着黑衣人步步毕竟,李月兰和袁老头不断向后退着。
突然,一抹熟悉的阴狠目光闪过李月兰的眼前,是他?
“既然王大人是奉命而来,又何必蒙面而视,我想王大人也应该让我们这孤儿寡母死的明白,到底王大人是奉了谁的命?”李月兰沉着声音大声道。
这次轮到黑衣人停下了脚步。领头的人明显一愣,他没想到李月兰竟然会认出自己。看着李月兰一脸很有把握的样子,难道…袁家还有什么后手?
不过旋即他便放开了这个可笑的想法,现在袁子忠已经死了,整个袁家就剩下眼前这么几个老弱病残,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呵呵…都说袁校尉有个聪明能干的夫人,今日王某真的是见识到了,佩服佩服。只可惜…袁夫人就算知道的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的,我想您和老太爷还是快点儿上路吧,也免得让袁大人在下面久等了”领头的黑衣人笑着说道,承认了身份。
说完,他便向着身后一挥手,执起尖刀向着李月兰他们大步走了过来。
看着步步紧逼的黑衣人,李月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没有再发出声音。因为从刚刚王大人的话里,她已经知道,这一次他们是一定要杀了袁家满门的,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
在黑夜的衬托下,黑衣人仿佛地狱的使者,仿若一步步将李月兰他们逼到了最危险的悬崖边上。
深吸了一口气,李月兰闭上了眼睛,紧紧抱住了小石头和双双。
最后一刻,她想,至少这一世她的孩子一直温热的在自己的怀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抚上了李月兰的脸颊,熟悉的温度的气味让她的眼眸微微抖了抖。
像是跨越了一个世纪的长度,李月兰缓慢的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当那熟悉的黝黑面庞出现在她的眼前,左眼的泪无声滴落,她听到了上苍告诉自己会幸福的声音…
看不到脚下横成的尸体,听不到耳边的厮杀呐喊…所能感知的,只有那胸口重新跳跃的心,还有距离自己不到一次的温热…
本文完
番外 之后的事儿....
天还没有大亮,出京的临安官道已然如往日一般车水马龙起来。一辆不甚起眼的青布马车也跟着出京的人群和马车缓缓驶出了京城的城门,没有显出任何的不同。
马车内,一名妇人怀抱着一个男童和一个女童依靠着软垫上,闭着眼睛,显然还睡的香甜。坐在车外赶着马车的青年挑开车帘,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让他不由自主嘴角上扬的温馨片段。
再次深深的看了车内一眼,青年这才带着略微不舍的收回了贪婪的视线,重新扬起马鞭,向前驶去。
晨曦缓缓的从天边晕红了整个官道,也在青年的脸上微微扫下一抹红晕。
依旧是那略显黝黑的肌肤,依旧是那略带着正直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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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
微醺的阳光像往常一样,缓缓地向着西方落下,若隐若现的倾洒在袁家村各户人家的茅草房顶上。
袁家村的村民们也一如往日一般,忙活着快要入夜前的准备。洗锅,造饭,喂鸡,撵鸭...
"嫂子!嫂子!快出来,小石头撵回来好大的一只羊,你快出来看看呀!"一串惊呼在院子里响了起来,闻言的李月兰立马放下手中的饭勺,也顾不得灶上的饭菜,匆匆将火熄了,便转身走出了厨房。
"哎呦!好大的羊!小石头,过来!怎么回事儿啊?哪来那么大头羊啊?"一踏进院子,李月兰便瞧见一大家子都围在院子里,自己的大儿子一头汗的拉着绳子,后边牵着一头好大的肥羊。
"娘!"正被袁老太抱在怀里亲了一口的小石头一抬头看见自己母亲一脸诧异的站在厨房门口,忙将手中的绳子交给了在一旁的袁大姐,然后大挎着步走到了李月兰的面前,一脸灿烂的冲着李月兰喊了一声。
看着已经长及自己腰身的大儿子,李月兰不由的笑了笑,低下头看着他一脑门子的汗,又赶紧掏出袖子里的手绢,细心的帮着儿子擦起了汗来。
"这都是咋回事儿啊?哪弄了这么一头汗?爹娘,这臭小子哪弄来这么一头羊啊?不会是又闯了什么祸吧?"李月兰一边帮着小石头擦着汗,一边笑着冲着站在身前的袁家二老问道。
不过这还厢袁家二老还没答话,李月兰手里捧着的小脑袋便不安分的扭动了起来,"娘!我才没有呢!这羊是爹给你寻的,说这是给弟弟的饭,还让我一定要用心牵着,一定要送到家里来的。"不满意被自己母亲如此揶揄的小石头立马不依的大声嚷道。
"哦?俺家小石头那么本事了?都会撵羊回家了?"
"可不是,可不是嘛,刚我一打开门,就看到咱们家小石头牵着这头母羊可神气的站在门口了,可是把我吓了一跳。哎呦,奶奶的乖孙子哦,真是太本事儿了!"一旁的袁老太立马点头附和道,接着又是拉着小石头左一句心肝儿右一句宝贝的了。
"嫂子,那我先把羊给寄后面去,你赶紧帮小石头洗把脸,一会儿哥他们大概也要回来了。"袁大姐边冲着李月兰说着,边拉着羊向后院走了过去。
"要我说,这小石头才7岁,大郎怎们能让个孩子把羊牵回来呢?虽然说这四里八乡的咱都认识,可这人心都是隔着肚皮长的,万一这一路上要是遇上个歹心的,那可怎么办!"袁老头也是一脸的笑意,不过想到小石头的年纪,又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说道。
"爷爷,您放心吧,爹让前村王叔一路在后面跟着我呢,没事儿,就算就我一个,我也能把羊一根毛都不少的给你撵回来!"一听到这话,小石头立马仰起头冲着袁老头说道,脸上也渡上了一层颇些骄傲的颜色。
"好了好了,要说儿子,等儿子回来你再说。媳妇儿啊,你赶紧的,带小石头去厨房洗洗,一会儿大郎他们就该回来了,给小石头洗完脸就赶紧把饭端出来吧。"袁老太看了看天色,赶紧冲着李月兰说道。
李月兰应了一声,接着就拉着小石头向厨房走了过去。
水盆里说在巾布子的搅动下,发出花花的流水声。李月兰轻轻拎把了一把巾布子,就这便轻轻的帮着面前已经闭好眼等着擦脸的小石头擦起了脸来。
从额头,到眉峰,从鼻梁,到下巴,李月兰看着越长越像丈夫的儿子,心中不由微微一颤。
已经好久没有再想起的记忆恍然间又回到了她的眼前。
那恍若梦境的前世里,这个孩子还没有能够长到这么的大,在那个略显精致的六品府邸里,这个孩子似乎总是那么小小的,直到生命的尽头。
就是在这重生的一世里,这个小小的孩子也有那样大的可能会鲜血淋漓的躺在那个分外漆黑的夜晚。
有时候,她会有这样一小会儿的恍惚,有些不敢相信此刻的幸福到底是否是真的。
有时候,她还会想起六年前的那个夜晚,那差一点儿就刺进自己胸前的那一把刀,那一个危机迭起的夜。
不过还好,每每在这个时候,她还能记起那个让她可以安心的臂膀,那个仅仅是跳动的声音就可以让她痛哭失声的心跳。
还记得袁子忠后来在离京的马车上对自己吐露出那一段自己担心受怕的时光里,他所经受的一切。
原来,当日,袁子忠去了程将军府后,便从程将军那里接到了一个密令,那就是让他去灭口。袁子忠接到密令之后自然是十分疑惑,虽然这些年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过了不少。也为了程将军和前线的战事而做起了屠夫的角色。
就像是当日在边境城外劫粮草,毫不犹豫的杀人灭口。
可是,往日的任务,袁子忠都是认同的。最起码,他直到他杀的那些人是侵犯他国家,屠戮他同袍的敌人,所以,他可以毫不手软。他劫粮少人,他也明白,自己杀的是通敌叛国的罪人,是为了那前线上千千万万的同袍们的口粮,甚至可以说是性命。
所以,他可以杀得毫不手软,甚至,没有一丝的良心不安。
可是这一次,程将军却没有给他任何的理由,只说这上面的人是朝廷只蛀虫,更是他们武官的大患,所以,一定要肃清干净,让袁子忠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而袁子忠原本心中稍小的犹疑,在看到名单上一个名字的时候,彻底的扩大的开来。
似乎是一种感觉,也可能是李月兰曾经的只言片语,让袁子忠立刻意识到了危险。当即,虽然质疑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他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接下了名单,便离开了程将军府。
而离开之后,他也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名单上那个让他一惊的名字的人的家中。
沈府!
是的,在名单的最后一行里,赫然写着的就是沈存中的名字。
虽然,对于沈存中,袁子忠每每看到,总是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在看到他看着自个儿媳妇儿的时候。可是,在对于朝廷这些政权争斗上,袁子忠却是对沈存中心存了一个'佩服'。
要知道,当初要不是沈存中答应了程将军以一介商贾的身份帮助他们打入了文臣的内部,那本名册根本不可能那么快拿到手,虽然,后来这件事并没有造成他们预想中的影响,可是沈存中却是为此负了重伤的。
所以,在心里,袁子忠对沈存中的心情绝对是复杂的。可这种复杂绝对不可能到的了搏命的地步,他也不能对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的人下手。
而要说袁子忠这个有什么缺点,那就是--认死理儿,脑子不会太转什么弯儿。就像他当初一路追到了余杭,一心觉得是自己对不起李月兰;就像他认准了李月兰好,便再也不撒手一样。
所以,袁子忠便立马去了沈府,去质问沈存中去了。想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让程将军要杀他。当然,倘若证明沈存中真的罪大恶极,他杀起来也绝不会手软就是了。
就这样,袁子忠单枪匹马去了沈府。压根儿就没想到,要是沈存中真的是丧尽天良他就这样冒冒然撞了上去该怎么办。
理所当然的,袁子忠自然也没想到程将军压根儿就没彻底相信过他,在他一脚踏进沈府的时候,身后便闪过了人影向着程将军府的方向离去。
而在和沈存中碰了头之后,沈存中立马认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在看过了袁子忠手中拿的名单之后,在迟疑了片刻之后,这才将一个惊天的计划全盘拖出。
原来,当年通敌叛国人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一心卫国,抛头颅洒热血的方大将军!当然,他这么做的理由也非常的简单。说到底,还是文物之争惹的祸。
是人都知道,武可安邦,文可定国。武将的功勋来自打仗,文人的丰碑来自治国良策。而此时的朝廷正值和平千秋,在经历了开朝的战乱和前朝的休养生息,哪里有可能有一场接着一场的仗让武将们立功呢?
所以,在屡屡在那些酸腐文臣的尖刻言辞中节节败下阵来的方大将军,也不由的动起了歪脑筋,甚至不惜让黎民百姓们在战乱中饱受十年之苦。
至于那梁相国,不过是方大将军布的迷幻阵罢了,目的就是彻底打压文臣的气焰,以达到武盛文衰的境况。
而沈存中知道这一切,便是那次在接触了文臣一派之后,面见圣上,亲耳所闻。为了调查方大将军通敌叛国的罪证,沈存中不得不假意胜负重伤,想要取得武将一派的信任,从而达到调查的目的。
却没想武将一派竟如此警觉,自己这边的人刚查到方大将军通敌的证据在哪儿,便顺藤摸瓜摸到了自己的头上,更是派了袁子忠来刺杀他。
而在袁子忠的那份名单上,那些名字也一直是当今圣上为了调查方大将军而安插进来的耳目。
在全盘托出之后,沈存中便立马认识到自己已经打草惊蛇,更甚者袁子忠就这么大咧咧的到了自己这儿,很可能程将军那边已经有了警觉。
所以,没有再迟疑,沈存中拿出了出城的腰牌,让袁子忠连夜出城去方大将军的老宅,去将他们找到的证据偷出来。
当然,虽然几句话的交代十分简单,过程却是十分艰难的。
在袁子忠还没出城,程将军便派人围了沈府,袁子忠只得趁着夜色匆匆回了家,又在天没亮的时候离开了府。
还好那是程将军也不知道袁子忠到底知道了多少,更加不知道沈存中已经查到了什么程度。为了不让圣上有所察觉,所以,搜捕的动作还是不敢明目张胆的。
在找准了机会之后,袁子忠变了一身装容,便混着出了城。接着自然便是一路狂奔去了方家老宅。
根据沈存中提供的情报,袁子忠十分顺利的偷到了证据---便是后来他连夜给李月兰的那个木匣子。里面不仅有放大假军通敌往来的书信,还有可以调遣三军的令牌。
而方大将军府丢了证据,自然搜捕的动作便变得大了起来。袁子忠自然也只得在外东躲西藏,遭遇了一连串追杀。
由于当时沈府已经被围,而自己家却还没有大的动作。虽然袁子忠清楚自家门口的暗探定然不会少,但也总比沈府被围的铁桶一块来的好。
没有多少犹豫,在离开的三天后,袁子忠趁着夜色回到了家中,将东西交给了李月兰之后,便急忙的离开了。
虽然知道门口就有人盯着自己,可是袁子忠却没有多少选择,他知道自己是跑不了了,虽然方大将军的证据没人能证明是他偷的,可这些日子他的举动也定然让程将军生了疑。
所以,袁子忠只得按照当初跟沈存中商量的办法,自己一出门便束手就擒,让李月兰找机会将东西送进沈府。
毕竟沈存中现在是皇上的人,程将军就是想要多围几日沈府也不可能,只能来暗的。所以,在自己被抓之后,李月兰却是有很大的机会将东西带给沈存中的。
而之后,便向着原先计划好的一样,李月兰将东西送到了沈存中的面前,而袁子忠被下了刑部的暗牢。
直到沈存中当朝直辩,痛斥方大将军罪责,程将军这才慌了手脚。
之后,自然便是一番的辩论推诿,直到一个月后方大将军下了大狱。沈存中这才腾出手来将袁子忠救了出来,却没想到刚一出刑部,便接到了王侍郎带兵去了袁府的消息。
听的出来,袁子忠向她叙述到这段的时候,声音中不由自主的颤抖。
那一刻,要是他哪怕是晚了一点点,都将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
在这往后的六年里,每每忆起,她总是那样的感激上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并且给了她这场有惊无险的幸福。哪怕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也足够让她心甘情愿了。
"娘?好了没啊?"听到稚弱清亮的童声在耳边想起,李月兰一愣,这才会过来神来。
只见儿子捧着早就已经干净的笑脸,有些委屈又有些疑惑的盯着自己的时候,李月兰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巾布已经快要将儿子的脸擦红了。
抱歉的冲着儿子笑了笑,李月兰放下手里的巾布,低下头亲了亲儿子的脸颊,道:"好了好了,你去饭堂吧,娘把饭端出去,一会儿咱们就吃饭。"
"娘,我来帮你。"虽然对于李月兰这种时不时的亲昵,小石头有些不自在,毕竟爹说自己已经是大小伙子了,可是心里还是每每在娘亲这种亲昵之后泛起一丝丝甜味儿。
因为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小石头也没不自在很久,立马冲到灶前,冲着李月兰说道。
"唉。"李月兰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将一旁的碗放到了小石头的手里,拍了怕他的屁股,目送他欢快的捧着两只碗向着饭厅的方向冲了出去。
将锅里的粥和菜一一装碗装盘,接着有从一旁的笼屉里拿出了几个热腾腾的馒头,然后便托着托盘向厨房外走去。
门口处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零星还伴随这爽朗的笑语。
李月兰不由地停下了继续向前的脚步,向着门口望了过去。
橘红色的夕阳下,只见一个黝黑的青年手里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子,那个小身子的头上绑着两个常常的麻花辫,一缕细碎的头发巧妙的遮挡住了那额头上一道浅浅的疤痕....
微笑不自觉的爬上了李月兰的嘴角,仿佛是被那门口处一大一小的笑颜感染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