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摊手,接着道:“不成想,回来洗洗刷刷弄干净,不得了,这石头可漂亮着呢,你丁爷爷就记我个大疙瘩,惦记了好长时间,非说我抢了他的东西!”
大山好奇,“陈爷爷,快,拿出来给我和小洁瞅瞅。”
陈老爷子去到书房,从书桌上取过来,“看看,就这东西。”
大山与董洁两个捧手里细瞧。
这是一块椭圆形、横面比一本书略大一些的石头,青灰色的石面,上面是极清晰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火山口热腾腾的雾气隐约可见,红色的岩浆顺着山体滑落,长河状蜿蜒直下,岩浆处白色的热气、灰黑色的熔岩清晰可见,其所到之处,甚至看得到绿色植物被摧毁的垂死挣扎…
薰洁啧啧称奇,“真的很漂亮啊。怨不得丁爷爷气不平!”造化钟神秀,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功,非人力所能达成,况且,石块看上去光泽圆润,石质细腻,那种极具爆发力的美非常有感染力。最让人称道的是,整体的画面不是平平浮在石面上,摸过去,很多地方像是经过最高明的工匠精心镂雕过一般,很有质感,却又全无一丝匠气。
薰洁对石头并无研究,却也看得出,待到日后玩石赏石之风兴起,这块石头的身价,肯定会水涨船高,陈爷爷算是拣着宝啦!
“我当时挑出来,就是想买的意思,不过是先看别的还有没有瞅着顺眼的东西没,这个陈老头,非得抢着付钱买过来。这么漂亮的石头,就这么从我手中,‘嗖’的就飞了,唉!”哎呀,他这人是不是特没有运气啊?从前,董洁先他一步买走了“天青过雨”的梅瓶,现在呢,陈老头又半路抢着买走了这块美石,为什么好东西都跟他有缘无份啊?
大山摸摸鼻子,呃,是挺让人——同情的。“丁爷爷,这就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陈爷爷前前后后也去过许多次旧货市场,偏就这次看中了这块石头,而这石头从前不知经过什么变化,被埋在杂物里或者瓦烁堆里,没人当它是个正经物件。偏偏被从不买古玩旧货的陈爷爷相中,这说明呀,陈爷爷与这块石头有缘份…”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平地起风波
后时分,大山烫水煮茶。茶香悠悠中,两老两少围畅谈,如此偷得浮生半日闲,实是人生一大快事。
陈老爷子丁老爷子一边斗嘴,一边追着大山把别后情形细细道来,关于他们的巴黎之行,尤其问的详细。
两人早年军旅生涯,进过城、下过乡,也曾山里山外打过游击;走过南、闯过北,算是踏遍大好河山东西南北留下足迹。领略过南国风情,更喜北国风光,霜侵两鬓时卸下戎装,留在沈阳终老。算来一把年纪,却始终不曾踏出国门半步,抗美援朝时做为后援部队,止步于鸭绿江畔。后来闻得大山他们小小年纪远征巴黎,自然是一肚皮好奇心,总算逮着机会,前前后后问了个通透。
不觉已是日落西山,从窗口望出去,依稀看得见一抹如血残留,极留恋的挂在天边。
唐援朝夫妻俩已经收拾完毕,略吃了些东西,陈老爷子找了辆车,送他们去了火车站。
此行,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道同来的四人,两人怀着喜悦之情离开,留下的两个,目送火车缓缓驶离,终于彻底消失在暮色迷离中,细思量,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哪!
“妈妈这个年龄生养,真是——”让人担心啊。
薰洁碰碰大山的手,“哥,妈妈回去,家里有外公外婆和唐家的爷爷奶奶照看,以后啊,怕是连下个床都得请示半天,不会有事的。嗯?”
大山沉默着点头。他已经是大学生了,突然被告知,要有个小弟弟。心里的感觉——还真是奇妙啊!
薰洁倒是举双手欢迎这个即将到来的婴儿。这个和大山有血缘之亲地婴儿便如一个纽带,从此后把大家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韩盼因为某些原因,离开大山,纵使后来母子终得相逢,可是儿子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已经被她占了。再者,大山坚持独立,一直便是自己养活自己,买院独居后地日子因为忙碌少有闲暇,母子相处的机会着实不多。做为一个母亲。韩盼心里有多少失落,薰洁静下心来想想也觉得非常理解。如今上苍照顾,她重又得了再做母亲的机会,相信这个孩子,应该会弥补韩盼心中的一些遗憾吧?哎呀。自己和大山俩个生活幸福,以已度人,薰洁也希望她可以再幸福些。
拜访了陈靖文。看望了杨善明,过问了一番服装厂的经营状况,陪两位老爷子聊天散步逛市场,也抽时间采买了许多吃用之物…又耽误了两三天,大山与董洁告别了沈阳的亲朋友好友,在刘大同的陪伴下,踏上了回山里老家的路。
习惯了北京的生活,再打量西平县城,大山才恍然觉察到,这个座落在山里的县城。真是很小。
这几年虽也趁着改革之便,发展地脚步略有些加快,无奈地处偏僻。只城西一条公路,交通也算不上十分便利。看着并未比从前好过多少。县城的人闲时交谈,俱说最热闹的时候,莫过于文革时期。那时候县城接待许多天南海北来自大城市的学生娃,几年间来来去去再加上他们远来探亲的亲属,谁个走地时候,多少都要捎带些买些当地的山货。再后来,知青们回城了,这里也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别个地方搞合资拉投资,他们这地界,可没有吸引外商投资地商机。
大山打算在县城且歇上一夜,养足精神,第二天早些动身,争取一鼓作气走回村里去,——深秋时分露宿野外,不是好玩的事儿。
老屋里也有被褥等铺盖之物,不过时隔两年,大山只担心又湿又潮用着不舒服,便打算重新置办两床背回去。西平县城不大,却也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应时应节的吃用之物都有得卖。
刘大同是军人出身,海军陆战队当兵那几年,负重长途跋涉是常规训练项目,现在又值年富力强,几十斤重物也背得。山里物资缺乏,且不说送与村人做礼物,单就三人自己的消耗也不少。经过商量,几个人采购了许多吃食准备带进山里。
头天晚上睡得早,第二天,天边微露曙光,三人已经吃过早饭动身上路了。
已经是深秋时分,路边野草有些枯黄,不复夏日里绿油油一派生机勃勃之色。高大的乔木下,浅浅铺了一层落叶。爬上一个小山丘四下里打量,绿色里间杂着极显眼的黄色或是红色,看上去色彩斑斓了些,却让人生一种英雄迟暮般的悲凉。
早晨空气新鲜,深秋的寒气也扑面逼来,大山为董洁准备了冬天穿的薄棉服。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走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董洁开始觉得热,再走了一段路,汗就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停下来休息地时候,董洁坐到路边的石头上,解开衣扣吹风,捶着又酸又软的双腿,“哥,还有多远啊?”
大山翻出一瓶水递过来,打量着周遭地环境,略一推算,“咱们走了快一半的路了。还受得住吗?”
“你和刘大哥都背着很重地东西,我自己空着手,走些路不算什么!”
薰洁一边喝水,一边回头瞅。走了还不到一半?唉!这路可真够远,也真够难走的。“哥,山里面如果能修条公路就好了,这样爬上爬下,乡亲们要进次城可太不容易了。”
大山笑道:“能修路当然最好。可是,你瞅瞅,这一路上净是山了,翻山跃岭的,要想修出条路来可是个大工程。咱们老家在这儿,如果修路,出些钱倒也无妨,只是山里一个村子也没多少户人家,平时难得出次远门,谁肯出工出力来修路?”
薰洁叹气。也是,山路比不得寻常土路,一路上沟沟坎坎,要填要堵,需要大量的土石,单单围着一座山修上一圈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别说几十座了。山里人吃苦耐劳,便是一个孩子也能翻山跃岭如履平地,谁人像她这样,走些路也受不了?
“我们早些动身吧。”大山抬头看看天色,皱眉问刘大同道:“刘大哥,你看这天阴了下来,今天会不会下雨啊?”
天边极西的地方阴沉沉一片,刘大同一边把东西背起来,一边道:“咱们快些走,我瞅着有点悬!”
雨点噼哩啪啦黄豆般落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了。紧赶慢赶,到底没有赶在雨前到达。
秋雨浇在身上,透心的凉,大山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嗤,心里格外担心起董洁来。被子吃水后,沉甸甸成了负累,大山果断的甩下不要,几个人加快脚步,冲进了邻居大叔家。
邻居大叔正在家里准备晚饭。大山三人的到来,老人既意外又十分的惊喜。
简单的打过招呼,大山顾不得寒喧,急急翻出干爽的衣服——谢天谢地,收拾行李的时候,董洁把两人的衣服一人一个厚厚的塑料袋包裹的很紧,一点没有被淋湿——给她换过。邻居大叔大锅里添水,满满烧了一锅热水给几个人擦洗趋除寒气。
大山他们从前用过的被子,邻居大叔收的好好的,夏天的时候日头底下也暴晒过几天,现在拿出来,把炕烧热,安排董洁睡下。
“怎么这个时候进山来?”
吃过简单的晚饭,大山陪着老人坐在堂屋前说话。“夏天暖和日子回来多好,现在天冷了,路上又淋了雨,我瞅着小洁那丫头怕是要生病!”
大山有些心烦意乱。刚刚他瞧过董洁,红通通一张脸,额头温度有些高,深秋里淋雨,她的身体底子又差,唉,虽然各种药带的齐全,可怜她受些折磨却是免不了了。
天黑了下来,山里不通电,走了一天的路,刘大同去休息了。大山自己也觉得累,一方面因为担心董洁的身体,一方面回到老家,心情激荡,反而全无睡意。于是陪着邻居大叔闲聊,东拉西扯,哪怕是极平常的山居小事,听着也觉得十分亲切。
老人一边与他讲话,一边去摸自己的烟袋。
“等等,大叔,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香烟。”大山一拍脑袋,急急跑去翻出一条烟,“人家说这烟不错,大叔抽着试试…”
“大山,哎…”
邻居大叔犹豫着,欲言又止“这两年,你给寄来的钱不老少,咱们几个老人守家带户,也花不动,商量着给村里添了些东西,逢年过节,也采办些肉食分给大伙。你和小洁俩个能干往村里寄钱的事慢慢就传开了,大家都猜,说你们在外面被有钱的人家收养…今年,有一阵子吧,从邻村里来了几个人,到咱们这里,挨家挨户打听你们的事…”
他犹豫又犹豫,最后道:“重点是打听小洁,问你在哪里捡的,今年多大啦,长什么模样…”(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陌路
到邻居大叔告知,有人在村子里打听董洁的消息,大愣,跟着心下一冷,脸便沉了下来。
是,哪个孩子也不是吸收日精月华像电视里那个孙猴子一样打石头里蹦出来的,董洁当然有生她的爹和娘。
可是,当日他从草丛里抱过的那个小小婴儿,在最需要照顾最受不得伤害的时候,却无辜被弃,从此病魔缠身。她小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会感冒,炎炎夏日,天热容易出汗,别的孩子把汗擦干还可以用扇子扇些风凉快,她不行,只能放屋里硬挨,背心出汗打湿了,如果不及时换衣服,当天就会生病。一碗又一碗的苦药喝的他实在是于心不忍,看着好些了,想把药停了,不到半天就又会严重。多少个日里夜里,他陪在身边,看她被病痛反复折磨看她挣扎着努力活下去,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他越是疼爱董洁,越是不能原谅当初抛弃她的父母。什么样狠心的人,会把甫出生的小小婴儿弃在荒山?任她无助的被饥饿寒冷一点点夺去生命,死后还要葬身野狗甚至野狼腹中?绝对——不可以原谅!
“大叔,小洁她是我的妹妹,那些无聊的人不用理会!”
“无聊的人?”邻居大叔差点被他的话哽住。这个,不管当年真相如何,小洁那孩子总是爹妈生的,真要找上门来,好歹总得有个说法,这么说——不合适吧?
只把他们看做无聊人士,已经是一种抬举了!大山双拳紧握。儿时的苦难他不愿意回想。随着那些苦难一起埋葬的,还有董洁另有生身父母这件事。此时此刻,忽然被人告知。竟然有人在打听她的消息?心情一时间恶劣至极!
小洁她正睡在里屋,匆匆吃了药连晚饭都错过去了,今时今日,是哪个害得她身体如此糟糕?这几年大大小小医生都瞧过了,众口一声,都说没有好办法,要慢慢调理好生将养。可是,她肠胃不好,胃口又小,平时还要提防她虚不受补…旁人但见他们表面风光无限。谁又知道她吃地苦头和他自己的提心吊胆?
“我不想知道那是些什么人,也不想认识他们,”他一字一句很慢、却也很坚定的说:“小洁她只有我这一个亲人!”
如果可以,两不相安只做陌路人最好,倘若眼红他们今日富贵。打听上门怀着占便宜地小算盘,或者想把人要回去?那叫自讨没趣!
须知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真打量他这人好说话了?哼!
邻居大叔见他大踏步离开。熄了过滤嘴香烟,仍旧取过自己的烟袋锅,伸进针脚粗糙、土布做的烟袋里,满满装了一锅揉成碎末的烟草,划根火柴点燃了。哎,陪了几十年的老伙计了,还是自家的土烟带劲。
屋外的雨点变小成了雨丝,夜深时仍旧斜斜飘个不停,在檐下汇成水珠滴滴嗒嗒敲在堂屋前的石板上。
邻居大叔吧嗒吧嗒抽着烟。
大山一举一动表现出的不愉快他都瞧见了。这孩子打小就是倔强要强的性子,别瞅他平日里笑呵呵很好脾气地样子。老话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杀。又说老虎屁股摸不得。小洁其实就是那孩子的逆鳞,也好比那老虎屁股。是摸不得呀!
他老了,没那么多的好奇心,小洁亲生父母是谁他不关心,亲手弃了亲骨肉的人家,不值得花费心思去打听,好好过日子最实在。只是,大山他们这节骨眼回来,今儿也就是天晚了,明天他们回来的消息就会传遍全村,然后传到某些人地耳朵里。有些事,他总得提前支个声儿,哎,村人私下议论,都说过来探听消息的那男人家,是个不讲理凶巴巴的无赖汉,这事儿呀,怕会给大山找些麻烦…
薰洁睁开眼睛地时候,只看到大山坐在炕边,眉头紧锁,眼睛看着前方,若有所思的样子。
身体懒懒的没有一点力气。头晕沉沉有些难受,鼻塞是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最难受的是嗓子深处的痛痒,——扁桃体发炎了。
揉了揉鼻子,她对这种情况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昨天淋雨的时候,走路出汗吹风的时候,她已经预计到自己可能会感冒,哈,这个破身体,果然不能给人点意外的惊喜!
她懊恼地呻吟出声。
有多久没有感冒了?夏天到现在,好像只得过一次热伤风,那次感冒足足难受了她十多天,打针吃药断断续续拖了半个多月才见好。
那时大山说什么来着,他说,“从前你常病,可是每次很容易用药控制住。今年倒是大好了,病一次却比以前拖的时间长也不好治疗。”
她自己还笑,“总算有进步了,快半年了才病上这一次,下半年不要破了这个纪录才好。”
言犹在耳,这还没入冬呢,她便发烧了。
好在他们药带的齐全,昨晚睡前本着小心无大错,退烧地消炎的都吃进肚里才迷迷糊糊睡去。可能是这些年一直断断续续没有停药地原因,她的免疫系统没有长进,药物的抗性却是大有长进,寻常药吃下去,效果总是不及旁人好。
哥哥在担心她么?董洁摇头,看着不像,双眉紧了又紧,似乎烦恼更多一些。
“哥,”董洁招手道:“你坐近儿点,我没力气。”
“醒了?除了没力气,还有哪里不舒服?”
大山赶着扶她坐起身,便要去端东西过来,“醒了先吃些粥,你错过了一顿晚饭和早饭,肚子饿了吧?”
薰洁摇头,摸摸他的脸,“谁惹我哥生气了?看这张脸绷的——”
大山握着她的手,仔细打量她地脸色。昨天的几十里山路她自己坚持走了一半,睡到这会儿。眉梢仍然透着疲倦,额头摸着有些烧,精神还可以。
一碗熬的火候十分好地白粥。里面添了些切的细细的红色的火腿末,薰洁吃了半碗便不肯再用。再过些时间该吃午饭了,大山想了想,也不勉强她,拿过来自己几口吃下肚。
“哎——”董洁阻止不及,忍不住随手拍了他一下,嘴里抱怨道:“我生病了呢,这么不当心,回头把你也传染上怎么办?”
“我身体好,偶尔咳嗽几声。最多吃两片药又能活蹦乱跳了,放心吧,没事!”
外屋静没有动静,董洁奇怪道:“咱们回来的消息,乡亲们道?”记得上次回乡。人来人往找上门的可多了。山里信息闭塞,大家都对山外的世界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大山取出梳子,慢慢给她梳头发。一边回答:“昨天不是淋了雨?一些吃的东西都湿了,大叔和刘大哥拿到村长家,他们自己商量着分下去。我留下来守着你,头前有人在窗外探头,转了几圈,怕进来打扰你休息,自己走了。”
薰洁笑着叹气道:“真头疼啊,刚回来就生病!”
“咱们运气差了点,赶上下雨天。今天外面还阴沉沉地,经过一场雨。天可又冷了些,这几天你乖乖在炕上休息,不许下地吹风。等你好些,咱们一起去给奶奶扫墓去。”
“哥。这两年我身体可比从前好多了,你瞧,我精神不是很好?最多今天我不下床,养足力气,明天如果天气好,咱们就去扫墓吧。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一趟,因为一点小感冒拖着不去看奶奶多不好?”
大山给她绑好马尾,胡乱答应了一声,心思已经转到另一件事上了。
邻居大叔和刘大哥出去大半天了,他们回来的消息乡亲们都知道了吧?村里也有姑娘嫁到隔壁村子,或者娶了邻村的媳妇,那么,打听小洁消息的那户人家,会不会找上门来?脚长在人家身上,他实在没有办法阻止别人前来。可是,小洁她——会怎么想?会不会——受伤?
大山心烦意乱,“小洁,你——恨过你的父母吗?”
“我地父母,恨?”董洁不解的眨眼,这都哪跟哪呀。
“就是、当初抛弃你的人。”大山期期艾艾道:“小洁有没有想过,爸爸妈妈为什么会…”
抛弃她地人?董洁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说那个呀。她从未深点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看来,没什么好计较的。不过是一对不负责任的男女,或者因为生了个丫头、嫌弃不能传宗接代是个赔钱货,或者因为生下来的孩子身体不好、觉得未必养得活索性少费些力气。她自己接管这具身体的时候,原主已经离开了。
其实想想,她并没有权利怨恨那对男女。尽管那对男女不负责任的行为差点夺去了她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并且让虚弱的身体陪她一生,以致于从小到大,几次在死神手下险险夺回了性命。可是,他们生下了这个身体,生下了然后抛弃了。的确,对一个初生不久的婴孩来说,这种抛弃是一种赤裸裸地谋杀。而孩子生下来,便是一个生命,就是为人父母,也没有权利剥夺,可是,你跟谁讲大道理去?讲得明白吗?
记得从前有一个同事,怀孕七个多月去做引产。所谓引产,不过是医生隔着肚皮用针将孩子扎死然后再催生罢了。医生扎下第一针,问:孩子还在动吗?答:还在动!第二针扎下去,答:孩子还在动!再扎了第三针,孩子终于不动了!一个白胖胖的男婴就这么被光明正大剥夺了生命,尽管过程中他曾本能的挣扎着活下去!俗话说七活八不活,不过是隔着一层薄薄地皮肤,杀人者便理所当然的毫无愧疚之心!
人性,这是个复杂地问题,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舔子情深,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把孩子当成手中的宝!山里信息闭塞,兼承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山里人,纯朴是纯朴了,却也催生了纯朴的孪生姐妹——无知。农闲之余,天黑下来,他们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造人。家家都有几个娃,两个三个算少的,四个五个是正常的,再多的也有。
孩子多了,做父母的也疲赖了,“不过是做饭时多添一勺水”,哈,最纯朴最简单的回答!
那对父母给了孩子一个生命,又匆匆收了回去,一个幼小的还不晓得什么是怨恨的孩子就这么匆匆走了,做为董洁自己,她接手的不过是一具还没有来得及被吃进野狗肚子里、或者日晒雨淋后变成白骨的身体。既然跟那对父母没有关系了,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恨别人?
“不,我不恨!为什么要恨他们?”
“啊?”大山有些意外,他咬住下唇,这个回答真的有点出乎他意料之外。在他看来,做了父母,就再有天大的理由,养活不了,你可以送人,送给最穷的人都没有关系,从此不过问也没有关系,可是,像扔垃圾一样扔到荒山里,一想到被如此对待的是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疼了十来年的最最亲爱的妹妹,他就是没有办法原谅,就是没有办法不去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