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痕…
我脑子里忽然结住了,眼神死死凝固在那猩红色上面,几乎移不开目光!
血…
血…
什么要从我的头颅里跃出来!
喉间干涸极了,似乎伸出触角,强烈地渴求着什么。我颤抖着往前扑去,想抓住那个小瓶,仿佛那是汪洋大海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然而不知道什么绊住了我,我脚一滑,心一空,整个身体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耳边传来小书的声音,带着哭腔:“公主你怎么了?公主,公主!…”
我木木地抬起脖子,想说“我没事”…想说“你去叫临安大哥来”;然而,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某个影子吃掉了。
我也被那片影子笼罩住…
一种莫名的香味,钻进我的脑中,如针刺。
我幽幽醒转来。
时已有薄薄晨曦,似乎是天亮了,鼻端微微透来清新的花草香和露水味道。耳畔,响起鸟儿的喳喳声。
我缓缓睁开酸疼的双眼,我记得我似乎晕了过去,那么我现在在哪里?
面前正是一片湖水,中间清清楚楚映出我的影子。
我一眼望去,全身的血液几乎凝结了。
手足痉挛,脑中如雷电击过,整颗心抽搐成一团!
…那,那是我吗?
湖水里映出一张苍白的女子的脸,鬓发散乱,眼中是诡异的紫色,然而这所有一切都不如唇间的颜色醒目——
唇间是大片大片的猩红,如九重天上的曼珠沙华!
那是——血!
尤其可怖的是,沾染着鲜红血迹的唇齿,竟然绽放出相一个似乎很满足的,诡异的笑容…
不是我,不,这不是我!
我尖叫一声,慌乱地捂住眼睛,慌张往回跑去。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这是噩梦——是噩梦——
我跌跌撞撞地跑着,似乎除了狂奔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平复我的情绪,似乎跑得越远,便离那可怖的事实更远。然而没跑几步,我却被什么绊倒了。
我一惊,缓缓睁开眼。
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是小书。她躺在湖水边的大树下,面色惨白,手上的灯笼斜倒在地,脖子上有齿痕,鲜血已经干涸。
我将手指放在她鼻端,已然没有气息。
————为什么?!
难道是…是…
是我咬的么…
我不愿意相信,可是所有的证据,令我不由得不信。
小书白皙的脖颈上,明明还有玫瑰色的蔻丹印迹——那是我唇上涂抹的蔻丹颜色,丝毫不会错。
我瘫倒在地,喉间发出一阵绝望的声音。
“啊——!”
一个早起的侍女拿着香案漱盂等物,正从后宫那边出来,却看见我,登时面色惨白,向后直退了两步。
我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令她不要惊吓,却发不出声音来,喉中只有因过于震惊和恐惧造成的嘶嘶声。
她更惊惧了,全身颤抖,手中物事纷纷坠落,她又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血魔!”
接着,没命向后跑去。
血魔?
我…是血魔?
我曾以为自己是小神仙,后来又知道自己是鬼王的女儿,鬼界的女王。然而,却竟然有更残忍的事实么?
我不记得我怎么去找到的临安,在最慌乱的时机,我所能想到的第一个就是他,他是我的亲人。
后来我很多次地想,为何我没有去找阿彻呢?
也许只是下意识的决定吧。最爱的人,反而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最不好的样子。
因为那么爱他,希望自己在他心中永远是那个轻灵美丽如水晶的少女,头上簪着一枝花朵,微微一笑,笑声如银铃。
临安打开门,瞳孔里映出我影子,表情霎时呆住。
我虚弱地伸出一只手臂支撑在门框边,才保证自己不瘫倒在地,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无法开口,只能勉强张开嘴,颤动舌头,发出生硬的声音:
“临安,你先什么也别问…看看她还有没有救…”
我指向小书,方才好容易才将她拖了过来,自己早已虚脱。临安蹙着眉,面色也有些发青。他看看我,欲言又止。拉我在一边凳上坐好,便将小书抱在榻上,点起一盏青色的灯。
那灯芯不知道是用什么药草做成的,散发出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似乎能钻进人的心脾中去。我悬着一颗心,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出气,呆呆地看着临安以手轻抚过她伤口,摸了摸脉,又看看她的眼睛和舌头。
“师姐。”他开口了,声音沉肃,“她身上的血已失去了一半。”
我胸口如一个重锤击过!
满心的绝望:这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我竟然真的是一个嗜血的恶魔…那个梦的场景忽然浮现我眼中,呵,看,即使是帝钧用命将我的魂换了回来,却依然解除不了我的宿命!
我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栽倒。
临安一把扶住了我,声音有些奇异:“师姐,你不用如此惊慌,我听说鬼界的继承人必须要噬血方得以维持性命及法力,你的本能大约是最近才苏醒——做出控制不住的事情,也不需太自责。”
当时我太急切了,日后想起来,却从他这句话里,模模糊糊感觉有些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我惶然握住他的袖子,泫然欲泣:“我怎能不自责?小书她——小书她因我而死——”
临安凝视着我,淡淡道:“我没有说她一定会死。”
“可你不是说她失了一半血…”
“是这样,但她命未绝。我以结魄草令她魂魄复原,过七七四十九天便可苏醒。但这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必须呆在我这,由我这结魄草灯缓缓将她魂魄拼好。”
“真的?!”我握住他的手,满是惊喜。
他点点头,自去一边,给我沏了一壶茶:“师姐,我倒是更担心你。看你的脸色,以后大约每三日都要饮一回活人血——”
“啪——”茶盏掉落在地。
我的手指无助地伸在空中,泪水不知何时已涌出。
“我不要…”我抱住头,喃喃,“我不要自己是个妖怪…之前他们说我是妖女,我还不信…我原来真的是个妖怪…是个妖怪…”
临安也不语,大概也想不出任何话可以安慰我。
是啊,早在几千年前,我就显露出过“妖女”的一面——焚烧洞府,下手伤人…如今看来,那也许正是本性的流露…
我在椅上缩成一团,泪如潮水大片大片涌出。怎么会这样?在所有的阻碍看似都解决的时候,在所有的幸福似乎都要绽放的时候,却给我,给我这样一个沉重的结局?
多么讽刺啊——阿彻,新任的天帝,民间声望极高的仁德之君,竟然爱上一个需要吸活人血的怪物…
即使他可以不在乎,那其他人可以不在乎吗?天下万民可以不在乎吗?
就算他们都无所谓,那么,我能够不在乎吗?
——不,我不能。我那么爱他,他在我心中就如不沾尘灰的白衣飘飘,就如雨后初霁最明亮纯净的阳光。
那白衫,不可以沾上血…
静静地,我忽然听见脑海里一个声音刺耳地响起:“你还是走吧!”
我下意识地反驳:“不,我不要走!我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只愿和他在一起,我离开他,又能去哪里?”
那个声音冷笑道:“你不怕他看见你吸血的模样么?”
我一愣,却依然强作镇定道:“他既然爱我,就该爱我的一切…”
“哈哈哈哈!”那声音笑了,笑得张狂,“爱你的一切?冥若,你好天真!当热恋时,也许可这么说;当你依然如花美丽的时候,或也可这么说;然而当年深日久,新鲜感不再,你终有老去的一天——那么他还能忍受几天就要饮血的爱人么…如果他因为恐惧,或者厌恶,而爱上了别的女子——他是九五之尊,他可以爱任何的女子…”
“不,不要说了——”
正天人交战之际,“师姐…”临安忽然站起来,抚上我肩膀,“那瓶药呢?”
我惨然一笑,这才想起那个小瓶,可是如今看来,一切都毫无意义。我轻轻道:“不见了。”
临安面色一沉:“你怎能这么不小心!”
他回房翻倒良久,方拿出来另一个蓝色小瓶,放入我手中:“这回千万不要丢失了…典礼上千万要戴好。”
我凄然道:“临安,也许根本就没有典礼了。”
他一惊:“你说什么?”
我对着空气微微一笑,泪水却不可控制地流下来:“我怕他知道我原来是这般一个‘怪物’…与其等到有一天他不爱我,不如我先自己离开,也许他还会永远记得我的好。”
说完这段话,我却已抽噎到浑身颤抖,像是一片风中枯叶。
临安微叹气,看定我道:“你这么走,你甘心吗?”
我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迅即沉入茫茫的黑,道:“既然你不甘心,那么就去试一试他会不会爱你如初。”
我一凛,却叹口气:“我不敢试…”
“有什么可怕的?如果你试到了他不再爱你,走也未迟。”他声音明亮,带着些诱惑的作用。
我终于点了点头。
花好月圆。
天宫永和殿——举行婚典和庆典的大殿,灯火通明,鼓乐齐鸣,处处皆洋溢一片喜气。
大殿侧面的小房间里,我在镜中看着自己的脸,胭脂和香粉盖住了原本苍白的面色,倒显得有了几分喜气。
我道小书不舒服歇下了,就另来了三位侍女,一个为我梳头,一个为我化妆,一个整理衣裙,弄得十分煊赫。
本来我是不喜欢这样的排场,然而此时心已极度疲惫,也不再说些什么。一位唤作柳絮的侍女甜甜道:“娘娘真是美得像画中仙一般。”
我扯扯嘴角,算是个笑。
“娘娘…”这个称号,感觉如此陌生,如此不属于我。
另一位好似唤作茵雪的,别了一只淡粉色水晶牡丹在我脑后,对着镜子打量少顷,轻道:“这支牡丹跟娘娘很相配,正好又可在凤冠的后面衬出来,多别致。”
我心又一沉,暗暗捏紧了怀里的小瓶,只将那冰冷的瓶身握到暖。
忽然她们沉默了,接着是异口同声的柔软声音唤:“参见陛下。”
我惶恐回头!
见他一身绯色衣衫,光彩竟不亚于天边晚霞,正正站在我身后,轻轻以指在唇边比划不要大声。侍女们随即步出门外,并体贴地掩好了门。
我心中涌起羞涩的欢喜,低下头去。感觉到他的视线开出花来,如此温柔,如此爱宠地划过我。
他轻道:“若丫头,我给你的凤冠呢?”
我微怔,没想到他竟然特意跑来为我戴上凤冠,只能抬手指指那边的箱子:“在那儿。”
他略有些埋怨:“我还以为你早已拿出来,迫不及待要戴上了。”
我仰起头,极力隐忍心中的悲楚:“我没那么性急…”
他笑:“若丫头不想早一点尝到做天后的滋味么?”
我微微倚在他肩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只想尝到做你妻子的滋味。”
他竟然听到了,我感觉他肩膀颤抖了一下,接着从后面轻拥住我。
少顷,他将那只凤冠拿起,看着镜子里的我,唇边逸出一抹笑意,然后稳稳戴在我的鬓角上。
那只凤凰,流光溢彩,展翅欲飞。
那颗珍珠,硕大圆润,光芒氤氲。
而我的心,早已迷失。
“我的皇后…”他在我耳边呢喃,“真美。”
我忽然自迷迷糊糊中清醒,下意识道出一句:“阿星…”
“嗯?”镜中他英俊的脸浮起惊讶之色,却又笑了,软语道:“为何突然这样叫我?”
“阿星。”我依然不改口,低下头,一字一字道,“你会后悔那一日在南极,认识我么?”
他讶异道:“阿若,为什么这么问?”
我又抬起头,看见他和我的影子在镜中,宛若一对璧人,心便软了,微微笑着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父皇不是说过若我们在一起便天界大…”
“休要再说。”他绷紧脸,狠狠抓住我手,抓得我生疼,“你再敢说这样的话,看我不…”
“不什么?”我特意问。
“不…打你屁股…”他笑了,那声音里都洋溢着甜蜜。
我也静静地笑了。
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且让我珍惜这一刻吧。不论如何,我也不悔。
花烛的光芒似乎映红了半边天。我全身披挂着足有十斤重的金银珠翠,只觉得全身酸痛。轻轻抬起眼睛,那珍珠的光芒映入眼内,又下意识地紧握了袖中小瓶。
“拜天与地。”
我们遥遥拜下。
“拜父母。”
我和他对着天空拜下,心中皆涌起波澜。
娘亲,爹爹,阿若终于嫁人了…
你们会高兴吧…娘当初叫我珍惜那个爱我的人,说的就是他吧…
娘亲,你要护佑阿若啊…
“帝后请对拜。”
我们互相拜下,即使是隔着三尺远,我都可以感觉到他是如此激动而欢喜。
之后便是群臣向帝后行跪拜礼。
毕竟是皇家,没那么容易便进入洞房的。还有司礼官的一堆繁缛之词,听得我耳倦,接着是同群臣饮酒…
我晕晕沉沉地饮了几口,只觉得有些头晕。阿彻便有些不快,拉住我冷道:“她不可饮过量。”
群臣一惊,便都退下。
忽然一只精美的青瓷杯伸到我面前!
“师姐,请喝了这杯吧。”
我一呆,临安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和我说一声。
阿彻见是临安,面色转暖,也微微一笑道:“既然是师弟,便喝一口罢。”
临安眯起眼睛:“祝陛下同我师姐白头偕老。”
我便走过去,拿起那只杯子,忽然愣住!
那杯子里,竟然是血红的液体…血红,在跳动…
我头昏脑胀,想问临安这是为何,却已经开不得口。
血红的液体。
苍白的脸。
颈上的血痕。
干渴…
我想要饮血…
全身几乎快要爆炸,我灼热难耐,为何我穿着这么沉重的衣裳?好热,好难受。
我微微一笑,便是不照镜也知此时面上飞起红云。如醉酒一般,便一把伸手扯下肩上绣五色飞天凤凰的霞帔!
众人皆吃了一惊,阿彻急急向前道:“阿若,你…”
肩头微微露出,我感觉一阵清凉,脑中忽然半刻清醒,我,难道不出一天,我便就需要血了么?
还是,还是…
啊,又来了。
四肢百骸,好似要爆炸了。我决然伸出自己的右手,在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好痛快!
“阿若!”
我转头看着阿彻,他正讶异且愤怒地看着我,视线掠过我流血的嘴角,蹙起了眉头。为什么,明明没有动,我却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觉得自己在一点点缩小,一点点飘走。然而依旧无法抑制心中的冲动,抬起流血的手腕,轻轻舔下去…
如此香甜。
“阿若!”
他奔过来,要拉住我。
可是已经晚了。
那一瞬间,我终于决定了。
——阿彻,我爱你。
所以,我必须离开你。
我微微一笑,这一笑灿若千阳!
接着我念了一个诀,便飞到了空中。长发练般飞舞,所有人在下面呆呆地看着,除了阿彻和临安。阿彻满面焦急却不可置信,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我的名字。他忘了他也有法力,本来可以将我拉下来。是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盲区。
而临安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里,仰头似乎在看我,似乎又没有看。我忽然涌起一阵悲哀。
连你也这样…
我抬起双手,右手臂上鲜红甜腥的血液汩汩蜿蜒流下。一直滴下地面,滴到阿彻的脸上,开出一朵一朵惨烈的小花。
那花好美,我赞叹道。便将那只凤冠取下来,伸手一抛!
凤凰折翼。
明珠暗投。
——与君相决绝!
“阿若——!”
“娘娘,娘娘!”
我勾起一个笑,念动咒术,身体渐渐在众人视线中隐去:“我不是什么娘娘…”
我用了移身法,瞬间便到了摘星台,跟五千年前我被放逐时一样,带着满心的惶恐和悲伤。
在我自摘星台上跳下那一瞬,我轻轻地说:“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希望你永远爱我,所以我走了。对不起。”
你恨我吧,希望你恨我,也好过你厌恶我。
再见。
桂花酿
站在须弥山侧,遥望着远远的暗河,我忽然想起玄当日的眼神,带着些悲悯。他是早就料到这一切了吧,我注定无法做成天界的皇后,做不成他的妻子。
我曾犹豫着,是否回冥界去呢?
然而,我最终却还是没有回冥界。因太多疑问在心中盘旋,也许也因为还怀着一丝可怜的盼望,觉得在人间,也许他还能找到我。
然而,我真的希望他找到我么?
我嘲笑自己,他找到我,又能怎样?在我对自己的手腕咬下的时候,不是看到的只有他厌恶而愤怒的眼神?
我输了。
他毕竟不能爱一个这样的我。
我在云端上,使出一个断念咒。这个咒一个人一生只能用一次,我此生只用那么一次。
这个咒可令他再也找不到我,我们的仙缘已断,他再也感受不到我的气息,茫茫人间,他再也找不到我的踪迹。
我在江南的春色中漫步。江南有燕子,桃花,金鱼。江南有温柔的风,有氤氲的雨。可是江南再也没有一个相思镇,没有一个叫做阿彻的货郎,他装作生意很忙的样子,告诉他妻子说他又去给隔壁的镇子卖胭脂水粉了,其实他是偷偷回了天宫,只是他怕她担心,不愿意告诉她。
相思镇,寄相思。
竟然一语成真。
对于法力尚在的我而言,赚到(或者说弄出)银子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我买下了一栋湖边的竹楼,因为夏日很清爽;因为,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夏天,我们就一起去湖上泛舟,还可以拿着新鲜的莲蓬,边划边吃…”
湖上确实有人泛舟,有衣着鲜艳的少女,笑声洒满湖面。我凭窗眺望,便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后来我便觉得很寂寞,一个人住在一幢楼里面,难免是寂寞的。我请了一大堆佣人,可是她们的声音完全压不住我心中那个翻滚着的喧嚣的寂寞的洞。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就是一整天,也不大和她们说话。每过三天,女佣就会去集市里买些新鲜的鸡鸭回来,杀了取血,因为我跟她们说我爱吃鸭血粉丝汤,但是必须自己做。
这个借口委实拙劣,她们好像也不是很相信,眼神里微微有一丝疑惑;然而却也未见什么闲言碎语。我想,大概我出的月钱在当地算是高的,而且又还基本算是一个宽容的主人,因而她们也愿意留下吧。
我端起放在门口的青花瓷碗。里面那鲜血的颜色很红,就好像我那件压在箱底的嫁衣那么红。
但是味道…却实在不佳,带着些腥臭味,一尝便知有动物的污秽味道。只是续命要紧,我既然无法下定狠心去吸生人的血,也只好这样将就着过日子了。
我本来还害怕鸡鸭血无法保证延续我的命,便想若是真如此,便也一死干净。只是喝得半月下来,却尚算身体健壮,面色虽有些苍白,却也不至于像死人。
我不禁在心里取笑自己,端的是草根命,便这样也可活得下去。
只是心里那个疑问便更大了,我只是不去想,终是不愿面对。我变得十分懒惰,终日在酒肆中瞎混,后来也去乐坊。不久当地的乐坊酒肆便知道外乡来了一位出手阔绰的白衣公子,每日都闲得无聊,要点最好的酒,最美的歌女,最棒的乐师,然后在缭绕的歌声中靠着一个玉枕姿势不雅地沉沉睡去,睡到第二日晌午。偶尔喝醉了,还要吟几首词,却也没人听懂说的是什么内容。
有人问我名和姓,我便道我单名一个星字。
于是他们便殷勤唤我星公子,又因为我执意不说自己的姓,便有诸多闲言碎语,纷纷猜测,昨日还说我是当朝丞相的小儿子,今日却又有人神乎其神地道我跟三皇子长得很是相似…
也罢也罢,我自逍遥朝天歌,何必管人间八卦是非。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很容易厌倦,真难以相信为何有那么多的男人沉醉于此。我一家一家吃过去,一家一家的歌舞看过去,当然也有那些烟花之地的妈妈们极力推荐最顶尖儿的姑娘给我——甚至有什么保证未开苞儿的,我都只是一笑罢了。后来就有传闻说这位星公子只好龙阳。初初我还很是懵懂,直到有日有皮条客神神秘秘地将我拉到一处勾栏里,说这个保证合公子胃口。我摇着扇子踱过去,却见光天化日,男子与男子交颈厮磨,真正吃了一惊。中午吃的鸡汤便是有些沸腾之势,不过依然很有礼貌地笑一笑,道这个还是不合本公子胃口,离开前还不忘打赏。
我还是回到我的酒肆里,准备淹死在桂花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