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多虑了。”慢悠悠的放下食盘,铁布朵控制着自己胸口快要跃出的火龙。即使明知道自己在女子的眼中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但是这个十五年前就在心中扎根的女人是魔,是自己挥之不去的心魔。“此去北鹰不过是邀夫人共赏大漠风光罢了。”顺便成为我独一无二的将军夫人,铁布朵暗自发誓,嘴角不自觉得抿出了一抹极淡的微笑。脑海中浮现的是多年前,女子极为素雅却温存的脸颊,对着一个小女孩。“宝宝,世间的感情从来没有什么忍让,若一个男人不能让你成为他唯一,那么他也不配让你付出。”
浅墨寻到了那幽暗的深瞳中一闪而逝的决心,无由来的蹙眉。眼前的铁布朵她不熟悉也不想去熟悉,逝去的年华不在,又何须去寻觅曾经的少年。
“姨姨。”小小的娃娃不谙世事的看着男子手中的托盘,大眼儿使劲的瞪着飘着鱼香的白玉碎花盘。有些敬畏有些撒娇的拽了拽浅墨的衣袖,小脸仰望着,大眼在浅墨和铁布朵之间游走。
浅墨不是心软的女人,此时却觉得这样一个细微的神情让自己的心被一双细嫩的小手握住了。摇了摇头,鱼死网破从来不是自己的风格,何况为了腹中的孩子自己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损伤。棕色的眸子划过的是光灿灿若星辰,那么一瞬间,浅墨想到的是那个对她说生死相随的男人,那个纵横天下却独独待她若宝的男人。
刺目的光戳伤了铁布朵的骄傲与自尊,这个女人从来不是喜怒于表,偏偏在此时露出如此神色,不是刻意的羞辱就是情到深处不由自主。有些颓败的放下托盘,黝黑的大掌略显慌乱的快速移开,隐藏在衣袖之下,条条明显的筋脉浮现在手背上。复杂的望了眼浅墨,刻意压抑着凌乱情绪。“夫人,用膳吧。”
浅墨无奈的任由自己如玩偶一般都男子结实的胳膊揽住,扶了起来。“你打算让我一辈子这样,让人伺候。”谈不上抱怨,但是再随遇而安的人每日只能如瘫痪的病人一般仰卧,连三餐甚至如厕都让人伺候的话,只怕早已失去了耐性,浅墨自认为在分不清白昼的马车里隐忍了如此漫长的时光,已经是极限了。
“夫人见谅,再等一日。”言简意赅,铁布朵偏过头,一脸坚定的凝视着浅墨洁白的侧脸。“明日,铁布朵定会向夫人谢罪的。”
谢罪吗?浅墨抿了抿嘴,没有出声。“我饿了。”撇开眼,扫过一张盎然的小脸。“小不点,喜欢吃就多吃点。”风过轻泛水波,浅墨的丝毫怜惜在掠过小娃娃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姨姨。”小娃娃学着铁布朵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鱼,眼巴巴的伸到浅墨面前。对于一个习惯了用手吃食的孩子,颤抖着指尖摆弄两根细细的竹筷的确是一件不算容易的事。小不点兴高采烈的展示着自己的成果,眨着眼睛盛满了极力得到夸奖的光彩。
“将军。”车外的声音低沉而隐含了一丝畏惧。
感觉背部自己倚靠的手臂一怔,浅墨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子。专心的含住嘴边的鱼肉,眼前的白玉瓷器,滑腻的桂花鱼,无一不在诉说着铁布朵的用心。阡陌暗自评估,但是抱歉,自己却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感受,直觉的受制于人。“看来此去北鹰倒是让将军费心了。”淡淡的嘲弄染上了浅墨的眉梢。
握着玉箸手一滞,铁布朵的脸微微一寒,爱是一回事,但是这个女人却不能屡次践踏自己的尊严之上,那是一个驰骋疆场执麾万里的将军的自负。“夫人多虑了,我的事情自会处理,不会误了夫人北鹰的步伐。”重重的哼声出自铁布朵一向软言相对的唇。
若有似无的勾动唇瓣,浅墨还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一个习惯了发号施令的男人可以容忍女人偶尔的无理取闹,却绝对无法忽视女人的轻视,即使是隐忍也不过时暂时的,终有爆发的时候。
对于默不作声的女人,铁布朵一瞬间升起的烦躁和怒意又被满满的怜惜和后悔淹没。自己怎么能让骄傲占据了脑海,去高声斥责这个自己发誓要护尽一生一世的女人。“夫人,我唤侍女进来伺候你用膳。”坚硬着脸,铁布朵口中的歉意梗在喉咙。小心翼翼的把怀中柔软的女体放下,铁布朵头也不回的挑开车帘下了马车。
大概是被空气中凝重的气氛吓到,娃娃低着头,捣弄着手中的两根细箸。
“夫人。”畏惧而谨慎的女声伴随着一道蓝色的身影出现。女子约莫是十五六岁,态度拘谨的弯着腰爬了上来,双手轻柔的扶起浅墨,伺候着用膳。
“外面是谁来了?”冷不丁的浅墨问道,错开了女子伸出的玉箸。
女子仿佛被浅墨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手止不住的颤抖,却不敢移开。死死的咬住唇,女子目光盈泪的祈求着浅墨。
“怎么我这个阶下囚连问题也不能问?”冷淡的错开眸子,浅墨对于不相干人的羸弱从来都是无动于衷的。“一个连人都不会伺候的丫鬟留着何用?”强人所难有时候也是一种手段,若想不被人玩于鼓掌之中,浅墨不认为需要妇人之仁。
依旧是清淡的嗓音,说出的话足以让人万劫不复。恐惧在一瞬间占据了女子的瞳孔,扶着浅墨的身躯不住的战抖。“夫,夫人,请不要为难奴婢。”
“我不过是要一个答案。”毫不退让,浅墨慢条斯理的说道,凌厉如风也是最和煦如春风的安慰。
低垂着头,女子极不可见的蠕动了一下唇角。
望着女子小心翼翼的眼神和伺候字迹用膳的谨慎,浅墨急不可见的笑了笑。罕尔穆谟·拉提达伊,铁布朵看来这次的北鹰之行注定了不会让你一帆风顺。
“将军。”恭敬的望着自己的心中的英雄,年轻的侍卫微曲折腰。“札萨克大人来了。”札萨克是苍主封的部落族长,对于罕尔穆谟·拉提达伊少年的仰慕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铁布朵面色沉了下来,目光透过远处送入云端的山色。塔娜?铁布朵在下一秒就把那个狡黠的小女孩排除在外,虽然她的目的自己不清楚,但是却知道那样一个不遗余力帮自己把浅墨带出阎都的小女孩绝对不会心思单纯到哪里去。“在哪?”
“札萨克大人在边境外十里处的旗木丹部落等您。”
“派人先往旗木丹通知札萨克大人我们明日未时就到。”黑色的眸子闪着淡淡的精光,铁布朵不着痕迹的吩咐着。
遥远天边巍峨的城墙高高的肃立,那是东旭与北鹰最后一道防线,只要越过了那座城门,那么东旭和阎都都将不再出现在那个女人视线中,终其一生她的眼中都是茫茫的草原和飞驰的骏马。
落樱绕胭脂醉 十里茫茫断奢念
“铁布朵。”冷冷的凝视着姿态桀骜的男子,拉提达伊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和颜悦色。
铁布朵毫不退让的回望着神色严峻的中年男子,眸中浓郁的黑色似乎要把整个天际都渲染的灰暗。这个亦父亦师的男人,见证了自己的在铁骑下成长。十年,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从阿拉巴图的宿命里挣脱出来,成为草原上受人尊崇的札萨克大人。
“把夫人交出来。”被风霜洗刷过的脸是岁月的痕迹,不再年轻的男子却有些令人折服的威仪。拉提达伊失望的打量着倔强的铁布朵,墨绿色的眼中开始弥漫着无边的落寞,那样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不美却足以让人铭刻一生,但是——“罕尔穆谟家族的男人从来都不会委屈心爱的女人。”拉提达伊出神的盯着铁布朵,似乎透过他回忆着一张平凡的容颜,那个被岁月遗忘的女子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铁布朵一怔,沉着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咀嚼着回荡在耳畔的话,罕尔穆谟家族的男人?也包括你吗?我尊贵的札萨克大人。“阿朵只知道札萨克大人曾说过为了自己想要的,不折手段。”铁布朵的心是颤抖的,狠狠的握紧了拳头,目光如不顾一切的狼。
冷淡的收回目光,拉提达伊无奈的叹息,十年的征战把少年最初的纯真抹去,只留下凶狠的掠夺和一股子不达目的誓不把手的凌厉。“有些东西不是掠夺就能属于你。”淡淡的说道,拉提达伊觉得这样的话更像是叹息,更似对自己的残忍。那样的女人不是一株较弱的绞死菟,有着比大漠女子还要坚决的意志,即使是最浓烈的火也软化不了的冰霜。
“对不起。”铁布朵的心魔是铸成所有错误的根源,一个已经走火入魔的人绝不会允许功败垂成。
空中无形的压力和争锋笼罩在两人的身上,目光交错之间已是决绝。
“罕尔穆谟·铁布朵。”拉提达伊收起了所有的情分,声音冷凝。“你可知道自己不仅仅在拿整个北鹰在赌,还在拿夫人的命陪你去搏。”
铁布朵毫不在意的挥了挥衣袖,不以为意。“我的女人我自己会保护。”第一次字正腔圆,斩钉截铁。嘴角隐忍着扬起的弧度,铁布朵的心中还因为那占有性的词而飘摇不定,是的,我的女人。誓言的承诺注定了宿命的苦,雨落黄花任消瘦,强求的结局不过是比烟花还要寂的苦境。
拉提达伊收起最后的怜悯,这个为了所爱而疯狂的男子,连自己都不能确定他的底线在哪里。“你可知道自己在和天抗命,成为苍主的敌人从来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罕尔穆谟·铁布朵从来都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负手而立,铁布朵的姿态倨傲而冷漠。
摇了摇头,拉提达伊知道眼前年轻的男子已经在宣战,对自己更甚是对所有阻挠他的人宣战。“那么鹿死谁手,就凭本事了。”
铁布朵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把手放在胸口的地方恭敬的弯腰。“铁布朵感谢十年来札萨克大人的栽培。自此以后,犹如此剑。”长剑在手,泛着幽暗的光芒,随着一声轻响却如同折断的冰柱一般残损。“为了夫人,铁布朵甘愿倾尽所有。”眸光如炬,铁布朵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注视着离去的背影,挺拔而壮硕。拉提达伊的目光中流露了丝丝的遗憾和悲伤,十年了这个孩子在自己的眼中日益强大,现在的他就是飞旋在上空的苍鹰,羽翼丰盈而有力。草原的风吹的肆意,让那道身影被吹得有些模糊,拉提达伊的心渐渐的冷硬。罢了,那个女人曾说过无论什么样的路,只要是自己选择的那么所有的结局只能独自承担。“阿朵,你可知道,那么一瞬间你就把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收起怜悯的心思,拉提达伊冷肃的如不屈的钢铁。“派去的人呢?”没有转身,对着茫茫的荒原问道。
身后是陡然出现的淡青色皮革服饰的男子,严肃的蹙了蹙眉角。“没有一个活口。”男子的脸有些抽搐的欲言又止。
拉提达伊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即使早料到了他的决断,却没有想到最后会全军覆没的惨烈。“让左卫的铁骑去跟着,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夫人。”不容反驳的命令伴随着簌簌风声纠缠在空寂的荒原上。
“札萨克大人。”迟疑的嗓音自青衣男子嘴里溢出,还带着惊讶。左卫相当于是札萨克大人的亲卫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可以让不进女色的札萨克大人如此紧张?男子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诧异,跟着札萨克大人的日子他只知道这是一个不会屈服的男人,比狼还要孤寂的性子,即使是苍主大人也不会轻易招惹的人物。
“夫人的恩情,我此生无以为报。”淡淡的解释,札萨克大人的解释听在自己的耳中才是真正的冷汗淋漓。这个即使在面对苍主质疑也不会开口解释的男人,却下意识的对着自己开口,这样的迥异不得不让人瞠目。
飞驰的骏马踏着空寂的泥土地,遥遥而来。
“札萨克大人,东北方向的马车已经拦下了。”马背上汉子匍匐在地面上,面色上是办事不利的自责。“没有找到大人所说的女子。”
拉提达伊冷漠的仰望着苍穹,草原的天是一如既往的蔚蓝,却拂不开他心中的阴霾。铁布朵的性子如烈性的豹子,宁可两败俱伤也绝不会有丝毫的退让,怕只怕夫人遭受无妄之灾。“下去吧。”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跪倒的男子退下。
男子沮丧的垂着头,把额头抵到了冰冷的泥土中。“札萨克大人,小人甘愿受罚。”
“无妨。”拉提达伊冷静的分析道,凝注心神。“以铁布朵的性子绝不会让夫人离开他的视线,那么其他方向的马车也不过是障眼法。”
“札萨克大人。”男子没有起身,依旧维持着受罚的姿态。“还有一拨人似乎也在寻找,呃,夫人的踪迹。”男子有些困惑于对那个女子的称呼,却也知道札萨克大人眼中紧张至此的女人绝不是自己可以随意冒犯的。
浓密的眉隆起,拉提达伊刚毅的五官显得有些冷硬。“哦?”淡淡的疑问自唇齿间溢出,却更像是浓浓的嘲弄。看来这北鹰国对夫人感兴趣的人不在少数了,只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务之急就是让夫人尽早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追上罕尔穆谟将军。”
灵动的口哨声带了一匹毛发油亮的黑色骏马,拉提达伊矫健的跃上马背,大掌一挥,野性十足的黑马开始了长长的嘶鸣和奔驰的快意。
“将军,是札萨克大人的左卫!”惊呼声自年轻的侍卫嘴里传出。
铁布朵冷冷的勾动了一下唇瓣,眼中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很绝。“让所有人护好马车。”不是不明白拉提达伊的意图,铁布朵也知道那个精明的男子就算没有发现马车的秘密也猜到了自己绝不会让夫人离开自己的身侧。
“札萨克大人,不知道一路紧追所谓何事?”铁布朵不怒反笑的扬声问道,立马扬鞭,气势惊人。
拉提达伊也不客气,即使没有割袍断义,一柄折断的宝剑也说明了彼此的立场,为了所要守护的人,只能争锋相对。“罕尔穆谟将军此言差矣,苍主命我护送阎都城主主人,罕尔穆谟·拉提达伊又怎可抗命。”
故作镇定的仰天长啸,仿如对方说了多么可笑的话,铁布朵的上扬的嘴角和眼中凝聚的风霜越来越重。“本将不明白札萨克大人而言,阎都的城主夫人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北鹰?”
“这个问题就要问罕尔穆谟将军了。”清冷而淡漠的嗓音子拉提达伊的身后传来。
驻足的马匹后是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挑开的车帘里,姿容惊世的少年若隐若现。
“本将从来不知道札萨克大人与东旭的永安王深交至此。”不冷不热的讽刺道,铁布朵的心却开始不要,这样两面受敌的情形下要带走夫人绝非易事。
两双眼默契的在空中交汇,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人却因为同一个女人而担心。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这是浅墨深信不疑的,但是她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结盟是牢不可破的。以她为圆心的结盟,把两个男人的感情维系到了一个弧线上,分割不开。
“罕尔穆谟将军多虑了,东旭与北鹰虽未结盟却一直是礼尚往来的邻邦。”凌苍玄倚在车栏处四两拨千斤的说道。关心则乱,铁布朵的伎俩并不算高明,却让自诩聪明的自己绕了一个大圈子。娘亲绝对还在马车上,只是自己没有找到而已。
话不投机半句多,草原的男儿崇尚武力,所以兵戎相见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风声呼呼,吹开了满地的泥土气息,举戈的身影交错在荒原之上,如一幅浓缩了的战争史册。
“罕尔穆谟将军,本王劝你不要做困兽之斗。”凌苍玄不屑的扫过马匹上高大的身躯,薄唇轻启。“本王手中所持的令牌想比你不陌生吧。”白皙掌心干净的握着一块纯绿的玉佩饰,即使远远望去,上面盘踞的雄鹰也是栩栩如生。
铁布朵的指尖开始抖动,不敢置信的瞪着那块如催命符一般的玉佩。怎么会?代表着苍主身份的饰物怎么会出现在凌苍玄的手中?除非——
不是没有注意到铁布朵的诧异不解,凌苍玄却丝毫不愿解释,一座城池换一块令牌,这样的交易自己甘之如饴,却不需要告知一个陌路之人。“放手一搏亦或是束手就擒,相信将军的心中已然有了定夺。”
铁布朵没有出声,眼神游走在身后坚决的目光中,良久。“若是我殊死一战呢?”语出的同时长长的银枪快速朝凌苍玄袭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的痕迹。
黑色的花盛开在凌苍玄的身侧,那是一道道人墙组成的繁花似锦,浓郁的黑造就了蔚蓝天空下的死亡气息。
铁布朵没有收手的打算,仿如是为了祭奠死亡而战,忘却了手中的银枪的力道,只是机械似的挥舞着尖锐。
劲装的长衫被隔开成一道道的布条,伴随着殷红的色泽,凄美而绝离。铁布朵的神色只能称之为木然,偶尔转身的瞬间目光触到那辆马车才散发出淡淡的光彩。
黑与红纠缠的色泽是炼狱的惊恐,带着凄迷的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动弹,只是呆呆的望着被燃尽血色的荒原,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如此的不知疲倦,以己之力拼到最后一秒,直到那具壮硕的身躯被银色的长剑穿透,众人还痴迷在那舞出了曼珠沙华绝美的银枪弧度中不能自拔。
荒原十里英雄冢,谁也不知道铁布朵在倒下刹那嘴角盛开的含义。
落樱绕胭脂醉 千里脉脉望执手
“札萨克大人。”惊呼和怀疑出自年轻的副将嘴里,回荡在风声呼呼的十里荒原。
碧绿的瞳孔有一霎那映出扭曲的景象,拉提达伊的眼缓缓的闭上,毕竟是看了二十多年的少年,这样惨烈的场景犹如一幅前年不褪色的画刻入了心海。风吹过的气息里混合着鲜血的粘稠,那是刺鼻的折磨,拉提达伊的手紧紧的握成拳,谁也没有想过铁布朵会选择这样一个方式来为所有的痴心划下永恒的句号。“厚葬罕尔穆谟将军。”高大挺拔的背影转身的瞬间如枯萎的花凋零,拉提达伊的心即使经历了更为惨状的战争,却从来不曾像这样一般的疼痛和怜惜。那样一个少年,驰骋风云的将军,最后竟为了一份永不可及的爱恋付出了这样的代价,直到死亡的来临他都不曾放弃,所以最后的那一抹笑容让自己越发的沉重。
年轻的副将把所有的不解流露在面上,却恭敬不改的垂首以待。“是的,札萨克大人。可是——”意有所指的目光停留在被包裹的铁布朵的余将处,即使群龙无首,悲愤也足以让这些生死沙场的士兵不休不止。
望着义愤填膺的众人,即使被包围着没有丝毫的胆怯,拉提达伊的心紧紧的抽搐了一下,思绪一下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少年的倔强,为了摆脱阿拉巴图的命运所做的选择。疲惫的挥了挥手,拉提达伊的眉角形成了深深的沟壑。“愿意追随罕尔穆谟将军的一律厚葬。”
“让凌王爷见笑了。”转身面对马车上优雅少年的拉提达伊恢复了札萨克族长的威仪。
风吹荒地,少年的脸干净而安定,如盛开的白兰即使在荒寂中也笼罩着一层光晕。“札萨克大人言重了,苍玄倒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不轻不重,不咸不淡,少年的话却透着让人颤抖的寒意。
“给本王放仔细了。”纤白如玉的指尖斩钉截铁般的指向那被逝去的罕尔穆谟将军所死守的马车。众人转身的一霎那,凌苍玄的脸上伤过一道恍惚。“等等。”话音之间,如雪的长袍鼓着满满的风朝马车走去,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
韩安不动神色的撩开车马的车帘,数十年的相处,虽然仍看不透这个绝美的少年,却明白夫人是一根软刺扎在了少年的心中,动之必会痛彻心扉。
凌苍玄没有理会车外蠢蠢欲动的残兵,俊美的脸庞上是尊贵的威严,那种与生俱来居高临下的威慑足以让人却步。目光掠过马车内的摆设,干净的指尖慢慢的沿着地面的绒毯拂去。小小的室内根本就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凌苍玄的面色不动,眼中却迸发出凌厉的精光,着实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韩安,把绒毯撤了。”
韩安毫无疑义的挥了挥手,招来个侍卫。
当绒毯被掀开的一瞬间,少年的脸如点亮的烛火。交错的木条版中,一条不算明显的细缝痕迹映入眼帘。凌苍玄克制不住的身子有些轻颤,伸向那道痕迹。
浅墨是被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刺得眯起了眼,朦胧中熟悉的脸孔直勾勾的写入了自己的眸中,干净而有些憔悴的脸。“玄儿。”张了张嘴,略微干涩的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丝毫的声音。
紧紧的把瘫在地板中的浅墨揽在怀中,少年的胸口剧烈的跳动着,那种比心悸还要奔放的速度。第一次他的眼中呈现了娘亲的另一面,那样的虚弱,即使那仅仅是身体上,但是那种被人捏住心脏的窒息感却让自己有些无法呼吸的艰难。
韩安的脸有一霎那的扭曲和严肃,指尖快速的击向浅墨的左肩。“夫人,得罪了。”嘴里的歉意和面上的冷峻形成鲜明对比。主子那种急促的呼吸只有多年前夫人难产时,在胤宸宫的宫殿中自己见过,那一年的少年失去了原本的从容不迫,即使他依旧是端坐在梓林木椅上,依旧是一张白玉如冠的容颜,但是那双冷漠的双眸确实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