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毯上裹着小裘衣的苍玄不紧不慢的拈起一小块桂花糕,悠然自得的送到粉色的小口中,晶莹的指尖还残留着点点碎末。
“喂,小不点。”梦漪伸出手指不容苍玄反抗,快速戳了戳他光洁的额头,洋洋得意的笑道:“娘亲不在,你这小家伙最好老实的听话。要不然——哼哼。”小巧的鼻头装模作样的皱了皱。
苍玄垂下长长的睫毛,如同木偶娃娃一般不躲不避,任由梦漪为非作歹。。
相较梦漪的叽叽喳喳,另一辆马车就显得安静不少。
“浅儿。”御凛欲言又止的打量着斜倚在自己胸口的小人儿,纤细的似乎自己一用颈儿,就要把他捏碎的危险。
浅墨慵懒的虚应了一声,浓密的睫羽轻颤了一下,却并未展开。御凛自自己昏厥后就格外的紧张,一个蹙眉就能让他脸色剧变。“我没事。”圆润的唇一张一合,闭着眼摸索着那双大手,带领它碰触到自己平坦的腹部。“孩子很好。”
感受到掌心的颤抖,轩辕御凛难得紧张的凝视着那张宁静的小脸,闭上眼眸的她,一张素雅的容颜越发的不食人间烟火。冷静却颤抖的说道:“浅儿,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不是不心疼,但是若这个孩子是以浅儿的生命为代价,自己宁可不要。
“御凛。”细长的眸子霍然睁开,满室生辉的灼灼耀眼。“难得你觉得我的医术比不上一个蒙古大夫?”带着点咄咄逼人的气势,浅墨反问。
“浅儿。”幽幽的长叹一声,轩辕御凛苦笑连连,这世上唯有她会让自己乱了分寸,举步维艰。“我会害怕,不敢冒险。”毫不隐瞒自己的惧怕,在这个女人面前轩辕御凛知道那张世人敬畏的冷面不过是徒有其表。
白皙的脸颊紧密无间的贴上那张凝重的刚毅面孔,浅墨低低的笑出声来。“御凛,此生与君同。”
阎都篇 曲终人合
艳阳高照的亭台楼阁,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满园的淡紫色的蔓菁生机盎然,弥漫着整个湖面,紫色映衬下的湖水折射出碧绿幽暗的光泽。绕过涟漪阵阵的人工曲湖,一片葱郁的竹林赫然映入眼帘,淡淡的风吹过林间,摩挲出沙沙的细碎声,翻动的绿色如海的竹叶,似聆听一段悠然婆娑的琴音。
一颗小小的头颅,古灵精怪的自林间探了出来,左顾右盼,一双漆黑明亮的圆眸滴溜溜的转动,煞是可爱。微风轻轻吹过粉色的小裙摆,许是观察到此时的空寂无人,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才放心大胆的走了出来。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头上梳着俏皮的包包头,一排明晃晃的珍珠镶嵌在花髻上,粉色的小夹袄衬得那张水嫩嫩的小脸越发的晶莹。“贝贝,小笨蛋。”女娃娃颇为不耐烦的皱了皱小小的柳眉,小嘴一撇,转头对着身侧一堆茂密的翠绿的竹子说道。“还不快出来。”
千呼万唤始出来,略微的不耐声似乎让墨绿的幽竹都禁不住抖动,伴随着竹叶的沙沙声一道细小的抽泣声显得微不足道。
顺着小女娃粉色的衣袖看去,一双细小纤弱的小手颤颤的伸了出来,一抹小小的嫩黄以媲美龟速的挪动,自浓郁的翠绿中走了出来。“菡菡,爹爹会生气的。”巴掌大的小脸,同样大小的娃娃害怕的探出小头颅,一模一样的包包头上镶着慢慢的珍珠,淡淡的小唇抿得紧紧的,一双细长的眼散着浅茶色的水光。
粉色小袄的瓷娃娃颇为不屑的斜睨着身后那张清秀的小脸满是害怕的神情,好像自己是把她推入火炕的大坏蛋。嗯,小娃娃极为满意自己的措辞,梦漪姐姐果然没有说错轩辕梦贝这个小笨蛋实在是生了个老鼠胆,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在娘胎的时候被自己给欺压的。要不是跟娘亲极为相似的容颜,真不敢相信这个小笨蛋是自己的妹妹。“轩辕梦贝,你不想吃水晶糕了吗?”阴测测的威胁着小老鼠一样畏缩的嫩黄衣衫女娃,一张漂亮的小脸蛋横眉竖目,满是气结。
轩辕梦贝被姐姐一恐吓,一想到无缘自己最爱的亮晶晶的小兔子,清秀的小脸立马乌云密布,大有倾盆大雨的趋势,小嘴可怜兮兮的上下抖动。小手快速抓住轩辕梦菡的衣袖,细长的眼中一颗亮铮铮的水珠顺势滚了下来。“菡菡,贝贝要吃。”左右为难的蹙起小小的眉头,梦贝有些后悔的期期艾艾。“可是爹爹——”
“轩辕梦贝,给我把你的水珠子收起来。”梦菡恶狠狠的瞪着那些光泽的水珠子不断下滑,大有水漫金山的兆头,小脸绷得紧紧的。这个笨蛋,要不是看在她是自己的浑身符的份上,才懒得带上这个拖油瓶。
梦贝一惊,习惯了梦菡恶声恶气的威胁,恐惧的立马咬住粉色的唇瓣,用洁白的小手背使劲抹去小脸上的斑斑泪痕。“菡,菡菡。贝贝不哭,你不要丢下贝贝。”连着打嗝声,嫩黄娃娃急急的说道。在单纯的梦贝心里,菡菡虽然很凶,却是对自己很好很好的,常常给自己拿最爱的水晶糕。
“嗯,这才乖。”人小鬼大的梦菡极为不淑女的翻了翻白眼,漂亮的唇不屑的扯了扯,一看小笨蛋的表情就知道在她心里凡是给她吃水晶糕的都是好人。所以明明因为那张容颜酷似娘亲而被爹爹当成宝的小笨蛋才会毫不迟疑的把禁止她吃水晶糕的爹爹当成大坏蛋,也不想想她那副风一吹就飘走的破身子全都是拜她只吃水晶糕造成的。
许是被姐姐的赞扬而满足,水娃娃即刻扬起一张灿烂的媲美朝阳的小脸,细细的眼眯成了一条细缝。“菡菡,娘亲说贝贝是最乖的娃娃。”
眯起眼,梦菡被眼前的天真无邪的笑颜晃花了圆圆的双眸,感到可耻的偏过头不再看向那张在她看来傻乎乎的小脸蛋。笨蛋贝贝,一想到自己居然和这个小笨蛋同床共枕四载,梦菡就忍不住想要尖叫,虽然被娘亲宠溺的抱在怀里是很激动,但是一想到娘亲会温柔的看着自己夸张自己是全天下最乖的小宝宝,就忍不住一个激灵,全身发冷。自己立志要做梦漪姐姐那样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大魔头,才不要跟这个没志气的笨蛋一样。挥开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人儿,梦菡快步朝前走去,也不管身后的小家伙能不能追上。
“菡菡,等等贝贝啊。”梦贝惊呼起来,迈着小短腿快速追上丝毫不留情弃自己而去的粉衣娃娃,却在下一秒受到梦菡杀人般凶凶的火焰之光而用小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粉唇,棕色的眼左右移动,菡菡说过要小心不被别人发现的,一想到爹爹那张冷冰冰的脸,贝贝的小脸越大惊恐,仿如身后有大野狼在追赶一般。
两道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快速穿过波澜拂动的人工湖,消失在翠绿的视野中。微风过后,墨竹林的音符还在继续,两道人影缓缓的走了出来。
“看来贝贝很怕你。”淡淡的笑声毫不掩饰女子的愉快。
高大的男子无奈的看着两道小的可怜的小身板离去的方向,转过头凝视着眼前清水般的容颜。“浅儿,看到我被嫌弃你很高兴?”指尖缓缓的划过女子白皙光洁的小脸,多年来都看不够的容颜,即使明知道她就在自己的身侧也会觉得不安,一如四年前那个暗无星辰的夜,空洞而幽深的天幕浓稠的似要吸走自己的神智,眼里只剩下无边的红色,血的妖艳。
粉色的唇瓣轻轻勾动,带着两个浅浅醉人梨涡。“御凛,我是替你抱不平,这轩辕府谁不知道轩辕三小姐是被城主捧在掌心的宝,偏偏啊当事人却迷糊的云里雾里。”细长的眼带着蛊惑的光泽,盈盈的笑意似乎要溢出眼眶般流转。
若不是那双眼太干净,笑得太纯粹,丝毫不带同情,轩辕御凛真想强迫自己承认她的打抱不平。这张脸冷漠的扯不出一道微笑,即使是对着那张像极了浅儿的容颜,想要温柔的联系,;偏偏一个僵硬的笑容就能让那个胆小的娃娃哭上三日。苦笑着叹了一口,冰山的容颜覆上了一层无奈。
“没想到一方霸主的轩辕城主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浓浓的调侃声字浅墨嘴中溢出。白净纤细的指尖顺着覆在自己面颊上的手背缓缓摩挲,这个男人可以使冷漠的,天下间唯我独尊的一方霸主,却也是可以温柔的,在她和孩子的眼中他不是四国畏惧的轩辕御凛,只是一个可以僵硬着笑容哄女儿开心的父亲,一个在自己生产时紧张的昏厥过去的丈夫。
轩辕御凛浓密的剑眉陡然皱在一起,快的仿如错觉一般又快速的消失。“浅儿,该吃药了。”漆黑如墨的鹰眸丝毫不见锐利,只是承载着浅墨心知肚明的沉重和恐惧。
细长的眸子几步可见下一垂,明亮清明的眸子刹那染上了欲哭无泪的无奈。御凛的确算得上慈父良夫,如果能去掉逼迫自己吃药的话。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心软之人,但是——凝视着眼前毫不妥协的冷脸,浅墨无声的呻吟了一声,这个男人对自己几乎可以算是千依百顺,唯独这件事坚持的毫不退让,不论自己如何冷眼抗拒,依旧是每日雷打不动的一碗让人几欲反胃的浓稠黑色药物被端到自己面前。“御凛,我头疼。”浅墨忍住让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不行了被菡菡小流氓给传染的,从没有料到过淡漠如自己也有耍无赖的一天。
男子眼中幽光顿起,一闪而过的心疼被狠狠的压制到深邃眼波的潭底。“浅儿,昨日你是胸口疼。”男子不轻不重的述说着,听不出嘲弄,却是带着不赞同的怜惜。这个小女人,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如同稚子般抗拒这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浅儿,乖乖的把药喝掉。”轻的如风一般的呢喃,炙热的唇缓缓的贴在浅墨晶莹得透明的耳垂处。
全身忍不住轻颤,浅墨忍着脚底寒毛竖立的尴尬,这个男人简直为了让她喝下药无所不用其极。
“墨姐姐——”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林中暧昧的气氛,春意盎然立马被寒霜湮没。
轩辕融融被突然而至的寒光刺得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却在看到轩辕御凛那张媲美阎王的千年冰山脸是,咯咯的乐了起来。“大哥,墨姐姐不肯喝药又不是融融的错。”略带委屈的撇了撇朱红的唇瓣,双眸下垂被长长的睫羽覆盖的看不找那秋水潋滟的瞳翦。能看到自己大哥吃瘪,对于被那张酷脸吓了二十几年的自己来说真是一种快乐啊。
“轩辕融融。”警告味十足的嗓音低沉而浑厚。
吐了吐舌头,轩辕融融收敛起自己的放肆。墨姐姐身旁暂时收起戾气的老虎绝对不是自己能随意挑衅的,要不然到时候自己绝对会叫天天不应的后悔莫及。“菡菡和贝贝呢?”融融诧异的询问着两个时刻跟在墨姐姐身侧的小尾巴,一想到那两个不只容貌,连性情也大不相同的小家伙,水灵灵的大眼闪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一个是如哥哥般老气横身的指挥着另一个跟墨姐姐一个模子印下来的小呆瓜,虽说大家都对贝贝那副老鼠胆恨铁不成钢,偏偏却又是宠极那个单纯的小娃娃,保全着她最天真的白纸一般的娇憨。
“半时辰后再来。”冷冷的嗓音朝着陷入自己思绪,笑的合不拢嘴的轩辕融融射去。高大的身影拦着垂死挣扎的浅墨,步伐沉稳的朝竹林后隐藏的阁楼走去。
轩辕融融目瞪口呆的望着把自己当空气般的大哥,思绪慢慢的回到了四年前。
融融满坐环椅上,不安的瞪着内室中奔走忙碌的丫鬟,小脸一片苍白。“哥,你怎么能这么冷静。”转过头不满的瞪了眼在看来悠然自得啜着香茗的轩辕御凛。屋内产婆尖锐的嗓音不停的叫喊着“夫人,您可得使把劲儿啊”,和女子偶尔强忍着的呻吟声。
略带指控的嗓音还来的是轩辕御凛冷冷的一瞥,深不见底的幽潭汹涌的似暗涌而来。谁也不知道那双执着茶盏的大掌,已经僵硬的固定在了青花瓷盏上,再也挪不开分毫。
抽泣声陡然响起,梦漪害怕的死死拉着轩辕融融的衣袖,一张绝美的小脸上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不住的涌动。她不懂娘亲为什么这么安静,安静的好像失去了生命的空寂。
静谧的外室只有来回的脚步声和产婆杀猪似的惨叫,突然惊慌失措冲了圆润的身子却是抖得如风中飘零的枯叶般,恐惧的看着眼前冷的让人脚底生寒的男人,一句话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轩辕城、城主。夫人恐怕——”话还未来得及的说完,已经被强劲的掌风扫到了墙角上,圆润的身子顺着光滑的墙面滑了下来,脸色惨白的似看见了鬼魅,不,比看到阎王还要惊惧。自己当初真是鬼迷了心窍,为了一箱金子不远千里的跑到阎都。
“浅儿。”高大的身子缓缓的蹲在污血浑浊的床榻前,一手紧紧的握住那双垂在床榻前的小手,大掌颤抖着伸上去轻触那张血色尽褪的苍白小脸。轻的如一阵风,拂开那些因汗水而纠缠在面颊上的青丝,凝视着那双流光溢彩的棕色眸子,一字一顿。“浅儿,生死与君同。你生,我生;你是,他们和我都给你陪葬。”
鬼魅般阴森的嗓音让众人呆如木鸡,那样冷若骨子的折磨绝不是恐吓,那是言出必行的誓言。
轩辕融融呆呆地看着屋内混乱的情景,大哥的冷觉残酷自己不是不知道,但是如此的不顾一切,还是让自己感到恐慌,双腿羸弱的几欲无力支撑。
浅墨淡淡扯出一个浅的看不见的笑容,琉璃的眼中却是惊涛骇浪,乌青的唇轻轻的蠕动:“好,黄泉路上谁也不寂寞。”
轩辕融融不可思议的愣在当场,看着自己的大哥高大黑色的身子坚定的走出了混乱的内室,不再看墨姐姐一眼,更惊讶的发现墨姐姐唇边始终不曾消失的深陷梨涡,直到沉重的房门再次把呻吟声阻隔。
“融融小姑。”不轻不重的呼唤让轩辕融融回过神来,小脸缓缓的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单纯的不带一点杂质。那日大哥冷静的不似常人,坐在那如一座千年不能融化的冰山一般,让人感到压迫,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却在听到产婆劫后余生的“母子平安”声中坚毅挺拔的身躯轰然倒地,那个冷血的形象也随之荡然无存。
“你在笑什么?融融小姑。”稚嫩的嗓音问道,附带着低低的呢喃。“笑的真阴险。”颇为不屑的鄙夷。
带笑的小脸赫然蹦起,轩辕融融故作凶狠的双手叉腰,瞪着眼前跟她有些相似的小脸。“轩辕梦菡你皮痒了,想被吊起来吗?”
毫无惧意的粉衣娃娃,小脸一瞥,老气横秋的哼道:“融融小姑不觉得很香吗?”
呃?小脸一僵,鼻息之间似乎充斥这一股淡淡的香甜味。“轩—辕—梦—菡。”咬牙切齿的嗓音隐藏着欲要爆发的熊熊火焰,融融第一千次恼怒,为什么墨姐姐要生下这样不懂得尊老爱幼的小魔怪?
“贝贝,你在干什么?”亲切有爱的稚嫩声对着蹲在地上数小蚂蚁的嫩黄衣衫的小头颅。
小小的脑袋缓缓的抬起,满脸的娇憨可爱,浓浓的鼻音显示了小家伙的同情。“菡菡的药药好香,小蚂蚁都被熏得难受了。”白白嫩嫩的手指直直的指向倒了一地的蚂蚁,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挣扎。
“它们很可怜?”梦菡瞪着眼前单蠢的小脸,唇边的笑越发的可爱。
迟疑的黄衣小娃娃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想救它们?”渐渐逼近弱不禁风的小小人儿,尚不知道自己已经点燃了一座火山,可怜兮兮的祈求目光直直的映入梦菡眼中。
“那么你就在这陪着它们。”指尖一移懒懒的指着地面上要死不活的一群看似“尸体”的物种。举步离开,风中还飘来冷冰冰的警告。“今日的水晶糕一会拿去喂狗。”
轩辕梦贝细长的眸因吃惊而鼓得圆圆的,粉嫩的唇瓣高高的撅起,举棋不定的看了看地上挣扎的小可怜,脑海中努力回想着冰冰凉凉的水晶糕。半晌小人儿才痛下决心的对着地上被她遗弃的物种,颤颤抖抖的呢喃:“对不起。”迈着短短的小腿快步朝那道粉色的身影追去。“菡菡,呜呜,贝贝要吃水晶糕啦。”
墨绿的竹叶沙沙摩挲着轩辕融融的衣衫,绸缎的锦绣束腰百合裙被地上挣扎的生物当成了最后的墓地。不敢置信的瞪着从头到尾都忽视她存在的小笨蛋远去的方向,僵直着如被点穴般的轩辕融融暗自咬牙发誓,绝对绝对再也不会对那个白目的小家伙心软。
阎都篇 番外慕寒水之花颜凋零
寒锦山庄,承载着我最美的韶华。对镜绾云鬓,倚栏掩秀颜。素手拔银簪,水袖拂碧波。世人眼中的幕寒水是青年才俊追逐的武林第一美女,是高贵不可侵犯的慕豪大小姐。所以我骄傲寒锦山庄的富可敌国,高昂着那张美丽妩媚的容颜。
多少年之后我对着镜中苍白枯萎的颜容垂泪,那双曾经明亮单纯的眼中已经被无边的恨意和荒凉湮没。爹爹说我是他最美丽的女儿,那个冷硬如铁的汉子在抱起我时,却有着最温暖柔软的笑客,那双租粝的大掌总是怜爱的摸着我柔顺乌黑的发髻,眼中带着迷离的笑容。我知道那是因为娘亲,爹爹说娘亲是世界上最美丽温柔的女子,她选择了用生命保全我,他们共同的血脉,所以爹爹奢华如斯的寒锦山庄来保护我的笑容。
我的哥哥美丽的如画一般,所以幼时我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对着那么漂亮的哥哥却是冷若冰霜,不,后来的我明白,那不仅仅是漠视,更多的是那些一闪而过的厌恶和痛恨。那张倔强却苍白的容颜让我不忍,所以我常常对着被爹爹残忍对待的哥哥垂泪,小手抱着那脆弱却坚毅的身躯想要温暖他的寒冷,抹去他的绝望。
我曾经向爹爹撒娇,想要把那双在深渊挣扎的苍白双手抓住,却适得其反,让那张白的透明的容颜越发的血色尽褪。偷偷的躲在角落,让翠绿的蔓藤争妍的娇艳把我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紧紧的咬着唇瓣,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狠狠的住下掉,我不懂爹爹为什么要如此狠厉的鞭笞着那副已然单薄的身躯。隔着小小柴房门板,那个倔强的少年却是睁着妖娆的双眸看着灿烂明媚的阳光,即使一式两联,鲜艳的红色染尽了素白,他也不曾轻哼一下,似已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我颤抖着为那些交错深浅的伤痕上药,小心翼冀的唯恐引起他的一丝不适,对着那身白皙却沾染血迹的身子,泪珠默默的掉了下去,我做不了什么,唯有帮他拭去那些曾经的伤痛。哥哥不要怕,水儿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也许终我一生,我都不会忘记那双在黑暗中陡然夺目的双眸,那么的耀眼,比最绚丽的色泽还要夺目。
好,哥哥会护你一生,即使是用我的命。那么坚决嗓音,还带着少年的稚嫩,却是震天撼地,让我的心猛地一击,带着欲要挣脱胸口的剧烈。
直到今日,对着这张破败不堪的容颜我才真正的领悟,这一生我谁也不欠,唯独那个绝美天下的男子,我的哥哥,他不仅仅是鼎足江湖的无双公子,还是权倾南清的镇北候,这样伟岸的男子却为了我隐忍了自己的爱。是的,爱。苦涩的一笑,我抹去镜中刺眼的白光,明明已经断情绝爱,却还是忍不住那样的酸涩。曾经我也以为哥哥是爱我的,在我遇到那个毁了我一生,却让我爱绝恨绝的男子时,哥哥那张笑得绝美的容颜陡然变色,那样的狰狞,却在触及我的垂下的眼,滚动的泪水,垂败的低声安慰。
江湖第一美人慕寒水是倾城名花的,所以这样的美人名动江湖,及笄之后求亲之人踏破了门栏。哥哥曾温柔的摸着我的头,语气骄傲。我的水儿,当用凤冠霞披来衬托。那双精致的手指轻轻的挑起我的脸,满目生辉。我却不以为意,那样的东西我慕寒水自是看不上眼的,人人都道寒锦山庄华丽得不输皇城,自小的呵护备至如同温室之花的我,又怎么会为了那些俗物而失了高贵。
十五岁,豆蔻年华,我遇到了战无痕,那个传闻中冷漠的男子,飞剑门门主。锦帘被吹动,藏青的身影赫然映入眼中,高大俊逸的白马把那伟岸的身躯衬托的格外挺拔,清秀的容颜却是冷漠异常。这样的男子自是与哥哥不同的,他没有哥哥的绝世姿容,但是那双不曾斜视的双眸,却让我记忆尤深。风动的一瞬间,交错的双眸却是一片平静,即使有些羞涩。
我却是大胆的迎上那双始终不为所动的黑眸。我曾经问过自己,是不是当时不曾回眸,我们便会擦肩而过,再也不会有哪些波折起伏的爱恨情仇的纠葛,是不是就能让自己这双沾染了血迹的柔荑干净如初。
春水碧波的涟漪见证了我初尝爱情的甜蜜,炫舞流连的彩蝶渲染着我最美的容颜。所以即使是我承诺过永伴身侧的哥哥,我也可以毫无愧疚的伤害,即使那双狭长桃花眼释放的绝望我也可以视而不见。哥哥,你可知道,多年后的水儿,即使是用血来偿还,也不敢毫无愧疚的凝视你那双疼爱如昔的美丽双眸。
新婚之夜,那双往日漆黑冷漠的眸子带着火一般的光芒,燃烧了我心底最深的渴望和激情。水妹,战无痕对天起誓,爱你永生永世。那样甜似蜜誓言却是我囚禁自己一生的诅咒,
那样灼热的目光却是带我坠入地狱的悲歌。
春绿垂柳,拂堤幽水,扁舟轻荡,锦瑟和鸣。夏雨连绵,菡萏摇曳,凉亭对弈,凉风习习。秋意缠绵,空谷幽兰,携手登高,鸳鸯不羡。冬雪肆意,寒梅傲骨,满室暖意,坐拥笑语。一年,我一生幸福而美好的回忆,却是我最不敢回忆的梦魇,那个女人的出现为这一曲悲歌谱出了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