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恭敬的垂下双臂,退出纱幔。“小世子都是有乳母喂养的。”妇人不多话的径直答道,眼睛盯着冰凉的地面,目不斜视。
把小小的海绵一般的身体柔柔的抱在怀里,纤白的指尖轻轻的抚上细腻带着微微弹性的小脸。“你把他照顾得很好,摄政王必定不会亏待于你。”苍白的唇上似乎染上了点点胭脂,带着一丝淡粉。缓慢的扬起,形成一道弯弯的上弦月,眸中辗转着爱怜的光芒。这个孩子果真是天上遗留的奇迹,熬过了那场生死劫难,即使落下了心律不齐的毛病也依旧会一生安稳,只因为那个权倾朝野的男人会为他建造一个固若金汤的城池。
“夫人谬赞了,这是贱妇的本分。”妇人有些不安的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接受着浅墨的感谢。这个女人是她见过最为羸弱却冷然的,那样纤细的身子却有些比男人还要决绝的勇气。那样的紧要关头,她依旧咬牙坚持着,不肯任由脆弱的尖叫声自喉咙里发出。
凌阒然满意的看着浅墨对着孩子难得的亲昵,坚硬的线条软化下去,带一点点上扬。“小墨儿倒是多虑了,堂堂摄政王府的嫡长子岂有怠慢的道理。”淡淡的调笑声让浅墨眼中诧异的扬起脸颊。
棕色的翦瞳划开阵阵的涟漪。凌阒然,我果然赌对了,这个孩子用他的健康换来了你永世的承诺,那么即使没有母亲,他的身份注定了能护他周全。
“夫人,您昏睡了三日,先喝点粥吧。”衾儿端着木雕托盘,缓缓地挑开纱帐。
圆润的指尖专心致志的逗弄着小孩蠕动的唇瓣,小小的唇一接触到温热软质的东西立马如磁铁般吸附在上面,不停的吸吮着。饶有兴趣的挪开手指,看着小脸不满的皱起,小小的眉头隆成小山丘,一副风雨欲来的阵势。“把他抱走吧。”浅墨收起心绪,罢了再可爱这个孩子之于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过客,就如同自己注定了离开这座华丽的牢笼般,宿命不过是按照它既定的轨道在前行,万事不可强求。
仿如知道母亲情绪的陡变,失去了温暖怀抱的小家伙突然咧开了嘴角,哇哇的开始嚎啕大哭。
妇人赶紧接过苦恼不休的小家伙,细声细气的哄着朝帐外走去。
错身而过的一瞬间,那双一直紧闭的双眼陡然大睁,似乎穷尽了他吃奶的力气,只为了记住母亲的容颜。
浅墨垂下眸子,盖住颤抖的心神,那是一双棕色的眸子,和自己这双相似极了的微棕色泽。那样祈求的望着自己,带着被拒绝的委屈。“明日把他抱过来,我会亲自喂他。”在浅墨还没反应过来时沙哑的声音己经顺着喉咙滚了出去。这个孩子,就算注定了被遗弃,也有被自己珍惜的时候。
妇人惊讶的转过头,望着突然出声的浅墨。有些拿捏不准的不知所措,本能的望向威武的摄政王,却撇到女子锐利如刀锋的眸子,不敢迟疑的答道:“是的,夫人。”
浅墨松开全身的力气,瘫倚在床榻上,不顾凌阒然的阻止对着衾儿沉声道:“当归、通草、生地、王不留行、天花粉、穿山甲各6克,炙甘草3钱,水煎。”这个孩子天生的不足,唯有靠母乳来弥补,自己此时唯一能为他贡献的也就只有这个了。这个孩子,不是不爱,只是不能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飘零篇 知己无声
白衣胜雪,当年奴儿清风飘渺般出现在浅墨面前时,这个词不期然的跃入脑海。经年未见,这个女人已经完全褪去了初见时的青涩,如果说凌湘敏是妖娆如盛开的瑰丽之花,那么这个女人就是收拢了她所有的花瓣,一朵清风素雅的攀在悬崖边的幽兰,带着独特的暗香慢慢的飘散开。
四目相望,一种复杂的感情在年奴儿的心里升起。眼前这个抱着襁褓斜倚在榻上的女子,依旧是慵懒而优雅。那张平凡却独特的容颜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棕色的眸子褪去了风轻云淡的漠然抑或是如刀锋的凌厉,此时的她带着怜爱的目光轻拂着孩子的小脸。敞开青色的衣襟松松的包裹着光泽晶莹的肌肤,雪白的浑圆毫不在意的袒露,一颗小小的脑袋不知满足的努力吸吮着。“姑娘。”涩涩的苦味充斥着口腔,这个女人是她的情敌,却也是她唯一的知己。所有人都唾弃她为了一个异族男子背叛家族,只有这个女人冷淡的告诉她,既然是自己选的路就不要一脸惨淡愁容。这个女人决绝起来比嗜血的修罗还要狠厉,不动声色的把东旭和南清最有权势的男人一步步引入自己的棋局,不留一点后路。
轻声地呼唤,让细长的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多年过去,时光抹去了她的棱角,即使再单纯的女子也学会了勾心斗角,为了所爱的男子不惜手上沾染上血色,却依然铭记着当年的那份感激。她已经学会了收敛起自己的锋芒,一步步朝着最初的目标奋斗,欲速则不达,年奴儿这个女子已经聪慧的明了其中的利害。“多年不见,奴儿倒是越发的标致了。”纤细的指尖缓缓地滑过在自己胸前吸吮的啧啧有声的小嘴,波澜不惊的说道。“这些年倒是生分了,衾儿还不给年姑娘看座。”
“姑娘真是笑话奴儿,见到姑娘的一瞬奴儿都晃了神,姑娘仿佛幽城初见不曾有丝毫的变化。”奴儿噙着笑颜,即使多年的磨砺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在这个女人面前却感觉如透明一般,即使是最完美的谎言也显得可笑而徒劳。奴儿不经意的扫过为她引座的衾儿,雍容的端坐在环椅上。
浅墨垂下眼帘,嘴角的弧度越发的优美,轻拂着怀中小脸的指尖既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年奴儿的话勾起了浅墨尘封的记忆,莫离那个被置放在延绵思念中的男人费尽一切心力想要自己健康,这具身体的确如他所愿的恢复了成为女人的完整,偏偏被时光遗忘在了历史的荒漠中。当自己面对着铜镜中那张不曾老化的容颜,那头瀑布般不成蔓延的青丝,就已经明白了天意弄人,莫离的苦心注定了腹水东流。“奴儿是说我都成了千年的妖精。”扬起的唇瓣带着丝丝的自嘲,颜容本就不是自己在乎的,与日月齐寿又如何?看过的不过是更多的人事沧桑,幽幽千年,恍然若梦。
奴儿一怔,笑颜僵在脸上,嘴角蠕动了半晌却没有出声。那一瞬间自己似乎看到了无尽的荒凉和悲哀,这个女人对于这样的变化似乎不屑,还夹杂着淡淡的寒霜。
眸色一转,浅墨挑起眉梢,凝望着奴儿白皙面容上的不忍。这个女人的确是百巧玲珑心,偏偏恋上了凌阒然那样心似寒铁的男子,注定是苦海沉沦。“奴儿一样没变。”别有深意的盯着那双涟漪层层的杏目。
幽幽的叹息让奴儿的心一紧,仿如被一双手缓缓的握住,越来越窒息的感觉。两个通透玲珑的女人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和掩饰,同样的干脆利落。“奴儿此番前来是想见见被摄政王恩宠备至的浅夫人。”平平淡淡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嫉妒,是的,嫉妒。即使是自己的欣赏的女子,依旧压制不住心中肆意蔓延的痛苦,本以为那个男人不会去爱,那么自己还可以幻想终有一日可以感化他,钢铁化为绕指柔。但是这个独特的女人出现了,打破了自己假装的平静,一点点的沁入那颗顽固的石头心里。即使是当年艳冠群芳的凌湘敏也不曾让自己如此的恐慌,那个绝色倾城的女人可以获得他的怜惜,但是唯独没有自己在意的爱意。这个女人不美,偏偏风华绝代,一举一动那么从容优雅,一种内蕴的光芒惊心动魄,即使身为情敌也为她折服。奴儿苦笑着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如一把小扇子不断地煽动。果然是因果循环,那样的俊朗的七尺男儿偏偏入不了这双睿智的双眸,这个女人怕是他一身的不甘和追寻吧。“我国公主是好奇怎样的女子能被权倾天下的摄政王金屋藏娇。”
公主?东旭国的皇八公主,精光一闪,浅墨低低的笑开了。看来这场延迟了多年的联姻势在必行了,扫过衾儿陡然怔住的双眸,大概是没有料到奴儿会如此肆无忌惮的说出这样的话,眉头紧蹙。“奴儿何不如实告诉公主,我这样的姿色何德何能劳烦她千金之躯牵挂,有时候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听到的也有可能不过是凭空捏造的。”怀里的不满扭动的小身躯打断了浅墨的轻抚,细细的胳膊不断的挥舞着似乎要抢回母亲的注意。望着被润泽小嘴吸吮的有些红肿的乳头,浅墨毫不在意的陇上衣襟,小心翼翼的抱起海绵般的身躯,抬高与自己齐平,逗弄着裂开嘴角的小家伙。
奴儿交握的双手紧紧的绞缠在一起,死死的咬住桃花般的胭脂唇。那个男人居然宠她至此,刚刚被揽在怀里的小家伙,此时被抱起那么耀眼的明黄直直的映入眼帘,让人无处可逃。明黄自古就是天家的象征,外界传言凌阒然宠这个儿子到了一出生就立为摄政王府的嫡长子,要知道在东旭只有正妃所生的子嗣才有这样的资格,但是在旭清联姻的节骨眼上他居然如此明目张胆,不得不让人猜测其中的猫腻。“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颤抖的嗓音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挺直的背脊狠狠的抵在环椅上,似乎只有如此才能稳住欲要瘫倒的身躯。孩子,自己奢望而遥不可及的梦,最初的梦已经破灭在每每温存后都会出现的那碗药中,那样浓烈黑沉的颜色像极了自己阴暗残破的心,那个男人是如此的绝情,丝毫不允许任何人怀有他的子嗣,只因为她们都不配。
指尖若有似无的轻戳着小家伙白玉的脸颊,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心律不齐的毛病虽不见好转,却也没有发作的趋势,只要好好的照顾应该不会有大碍。随着时日的推移那张小脸渐渐的伸展开来,可以明显的看出圆圆的棕色眸子,小小的鼻头,红嘟嘟的小嘴。一切都是那么的小巧,水晶玻璃似的小人儿,似乎稍微一用力这个孱弱的小生命就会归于尘土。“奴儿何不过来看看这个小家伙,比梦漪还要讨人喜爱。”仿如知道母亲的表扬,小家伙得意的挣扎着挥舞小胳膊,连绵不断的呀呀发声。
“夫人果真是放心奴儿。”年奴儿苦笑涟涟,痛苦像毒蛇一般不断的侵蚀着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这个女人从来都是如此残忍的揭开事实,让自己不再躲在自欺欺人的角落。
浅墨错开小家伙摆动的小拳头,棕色的眸子流出浅浅的怜惜,如清浅的河水拂过,留下点点温泽的水迹。“因为你是奴儿。”坚定的声音依旧不高不低,仿佛述说的不过是一个恒古的事实。
短短的几个字砸在奴儿胸口,感到呼吸有些急促。从来没有人能如此毫不迟疑的信任她,即使是她爱逾生命的男人。果真最懂她的还是这个女人,是的,即使自我折磨她也不会去伤害眼前风轻云淡的女子和那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只因为他们是那个男人所珍视的,那个男人她爱入骨髓,逾越性命,又怎么忍心让他去承受伤痛。奴儿稳住娇躯,坚定的一步一步朝斜倚着的女子走去。脚下踩着的似乎不是平滑光洁的汉白玉石,而是一片布满了刀刃的刑场,步步生疼,次次钻心。即使从那个叫衾儿的女子身上散发出的警告的气息,她也毫不在意。
一双葡萄似的圆眸嵌在白玉的小脸上,裂开的嘴角牵连着丝丝水迹。这个她心爱男子血和她此生唯一的知己的女子的血交织而诞下的骨血,让她忍不住伸出纤细白嫩的柔荑,轻柔的去抚摸,去感受这个初生生命带来的复杂情感。
“这个孩子心律不齐,唯有断了七情六欲,方可一生安稳无忧。”浅墨轻轻的呢喃着,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奴儿陡然杏目圆瞪,不敢置信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细致的肌肤水晶剔透,这个女人即使已经年过双十依旧如二八年华。“姑娘此话是何用意?”奴儿低低的反问,这个女人话语里带着托付的意味让自己胆战心惊,一如多年前幽城的那个午后,即使是最绚丽的阳光也温暖不了她浸在寒冰的身躯。
双眸噙着和煦的笑意,暖暖的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你知道我从来不喜欢骗你。如同在幽城,即使你会为难。”是的,自己不会去欺骗这个聪慧玲珑的女子,只因为她是那个盈盈拜倒着对自己说“年奴儿今日能得姑娘一席话感激不尽”的纯粹的女子。“至于你接受与否,我不会强求。”
奴儿咬着银牙,望着不停伸出手想要碰触母亲脸颊的小家伙。这个女人真正是让人又爱又恨,强求?她明明知道自己绝不会让那个男人唯一的子嗣受到任何伤害。“姑娘既然已经知道奴儿的回答,又何必矫情?”忍不住心中的愤慨,奴儿出言相激。
浅墨不甚在意的把小家伙揽回怀里,渐渐放松有些酸痛的手臂。“奴儿,我只是让你看得更清楚自己的心。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那么就不要后悔。”
奴儿怔怔的审视着女子波澜不惊的深眸,颓然的垂下手。这个女人一如既往的冷漠,即使你暴跳如雷,她依然还是那般的优雅绝然,压根就不在意。转过身不去看身后两个让自己痛苦却不舍的根源,款款的离去。“奴儿答应夫人的一定会办到。”带着誓言的坚决让人不由得一怔。
悠然而沉稳的回答让浅墨露齿一笑,年奴儿这个为了所爱人隐忍至此的女子,终其一生自己都不会忘记那样的娇颜决断,只因为她是自己对这个可怜孩子最后的弥补。
飘零篇 盛世烟花(上)
翔平元年,刚刚经历了战乱的东旭迎来了自惠康帝登基以来最大的喜事,战功彪悍的摄政王将要迎娶南清国皇八公主。这段英雄美人的佳话,一时之间被众人赞叹不已,一个是驰骋疆场的盖世英雄,一个是柔媚入骨的金枝玉叶,活脱脱是上天指配的金童玉女,生来就是为了成就这段千古姻缘,更添南清和东旭的永世和平。以至于那个刚刚出生就被立为嫡长子的婴孩被众人抛之脑后,似乎那样的尊宠不过是摄政王一时的心血来潮。
“明日么?”低低的清脆声在空有的大殿之内显得有些诡异阴暗。
衾儿默默的站在浅墨身后,不肯吱声的望着端坐在铜镜前的女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顺直油亮的及腰青丝,如流水般一泻而下,干净的没有任何装饰,一如这个从来不上胭脂的女人那样的清淡。是的,这个冷淡的女人在自己心里一直如不曾侵染任何笔墨的宣纸般干净,尽管她凌厉时比之王爷不相上下,但是这个女人却是那么的纯粹,任何羁绊都不足以留下她。“衾儿不懂夫人在问什么?”
“衾儿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不会说谎。”浅墨执着蝶花型木梳,缓缓说道。如玉的指尖穿插在乌黑的发丝中,如翻飞的玉兰花瓣,煞是好看。“你的眼睛不会骗人。”
凤目不自然的垂下,似乎默认了浅墨的话。藏在水袖中的手不自觉的弯曲成拳状,身子下意识的绷紧,如蓄势待发的弓箭。
感到身后的呼吸一滞,素净的脸上扬起一点点笑意,棕色的木梳依旧不紧不慢的梳理着。“衾儿,要想骗过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
“夫人,衾儿没有选择的机会。”衾儿抬起头,望着眼前纹丝不动的纤细身影,挣扎着说道,那样低沉的嗓音犹如从嗓子眼挤出来般费力。
浅墨顺着镜面望去,身后的女子轻灵的面容因为压抑而微微有些扭曲。“你体内中的不过是普通的夜香墓。”
幽幽的叹息让衾儿凤目圆瞪,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那个羸弱的身躯。这个女人居然如此风轻云淡的说自己中的不过是普通的毒,偏偏这样普通的毒折磨了自己如此长的时间。衾儿苦笑不已,自喉咙中生起一股浓浓的苦涩,夹杂着翻腾的气血。也许这个女人会是自己唯一的救赎,只是她拿捏不准这个女人的心思。
放下手中的木梳,浅墨慢腾腾的站起身,看着背脊笔直的衾儿。眼中清明一片,如同看一只已经困在陷阱的猎物,冷淡而平静。“我曾经给过你一次机会,偏偏你轻易的把它丢掉了。”说不上气愤或是怜悯,浅墨的话平静的如一片死水,波澜不起。
淡淡嗓音把衾儿升起的希冀破灭的不留灰烬,这个女人果真是狠心至此,偏偏自己却不能叫嚣着反驳,因为在这个睿智的女人面前任何借口都是徒劳而苍白的。
“既然你选择了留下,那么我可以给你解药。”浅墨突然靠近衾儿,在她努力克制着颤抖的耳边轻轻的呢喃,丝毫不在意女子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排斥。
咬着充血的唇,衾儿死死压制住一瞬间的喜悦。这个女人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的帮自己解毒,但是即使是那么一点小小的希望自己也不愿放弃。王爷虽然答应过事成之后会帮自己解毒,但是以王爷的手段,也不过是以毒攻毒的解法,终究是一直被操纵着的傀儡,不得挣脱。
浅墨无声的勾起完美的唇形,满意的看着衾儿陷入一场自我挣扎。是的,自己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她的欺骗之余自己不过是一次无足轻重的背叛,人生就是如此只要不会期望,那么也就不存在失望抑或是绝望。偏偏眼前的女子不懂,只以为自己在意的是她的三心两意。其实择良木而栖本就是人的本能,只是似乎凌阒然和自己对她来说都不足以信任。“甘草、绿豆、防风、铭藤、青黛、生姜各两钱用水煎服,连续服4剂。”
随着一个个熟悉的药材跃入耳中,白皙的脸上开始泛起红霞,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彩这个女人居然如此轻易的就说出了药材,衾儿仿如梦境一般,不敢相信的狠狠掐了掐皓腕处细软的肌肤,直到手上的疼痛提醒着眼前的事实才怯怯的抬起头,表情复杂凝视着深邃平静的棕色瞳翦。这个女人比天上的浮云还要捉摸不定,此时如此轻易的告诉自己解药,就不怕自己依旧执迷不悟的站在王爷那边。“为什么?”嘶哑的疑问自嘴中艰难的挤出,似乎徒劳的挣扎了半晌依旧茫然。
挑开顺着倾斜而滑落在胸前的青丝,浅墨镇定自若的回视着衾儿迟疑的目光,对于衾儿最后的选择无动于衷,似乎即使她依旧选择了背叛对她来说不过是摔碎了一个青瓷茶盏般不足轻重。“我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我选择了信你,那么就不会去怀疑。即使你背叛了也不过是我自己的错,只能说我信错了人。”
轻轻浅浅的话如无声的溪流一点点沁入衾儿干裂的心口,这个光华内蕴的女子,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在自己的人生中从来只有警告和威胁,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让自己不知所措。“夫人的意思衾儿明白了。”几个简单的音自衾儿喉咙中嚅喏出来。
浅墨不紧不慢的推开衾儿染上红潮的耳朵,随意的拉了拉宽大的领口。柳眉轻挑,指尖无意识的划过衾儿白净的面颊。“你不懂,衾儿。若是允我,那便是一生一世。”沉沉的嗓音压过了清脆的风动银铃声。“我要你用命护他,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衾儿陡然一惊,忘却了刚刚的惊疑不定,怔怔的愣住。那个被她遗弃的孩子真的如此重要,居然能让她牵挂至此。“保护小世子本来就是奴婢的职责。”衾儿有些不明白这个女人的坚持。
“不,衾儿。从此以后他之于你不是小世子,而是生命所系,你的所有感情都要为他而起伏。”浅墨直直的望着衾儿,棕色的眼眸波光粼粼,犀利的如染血的刀刃,闪着诡艳丽的色泽,明知道靠近了会被刺伤却止不住脚下的步伐。
衾儿僵直着身体立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浅墨的目光,那种坚定的信念,却是为了一个孱弱的小生命。即使是有求于人的时候,她依旧是优雅从容,不需要用楚楚可怜来乞求别人的怜悯,也不需要哭天抢地地换来他人的同情。她只是那么坚定的凝视着,棕色的深海中一闪而逝的决绝让人动容,那个孩子虽然不能在她身边成长,却得到她最初的所有眷顾。“既然衾儿的命是夫人给的,那么从今日起衾儿的命就交给小世子了。”
“谢谢。”浅墨顺手拿起榻上的裘衣,转身朝殿外走去,不去理会呆立女子的反应。自己果真是个狠心的人,明知道衾儿会以命相换,偏偏还要试探她。
水蓝色的身影一直安静的伫立在胤宸宫的大殿之中,如同风化的岩石。
雪白的裘衣下墨青色的裙摆翩跹,浅墨踏着青石长板,徐徐而来的风吹的长发有些凌乱。紧了紧身上的厚厚的绒裘,浅墨丝毫不在意此时的披头散发会招来怎样的非议,第一次她感到如此急切的看到那张咧开薄薄唇瓣的小脸,那个水晶般的小人儿,本该是陈欢在父母膝下,偏偏造化弄人。自己为了保他安稳的成长不惜拿自己和他的命去赌,赌凌阒然唯一的心软,赌凌湘敏的棋差一招。除非以敏皇太后为首的凌氏不再有资格与凌阒然分庭抗衡,否则就算凌阒然防范有加,这个孩子也难以幸免。
浅墨恍惚的看着桥前一座偌大的宫殿,棕木镶金边的牌匾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字跃然而上。“苍玄殿”,唇瓣轻启低喃,勾动出一抹淡淡的弧度,眼角却极为不屑的流露出嘲弄的光芒。在这座精致的牢笼中,以名讳命名的宫殿怕是只此一处吧,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偏偏承受着这样的荣耀,幸或不幸?
“夫人。”惊讶的呼声换回了浅墨的注意,随意的撇过粉装宫女茶艺的眼神,直直的朝开启的殿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