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若不动手,宫中不一定追究,那些人就有平安无事的可能,对不对?”
他反驳不得,只低低地看着我,“笙生,我不欲你知就是怕你会介怀。”
胸口有怒火翻滚,我冷冷地迎上他的双眸,“难道你也觉得他们非死不可么?”
“说句心底话,只将他们送出城去我亦后悔迟疑过,”他口气中带着不可违逆的强硬,像要迫使我接受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比起我,十五弟,他才是真正为了你好的人,这做法我赞同。”
我冷笑着点头,“那想必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求诊,不该在大吉山房遇到你,更不该认识你口中那个为了我可以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他气急,仿佛真要发火,指尖紧紧攀住衣袖的边缘,手背上凸勒出青湛湛的血管来,低吼道,“笙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就是太清楚了,从来没有这么清楚,我回到的是一个什么样地方!”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清宁宫的,甫入了门,乌云珠便迎上来道,“福晋,您这可算是来了,眼见就要误了开席的时辰。”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之色,我才回过神来,敛了敛情绪,携她的手一同往屋里去,“遇上宫人叙了几句话儿,可让你好等。”
“福晋哪儿的话,是奴婢不熟宫规,怕给福晋与爷丢脸,左右总是心慌。”
我微微一笑道,“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我多带你来走动走动便好了。”
一顿饭只吃得味同嚼蜡,略动了几筷便没了胃口,怔怔盯着金玉满堂出神。
时间走得飞快,酒过三巡,乌云珠终于忍不住轻声问我,“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见爷回来?”
“怕是有什么事儿耽搁在路上了,也没见同去的岳讬,一会儿差人问问不就是了?”那兰聿敏挨着我坐,闻言转过身来,眼神在乌云珠面上停了停,淡淡道,“瞧着倒也素净,比那一位入眼多了。”
她是素来不喜欢小妾和侧室的,话说得又直白,我怕乌云珠难堪,忙笑了笑,“十四嫂眼光高,这回倒和大福晋想到一块去了。”说罢便遭了她一记斜眼,觑着我道,“也罢,反正小十五是不会由得人爬到你头上。”
是。我麻木地点了点头,微微动了动嘴角,却没答出一个字来。
筵席结束回到府中,已过了两个多时辰,再有天大的怒气也消了,我只觉得今天极累极累,洗漱过后合衣躺到床上闭目养神,玉林瞧出不对劲来,也不敢多问,替我放下纱帐便退了出去。一片漆黑中,心跳似乎清晰可闻,我乱糟糟地想着济尔哈朗的话,翻来覆去无法安宁,直到倦怠渐渐侵袭蔓延,才昏昏沉沉睡去。许是心中有事,阖眼也只睡得极浅,朦胧中被衣裾窸索与脚步声惊醒,我起身揭开纱帐,有黑影笼下来,一抹轻吻落到颊间,“吵着你了么?”
我睁眼望着他,缓缓摇头。屋里没点灯,也不见小邓子跟进来伺候,他只自己解了外裳蹬掉靴子,爬上床来俯身搂住我,在我唇上吻了吻,微有些歉意道,“这几日军营里忙得团团转,明儿难得有半天空,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不?我陪你。”
外头传来打更的声儿,一声慢的又紧着三声快的,竟已四更天了。抬头隐隐可见他眉宇间的疲惫,眼底泛起的血丝,不由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满腹的话想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困了么?”他手挨着我的领子,摸到袍扣,轻车熟路地挑了开去,“唔,我也累了,睡吧。”
我按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一直想送五格格一副七宝璎珞长命锁,需得与众不同些儿,明儿去大吉山房看看可好?”
他“嗯”了一声,贴着我耳际厮磨,模模糊糊地说,“怎么不好,听你的就是了。”
眼前是帐角层层的鲛纱,一重重落下去,仿佛隔出另一方天地来,又仿佛是小小的囚室,进来的人犹做困兽之斗,却不知再也不可能离开,“去那儿你就不怕么,据说等着索命的冤魂总是爱在生前最熟悉的地方徘徊。”
“怕什么。我们兄弟几个,谁的手上没有沾染过人血,若是这就怕了往后日子该怎么过?”他语气微浸着寒意,终又缓缓说,“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但这些是我该操心的。”剩下半句没说,大抵就是,不用你管。
我抬头正视他的眼睛,道,“那你告诉我,那些人,非得死么?”
他不答,反将我拉到怀里,抱紧了我一会儿才说,“雅儿,你要明白,我很担心你,你的身份若是传出去,必会引来轩然大波,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孩子是…”
“大吉山房只有一桩生意的备录,宝善堂甚至无人知晓高丞律这一趟出诊,就算他们知道我是谁,那旁的人呢?那些伙计、掌柜、他们的家眷…也不能放过么?”
他沉默着,我期望他会说,其实他可以放过他们,只是情急之下一时冲动,又或者,是他手下的亲卫铁血无情,期盼以此邀功。
良久的寂然过去,他一字一字冷然道,“要想万无一失,唯有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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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1234:出书的事,暑假时有点波折,最新情况是编辑说上半部已经送到印刷厂去了…
To路过:乌云珠在满文中是“九十”的意思,是个满族女孩比较多见的名字。
To圣圣:我还没上班,不过自在的日子也快到头了,泪
To莫莫:那个“特特”确实就是这样说的,等于“特地”的意思~口头语…
五八 浮梦未央
早上,翻身睁眼,床的一侧空空荡荡,被子一直拖到地上。习惯不是一件好事,习惯了两个人睡,一个人醒来的时候就难免惆怅。
于是忘着帐顶狠狠地发了一阵呆。我真是进益了,四更天将他从和颜悦色气到摔门而去只用了三分钟。大吉山房,宝善堂,李海,兰舍的孩子,阿达海…所有他不想提的我都没忘捎上,他的命是命,我的命是命,那么余下的人呢,只是微子草芥,米珠浮尘?那些隐忍的话一口气不管不顾,就都说了出来。
清晰记得的是他似淬在冰里的寒刃般的眼光,“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我还敢要他怎么样。说完之后,我只忽然醒悟过来,究其缘由,这些无辜受牵连的人的性命,大半都该算在我身上。他所做的都是为了我,可是我,背负这些如何会快活。
他行至门口,最后抛下一句话,“我不过要你记住,我只想护得你周全!”
余下的时间,他再没来见我,常常三四天都不回府。而朝廷方面很快就对察哈尔用兵了,这一次再无人提要带我出征这种无聊的事情,虽然偶尔我也会想起鼓角争鸣和那副亲手所制的沙盘。
大军开拔后,府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人们走路似乎都不发出声音,鸟雀的啾鸣比说话声更响亮,记得以前多铎说过不止一回,府里的冷清,如今我才深有体会。
他不像治家严谨的主儿,想必还有别的原因,可惜我没有心情去探究。督着日常的琐事,宫里有赏不分薄厚分到各房,碰到兰舍时也谈上几句,天气、饮食、家用,反正不是男人和小孩就行了。每日或者中午或者傍晚去乌云珠那里坐一会儿,眼见她肚子渐渐大起来,不知为何就想到大玉儿怀着五格格时的风险,心里无端地有些紧张。好在梅勒氏十分有经验,加上太医三天两头的报道,总算是没出什么大状况。
五月时察哈尔即败退,很快皇太极与众贝勒大臣议定转而征明,家信从归化城发回的时候,大军已经南下。信大概是哪位笔贴式代撰的,骈四俪六,说的倒十分详尽,只是不问家中近况,我粗粗扫了一眼,便递给玉林道,“送去给侧福晋过目吧。”却未听到应答,转头玉林还抱着小宝在发呆,痴痴望着院中一枝梨树,面上微微透出些红晕。
我暗自好笑,她也到了这样的年纪。走近往她轻轻肩上一拍,她骤然跳起来,怀里的小宝也被惊到了,一个翻身“咚”地掉到地上,辨别了方向就从门槛上蹦了出去,像块会移动的黄松糕。褪去褐色绒毛后的小宝,已经长成一只发育完全的长毛兔。
“小宝变成了大宝,玉林也会睹物思人了,”我笑着把信叠好,“是谁家的小子有这个福气?”
她低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却又抬眼偷偷来觑我的表情。以前提起这个话题,她不是嗔我“格格就爱取笑人,”便是气咻咻地道,“格格再说,玉林这辈子都不嫁人了。”今儿的神情分明有诈,我懒得揭破她,反正日子久了自然能看得出来,便伸手揉了揉她头顶道,“好,好,我不问了,女大不中留嘛。只别怪你格格我没提醒你,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可别等人娶了旁的,才央着要我给你做主。”
前方似乎一直顺利,接连传来的捷报和暖意渐深的春日让各府各院的女人们有了串门走动,摆宴出游的闲情逸志。未几,我也接到那兰聿敏的帖子,道十嫂十二嫂约我们往城南慈恩寺礼佛。
我不知她们还信奉佛祖,想来只是踏春的借口,便欣然答应。出门前,玉林在一旁探头问,“格格,出内城去,要不要带些人?”
我正在叮嘱赛总管府里诸事,闻言便道,“让他们远远跟着吧,否则让他回来知道了怎么肯罢休?”言罢微微失神,耳边却听得她笑嘻嘻答一声“好”,便乐陶陶地出去了。
与那兰聿敏约在大南关门下,因她事先有言要和我赛一程,终点是慈恩寺。我便让玉林乘车与亲卫同行,自己骑了小青蛇往南门来。
还未出城门,便有一骑银骏从后急急赶至,但见马上人向我一倾身,鞭梢扬起,“啪”地正抽在小青蛇臀上,小青蛇骤然负痛,长嘶一声猛然跃起,撒开四蹄就直冲了出去,我忙兜住缰绳,俯紧在马背之上,前方传来那兰聿敏爽朗的笑声,“好妹妹,我可先走一步了!”
我一时好胜心上涌,夹紧马腹,遥遥喊道,“不劳姐姐费心,”拍马急追上去。
我俩其实在伯仲之间,一路只是交替领先。待勉强能看得到慈恩寺藏经楼屋檐时,她渐放缓了马速,笑道,“没想到离开科尔沁这些年,你这马上功夫倒一点没搁下。”
“太祖马背上得天下,满族女子皆善骑射,入乡随俗,我只是不想被人看得轻了罢。”我故作正经,见她神色颇有点肃然起敬,终忍不住笑起来,“你看我像么?不过是平日里别人家福晋格格用来绣花女红的时间,我都用来跑马游玩罢了。”
她哭笑不得,只佯怒道“去,连你嫂子都敢消遣,”说罢,往前一指,“看,那是什么?”
我眯眼望去,碧绿的草丛中三络白线若隐若现,被马蹄嗒嗒趋近惊得往前跃窜起,只听一声弓弦“嗡”的颤动之声,不及回首,一支鹄矢已从我身侧劲射而出,去势迅若流火!
我们奔近了,草丛里躺着只小兽,头顶有三纵白毛,面颊和腹部亦是白色,余下皆为黑,那一箭贯穿颈子,可以算是立时毙命。她下马拾起来了看,笑道,“是只獾八狗子,个头不算大,只能做个小皮领子,像狼的那种毛色才叫好,能做整件短褂,冬日里遇到水汽也不会结冰。”
我点点头,也不多说话,帮她取出了收在皮囊里的绳子,将那倒霉的狗獾拴在马鞍后。复上了马,她持缰放马缓行,问,“怎么,还是见不惯这些么?”
“倒也不是,弱肉强食,本为天理。”人在食物链顶端,居高临下俯瞰众生。
她轻拍了记我的肩,问,“还在和小十五置气?”
“置气说不上,只是吐了些一直想告诉他的话,或许正是最不中他听的。”与那兰聿敏在一起的轻松愉快,是别人无法比拟的,我耸耸肩继续道,“现在看来,大概是我任性吧。”
“想知道么?多铎第一次出猎时猎到了什么?”
“不会是老虎吧?”我问,一般情况小说里都喜欢这样写,三岁看老,专用来衬托不切实际的英勇。她摇头,用手比给我看,“是只母兔子,旁边还有两只没睁开眼的幼兔。”
那也必有故事,我想了想,迟疑道,“他想留下小兔子,可是太祖爷要他杀了它们对不对?”
“不错,”她叹口气道,“无论对错,斩草需除根的道理,他那样的年纪就懂了。”
“是。”那就是他们生活的方式,若非如此,怕早活不到今日。即使不愿承认,打从心底讨厌也得接受,“在姐姐看来,我果然是苛求他了吧?”
“雅儿,倘若可以,我也会说你说的,做你做的,可是如今的我们,”她纵了纵马,回过脸来看我,目光柔和地在我身上打了个转,微微笑道,“怎么能让他们为难?”
慈恩寺始建年代不可考,不过世人盛传的说法是唐代,初来沈阳时我与大玉儿曾去过一回,因年代久远,已十分残破,大雄宝殿的中梁都倾斜出角度来。直至四年前,住持惠清大师募款重修,朝廷亦念在慈恩寺为百余年古刹,拨了一笔不小的银子,重塑佛像金身,才有今日之规模。
小沙弥领我们进了山门,道,“师父在后院与人讲禅,二位施主可要先往客堂歇一歇脚?”
礼佛一事早已差人报于惠清大师,大概是未料到我们来的如此之快,才有如今些许尴尬。我笑,“不用劳烦小师傅,我们自己四处走走吧。”
他点点头,神情肃穆地道了声“施主请随意,”便转身自行离去了。
慈恩寺有四进院落,头一进天王殿供奉弥勒佛像,弥勒佛像身后为护法韦驮菩萨,两侧为四大天王,与一般庙宇无异。二进即是大雄宝殿,倒也并非十分宏伟,只琉璃硬山顶,面阔五间,殿内正中供奉三世佛,后为航海观音。众佛皆是民间工匠所制,细看雕功亦普通,慈眉善目,方鼻丰颔,透着一股纯朴劲儿。那兰聿敏比我更无兴趣,只粗粗看了一圈儿,附在我耳边轻声笑,“真不明白,汉人怎么偏信这些粗泥胎子能保佑他们?”
我有点无语,只好说,“头上三尺有神灵。”
她便睁大眼睛,抬头望了望乌沉沉的大梁,满不在乎地把嘴一撇,“咱们可不信那一套,想要什么得凭自个儿本事去争去抢,想天上白白的就下金子,才是痴人说梦呢。”
“天下人都能如姐姐你这般,那可好得很,所谓‘眼中有佛,心中无佛’,”我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指着殿外道,“咱们去后头瞧瞧吧。”
出了大殿便被满院怒放的梨花给震撼了。三进为讲经传戒的比丘坛,前院中植了数株老梨树,此时正值暮春,梨花湛白胜雪,拢满了枝头,微风起处沙沙摇曳,无数花瓣在空中打旋,落地无声。
在殿后檐下站了许久,方慢慢踏足出去,踩在一地柔白之上,心里竟有负罪感。
这时,比丘坛的门忽然“吱”地一声响,两芒鞋衲衣的和尚携手跨出门来。一人外罩大红袈裟,正是住持惠清大师,而另一人,衣履皆旧,似饱经风尘,走近两步看清了眉目,我不禁愕然,“了尘?”顿了顿方加上“大师”二字。
了尘平静如常,微微一笑合什道,“女施主安好?”
“不算太坏。”我挑挑眉,这人端的神出鬼没,毫无前兆可言,没好气道,“大师好情致,赏罢梅花,又得梨花似海,想必这参禅是顿悟良多啊。”
惠清在一旁接话道,“一别余年,大师兄的见地还是如此独到精辟,老衲不得不服,难怪师父当年在众弟子中独赞大师兄‘灵慧澄澈’。”没等我下巴掉到地上,他又继续说,“女施主得与大师兄数次相遇,也是我佛门的有缘人哪。”
啥?我瞪大眼睛,谁和谁有缘?每次碰上他总有我的倒霉事,这佛门圣地简直是我的命中劫难,他就是我的重重业障!这位了尘的师弟似乎浑然不觉我眼中射出的无声抗议,慈和地笑道,“还请两位女施主随老衲一同往客堂稍坐片刻,待老衲奉粗茶一碗。”
可惜这是茶不是酒,衣袖一紧,转脸便见那兰聿敏朝我扮苦脸,偷偷比了个杀头的手势,我失笑,刚想开口,了尘已先道,“师弟不忙这一会儿,老衲还有些佛法想与女施主探讨。”
我连忙点头,“我们还有两位嫂嫂未到,待人来得齐了,到时还要一同品大师您亲手泡制的清茶,听大师讲解禅理。”
惠清一走,那兰聿敏便大大松了一口气,吐吐舌头道,“还好你反应快,否则咱们现在就只有蹲着喝那苦兮兮的茶的份了。我看,咱们要不去寺外走走,这香火气子真受不了,熏死人了。”说罢拖起我便走。匆忙中我回头望了了尘一眼,他正似笑非笑看着我俩。
“看来女施主还未悟出‘瑞兽祥诞’之意。”我心下一凛,加快了脚步,他的声音却不轻不缓地追上来,“可要老衲再提点一二?”
我顿时有种上当的感觉,可好奇心却偏偏促使我回过头去,目光一触,了尘已悠然开口,“霜华锁坠竹泪吟,清宵岑寂意难平,莫愁芙蕖飘无定,擎风全凭逐浪意。”
“别理他,咱们走,”那兰聿敏见我驻足,兜手扯住我,哪里又管这些,我尚未反应过来,心中仍想着最末那句“擎风全凭逐浪意”,只一时仲怔。
“等一等。”我将心一横,放开她的手转身道,“齐尔雅真愚钝,还请大师赐教。”话音方落,却听得寺后一阵喧哗,霎时撞破山寺的清静,有人声纷杂,冲入院来,正是都善,面色十分惶急,额上汗珠如豆,一曲膝便跪下去,“福晋,府里出事了!”
一路疾驰,跳下马便直奔乌云珠的房里。太医已经到了,见了我第一句话便是“福晋放心,母子均安。”我点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这才落了地。
“不过夫人素来体弱,此回动了胎气,依老朽所见,将来生产怕是一个难关。”
先有命再说别的,“那可有什么法子补救?”
太医摇摇头,“此药药性剧烈,所幸夫人食用极少,余下的又被老朽拔除,能保住孩子已十分不易。倒是侧福晋,往后可能不易再有身孕。”
没想到只走开半日,竟然出了那么大的事,府中一时人心惶惶,幸得赛总管极力约束,倒也没有再添新乱子。送走太医,我先去看了看乌云珠,见她服过药正睡着,便叫了梅勒氏出来,将今日之事细细问了一遍。
道是三人上午皆好好的,中午一同用过膳后,先是兰舍腹痛不止,昏厥过去,随后乌云珠和另一侍妾也发作起来,看这情形大约是有人在饭菜中下了什么。太医诊脉后,言为“桃花散”,此药常在坊间流传,性烈伤胃,女子长期服用或者过量则不易怀胎。
梅勒氏说,她已让人将今日进过厨房的下人,禁于一室,又让可靠的人去查余下的饭菜。
我不由感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好有嬷嬷你和赛总管在。
还是得去瞧瞧兰舍,无论如何这一回她受害最深,梅勒氏也要同去,我允了。还没进屋,便听到嘤嘤哭声,我俩对望,都觉心里寒涔涔的。
兰舍只着了家常贴身的锦袍,脸色有几分惨白,坐在床上只抽噎抹泪,仿佛抽去了一截灵魂。屋里的下人看过来的眼光都有些奇怪,想来是也知我们素来合不来,无事不登这三宝殿。
我坐在她床边,握了她的手道,“侧福晋看开些吧,还是身子紧要。”
她泪眼婆娑,“反正我是横竖不能生养了,这身子好坏又有什么紧要。”言下之意已是心死若灰。
“侧福晋此话差矣。太医只说你身子有些亏损,若是精心调养,假以时日慢慢便能好起来,”我实是有些不忍看下去,又怕她就此生了轻生的念想,只拣些中听的宽慰。
她低低叫了声“福晋…”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长叹一声正欲起身,忽然一旁的丫头嘀咕道,“谁知不是有人算计咱们…”
“放肆!这话也是你说得的?”梅勒氏斥道,“在福晋和你家主子前这般没规矩!”
“秋芸,还不给我出去!”兰舍眼中一寒,似气得发抖,又转首急急对我道,“福晋,秋芸性子急,您是知道的,您千万别怪她。”
秋芸却杏眼圆睁,犹自气咻咻道,“这分明是有人巴不得爷一无所出。摆膳前,奴婢亲眼见着玉林进过厨房!”
这话实在说得太明白,一屋人皆倒吸口凉气。倒是拜她所赐,我这才想起玉林来,她不是离了府又怎会回来?偏头看了梅勒氏一眼,她有些许尴尬,回道,“格格,玉林确实进过厨房,如今也关在后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