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咬了,血都出来了,”他伸手轻抚我的嘴唇,掩饰着眼中的□,“我不会再强迫你。”
我哭笑不得,只有最后一件肚兜的时候让他住手,有可能么?何况,我已经是他的妻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正常的人是我吧,他的叹息很轻,吹在我胸前像温润的湿意,“你讨厌我碰你,是么?”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犹豫着将手探进他的中衣里,轻慢地抚弄他胸口的突起。
这已是我能做的极限,论技巧久已生涩,而心提到了嗓子眼,根本也记不起这具身体还是黄笙生时,究竟是怎么做的。伏在我身上的人却似倒抽了一口气,喘息着俯身下来,口舌纠缠间,飞快地褪去了仅剩的衣物。
身体的燥热让我渴望他更深的触碰,可当他的手滑到我双腿之间时,我还是忍不住紧紧拥住了他的脖颈,屈指按着他坚实的肩胛。他放轻了动作,指尖按在我的大腿内侧慢慢摩挲按揉,极尽了温柔地取悦我,“别怕,我的宝贝。”
好吧,我咬噬他的耳廓想这样回答他,有什么东西正逐渐侵入我的神经,撩拨着让我终于为他的热情而屈服软化,呻吟自然而然从喉咙里逸出,引来他激烈缠绵的追逐。
我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笨拙,他托着我的腰,缓缓地进入,我挣动却被他扣得更紧,指甲无意识地划过他脊背,嗤一声大概留下了痕迹,“多铎…”我低低地唤他,身下疼痛酸软交融着快感,随着他的□一波波汹涌而至,仿佛要攀上高不可及的天际,从此再无尘世的悲哀…

夜岑寂下来,我靠在他怀里,听着外头簌簌地轻响,“你看,又下雪了呢。”
他在我面颊边磨蹭着,含糊其词,“那明儿出城跑马去…城东的雪景挺好的。”
不错的提议,我在他胳膊上画圈儿,“张大人听到你这话估计得哭了。”
“正好,我长这么大还没见他哭过,”他有点幸灾乐祸,仿佛罪魁祸首不是他自己,轻笑了一声又道,“你方才踹我时想什么,那么使劲儿?”
我猜着自己面上肯定红了,便将脸埋在他胸口,一会儿闷闷地问,“还疼么?”
“这会儿也就如此,正骨的时候才厉害,完事了一晚上都疼得睡不着,”他搂着我的背,轻轻拨开我汗湿的额发,“那时我就一直想,想我们在一起时做过什么事儿,你穿什么色儿的衣裳,说了什么话儿,想着想着天就亮了,”他轻柔地吻着我额头,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似乎氤氲着一层水气。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用力回抱着他,他希望我这样吧,那时候,痛苦失落的时候,我仰起头攫住他的唇,合上眼深深地沉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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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暂时不要想得太多~
皇太极确实排行第八,我也是因为他是四贝勒所以才用“四哥”来称呼的,给大家带来不便和误解,非常抱歉

五五 浮云在隅
闲着没事可做,就出门去取点东西顺便逛街,结果跟出来三个人。
除掉免不了的梅勒氏和玉林,又多一个府里的侍卫都善,也行,负责安全的同时当苦力好了。
由于年关将近,无论大老板还是小商贩都特别来劲,可惜路上行人并不多,大概是雪停后天气愈发冷了的缘故,玉林还是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嗓音清脆如玉,惹得为数不多的路人都投来诡异的眼光。
我实在受不了,就说,“以前关在宫里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能言善道。”
她摇了摇头道,“格格,那不一样。”府里只有她和梅勒氏还叫我“格格”,这是惯例,陪嫁的丫头和嬷嬷一直沿用在娘家时的称呼。哪怕你七老八十了,小姐永远是小姐。
“怎么不一样?”我问。
她微微瞥了眼后头跟我们有些距离的都善,凑过来道,“十五爷府里的人眼光好像都能拐弯儿似的,见着面儿不知心,可难捉摸,您没觉得么?奴婢就怕说错话,都憋了好几月了。”
我当然觉得,安慰地摸摸她的头顶,看来我得不得势真的很重要,直接关乎我身边人的待遇。

醒来时,空着一半的床和枕边放着的扳指,碧绿的颜色衬在柔滑若水的灰缎面上,仿若一泓秋波。
拾起中衣穿好,重新裹上被子,不过似乎无论哪里都留着他的味道,我叹口气,把扳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弄,既然还我这个,冷静下来看待昨夜的欢爱,我们对彼此都满意吧。
梳妆案上仍旧摆着那只紫檀匣子,一支羊脂白玉簪却单个放在外头,玉林来替我梳头时交待,贝勒爷出门前留了话儿,我摇摇手,表示知道了。结果从那之后,每日早上都能看到多铎事先挑好的簪子,真是霸道的人…怎么不连衣服鞋袜都一并替我选好算了。
我对他种种举动的容忍伴随着府里各种眼光变化一起升级,谄媚的笑和幽怨的脸,简直就是皇宫的缩小版,唯一有利的是我占据主动,很好,这一点目前是足够了,以后呢,以后很难说。

开了会儿小差,就听到玉林很高兴地叫我,“格格,到了。”
抬头果然是大吉山房的朱漆金墨大匾额,撩起袍子进去,对这个地方的记忆不知道该归到稀奇还是伤感里,堆得东倒西歪的描金箱子,积了厚灰尘的博古架,胡乱塞在每一条缝隙里的卷轴,下意识朝那一挂绉蓝垂帘看了眼,后头通往里间。
高台前坐着个胡子拖到胸口的老头,闷头看账本浑不理人,一旁棉布青衫的伙计见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点头哈腰地来招呼我们。
桃木盘铺了黑缎,一字儿摆开数十串链子,明珠大如鸽卵,芙蓉石粒粒色若桃花,和阗白玉琢出凫衔灵芝…指尖拂过去,温凉各不相宜,最后停在那串银铰坠竹链子上。链节瘦若竹茎,左右简单坠了两簇极小的翡翠竹叶,毫不喧宾夺主,倒是正好能挂扳指。
我要了这个,不意外地在伙计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

玉林在一旁睁大眼睛不断问东问西,状若好奇宝宝,我叫她和梅勒嬷嬷过来,指着那些首饰,笑道,“要什么尽管拣吧,都是你们该得的。”
大吉山房的东西向来是好的,这些珍宝首饰不比普通金银铺子,来得多半都有些名堂。
我踱到一旁观察角落里沾了两张蜘蛛网的一尊小佛像,忽然想起多铎的生辰又要到了,这样快一年又要过去,虽说送些寻常的贺礼他必然话多,可既然都来了,不如多留意留意。
边看边随口问,“你们方老板呢?怎么没见着他?”我想我没记错那个借我里间看诊的老板的姓,可是伙计却一脸迷惑,“小的才来这儿没几月,老板是没见着几回,姓倒是个稀罕字儿,姓安。”
“是么?许是我记错了。”我随手抽了一卷画轴,打开问,“这个什么来历?”伙计接过一看,立刻滔滔不绝起来。我微笑着听着,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人却不是原来的人了,这小小的大吉山房里竟然没有一张熟面孔。

回去的路上买了两袋山核桃,又在广隆居门口吹了一刻钟的冷风,终于收获新鲜出锅的糖炒栗子。
广隆居的生意不大,但是栗子却闻名沈阳,据说天下仅此一家,别无分号。日出而起锅,日落即收锅,栗子壳焦肉糯,甜而不腻,个个都长得神气无比,口感好卖相也好。走在街上远远的便能闻到诱人的香味,像四散的大网,入者无不被一网打尽,我当然不能幸免。
至于山核桃,就是另一回事了。
府里实在没有太多的事儿要做,账簿一周看一次也足够了,多铎不知在忙什么常常早出晚归,女人又只有乌云珠能偶尔说说话儿,我的日常生活和宫里相比,并未见得有多大的变化。
看书看得倦了,想吃零食时,山核桃是不错的选择,既不容易饱又可以打发时间。
于是一连三天多铎来找我时,我都专心致志地在手剥山核桃,玉林拿个小锤在一边敲一边将碎核桃肉抛给趴在脚旁的墨宝。
“真那么好吃?”他本不大好这口,终于也忍不住问。
我点点头,拾了一大粒核桃肉塞到他嘴里,“怎么样?”他却狠狠地吮住我的指尖,咕哝道,“香…”
结果余下的大半袋核桃被一扫而空,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

回府还早,我照例按着张仲其开的食补方子,指挥厨子们动手准备药材配料,才煮到一半,多铎便兴冲冲地回来了,大概是四处都没见到我,老远就听到他的声音,问,“福晋在哪儿?”
我让玉林去喊他进来,一面盯着炉火,头也不抬道,“怎么那么早?”
“我想你了,”他笑嘻嘻地圈住我腰,“炖什么那么香?”
“你的补品,”冰凉的朝服贴着脸一点也不舒服,我将他推开了些,又问,“朝堂上有什么事么?”
他哼了一声,道,“还不就是为奥巴过世后送肫哲去哪一部和亲吵嚷了一个时辰,人还没死就急着分赃,真是寒心。”
“那定了没?”
“土谢图台吉巴达礼,现下没了三大贝勒掣肘,左右不过是大汗一句话。”自从正月里废除了与三大贝勒同坐,共理朝政的旧制后,皇太极终于摆脱威胁,实现一体独尊,巩固了自己的汗位。这对他们来说不算好事,那他眉梢含笑,到底在高兴什么?
“我昨儿递了折子。”
“嗯,”盅里水要煮干了,我四处找勺子,手还被抓在他掌心里,只好指挥道,“把那个递给我。”他取了大马勺给我,一边道,“今儿准奏,尝了我假…还要什么?”
“盐,味道嫌淡。”我搅了搅汤,捞起勺子在唇边轻轻沾了沾道,半晌没听到他反应,头一抬看到他为难的表情,“哪个是盐罐?”
“那边数过来第三个,玄青的,”这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公子哥儿,我感叹,又问,“你刚才说什么?”
“大汗准了我在府里养伤,”他把盐罐递过来,顺势凑在我嘴角上亲了一下,“我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我低头默念,“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无比正确的,他呆在家里时我没有办法长时间而且集中精力地做任何一件事。作画时,他端着椅子坐在大案旁,一面替我研墨一面不停地说话,分散我注意力;到院子里晃晃时,他牵着墨宝跟在后头,时不时东摸一下假山西瞧一眼花草,好像这不是他的府邸;更多的是,歪在榻上看书看到一半时,他忽然腻过来,不怀好意地劝我,“老看书不累么?咱们做些儿别的有意思的事儿吧?”
我翻身,把书举过头顶挡住他凑近的脸,“我认为看书是目前最有趣的事情,倘若你认为你那些事儿真的十分有意思,大可以找别人去做嘛。”我已经连着数日见识过表情不同原因相同的怨妇脸,也已经数次为他乐此不疲的打搅感到头大无比。
“这是赶我走么?”他推开我手上的书,轻笑着看我,“我是不是该当作你在吃味?”
那我是不是该当作他理解能力有问题?横了他一眼,合上书用书角在他长出短短一截青茬的头上磕了一下,“知道你福晋我贤惠了吧?”有N回在书房里,要不是我不舍得那紫檀砚,估计早拿来拍人了。
他作势喊痛,手一伸却飞快地没收了我的凶器,俯身下来狠狠地吻住我的唇,“我不要你贤惠,不要你委屈…你是我唯一的女人,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舌尖兀自纠缠不休时,摸到他的腰带解下扔了出去,十指探进层层衣内,触到滚烫的肌肤,我笑,媚眼如丝,“爷,说过的话不能反悔哦…”
“我…”他一愣,我已抽出手来狠狠往他小腹上招呼过去,然后一个打挺起身便从软塌上逃开,他急急拦我,身手矫健地跳过了软塌,合身扑上来,大概早忘了那还没长好的骨头。我的惊呼声没出口已被他抱住,两人一起向后倒去,他百忙之中还不忘将我护在怀里,让自己先和地上厚厚的毛毯亲密接触。
“反了你,想谋杀亲夫?”他着力在我脖子上啃了口,压住我不让我动弹。
“不想,”我偏过头,看着不远处的炕脚,真是危险的处境,“你是我这辈子的靠山,管我衣食住行,我恨不得晨昏五叩首早晚三炷香的把你供起来,怎么会有非份之想呢?”
“那是我冤枉你了?”他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配合着眨巴了两下眼睛显示我的无辜。
“我说错了,”他收起笑,一本正经道,“我决定允了你的非分之想…”下一秒,天旋地转,我被他从地上捞起来直接扔到了炕上。

库房里有很多皮毛,经过简单处理后挂得到处都是,大概是经年狩猎的积蓄,我闲时无聊挑了一些让玉林缝制成各种的皮垫子套遍了屋里一切坐具,又在炕上平铺两层大大的皮裘。
结果我们就滚落在那又厚又软的皮裘深处,剥掉一件件冬衣,任由有些微粗糙的毛褥子擦过皮肤,一阵痒一阵暖,肆无忌惮地在彼此身上留下吮吻的痕迹。他抱我时有点激狂,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揉碎,我疼得连气都喘不匀,只攀着他的肩不住呻吟,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现实是即便我的上辈子,也和他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
疼痛慢慢缓下去,酸软又涌上来,他还压在我身上,只是放轻了动作,含住我的耳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咬着,喃喃道,“雅儿,不要离开我。”
“嗯,”我轻轻喟叹,幸福在掌心停留的时候,为何却说这样的话,是因为这终究是一场虚空的繁华,还是因为我们近在咫尺,反而看不清彼此真正的样子?

二月最冷的日子,大玉儿生下了皇五女阿图。三月开春,宫里摆了满月酒。
我近些日子着实闲赋在家,专心于对付多铎的兴致勃勃,基本不见往宫中走动,这回于情于理都应该去一趟。多铎对此不置可否,只在临出门时挽着我的手道,“早去早回,我等你”,说罢在我面颊上浅浅地印下一吻,我点头,用力搂了搂他的脖子,便爬上马车。

跨进永福宫大门,暖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角落摆着数只炭盆,噼噼剥剥烧得极旺,两个小宫女上来接过我的斗篷,略略打量了一周,原来不止炭火旺,人气也很旺呢。
大玉儿裹着浅紫宫锦长袍立在人堆中,金线在腰际与袍摆铺出一朵朵小黄花,两肩上圈有御寒的貂绒,贵气而不失雅致,我微笑着走上前去,“玉姐姐,这儿好生热闹,”又屈膝给几位陪在她身旁的请安,谁叫多铎排行最末,这儿随便捞一个福晋我都得喊一声嫂子。
“咱们妯娌聚着说说话儿,没的来这么多礼。”伊娜沁拉了我一把,笑着打量我道,“这福晋的行头穿在身上,果然与过去可大不一样了呢。”
我恭顺地答,“齐尔雅真往日恣意惯了,虑事不周的地方日后还得要各位嫂嫂多加提点。”终于我也变成了她们中的一员,变成了她口里的妯娌,她,应该高兴吧。
“都是一家人,妹妹这么通透的人儿,哪用得着我们提点,倒是互相帮衬还说得过去,”十福晋也朝我笑,状若亲昵地执着我的手轻拍了拍。
我受宠若惊,赶忙转换话题,“小格格呢?”
大玉儿通情达意地往里间努努嘴,“嬷嬷抱着呢,我领你去瞧瞧。”

五格格被抱在嬷嬷怀里摇晃着,小而挺的鼻子,漂亮的杏子眼,娇嫩的嘴唇,我捏着她肉鼓鼓的小手叹息,“美人啊美人,果然是咱们科尔沁的传统土特产,前途不可限量。”
“一边儿去,”大玉儿轻弹了下我脑门,“没事教坏我女儿。”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我委屈。大实话,这宫里的格格就属哲哲和她生的品质高,包括我们娇悍无敌的二格格马喀塔,端坐不动时也绝对是千里挑一的小美人。
她不理我混说,从嬷嬷手上接过阿图,直截了当地问,“多铎待你好不好?”
“好,实在太好,”我拨了拨黑眼圈,睡眠不足。
“你们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修成正果好,我也想尝尝当神仙的滋味。”
她闻言就笑,“他还不是把你当神仙供着?”
“神仙有这待遇么?”挽起袖子把大块的瘀青秀给她看,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投诉的而解气,谁晓得大玉儿捂着嘴乐不可支,差点没把我气昏,叹口气道,“不晓得为什么我最近老在想一个词。”
“什么词?”
“乐极生悲。”我没好气。
她继续笑,“最近我也常常想一句话?”
“什么话?”
“人生得意须尽欢。”
我诧异,“人生得意须尽欢?”
她点着我的眉心,“人生得意须尽欢,没事少自找麻烦啊。”
多…多么有哲理的话,我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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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开学,诸事繁忙,没来更新,十分抱歉…
另,为小白庆生而发了个架空的小短篇《苍梧谣》,地址如下:://.jjwxc./onebook.php?novelid243721

谢谢莫莫纠错,已改。
期待某只的长评…嘿嘿
《归路》确实是我非常喜欢的文之一,可我没有要刻意模仿的意思。

跪谢小L同志~

作者有话要说:To:蟹走江湖:“扬州十日”多铎确实杀了很多无辜的人,我只能说他个性里的残忍和血腥是确实存在的。虽然《满绿》有很多脱离历史的情节,但是我并不打算为多铎做的错事辩护掩盖,尤其是入关后的滥杀无辜,毕竟不论出于何种心态,有什么客观因素,这样的事都应该受到应有的谴责。相反,史可法再怎么说也是民族英雄,以后文章涉及清军下江南,我还是会根据史实来写,该给的尊重必然要给。
小说不是史书,人物与历史可能相差甚远,历史上的多铎是什么样的人,很多史料里都有记载我不想给大家留下错误的印象,请大家一定要区分小说和现实中的不同。
非常惶恐的某涯07.09.14

五六 尘心无偈
无奈地嗅了嗅衣袖间的酒渍,又醇又甜的米酿味道漫了一身,我提着袍子从宴席上溜出来时,正好撞见勒克德浑和几个小皇子在檐下扎成一堆,围着几枚梨子。这种天,在北方无论什么水果都是少见的,好奇地溜过去站在勒克德浑身后,用眼神警告对面的叶布舒和硕赛闭嘴,这两个平日里跟马喀塔混的小东西,看到我立马扮绵羊学乖。
直到欣赏完“孔融让梨”,我才从后笑吟吟出声,“兄友弟恭嘛。”说罢不理他像见鬼一样的表情,自顾自坐下顺手把最小的硕塞抱到膝上,问,“既然都读过‘融四岁,能让梨’的典故,那知道陈琳不?”
“当然知道,《为袁绍檄豫州文》的陈琳,”勒克德浑挑衅地看着我。这小鬼,上回苦头还没吃够嘛,我点头,“不错,就是建安七子的陈琳,说来他和孔融的梨子还颇有一段渊源。”
“什么渊源?”叶布舒问,勒克德浑有点儿怀疑地皱了皱眉,却很明智地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于是我继续道,“建安七子中与陈琳年纪相仿的只有孔融,是以两人较为交好,相处久了陈琳就发现一件事,无论什么情况下,但凡分梨子孔融都会挑最小最皱的那只。”
他似是发现破绽,抢先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天下人都知道孔融谦让克己,忠直耿介。”
我笑咪咪地“唔”了一声,说,“可惜这个天下人里偏偏没有陈琳。在他看来,好友除了上述美德之外存着点儿私心,为了成全好友的私心,他每回送梨子去必挑个小而皮皱,但凡新鲜梨子必在太阳下晒干方才装篮,从无例外。”
“这个陈琳真迂腐,”叶布舒咕咕地笑起来,勒克德浑却不满道,“何止迂腐,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哦,”我俯身眯着眼看他,“那么孔融为君子而陈琳为小人,你阿玛是这样教你的么?”
“不是。”
“远小人亲君子,为何君子却与小人交好呢?”
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因为…因为…”
因为不出来吧?我再接再厉,“谁说孔融就不是真喜欢小个的梨子呢?他曾因年幼之事而自取名为‘小梨’,莫非,君子也特意标榜自己高尚?”
“…”
他鼓着腮帮子,一脸挫败样真是可爱,我满意地在心里吐了口气,拿起梨子在他的光头上轻敲了下,笑道,“我回去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问你阿玛去。”顺手把硕赛交给叶布舒,我在他们兄弟俩脸上亲了亲的同时,没忘记朝还愣在一旁的勒克德浑扯了下眼皮。
这样孩子气的动作许久没做过了,我摇摇头暗自好笑,该不会真是方才席上被灌了几杯就醉了吧,一路信步踱出永福宫去,心里只是又轻又静的欢喜,直过了清宁宫才注意到身后有靴声橐橐,不急不缓地跟着我。
是爱玩无聊把戏的人,都选了此时过瘾?我放慢脚步忽然转身,入目先是朱红压金线腰带,白玉带扣,两侧坠了火镰荷包玉佩流绦,无一不眼熟,“跟着我不出声,有趣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