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我太过冒失了,直接一推门,一下子撞到了门外的人身上,慌得我赶忙道歉。那人倒也不生气,脾气很好地冲我笑笑,问我:“来看朋友吗?”
他一看就是医生,穿着白大褂,外形是很讨人喜欢的那种,斯斯文文,成熟稳重,这种精英类型最容易让病人放心托付。
偏偏我最不擅长跟医生打交道,看他微笑,我有点不知所措,只好点点头,挤出来个笑容。
“柳医生!”屋内的苏扬小声叫了起来,又对我介绍道,“这是我的主治医师柳医生。”又对医生解释说我是来探病的朋友。旁边床上的中年女人也轻声向医生打招呼,男人冲我点点头,闪身进了病房。
果然是医生啊。
擦身而过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有股很香的味道,不知道是香水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跟我想像中一身消毒药水的医生很不一样,有点特别。
在走廊里走的时候,我还有点纠结为什么医生身上没有消毒水味的问题,却从旁边走过的一个护士身上,也闻到了这股香味。难道这股香味是这家医院研发的新型消毒水吗?这么想来,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倒是我,这么晚还在医院慢悠悠地走,真是够呛,再不快点去买馄饨,店家就快打烊了。
在门口拦了辆出租,到学校附近下车。
街灯昏黄,人来人往,我加快脚步往记忆中的街道走去。
学校周边环境跟我在校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硬要找出不同的话,就是更热闹了,多了些新鲜的精品店小吃店之类的。
六福记依然在后街的转角处,不起眼的门面,抹得干干净净的桌椅,热情的老板娘甚至还认得我,招呼着往汤里多加了点麻油虾皮。
待到我想去接外卖盒子的时候,却一不小心没接好,烫了手不说,汤水还流了一地,下意识地朝地上一看,一个小男孩正趴在地上,贪婪地舔着那汤水,黑洞洞的眼睛还瞅着我,让我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听到老板娘关切的声音,才醒过神来,再一看地上,那个男孩已经不见了,只有那些打翻的汤水,狼藉地躺了一地。
不想多事,快快地请老板另做了一份,付了钱,迅速地往回走。
病房区,连空气里都充满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我忍着不去注意这股味道,快快地往苏扬所在的病房走去,时间并不是很晚,走廊里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大概是病人不多的原因,连护士站的灯都只亮了几盏,一个护士趴在柜台上打瞌睡,黑漆漆的发丝披散在白生生的制服上,在夜里看起来格外分明。
经过她身边时,我才注意到,有个小男孩坐在她身边,大概是她儿子,跟着家长来值夜班的。小孩子精神头很足,坐在板凳上不停地扭来扭去,摆弄着柜台上的值班牌,我瞅了一眼,编号304,照片上挺秀气的一张脸。小男孩注意到我,大眼睛一眨,冲我笑了,我也还了个笑脸,快步走了过去。
待馄饨送到苏扬手里时,已经有些凉了,看到六福记的字样,她眼睛一亮,立马坐了起来。我坐在床边,一边看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
女人聊天,内容不外乎娱乐八卦,花边新闻,苏扬对这些事情总是了如指掌,甚至医院院长跟某护士长搞地下情的事情都被抖出来了。我对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从以前她就很擅长跟群众打交道,到哪里都能打成一片。眼下这兴致勃勃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是个病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小报的记者来卧底了呢。
说到兴头上,苏扬把碗一放,压低了声音,跟我讲起主治医生的事情来。
据说那位医生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叫柳夜,日本留学归国,医术颇高明,年纪轻轻就做了主刀大夫,事业上可谓一帆风顺。不过上帝总是公平的,柳医生职场得意,情场失意,三十出头,就已经离了两次婚,每任妻子都离他而去,理由是他专注事业,不顾家庭。
说到这里,苏扬轻声道了一句,专注事业的男人才有魅力呢。
我看着她一脸向往的样子,忍不住晃了下她,你不会是迷上人家了吧?她不语,只是咯咯的笑。
这一笑,我就咯噔一下,知道八九不离十了,苏扬的脾气很倔,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是她怎么就不明白呢?因为事业离过两次婚的男人,又怎么会因为第三次婚姻而转移注意力呢?
我心里轻叹一声,转头看见隔壁床上的蜡黄女人放下书本,似乎打算准备睡觉了。另外那床的病人,依然是裹着被子,只露出几缕长发,沉沉地睡着。
时间真的不早了,我看了下表,已经晚上十点钟了,得赶快回去了。向苏扬告别之后,我赶紧出了门。
事情突然,我完全忘了晚上还要去忘川堂的事情,也没向清明请假。
外面灯光昏黄,值班护士依然在打瞌睡,旁边的小男孩不知道去哪里了,也许是闷了,跑出去玩了吧。
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有种令人不安的感觉,按理说,医院本是至阴之地,各种负面的东西都爱聚集在这里,某种意义上是个很热闹的地方。但这里太安静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粗重了起来。
不,不对,变得粗重的并不是我的呼吸声,这声音,好像是在我的身后。可刚刚明明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我没看见?
那声音离得很近,我不敢回头,默默记着小时候爷爷的教诲,晚上走路一定不能回头。说实话,我很怕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这些东西,即使见得再多,也还是会觉得怕。
我悄悄地掐了下掌心,痛感袭来,红月和手链都在,壮了壮胆,飞快地跑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跑到大门口才停下。
身后的呼吸声已然听不见了,或许只是个巡夜的医生吧。只是在神经过敏的我看来,变成了恐怖的东西。
外面月光很亮,一辆急救车停在院里,静静地闪着红光。
比那灯光更显眼的是旁边一辆机车,看起来酷劲十足,很是拉风,只不过停在医院里,怎么看都不太协调。
机车的主人是个欠扁的家伙,琥珀色的眼眸在黑夜里闪闪发亮,遥扬着手中的头盔冲我轻笑。
“喂,你这家伙,已经学会翘班了啊!”

遥喜欢飙车,速度快得像风一样,幸好夜晚的大街上并没有什么人,不用太担心交通事故,我也就识趣地不再多说,乖乖坐在后座上。
那家伙默默地开着车,突然开口问我:“你去医院做什么了?”
“去看苏扬,她生病了。”
“哦?就是你总提起的那个苏扬?”遥似乎回忆了半天,又问我,是美女吗?
“当然是啊,苏扬又漂亮,性格又好,大学时很多人追她的,不过她眼光很高,一直都没有恋爱。”提起苏扬,我来了劲儿。
“哦?这么漂亮?那下次探望她时,我也来吧!”听说是美女,遥似乎来了兴趣,我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想像出他现在的神情,一定是两眼闪闪发亮,笑得跟花儿一样吧?
这家伙总是这样,看见美女就变得很殷勤。
“呃,好啊。”撇开别的不说,在医院那种不太干净的地方,我还是很需要遥的陪伴的。不过他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医院呢?
“喂。”我戳戳他,“你怎么会来医院呢?”
“顺路而已…”遥轻描淡写地答道。
肯定不止是顺路而已,很明显,这家伙有事在瞒我。我也不戳穿,只是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遥也不再说话,只是专心的看着前方的路。
远远的就看到店堂里的清明,坐在柜台里,就着台灯昏黄的光在看书。听到机车的噪音,他皱了下眉头,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
冷淡的眼睛扫过我全身,抛过来一句简短的话。
“你去哪里了?沾了满身的脏东西。”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脏东西”。
不等我辩解,清明便走了过来,在我身上轻轻拍了两下,好像在掸尘一样,看似漫不经意的举动,我却一下子放下了心。
我知道,现在已经没事了。

医院果然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听完我大概的讲述之后,清明和遥交换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眼色,清明扭亮台灯,继续看起书来。
遥却笑得很开心,对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当然不好!他从来就没给我讲过什么好事!
然而他不理会我的反对,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小夏,你知道饿鬼吗?
饿鬼这种东西,我是听说过的,据说是生前造孽很多的人,死后堕落而成的。它们终年处在饥饿之中,不停地进食,却从来填不饱肚子。当年听师弟讲给我听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一种极可怜的鬼魅。
拿我自己来讲,饿两顿都会受不了,更何况终年处于饥饿状态呢?当身体的需要都满足不了的时候,又怎么会有闲暇去思考呢?从这一层面上想来,饿鬼又是一种极恐怖的鬼魅了。
没有任何理智,只知道张开嘴,不停地吞食面前的一切。

“我听说过一点儿。”我看着遥,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饿鬼的事情。
他拍拍我的头,以一种严肃的语气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医院吗?”
我迷茫地摇摇头。
“因为有新生意了。”清明在旁边淡淡道了一句。
哦,原来如此。原来新的生意是指收拾饿鬼么?
我哦了一声之后,才反应过来,不会是让我去做这单生意吧?饿鬼加上医院,在这两个可怕的名词威力之下,我相信自己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做这单生意?”我有点不敢置信,转过头问清明。只见他眼波不乱,纤长的手指轻轻翻了一页书,微微点头,意思是肯定。
不是吧!我惨叫一声,遥以一种极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我半天,最后说了一句差点让我感动得涕泪交加的话。
我陪你一起去吧,他说。
这话一出口,我只差没有冲上去拥抱他了,想了想,怕那家伙又露出一贯的自恋情怀,还是算了。
这单生意,不会真的是收拾饿鬼吧?不情愿归不情愿,生意总是要做的。我向遥询问起详细情况来。
据说这回,有个客人委托我们收拾几只饿鬼,地点大约就在市二院附近,遥已经大概探清了附近的情况,确定了目标所在地,应该就是在医院里没错了。医院向来是多事之地,各种各样的欲望,灵魂,血污之气,是饿鬼们最喜欢吃的食物,也难怪它们会聚集于此了。
我有点担心苏扬,虽然她一向运气很旺,应该不会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缠上,但现在毕竟是身处医院那种地方,而且人生病的话,运势也是会降低的,苏扬住在那里,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想起去给她买馄饨时,在六福记的地板上爬着的那个小孩子,不由得浑身冷了一下,那个也是饿鬼吗?
心里始终有点害怕,害怕回到一个人空荡荡的家。
想起家里四角上摇摇欲坠的符,我犹豫了一下,向遥提出了要求。
今晚让我睡你房间吧?
欸,为什么?遥有些惊讶,随后就是了然于心的轻笑。
可以是可以,但是要记得交房租哦。
嗯!我满口答应着,却笑不出来。
想起在病房里一个人的苏扬,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呢?会不会觉得很孤单呢?会不会…遇到那种奇怪的东西呢?
遥将手覆在我双手上,轻轻摇了一摇,小声说道。
“不用担心苏扬,像你这么衰的人,已经是世间少有的了,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倒霉的喽。”
他用心虽然体贴,话语却仍然不饶人,我瞪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了。

对我而言,遥的房间并不陌生,一般只要出了什么状况,我准会在这张床上醒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也算是我的噩梦终结地。
我整理着床铺,遥轻轻哼着口哨,靠在门边看我收拾他凌乱的房间,其实他的房间不乱,只不过地板和床上都粘着很多猫毛,我细心地将毛发一根根收集起来,攥在手里。遥问我,收集这个干吗?
攒起来,等你毛掉光了的时候,做顶假发送给你,我很认真地对他说。
他挑了挑眉毛,似乎准备嘲笑我,最后却只是拍了拍我的脑袋,对我说了一句话。
本少爷是不会老的。
他的笑容很灿烂,映在我眼里,就像永远不会凋谢的花一般。
妖怪的寿命应该是很漫长的吧。一百年以前,遥是这个样子,一百年之后,遥应该也还是这个样子,只是不知道,那时的遥,是不是仍然这样爱美且自恋,看到美女就眼睛一亮,乐颠乐颠地迎上去,一副十足的牛郎模样呢?
又或者,当这家伙蹲在夕阳映照下的街角,逗着路过的小猫儿时,也会偶尔想起很多年以前,与他共事过的我吧?
不管怎样,我都明白,无论是清明还是遥,在他们的生命里,我都只是一个短暂的过客。
人类实在是很脆弱的生物。
我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猫毛,它们攥成一团,与汗水融合在一起,痒痒的触感,让人再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遥凑到我面前来,仔细地研究着我瞬息万变的表情。
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他,我想把毛攒起来,织一件猫毛衣来穿,但是现在不够,怎么办呢?
呃,你的意思是,要我拔一些给你?
遥也笑了,不过这次明显没那么灿烂了。
是的,感谢你的友情赞助。
我把手放在他光滑的头发上,摩挲了两下,作势要拔。
那家伙精得要命,见势不妙,光速从我身边逃开,奔到店堂里了。我甚至听见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被他踢倒的声音,咣咣当当的,然后是清明不耐烦的声音,书扔在木质柜台上的声音,细细碎碎行进的脚步声,衣料摩擦的簌簌声。
一切细小而繁杂的声音,在这黑暗里,都被放大得无限清晰起来。原来平淡的声音,在心底阴暗的角落里,变得温柔而折磨人起来。
我将脸埋入枕头之间,堵上了耳朵。
佛祖也好,上帝也好,谁来救救我吧。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梦,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在生活。
这样的话,等我醒来之后,便不会感到痛苦了。
怀着这样隐秘而不可告人的愿望,我进入了暗沉的梦乡。
梦境是一贯的阴沉色调,我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抓住了,挣脱不得,清明就坐在店里看书,却任我百般呼唤,也不肯回头来看一下,援兵近在咫尺却袖手旁观,那情景,实在是令人绝望。
直到挣扎了半天,我才从噩梦里挣脱出来。勉强清醒了一点,才发觉自己的确是被什么给抓着,整个人被两条结实而温暖的手臂环住了。旁边是遥安静的睡脸,睫毛纤长,皮肤光洁,锁骨的线条也很优美,很好,构图OK,色彩完美,一切都没问题,只是…
只是为什么遥也会睡在这里啊?
喂!我踹了他一脚。
没有动静,喂!我又踹了他一脚,这次使了点力气,那家伙却只是慢吞吞地睁开眼,瞄了我一眼,翻个身继续睡起来。
我生气了,拎住他耳朵往外重重一揪。
这下子他终于清醒了,猛地坐起来,捂着耳朵,哀怨地看着我。那表情,仿佛是被占尽便宜又抛弃的怨妇一样。
我哭笑不得,虽然以前也跟遥睡过一张床,可那是变回原形毛茸茸的猫抱枕,现在是一个光着身子的大男人,被占便宜的明明是我吧?这家伙倒先摆起脸色来了。
“喂,给我解释一下。”
我敲敲床头,意思很明显。
“这是我的床,我不睡这里睡哪里啊?”遥揉着眼睛,一脸无辜。
喂,明明这房间昨天说好让给我睡的吧?太无耻了!论吵架的话,我向来是说不过他的,当下也不再浪费口舌,直接披衣起床。
遥则倒头接着睡,一副三百年没见过枕头的样子。
我刚想跳下床来,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清明探头进来,冷不防看见这片光景,床上一片狼藉,遥光裸的背,我未扣好的衣衫,眉头以非常不易察觉地速度皱了一下。
他一定误会了。
我有些烦恼地想着,他却很快恢复了平素冷淡的模样。
“出来吃饭。”
他丢下这句话,就把门关上了。
收拾完毕,来到外面,厅里的桌子上早已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大门虚掩着,透着几缕温柔的阳光。
我在清明对面坐下来,没来由地有些局促起来。
清明什么都没有说,我却有些不安,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叫喊,你其实是很害怕被他讨厌的吧?
心神不宁,胡乱扒着饭,根本没注意自己吃了些什么,只觉得满口苦涩,清明的声音悠悠响起,“我记得,你以前不吃苦瓜。”
低头一看,碗里居然扒了几筷子苦瓜,怪不得味道这么不对头呢。他看着我苦瓜一样的脸,没说话,只是动手挪了下盘子,将我爱吃的菜换了过来。
突然释然了,清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明。本来什么都没有的事,我干嘛要自寻烦恼呢?
“晚上去医院的话,让遥跟你一起去吧。”半晌,清明说到这个话题,我心一沉,难道这回的事情很严重吗?
“那个…这次的生意,很大吗?”我不想用恐怖这个词,小心翼翼地选用了其他的代称,毕竟,清明似乎很重视的样子。
他轻轻摇头,否定了我的猜测,接下来一句话,又让我心跳加速起来。
“我已经为你收拾了一个房间,以后想留宿的话,就留下来吧。”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我是想也没有敢想过的,如今乍一听到,竟然不敢当真。
“真的?”
“如果不想回家的话,搬来店里住,也是可以的。”狭长的凤眼直视着我,目光沉静却咄咄逼人,“不愿意?”
当然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住在店里,比住在什么保险公司都要靠谱多了,我连忙点头答应。
那张脸上泛起一丝极浅的笑容,一时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总觉得,清明今天好温柔啊…

尽管苏扬说身体已经不要紧了,我还是决定去医院看她,顺便探一下新生意的消息。因为遥说,饿鬼大概就在医院附近这一带徘徊,专食病弱之人的生气,使他们的性命缩短。如果说真的是这样,那么苏扬也是目标之一,我就又多了个不得不管的理由了。
以上,就是我此刻走在这条阴冷的走廊上的原因。
夜晚的医院,充满了一股腐败的气息,一切都是朦胧而不真实的,灯光照不到的暗处,藏着影影绰绰的魑魅,窝在墙角里蠢蠢欲动着。
但是我并不害怕,因为遥在我旁边,他一路都在四处张望,偶尔冲那些黑雾一样的东西做个鬼脸,于是那些东西就在他犀利的眼光下怯怯地逃开了。
在我的眼里,遥似乎和恐怖这两个字搭不上边,但是在那些低级的阴灵眼里,他大约属于很恐怖的那一类吧?
说到底,他其实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在这种重视表象的世界里,人也好,妖也好,生就一副好皮相总归是很有用处的。漂亮的人,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能比一般人得到更多的同情,欣赏,爱慕或者宽容。
即使是夜晚,在路上他的回头率也很高,就连走廊里偶尔走过来的护士,都会若有若无地多看他两眼。
遥又是个人来疯型,一旦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就会把脸上的笑容模式调成杀伤力最大挡,直到人家开始不好意思为止。“像个花痴一样…”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嗯?你说什么?”猫的耳朵就是敏锐,自言自语也完全没有逃过他的耳朵。遥往我头上啪了一下,“本大爷才不是花痴!只是基于绅士风度,为广大女士奉送温柔的笑容而已!”
完了,这家伙绝对言情小说看多了,敢情还把自己当成头牌HOST了?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肉麻兮兮的台词来。
我懒得再跟他理论,只是加快了脚步,往苏扬的病房走去。
病房的门紧闭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敲了两下,很久没有反应,正想着人是不是已经睡了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只是房间里没有人,远处苏扬的床,是空的。我以为进错了,看了下号码,却又没错。这是怎么回事呢?总不会已经出院了吧?我没有料想到会是这种局面,只感觉旁边的遥轻笑了一下,低头对着空气道:“你好啊。”
我不由得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门后有一个小孩子,小小瘦瘦的个头,缩在门背后,只露出一个头来,实在是很容易被忽视,只见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们,似乎没有想到大晚上的会有人来敲门。
我努力让自己露出友善的笑容,然后蹲下身问他:“小弟弟,在这间病房住的姐姐去了哪里,你知道么?”
他看着我,一双大眼睛闪啊闪的,似乎在疑惑该不该告诉我们,最后来了句:“漂亮姐姐跟医生叔叔出去了。”
跟医生出去了?难道病情复发了?不,不对,如果病情复发了,应该是被护士阿姨推出去了才对吧?况且…出去这个词,听起来似乎更像出去玩,出去约会之类的。
难道?想起苏扬提到医生时那带笑的脸,我突然了解了。那家伙八成约会去了,这进展还真快呢?该说不愧是苏扬么?效率就是高!不过也可能是生病的时候,感情比较脆弱,容易对医生产生依赖心么?然后,依赖变成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