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这就去传奶娘给您将八阿哥抱过来。”素玛笑着应声便要走出去。
“等等。”我叫住她,问:“皇上人在哪里?现在什么时辰了?”外面漆黑一片,似乎是已经很夜了。
“回主子,快过酉时了。皇上今晚在大政殿赐宴自皮岛回归的智顺王爷。”素玛站住门口,回头答道。
“哦。”我了悟的点了点头,难怪他并不在身边,原来是尚可喜回朝了。
“要奴才去通报皇上一声吗?”素玛请示地问。
我轻轻摇了摇头。酒宴估计才开始,何必让他感到分身乏术呢。
素玛再返来时端来了补药,我饮下后发觉身体一点一滴开始恢复气力,不似先前般感觉头重身体轻。
刚要催问为什么还不见八阿哥,奶娘便抱着孩子走进了关雎宫内。
我忽然激动得难以附加,第一次将他幼小的身体拥在怀中的时候,突然感觉整个世界此刻都在自己的手中。
他正酣畅淋漓得睡着,红润的双颊,精致的眉眼,浑身上下都显露得那么可爱。
此时我所有的期盼,所有的梦想,所有的感动都凝聚在他小小身体之中。泪水默然地涌了上来,忽然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再苦再累再痛也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值得了。
我抱着孩子爱不释手,可是匆匆赶到关雎宫的哲哲却忧心忡忡。
“海兰珠,你刚醒过来不能操劳,而且你也并不下奶,还是把八阿哥交给奶娘吧。”哲哲将一顶丝绸制的薄绵帽子压到我的头上,然后便欲将我怀里襁褓中的孩子抱走。
我迅速转身避开哲哲已然伸近的双手,直觉得反抗着她接下去的动作,说:“孩子我自己会照看的。”
哲哲立即面露不悦之色,正色说道:“莫说你目前身体不好,照顾不得孩子,就是按照宫里的规矩,阿哥,格格也都必须独立而居。我有过三位格格,布木布泰也一样,你几时见过她们出入五宫?孩子自有奶娘会照看着,阿哥所内也有一班奴才们侍候着。你什么时候想孩子了,尽管让他们抱来给你亲热便是,可是孩子是断不能养在自己宫内。”
“请皇后娘娘见谅,并不是海兰珠故意找麻烦,但是八阿哥海兰珠坚持自己看护。若是违反了宫规,海兰珠自会向皇上请罪。”现在让我放开手是万万办不到,我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奶娘带去阿哥所而不管不顾。
哲哲惊讶地望着我,想是不太敢相信我居然会违抗她的意思。
其他事情我也许还可以让步,但是孩子绝对不行。
她见我坚持毫不动摇,无奈地大叹抑郁之气说:“既然你不听劝,那你就自己去对皇上解释吧。反正祖宗的规矩就是这么定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阴沉着脸带着苜菱离开了关雎宫。
素玛紧张不安地想劝说什么,我却对她摇摇头,示意她根本不必开口。
我低头又注视着怀中的孩子不自觉地笑了,将自己的头慢慢靠近他,抵住他小小的额头,轻声地对他说:“宝宝,妈妈会永远守护着你,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长大。”
也许是因为饿了,也许是因为我的低语吵醒了怀中的宝宝,他突然扯开了嗓子,响声大哭了起来。
与此同时,皇太极的声音也瞬间自屋外传来。“难道是八阿哥在这里?”
我霎那间僵住了,突然不知是应该先安抚孩子,还是应该先看向心心念念的皇太极。
“皇上吉祥!”素玛以及一屋子的丫头,嬷嬷急着行礼,我们却在彼此的对望之中失神。
对上他眼神的一刻,我突然感觉恍如隔世。
昏迷的时间里,我总是能听得到皇太极的声音。虽然已经记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却很清晰地记着他问我如何狠得了心丢下他们。
“你们先下去吧。”皇太极含笑注视着我下着命令。
我刹那间回神,着急安抚着怀中依然嚎啕大哭的婴儿。我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不停地念叨:“宝宝乖,宝宝不哭。妈妈在——”
未说完的话却更快淹没在皇太极瞬间的拥抱之中。他的胸怀真得很宽广,完全包容了我和孩子。
“真怕你再也不愿醒来。”皇太极在我耳边低喃的声音压不住喜悦。
“现在不怪我狠心了吧?”当初我就算再难过,潜意识里也从未想过放弃。
“不但不怪,还要给你奖励——”皇太极的声音消失在垂首一个缠绵的长吻之中。
我心跳狂烈加速,神智被抛出外太空。
我依偎在他怀中,眷恋着他的吻缓缓睁开眼睛;迎面却看到宝宝睁大了清亮的眼睛,即不哭也不闹了,而是正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我的脸瞬间更添了红色,轻捶了皇太极胸前一下,嗔道:“都是你,教坏了儿子。”
“哈哈哈——”皇太极酣畅的大笑声不绝于耳。“怕什么,他将来也会遇到让自己倾情的女人,早晚自会明白个中滋味。”
我们彼此相望着,由心底散发出了真心笑容,终于体会到了一家三口相守的幸福。
“对了,”我突然想到了哲哲提出的问题,“我要自己照顾孩子,不能把孩子送去阿哥所,丢给奶娘。”我很坚决,不给皇太极任何反驳的机会。
“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照顾儿子可是会很辛苦。”皇太极不确定的反问。
“能,当然能。更何况还有素玛和奶娘可以帮我,就让孩子留在关雎宫内吧。”我决不会放宝宝离开自己身边。
皇太极望着我笑开了,随即点了点头,说:“一会儿便吩咐几个奴才把八阿哥的起居用品搬来关雎宫。”
我开心地跟着点头,又问道:“要不要给孩子取个名字?他还没有赐名字吧?”
“名字暂时急不得,按照满人的规矩,男孩子不宜在半岁前赐名。等孩子过了半岁再说吧。”皇太极脸色稍有变化,随即还是笑着回答我。
“半岁?”与那个誓言的期限完全吻合。看着孩子,想到那誓言,我心情由不得不紧张。
皇太极拉过我的手紧紧地握住,肯定地说:“我皇太极向爱新觉罗氏的列祖列宗发誓,一定会看护这个孩子健壮的长大,不会容许他受到伤害。”
我还能说什么呢?望着孩子,心中忐忑一片。
皇太极伸手轻抚孩子的额头,给了我很肯定的眼神。
我将孩子拥抱得更紧,钻进他的庇护之下,只有这里才是我和孩子最安全的港口。
接下去三天,关雎宫内访客云云,堪称门庭若市。宫内诸妃嫔,宫外诸位福晋,人到的礼也到,人未到的礼也会到。
娜木钟她们几个住得近的更是天天光临,可是却始终未见布木布泰的身影。
我明白自从上次大病一场之后,她便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我更了解她,这种时刻她就算心里面再不舒服,也不可能不顾及礼数。
“庄妃到!”小太监禀告的声音自宫门外传来。
“布木布泰给姐姐道喜了。”笑得很阳光的人儿应声而入,对着我作揖。
我赶忙起身还礼,拉她入座道:“很久不见妹妹了,身体可大好?”
布木布泰还未应声,坐在主位上的哲哲便话已出口:“布木布泰你前几日不是感染了伤寒,不敢来怕传染给八阿哥吗?怎么今日反而就过来了?”
布木布泰笑看着在座每一位,答道:“劳烦娘娘惦记,布木布泰正是因为身上好了才敢踏进关雎宫,否则八阿哥在此,如何闪失得了?”
我暗笑一下,对于她们的话也不以为意,其实早就估到布木布泰今日不可能不出现。
因为今晨早朝皇太极在大政殿当着满朝文武颁布了大清国的第一道大赦令。诏书中公告天下,除了十大无可恕之罪外,其余诸罪皆可豁免。
“八阿哥呢?可不可以给妹妹抱抱?”布木布泰环视正厅一圈,最后聚焦在我身上问道。
“庄妃来的不巧,八阿哥刚刚睡下。”娜木钟抢先代替我做了回答。
“哦。”布木布泰依旧笑着点头表示着惋惜。
“不妨,妹妹随我来。”我拉起布木布泰的手,带她走入内室。
布木布泰小心探身宝宝的摇床上,仔细审视着睡梦中的小家伙。
“这孩子真漂亮!很像皇上。姐姐你终于达成皇上的心愿了。”她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无语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猜不出她真实的情绪。
不久我们便又重新回到了正厅。
“布木布泰,你大病初愈,如果体力不支就先回自己宫里吧。”哲哲望着她不放心地说。
“如此大日子,布木布泰不知道多开心,如何能早退呢?来,姐姐坐。”她笑得十分好看地拉我坐下。
“主子,睿亲王和大福晋献送了一对碧玉麒麟入宫,给八阿哥作出生贺礼。”素玛捧着一双红色锦盒呈到面前。
我轻轻点头示意素玛收了礼物下去吧。
“八阿哥真真好福气,一出生便如众星捧月似的。想当年硕赛出生时,皇上可不曾此等重视过。”叶赫纳喇氏口气酸酸地说着奉承的话。
“莫不说五阿哥,哪位阿哥也没有今日八阿哥的荣宠。大清的第一道大赦令啊!皇上是为了八阿哥祈福而大赦天下。”娜木钟心直口快地符合着道。
简短两句话后,正厅内每个人都各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哲哲别有用意地望了我一眼,继续沉默着。
在座所有人知道那个誓言的只有我和哲哲,她也许心里很明白皇太极为何会破天荒地颁下大赦令。
巴特玛微笑着说:“尊贵如宸妃,八阿哥自然会得到皇上的特殊对待了。”
“都是皇上的子嗣,何来的特不特殊?八阿哥只不过是赶得巧罢了。”虽然明知这么说毫无用处,她们内心依旧会继续不平衡下去;但是表面文章却还是不能不作。
发现突然没话可说之后,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借口离开了关雎宫。
布木布泰未再多言什么,只是微笑地注视着后宫的女人们,直至所有人都散场,只剩她自己一个。
“姐姐也该倦了,布木布泰也告辞了。”她起身也欲离开。
我却不得不开口叫住她,说:“再坐一下吧。”
“姐姐还有什么事情吗?”她坐回原位,看着我表情空白地问。
“嗯。赛阳——她还好吗?”我始终还是不放心,丢不掉。
布木布泰随即了悟地笑了,回道:“赛阳很好,虽然她很少与人沟通,不爱说话;不过总算是适应宫中的生活。”
赛阳吗?不爱说话?她的变化看来远比我想象的更大。
“如果可以——”我突然感觉自己如今都已经没有立场为赛阳多说句话。
“姐姐放心吧,赛阳我会好好照看的,决不会令她在我宫里受到委屈。”布木布泰体谅地接下我的话。
我感激地冲她点点头。此时此刻,我是真心希望她会代我照顾赛阳。
不管赛阳在瓦尔喀究竟经历了什么,都是我间接造成的,可是我却无力弥补。
接下去半个多月,许多庆典大肆地举行着。皇太极再次抚恤朝鲜,皮岛阵亡将士;不久又得到了明都司高继功等人自石岛来降;而后又追封科尔沁莽古思大贝勒,真正海兰珠的祖父为和硕亲王。
我极少出席庆典场合,只一心一意照顾孩子。因为宝宝不能提前赐名,所以我便开始习惯性地称呼他“八子”。
“八子,我是妈妈,妈——妈——”我一边为他换尿布一边对着他说话。
他开心地笑着,小小的身体在我双手间滚来滚去。
“八子?这是什么怪名字?”熟悉却陌生的声音突然介入,令我惊讶中抬眼望去。
“哥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吴克善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朝服站在门口正冲着我微笑。
我跳下床,冲过去抓着他仔细瞧着,深怕自己看错了。
他‘哈哈’大笑着一把将我揉进怀里,说:“你终于也做额娘了,哥哥真为你高兴。”
我激动地拉他坐下,对着外面喊道:“素玛,快奉茶点。”
素玛笑着走进来,把已经准备好的茶杯放到吴克善面前。然后行礼道:“奴婢给台吉请安!”
“为何哥哥来了也不通报我一声啊?”我笑着跑回床边穿鞋的同时问素玛道。
“回主子,是台吉的吩咐,不让奴婢们通报。”素玛与吴克善交换了个眼神说。
我假装不开心地瞪了吴克善一眼,问:“为何不让他们通报?想捉弄我啊?”
吴克善继续酣畅地大笑着说:“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个额娘究竟会不会照顾孩子。”说着,他站起来走向床边,双臂抱胸,单手抚摸着下巴一脸严肃地审视着躺在床上东张西望的小家伙。
“果真漂亮!像你!”吴克善半天才吐出几个字,说完又大笑开来。
我也随即笑了,问他道:“哥哥这次可是为了我进京?”
“那是自然,来看看我的宝贝外甥。”说着吴克善由自己的脖子上扯出一条链子,摘下来塞到我手中。
链子看似是由不明物体串成的,很像是某种动物的牙齿。我好奇地问:“这是?”
“你怎么能忘了哥哥的随身之物?这条狼牙链自我出生起便从未离过身,如今送给这小子,希望庇护他长大。将来有朝一日他也能保护你这个额娘。”吴克善憨厚地笑着对我说。
我此刻却感动得只想哭。我这个海兰珠的确从来都不知道他这个哥哥的贴身之物,可是却得到了他最珍贵的馈赠。
“海兰珠,你可别哭啊!我最怕女人唧唧歪歪了。”吴克善眼里也闪着水光,却偏要嘴硬地‘恶人先告状’。
我破涕而笑,换了个心情问他道:“你这次能逗留盛京多久?”
“留不久,皇上召我入京给八阿哥庆满月礼,顺便带点儿东西前往蒙古巴林,札鲁特等部。”吴克善面露正色回道。
此时皇太极要吴克善去往蒙古各部,莫不是又有战事已在筹谋之中?
吴克善见我表情严肃地陷入沉思,干脆直接地说:“是为了征伐瓦尔喀部。”
“瓦尔喀?”我恍然大悟。
吴克善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索浑这次算是惊世骇俗了,居然敢动歪脑筋到如此地步,只有自寻死路了。”
我对此事根本不想发言,也轮不到我说什么。
“不过借助此事赛阳能回到盛京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你不是一直不放心那丫头吗?”吴克善似乎还并不知道如今的赛阳早已人事全非。
我叹出一口气,告诉他:“赛阳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整天缠着我的小丫头了;她现在甚至是排斥我的。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她究竟这三年在瓦尔喀遭遇了什么。”
“你想知道还不简单,此事包在哥哥身上了,保管给你个答案。”吴克善拍着胸脯承诺着。
“那一切就拜托哥哥了!”我必须要解开心中的迷雾,直觉告诉我事情并不简单。
正文风雨欲来
八月初八,孩子刚好满月。皇太极下旨在凤凰楼大开宴席,隆重地为八阿哥“做满月”。
一大清早服侍皇太极上朝后,素玛便带着宫里的丫头们忙活个不停,就连苜菱也跑来帮忙。
太阳的光芒越照越亮,我却拉高被角不愿起床;单手支起头,审视着身侧熟睡的小家伙。
“八子,今日你就满月了。”我不自觉地笑着对他说,“按照你阿玛家的规矩,一会儿便要为你行‘上锁’礼。可怜的小东西,很快就没有懒觉睡了。”
正说着,素玛轻声走进寝室内,禀告道:“主子,吉时差不多到了,您和八阿哥也该起身准备了。”
我将食指竖于唇边,做了个轻声地动作;然后小心地慢慢挪下床,深怕吵醒了孩子。
“让他再多睡一刻吧。昨个夜里闹腾来着,刚睡安稳没一两个时辰。”我接过素玛递上的衣服边着装边细声地说。
“难怪皇上今早看上去倦得很。”素玛了悟地点点头,随即又旧话重提:“主子,还是让八阿哥以后跟奴婢或是奶娘睡吧。皇上日理万机,夜里怕是经不起折腾。万一龙体不适,谁也担待不起啊。”
我大叹一口气,真想对着素玛翻白眼。皇太极怕经不起夜里折腾?他会龙体不适?我看夜里最折腾的就是他。
昨晚如果不是他不停地“侵犯”我,又如何会吵醒了孩子?
还说什么自己最听不得儿子哭,会心痛。结果还不是我一个人满地来回走着哄孩子,而他这位皇上大人怕是睡得连地震惊雷也叫不醒了。
“孩子听话的很,难得闹一回。没事的,不打紧。”我对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其他语言了,母亲如果不能自己照顾孩子,那还算什么母亲。
素玛自知我的坚持,不再多言帮我上着旗头。
“四阿哥到!”屋外太监通报着。
叶布舒开心地捧着个木盒子走了进来。“叶布舒给娘娘请安!”他近身行礼。
“还见什么礼啊?为何这么早来这里?今日不上朝?”我笑看着他问道。
“皇阿玛派了特殊的差事下来,给八弟送来这个。”叶布舒说着双手奉上木盒。
我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个精制的红木架子。我不解地看着叶布舒,等着他给我解释。
叶布舒同样迷茫地望着我道:“皇阿玛什么也没有交代,只是要叶布舒拿来礼物。不过这礼物——”
我又打量着那架子,似乎像是用来放什么匕首或短剑之类的。
“主子,皇后娘娘与诸位娘娘已在院内等着您和八阿哥了。”媛茧进来禀告道。
我让素玛暂且收放了木盒子,吩咐道:“我先出去,素玛你去帮八阿哥穿戴。”
迈出关雎宫门便见齐整的后宫人马已站立祭祀台前,而且所有阿哥所内的阿哥,格格也集体出现。叶布舒悄悄地跟出来站到硕赛前面的位置上。
哲哲见我走了出来,于是吩咐苜菱去关雎宫左门前取下那把已经挂了一个月的弓箭。按照满人的习俗,孩子一降世时,若是男孩子便要悬挂弓箭在门左,若是女孩子便将悬挂布幌于门右。到了“做满月”这天,便可将弓箭或是布幌取下。
苜菱将弓箭双手奉到我面前,我接了弓箭按照习俗高高举起,跪于祭祀香案之前。
接着数位萨满法师晃响摇铃,手舞足蹈之中环绕我身侧并念着满语的经文。
随着摇铃的节奏越来越强烈,一根缠着五彩线的粗绳由一位萨满法师递到我面前。
这便是满人俗称的“子孙绳”,又称“锁钱”。这条看似普通的绳子却是由皇宫西面供奉佛头妈妈神位的祭祀台前一路拉扯至凤凰楼五宫来。
我不敢迟疑地将手中的弓箭紧紧地绑于子孙绳上,然后将子孙绳末端拴在祭祀香案桌下插放的柳树枝上。
我双手合十,闭目念诵满族特有的祭语;而后磕头行礼,众人也一并跪下叩首。
萨满法师舞动银铃的声响伴随着孩子啼哭的声音越来越接近。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八阿哥已经被素玛抱到我的面前。
八子显然是被吵醒了,使劲地哭着发出抗议。
我接过孩子,摇晃之中轻轻拍打安抚着。孩子刚要在抽噎中止住哭声,不料一位萨满太太带着吓人的面具叫嚣着忽然走到我们面前,拿起香案上摆放的插着柳枝的花瓶;她瞬间抽出柳枝,蘸着水洒到了八子的额头之上。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孩子哭得更加凶了。我开始有些心痛了,但是仪式却是不能中断。
萨满太太放回水瓶,又拿起香碟凑到八子的面前,强烈的味道同时刺激着我和孩子的嗅觉。
其他三位萨满法师跪地念动咒语,而后小心地解下子孙绳上的五彩线,跳过来分别系于八子的手腕,脚腕以及颈项。
八子始终不依不饶地哭着,四肢在空中排斥地挣扎挥舞着。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了,若不是祖制如此,我才不舍得孩子接受如此“洗礼”。
“上锁”礼的最后一道程序便是要我亲自将孙绳摆放回佛头妈妈的神位之前。满人心中佛头妈妈是庇护婴儿的天神,看护着所有的子孙绳,可以为孩子驱邪避蠹。
将安抚八子的工作丢给素玛,我牢牢握住子孙绳的尾段,边走边收线向佛头妈妈神位走去。
“赛阳?”我将子孙绳奉到神殿之后,走出来时一道熟悉的人影在不远处的角落瞬间闪过,随即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是已经足以证明其身份。赛阳自从去了布木布泰宫里,几乎没有再露过面。而现在所有后宫的女人,不论是妃嫔还是奴婢都应该齐聚在一个地方——五宫院内。可是唯独赛阳出现在了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这里面究竟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主子,您怎么不走了?皇后娘娘她们还在五宫内等着主子呢。”媛茧跟在我身后似乎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闷声应着,返回了五宫内院。
黄昏来临之时,凤凰楼内已是宾客如云,贺礼堆积如山。试问皇太极下的“帖子”,又有谁敢不出现呢?
亲王贝勒们照旧聚集在顶楼与皇太极觥筹交错,宫内宫外的妃嫔福晋则分散数桌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