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歇斯底里的叫声令一直守候在不远处的岳托突然破门而入。我望到他的瞬间,迅速放开了抓着李溰的手,扑过去问他:“岳托,是不是你做的?!他的手呢?李溰的手呢?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岳托惊讶片刻,听着我的问话,却不肯给我答案。
我反复盯着两个沉默不语的大男人,终是颓废地靠在了门栏上,支撑起就快失去平衡的身体。泪水无法抑制地滴落下来。“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又为什么要如此固执?究竟值不值得?”我感觉无比茫然。什么说辞,什么布阵图,我突然什么也不想要了,只是想找回李溰失去的右手。
“王爷,请让我单独与她谈谈吧。” 李溰掩好衣衫,走过去对岳托请求道。岳托默默无言地闭门退了出去。李溰站到我面前,郑重地问道:“还要布阵图吗?”我迅速捂住耳朵,闭紧双眼,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那三个字——布阵图。一切的祸端皆因它而起!
李溰用仅剩的一只手,拉过我的脑袋,让我靠到他的胸前。我直觉地反抗,因为我了解他胸前是如何的伤痕累累,不想增添他的痛苦。他却固执地不肯收手。“你怎么可以允许他们如此伤害你的身体,就为了那该死的布阵图?你究竟明不明白,不论你给不给布阵图都阻止不了清兵入关的步伐。‘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你怎么忍心啊!”我此刻真得好心痛,我不想再挣扎了。不论我怎么提醒自己,李溰在我心里的确就像袁逢,他痛我也会跟着痛。
“如果我早知道你会如此感同身受,当初就根本不会放你回到皇太极身边。” 李溰懊恼说出的话令我震惊。我挣脱开他,还不等我解释,他又继续开口说道:“可惜现在残疾的我已经要不起你了,既然你要布阵图,那么我给你,就算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吧。”说完,他走到书桌前,用左手笨拙地握起毛笔,粗略地画了皮岛属地的地图,仔细地标下了多种驻兵区的位置,最后注明了最薄弱易突破的环节。
当他把完成的布阵图摆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却感觉它很烫手,迟迟不愿接。他注视着我,诚恳地说:“不要感觉愧疚,毕竟你今晚还是出现了,我能想象这并不容易。也许我受苦的同时,你也并不好过。这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不需要任何交换条件,只因为你的现身。”他的话再度刺激了我刚刚停歇的泪水。我握住他唯一仅剩的手真心的说:“尽早回到朝鲜吧,忘掉这里曾经遭受的一切,让时间去抚平你的伤口。永远不要再踏进盛京了。”我望住他最后一眼,迅速抽出他手中充满罪恶的布阵图,冲出了房间。我是不敢再看他,也惧怕去思及他所经历的一切。
岳托见到我走出房间来,迅速迎了上前。我恳求地拜托岳托道:“我会尽快想办法让他返回原本属于他的地方,但是在此之前,无论如何,求你不要再让他受苦了。拜托了!”这是我第一次开口求岳托。岳托眉头深锁地思索了一秒钟,接着以有力的点头应允了我的请求。
最后当我带着一丝安心,一片惆怅以及多重悲伤的思绪离开殷若寺时,太阳正在东方吐露着破晓的光芒;而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低头注视着腹中的孩子,我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今夜所见,再次证明了这个世界究竟有多残酷。无论如何,哪怕要了我的命,我也绝不能让我的孩子遭受半分伤痛!
正文事过境迁
将布阵图紧紧握在手中,我望着端坐正座之上的皇太极,一步一步沉重地迈进关雎宫内。
“这是你要的东西。”我分不清此刻心里是否在埋怨皇太极的残忍。
他的脸色却更加阴暗,盯住我一言不发。
我转开与他对望的视线并将布阵图塞进他的手里,“希望你网开一面,能放他一条生路。”
“你——是在为了李溰怪我吗?”皇太极出口的语气吞吐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如今怪不怪又有什么意义吗?” 我反问着皇太极。难道李溰的右手还能失而复得吗?
“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今日如若换作是他,他同样不会放纵如此强劲的敌手‘春风吹又生’。”皇太极所说之话透露着残忍的意图。
我当然明白他所言不错,最简单不过的生存法则。可是一个残废的人怕是连以后的生活都难以自理,难道还需要赶尽杀绝吗?
我收起自己的不平情绪,望着皇太极诚恳地说:“让他走吧,放他回家吧。不要担心放虎归山。朝鲜并不会成为当时的越国,而李溰也并不是勾践,你更不会是夫差。”大清入关的事实已是刻于石板上的历史,无法撼动。
皇太极也收起了戾气,握住我的双肩,让我正视他。“我可以答应你放过他,不过那必须是在得到我要的东西之后。”
我明白他指的是大明皮岛与赛阳。其实有了布阵图,攻克皮岛已如探囊取物;而朝鲜人要的是他们的世子,赛阳根本只是交换的筹码。
六月十七,阿济格大军攻克皮岛的捷报传回盛京。皇太极带领文武群臣祭告太庙,亲笔撰祭文于努尔哈赤,以慰其父在天之灵。由于皮岛是连接朝鲜与大明的战略要地,并有关内关外明兵在此排兵布阵,互为犄角,造成了大清旗兵的腹背受敌,一直久攻难下。此番攻克皮岛,无疑是为清兵入关再次拔除了障碍。
皇太极诏告太庙的同时,我悬于空中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如今只要赛阳的问题得以解决,一切便又可以恢复平静了,我也能安心待产了。
十八日,朝鲜王李倧的赎俘书便被送达盛京,要求以等价的条件交换昭显大世子李溰。没料到,皇太极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李倧的请求。我猜不透他的意图,难道他不是要赛阳身上的机密吗?朝鲜人已经提出交换人质了,他却为何还要拒绝?但是我却也明白他这么做,一定是有特殊的目的。
果不其然,刚进七月,李倧便带着丰厚的贡品亲自赶来盛京朝见皇太极,而那一堆的‘贡品’之中自然也包括了赛阳。皇太极以臣属国应有的礼仪接待了李倧,另一位同样被囚禁盛京的朝鲜二皇子李淏出席了宴席,李溰却始终不肯现身。
自李倧一行人迈入盛京城门的那一刻起,我便在关雎宫内焦急地等待着。
已经快三年不见了,也不知赛阳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可否还是那个看似长不大的小女孩儿。离开我那一年她才十五岁,如今也已是快十九岁的大姑娘了。按照满人的习俗算来,这个年纪应该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也不知道她这几年在瓦尔喀过的好不好?是否有嫁人?
我挺着篮球般大的肚子,在偏厅内踱来踱去。
素玛轻轻走进来,放下刚刚打晒好的草席,对着我说道:“主子,别着急。该来的总会来的。”说完,她便扶我坐到了藤椅之上,并给我倒了一杯暖茶。
我感谢地冲她笑了笑。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无缘见面的人,却没想过居然还有重聚的一天。
可是我左顾右盼至月亮高高挂起,等到的却只是一脸严肃回来的皇太极。
“别看了,赛阳并未随行入宫。”皇太极有些气不平地甩开旗服后摆,坐到了正位之上,对着依旧在往门口张望的我说。
“怎么会这样?”我惊讶地望着他问。难道还有变数?
皇太极的脸色越发阴暗,沉默不答。
我走近他身边,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你如此生气?”
皇太极此刻的眼神充斥着肃杀之气,说:“如果有一天我真得忍受不了而杀了李溰,你不要怪我,因为是他咎由自取。”
我的心瞬间陷入冰冻,怎么形势会突然急转直下?
“我放了他自由,他却坚持要留在盛京作质子。那就莫怪我无情了。”皇太极隐忍的口气令人窒息。
“他不走?”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为什么不走?”
皇太极突然抬起头来注视着立于身侧的我,那种眼神似乎像要射穿了我。
“不会是因为我的。”我明白他此刻在想什么,惊讶地摇着头反驳着皇太极的主观猜测。
“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与你无关。李溰将太子之位连同返回朝鲜的机会一并让给了李淏,自己则心-甘-情-愿留下。”皇太极盯住我,着重强调了‘心甘情愿’四个字。
我禁不住倒退一步。难道李溰疯了吗?这样的机会难道他的人生还会出现第二次吗?真得想要自取灭亡吗?
皇太极沉默了,我也无语了。各自陷入了烦闷的思绪之中。
“随他去吧。”一片沉寂之中我终是无奈地轻轻吐出四个字。
皇太极依旧无言的注视着我,等待着我接下去的话。
“他已经残废了,皇位还如何坐得起?回去了也不过是面对着往昔徒留感伤,用自己换下一个皇位继承人的自由,他并没有做错。是生是死,相信他此刻已经不在乎了。” 生死攸关之时,没想到李溰还是理智的。
“他不在乎,你也可以不在乎吗?”皇太极平静的问话透着压迫感。
叹出无奈的一口气,我坦白地说:“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我又何必执著。”
皇太极对我伸出手,我拉住他手的瞬间,他站起身将我轻轻带入怀里。
“我会留下他一条命,不过就算留在这里,他也永远没有机会再见你一面。”皇太极肯定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也不会再见他。”何必还要见面呢?不管是李溰还是袁逢,已经缘尽于此了。
“那么赛阳呢?”我担心地问着皇太极。
“李倧明日会亲自送她入宫,能换回李淏他也该心满意足了。”皇太极在此事上已算网开一面了。
我点了点头,放下了心里悬起的忧虑。
第二天一清早,我还在梦境之中,皇太极便照旧起身早朝。
他穿戴整齐临走前坐到床沿对我说了句什么,我迷糊之中并没有听清楚,只是模糊记得好像与赛阳有关。
“宸妃娘娘千岁,奴婢给您请安。”三年前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之时,我却感觉可怕的陌生。
看着跪在面前的赛阳,我的眉头不自觉地打着结。
依旧是那双大眼睛,却失去了清新,增添了冷漠;依旧是那张秀丽的面容,却退去了稚气,刻上了岁月的沧桑;依旧是那高挑的身材,却抹去了灵动,充斥着麻木。
我伸手去拉起她,“赛阳,别跪在地上——”
她却像躲避蛇蝎一样,抽手退了开去。“奴婢手粗,别污了娘娘的手。”她说话时甚至连头都未抬起过。
一股辛酸瞬间吞噬着我的心。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距我于千里之外。
“皇上驾到!”——
没等我再有反应,皇太极便一身朝服地迈了进来。很明显,他是一下早朝便直接赶了回来。
满院子的人忙着为他行礼,他却径直走到我面前,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抓起我的手一起坐回主位。
屏退所有人之后,皇太极对赛阳严肃地开口:“究竟是谁暗通瓦尔喀?”
素玛自怀中抽出一封被烧毁了大半的信函,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奉到皇太极面前说:“请皇上过目。”
皇太极抽过那书函,烧得几乎面目全非的信纸上残留着模糊至极的零星几个满文。
瞬间,皇太极的手狠狠地将那脆弱的纸张碾成了碎屑。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冰冷的声音出口而来。
赛阳紧张地回道:“大约两个月之前,奴婢发现此物时正是四月十七。”
皇太极的双眼渐渐眯了起来,杀气腾然升起。
我什么都不明白,不过已经可以预见即将有人要走上不归路了。
“颉德禄!”
“奴才在。”皇太极声未止人已现。
“传朕旨意,宣觉罗. 喀凯御书房外侯旨。” 皇太极此刻的表情已是无比的严肃。
“辄!”颉德禄领命迅速退出。
皇太极转头看着一脸迷茫的我,又看了看跪在不远处始终低着头的赛阳。思索片刻之后说:“赛阳,朕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你可以继续留在宫中,亦可出宫去。”
“赛阳无亲可依,甘愿留在宫中尽忠。不过——恳请皇上恩准奴婢去永福宫侍奉庄妃。”赛阳小声地提出请求。
我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此话出自赛阳之口。她居然要求去布木布泰宫里!
皇太极皱起了眉头,但是随即便准了赛阳的请求。
赛阳叩首领旨谢恩,而我却像木头人一样完全失去了反应功能。
皇太极没有过多逗留便转去了御书房。
赛阳也被素玛带离了关雎宫,临行前她只是例行公事般对我说:“宸妃娘娘,奴婢告退。”
我单手支起发疼的脑袋,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深刻明白到这三年是把一个稚气未消的小女孩彻头彻尾地改变了。当年的赛阳再也不复存在了!
瓦尔喀——你究竟带给了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孩子怎样的人生?
“国汗对主子还真是喜欢呢。”
“主子,奴婢知道您想帮侧妃完成心愿,但是国汗的心思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主子又怎能以身犯险呢。”
“主子,赛阳从没想过离开主子,如果主子有什么万一,赛阳决不苟活。赛阳只是替主子不值,主子究竟是为什么啊?”
“主子,不行!这石头太冰了,主子不能躺啊!会生病的!”
“主子您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啊?”
“赛阳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侍奉主子了,就让赛阳多给主子跪会儿吧。”
“主子现在身体可大好了?上次见主子痛得死去活来的,赛阳真想替主子受过,但是却什么也帮不了主子。”
“不过没关系的,大妃也是心疼主子,情急而已。而且赛阳根本就不疼。”
“主子的恩情,赛阳就是为主子死一百次也不够回报的啊!”
。。。。。。
三年前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可惜如今已是事过境迁。回不到过去了!
“在为赛阳的事情难过?”皇太极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了我混沌的思绪。
我望了他一眼,转回又继续凝视着窗外的黑夜自问:“是不是我苛求太多了?”
皇太极自背后将我拥入怀里,双手习惯性地抚摸着凸现的腹部,柔声地说:“自古多情总被无情伤。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在意他人了,什么事情都会拿出来衡量公不公平。可是这个世间哪儿有如此多公平可言。”
是啊!他说得没错,公平是最不容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也许真得是我太苛求了。
“我倒是并不希望将如今的赛阳留在你身边,她选择去永福宫反而让我安心不少。而且你产期将至,我不想你再为他人分心。”皇太极见我沉默不语又继续说道。
我深深叹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对如今的我而言,的确没有什么比腹中的孩子更重要了。失去的就让它逝去吧!
正文八阿哥
我收拾好了心情,打算只做个专心的母亲。可是赛阳的再次出现却注定了要掀翻整个皇宫的平静。
钮钴禄氏葛娅一夜之间获罪而被囚禁宗人府中等候发落,而这个事实让我彻底明白赛阳带回来的机密直指的瓦尔喀叛首居然不是别人,就是葛娅的兄长索浑。赛阳在瓦尔喀时原来一直跟随在贝勒王身边,也因此发现了瓦尔喀贝勒与索浑秘密私通的书信,于是想尽办法将消息传回了盛京。
皇太极短短两天内先后调度了四路人马增兵瓦尔喀。战事已经到了焦灼状态,而我的心也是一样。
葛娅的声音再度阴森地飘来:“你要发一个誓,如果他日你利用这件事打击我或我兄长的话,将来你的骨肉不论男女必活不过半岁。”
紧接着便是我自己恐怖的声音:“我海兰珠发誓,如若他日因此陷害侧妃与索浑大人的话,不论将来生男生女,必在半年内早殇。”
“不要——”一种纠结难去的心痛让我由悚人心魄的噩梦中转醒。
皇太极警觉反应地由床上瞬间坐起,抓着我紧张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腹痛?天啊!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我摇了摇头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平复着恐惧至极的情绪。
皇太极的手轻轻抚上我的额头。
“怎么一头的冷汗?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宣御医?”他始终放不下心。
我无力地抓住他的手说:“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做了个噩梦。你别管我了,快睡吧。一清早还要上朝呢。”
“你这样让我如何成眠?究竟是什么梦能将你惊吓到如此地步?”他一面问着一面让我靠在他的胸前。
那个恶毒的誓言要我如何对他启齿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虽然我并没有因为当年的事情陷害葛娅兄妹,但是赛阳在瓦尔喀生存的保障却是我当年借着葛娅兄长索浑的名义求得的;而如今无巧不巧,却令葛娅因此遭了劫。尽管是索浑叛乱在先,但是那个誓言却成了我心中拔不出的痛刺。
皇太极见我沉默不语,便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紧紧拥着我,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给我一样。
第二天一早,皇太极上朝走了之后,我便也跟着起了身。
正在梳洗,哲哲却已经走进了偏厅。
我不敢迟疑地行礼,抬首便见她满面愁容地望着我。
“海兰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哲哲将目光移至我滚圆的肚子,重重叹出一口气,又道:“钮钴禄氏在天牢内一直叫嚷着你辜负了她,陷害了她。你可有解释?”
我紧张得倒抽一口冷气,顿感天旋地转。
素玛及时扶住了我不稳的身子,我与她瞬间交换了担忧的眼神;彼此心中都已明白——当年的誓言怕是瞒不住了。
我咬了下牙,立即作了决定,此事决不能认,否则就是万劫不复,因为满人最重誓言了。
迅速调整了情绪,我望着哲哲正色地说:“请皇后明鉴,海兰珠近乎三个月没有踏出过五宫了,一心一意只为了待产。甚至都不知钮钴禄氏侧妃何时因何事获罪,又如何辜负陷害?”
哲哲低头思索着我的话,不久复又抬起头质问我道:“你当真不知?赛阳前日在你宫里难道什么都没有说?”
“赛阳带回的是瓦尔喀的机密,那是只有皇上才有权知道的。海兰珠毫不知情。”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么三年前呢?你有没有向钮钴禄氏发过什么誓言?”哲哲干脆把话完全挑明了说。
“誓言?海兰珠不懂。——”我还想继续辩解,却不料一阵激烈的胎动令我痛到面部扭曲,再也开不了口。
哲哲见我突然捧腹弯腰,紧张地冲过来急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我并不清楚这种很有规律的胎动意味着什么,完全没有经验,只能无助的摇头。
哲哲大叫出声:“素玛,快宣接生嬷嬷入关雎宫。”
“辄!”素玛应声而去。
哲哲和两个小丫头将我小心移至床榻之上,我咬住下唇忍受疼痛。腹部一阵一阵地发紧变硬,以前夜里也经常出现短暂疼痛的现象,可是白天如此却是头一次。
不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而来。
“老婢给皇——”
“免了吧,快来瞧瞧她是不是要临盆了?”哲哲急促命令道。
“辄!”
嬷嬷不敢迟疑,立即凑到床榻边,探手到被下查看着胎动。
就在此时,我腹部沉重下坠的压迫感却突然减轻了,顿感透出了一口气。
嬷嬷检查之后,询问了我疼痛的感觉与时间长短。然后禀告道:“依老婢看来,宸妃娘娘并非是要分娩了,这种腹痛是产前几天的正常现象。”
哲哲放心地点了点头,让嬷嬷先退了出去。
然后她坐到床头望着我关怀地说:“这是你的头一胎,看你也没有任何经验。记得如果碰上了连续的腹痛可千万马虎不得,必须立即宣接生嬷嬷进宫。”
我认真地点头应着‘是’。
刚才其实我也紧张异常,真得以为是孩子要出生了。离预产期还有十一天,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顿了顿,哲哲继续道:“至于其他事情——我也不会再追问,你也不需要挂心,专心准备生产才是正事儿。希望你此胎能达成咱们共同的愿望。”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说出宽慰的话。
终究还是腹中的孩子助我躲避了哲哲的层层逼问。毕竟这个孩子的意义非比寻常,闪失不得。不仅因为他代表的是爱新觉罗与蒙古博尔济吉特的后代,更因为皇太极从未有过的专注。宫内宫外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此胎得男,必然会成为未来的皇太子。
哲哲走后,我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睡了有多久,却在一种压抑的烦闷中转醒。天气突然变得阴沉沉的,看来很快便要下雨了。
刚要移下床,屋外皇太极严厉的声音却令我停顿住。
“素玛,你跪下!”
“奴婢该死。”素玛双膝撞击地板的声音清晰传来。
我不敢发出声响,缓缓地向偏厅门口移去。
“你还知道自己该死?”皇太极的语气充斥着怒火。“为何一直密而不报?”
“奴婢自知罪该万死,没有听从皇上的吩咐,隐瞒了当年主子所发的誓言。奴婢甘愿一人承担,恳请皇上对主子网开一面。”素玛的声音微微发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