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听了半晌不语,良久方道:“那么,就叫福官搬回去吧!”
有了这句话,小夫妻俩才总算是解了禁,裴靖又是欣喜又是痛苦。喜的是晚上又能抱着娇妻入睡了,痛苦的则是温香软玉在怀,他除了轻轻亲一亲,柔柔抱一抱之外再不能做别的。把他憋得只得时常抱着安晴蹭一蹭,过过干瘾,却是打死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如此过了一个月,这日,漆雕英又带着福儿和喜官来给安晴解闷。
福儿最近说话的功力堪称一日千里,安晴也越来越爱逗她。这日她突发奇想,拉起福儿的手笑问道:“福儿说,姑姑肚子里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呀?”
福儿疑惑地看着安晴:“小妹妹?”
安晴笑容一僵,漆雕英忙笑道:“福儿记性差得很呢,小姑不能这么问。”说着自己也拉着福儿的手笑道,“福儿说,姑姑肚子里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啊?”
福儿再次疑惑地扭头看着漆雕英:“小弟弟?”
敢情福儿只记得最后那三个字!安晴不由失笑,于是转而拉着喜官的手问:“那喜官是想要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人都说小孩子有灵性,说是男是女八成都是准的,她今日既然问了这个问题,便豁出去一定要得着个答案了。
喜官偏着头想了想,老老实实答道:“我希望先有个妹妹,这样,福儿有个年龄相当的姐妹陪着,两人便都不寂寞了。我也可以一样照顾两位妹妹,不会因为弟弟妹妹玩不到一块去而发愁。”
安晴闻言强笑道:“喜官真是天生的一副细致性子。”再跟漆雕英说什么便都有些心不在焉,漆雕英省得她心事,却也自觉不好劝她,于是说了几句小孩子说话做不得数这样的安慰的话,又与她聊了半晌旁的事便带着孩子告辞了。
安晴独自静静坐了片刻,便招来听月问:“方才我与嫂嫂说什么,你可都听见了?”
听月转转眼珠,摇头低声回道:“婢子忙着给少奶奶准备干果,一会儿专心一会儿做别的,只进了耳朵几句罢了。”
安晴含笑摇摇头:“还是听着了比较好。”
说完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安晴自己倒先呆了半晌,才挥挥手叫听月下去了。
第八十六章
听月也算通透,经了安晴的暗示,略一思索便进了裴夫人房中。
过了午饭,裴夫人果然就来安晴屋里闲坐。
安晴自然知道裴夫人要来,早早便收拾好了在房中等着。她明显已哭过一回,眼皮有些肿,精神也恹恹的,见裴夫人来了便强笑着将她让到炕上,又亲自倒了杯热茶给她,而后便微垂着一双眼,坐在一旁不说话。
裴夫人简单问了她几句身子如何,可还觉着难受之类,安晴一一低声答了,虽没有怠慢,却也不见热络。裴夫人知她忧心什么,不由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抓着她手笑道:“喜官猜测的话,我都听说了。”
安晴微微点头,飞速地抬眼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又垂下双眼,轻抿着嘴唇,静待她下文。裴夫人毫不费力便从安晴眼底读出了一丝浓浓的惴惴不安和失望。她笑笑,抚着安晴的手柔声安慰道:“不过是小孩子随口说说罢了,哪就能当得了真,再说了,就算真是女儿也好。孙女儿贴心,可人疼着呢。再说,上头有个姐姐做榜样,以后弟弟也便好管些,咱们也能少操些心。”
安晴闻言强笑一声,却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这些安慰的话,总是上下嘴皮一碰便有了的,可是以常理度之,谁又不想一举得男,将家里头的香火顺利续下去,以后便当真是生男生女都无所谓了。
裴夫人看她脸色,便知她没有将自己的这番安慰的话当真。她也不恼,只叹了口气,又柔声道:“阳儿啊,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但是一是觉着矫情,二也是怕你心里又想多了,是以一直都没开口。不过现下看来,还是早早说开了的好。”
安晴欠了欠身子,表示愿闻其详,然而指尖却都因此凉了几分。
裴夫人按着她手,含笑道:“阳儿,你是个好孩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得很。…尤其是你和福官一直相处得不错,说实在的,若是福官再大个四五岁,我是说什么都要把你拐为自家媳妇的。”
她叹了口气:“当时你远嫁去沈家堡时,福官低落了好长时间,那时我就有些感觉了,但是我想,你嫁都嫁了,他还能怎么样呢?后来…后来他便一直没有在我面前提过你,我吊着的一颗心也便就此放下了。其实,我当时真是担心你比较多。——福官他一个男孩子,再怎么闹,对他的影响毕竟也小。但如果他因为一己之私,将你的生活破坏殆尽,我便是有天大的罪过了。…好在他没有。”
安晴低了低头,表示自己一直在听。
“后来,你回来了,我便发现有些不对…福官对你的关心,似乎已经超出了正常朋友的范围,所以…所以我有点害怕,所以我找了林公子…”
裴夫人说到这有些尴尬,安晴于是柔声安慰:“我知道,您也是一番好心。更何况,您也并没有委屈我。我跟林公子虽然没成,但媳妇不得不说,林公子确实比裴靖要更适合我…可惜…”可惜她已经动了心。
裴夫人抬起眼睛冲她感激一笑,而后斟酌着继续道:“福官说什么都要娶你,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说实在的,我是真心希望你之后找着个好人家,今后安安稳稳过日子。但我…我总得为裴家考虑考虑…当初沈家来人闹事,咱家也曾出面帮忙摆平来着,他们满处地宣扬你…那个,有道是三人成虎,我说不得也信了三四分。更何况就算不是,咱们女人过了三十,生育什么的也不如年轻时顺畅了。——我当年就是如此,福官的头太大,我生了三天三夜才将他生了下来,以后虽然精心调养,然而再想生养却是有心无力了…”裴夫人说到自己的伤心事,难免也喉头哽咽,双目湿润。
安晴也跟着鼻头一酸,翻手反握住裴夫人的手,良久不说话。
她知道,所以这一路走过来,她虽然觉着艰难,却从来没怪过她。裴夫人是将她当成女儿来疼的,但一母同胞尚有亲疏之分,更何况裴靖是裴家的独苗?
裴夫人缓了缓情绪,片刻后方开口继续道:“阳儿别怪娘铁石心肠,裴家就这么一棵苗,我总是怕,裴家的香火在我手里断了…但是我也没生了一副铁石心肠,你和福官如何,你是如何,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福官那个倔脾气,我也知他是认定你了,尤其是阳儿你后来又拿了嫁妆,助裴家渡过难关,还强撑着把两个家管理得井井有条…我便想,就这样吧,娶妻娶贤,就算你和福官膝下无子,不是还有他舅舅那一枝么,到时候实在不行,就是抱一个回来,好生教养也是使得的。…但这些话毕竟是丧气了些,我不好直白地说与你听,也不好开口劝你们着力生养,只得将这事一味冷着,避而不言罢了。”
安晴心中震动,她从不知道,裴夫人竟然已经做了这一步的打算。
她突然又想起中秋那日,裴靖的舅舅陈老爷借着酒意祝他们早生贵子时,裴夫人突提议大家行酒令,避过了这个话题。现在想来,安晴才明白了裴夫人的苦心,——她竟是怕自己吃心,以为陈老爷是受了裴夫人的暗示才来说这么一出,或是心中压力过大,伤了夫妻间的和气。
安晴呆了半晌,方强笑道:“似乎媳妇现下说这些有些迟了,但…沈庭,郎中曾借着其他的由头给他把过脉,是他的问题。我偷偷给他煎了几年的药,后来…也不知他身子究竟好些了没,反正…他那个妾就有了。”
裴夫人省得她话里的意思,于是拉着她手宽慰地笑笑:“咱也别去管人家的家事了,如今你有了身子,我便算是放了心啦!你跟福官的日子还长着呢,这次就算不是小子,以后总还有机会。自然,若是阳儿先得了个小子,我便彻底放心了,但人总不能太不知足不是?只要阳儿和福官多多努力,若是以三年抱俩这样的速度,总不愁裴家无后的。”
安晴不觉红了脸,低着头声若蚊蝇地打断她的话:“娘…”
裴夫人展颜:“福儿那小样子,确实可人疼得紧。先来个姐姐也不错,到时候再有个弟弟就热闹了。阳儿便安心养身子吧,莫要想得太多,是男是女都要看老天爷的意思,我却是已经满足了。”
安晴鼻子一酸,哽咽地叫了一声:“娘!”便忍不住低头啜泣起来。
这一声娘,却是安晴头一次真心实意地叫她。
安晴情知不能怪她反对她和裴靖的亲事,然而再怎么说服自己,她心里总还是对她有一丝芥蒂的。因为自己心里不明朗,是以待进了门,她便愈发的谨言慎行,一言一行都愈发的恭敬有礼,生怕令裴夫人觉着她对她有什么情绪。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怎么能是恪守礼数就能近得起来的?更何况安晴小时候,裴夫人没少疼她,现下做了婆媳,关系却反而疏远了起来,这叫两人心里都生出一丝别扭来,双方都是有心弥补,却愈发显得貌合神离。
说实在的,安晴这小半年来一直都将裴夫人看做是裴靖的娘亲,自己的婆婆,然而今天,她才真真正正将她重新看做了那个从小疼爱自己,舍不得自己受一点委屈的裴姨。
安晴今天才彻彻底底地感觉到,往日的裴姨,今日的婆婆,当真便是她第二个娘亲了。
这本应该是件好事,但不知怎么的,她却愈发觉着胸口酸痛不堪,双眼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裴夫人笑着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埋怨道:“这又是哭什么呢?也是,有身子的人心情总会较往日起落得大些,哭一哭闹一闹却是正常的。以后心里有事,可别憋着啊,都来说给娘听听,要是福官的不是,娘跟你一起骂他,要不,再叫他摔上几跤!”
这却是调侃了,安晴闻言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忙使帕子拭泪,又难为情地笑道:“让娘看笑话了。裴靖…裴靖他对我很好…”
裴夫人含笑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又好奇地问她,“阳儿之前不都叫他福官的么?怎的现下都是直呼其名?这里头…莫非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安晴尴尬一笑,又抱着她手臂撒娇道:“媳妇也觉着福官顺口些呢,可是裴靖他威胁我…”
裴靖回家进屋时,正看到他生命中又爱又怕的两个女人正眉开眼笑地聊得热火朝天,他不由眨了眨眼睛,又悄悄退出屋子,再掀帘子进去,那热闹的景象始终未变。
裴夫人笑着招呼他:“在门口进进出出的折腾什么呢,快来炕上坐着,裴——靖!”
裴靖听自家娘如此正正经经地叫他,不由打了个激灵,忙求助地看了安晴一眼,谁知他媳妇早已反水,兀自躲在裴夫人身后窃笑不已,就是不给他半点提示。裴靖只得自力更生,谄笑着坐到裴夫人身边,低声下气地问:“娘,您怎么叫上我大名了?可是我惹着您了?您还是给我个痛快话吧,我胆小,不经吓!”
裴夫人笑盈盈地打量他:“也没什么,就是刚刚知道,原来我儿一直都不喜欢福官这个名字!…还是,儿你只不喜欢阳儿这般叫你?”
裴靖恍然大悟,心中万分喜欢,面上却配合地苦下脸来:“可不是么,其实我挺喜欢福官这个名字的,可惜阳儿这般叫我时,她便总想着我拖着鼻涕烦她时的模样,这般相处下去,我还怎么给您拐来这个宝贝媳妇啊!娘,这是计策!”
“哟,咱家福官还计策上了!唉,孩子啊,就是长得快,昨天还拖着鼻涕呢,转眼就要当爹了!”裴夫人装模作样地摇头慨叹,转头又摸着安晴的肚子笑道,“这孩子还是像阳儿多些吧,听话,省心!”
“娘可不能这么说,人都说,淘气的孩子才聪明呢!孩子还是像裴靖些才好,敢闯荡,心思又细。”
裴靖眨眨眼睛,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想说什么,却又最终没说。
裴夫人见他这样子便也识趣,扭头拉着安晴的手笑道:“咱俩也聊了一下午啦,我先回去,晚上咱们一块吃呀!”说着便起身,又扬声召唤书霜进来。
安晴满口答应,又起身将裴夫人送出了门,这才由裴靖扶着回了屋。
裴靖搂着她笑:“媳妇什么时候跟娘的关系这样好了?啧啧,好像自从阳儿打了我一顿之后,娘就愈发的疼你了?”
安晴嗔他一眼:“你管呢?”又轻戳他额头,“方才裴少爷似乎对孩子像你这件事挺有意见?”
裴靖看看她:“我说实话,阳儿可不许怪我。”
“你先说。”
“…其实,我还挺想要个闺女的。像阳儿那便最好了,省得我总对着福儿流口水。”裴靖边说边蹭着她发顶,再开口却有些心虚,“要是生个男孩儿像我,又是头胎,你肯定便将我彻底丢在一边了…”
安晴扑哧一乐,忍不住伸手捏他鼻子:“跟你自己的孩子争宠,你羞不羞啊!”
裴靖恼羞成怒:“不羞!阳儿是我的,谁抢都不行!亲生的也不行!”
安晴怒在脸上,甜在心里:“不行,孩子是我生的,你就得喜欢!”
“喜欢是喜欢,最喜欢可不成!”
小夫妻俩笑闹半晌,安晴突又想起来一事,于是揪着他衣襟问:“什么时候招你的朋友来家里坐坐呀?难不成裴少爷还真打算将这顿酒和满月酒合在一道?”
裴靖端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未及细想便乐出了一排小白牙:“好好,就这几天罢!我这就写帖子!”
第八十七章
裴靖果然不曾食言,三日后便招了尚在落霞、以及离落霞不远的各路朋友来家里一叙。
裴家少爷交朋友向来不拘身份地位,因此这日来裴府上的既有佩着剑的游侠,打着扇的书生,也有穿着羊皮袄的樵夫,裹着狐狸毛的冷面富商,总之一句话,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安晴今日也是着意打扮,穿了一身簇新的红地洒金曲裾,髻上顶了支足金蝴蝶大钗,额上还攒了圈白狐毛的抹额,显得热闹又不失贵气。
裴靖望着她舔舔嘴唇,低着头开始扳手指头。
安晴懂他意思,不由红着脸轻拍他一下,娇嗔道:“有什么好算的!你的朋友都快到了吧,还不去花厅陪着?”
裴靖愁眉苦脸:“我说媳妇,四个月怎么还没到啊!为夫真怕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将你囫囵吞了下去…”
安晴脸上红晕更胜,忙往外推他:“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快出去陪着!”
裴靖不敢乱动,任她推到门边才转身低语着同她打商量:“要不阳儿晚上…帮我一把?”
回答他的是狠狠摔上的帘子。
裴靖也不恼,只嘻嘻笑着将他的请求定了性:“不说话就是默许了哦!”说罢也怕安晴真的生气了,忙又加上一句,“我去啦,你待会来呀!”便溜之大吉。
嘁,这么多年了都没个长进,惹了事便跑!安晴笑了半晌,不由又想起他那句话来,一时间又是生气又是期待,脸上竟也烧得更加厉害了。她心中一紧,忙深深呼吸,将那股子无名的“火”压了下去,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方在脸上调出个得体的微笑来,而后叫进含夏,搭着她手臂也出了屋子。
花厅中,十几个爷们围着圆桌,挤挤挨挨地坐在一道,桌子中间正正摆了个黄铜的火锅,围着锅子摆了各种鲜亮的涮锅菜,以及时鲜的下酒菜,俱是做得十分可人,叫人看了便食指大动。
安晴一出现,众位汉子便大声叫嚷起来,又朗声笑道:“嫂子/弟妹可来了,多谢嫂子/弟妹热情款待!”因称呼不一,所以听着嘈杂得很,也听不出各人到底说了什么,但也因此而更觉热闹。
安晴笑盈盈地走到裴靖身边,倒了杯茶团团敬道:“承蒙各位赏光,今日齐聚裴家,令我夫妇能够补上婚宴那日的遗憾。各位是裴靖的兄弟,也便是裴家的座上宾,今日我以茶代酒,敬各位大哥一杯!”说罢将那热茶一饮而尽。
果然有个莽汉拍着桌子笑道:“妹子既是要补上成亲那日的喜酒,现在又怎的能以茶代酒呢?咱们哥儿几个虽没存着灌你的心思,但是这一杯酒总要赏光吧?”
裴靖毫不顾忌地挽着安晴的腰,嘿嘿笑道:“对不住了,今日我家这口子还就真的一口酒都喝不了了。——我快当爹啦,都快三个月喽!”
举座哗然,众位大汉呆了半晌便又是拍桌子又是敲碗,笑得十分欢腾:“这可好,双喜临门,既补了婚宴,说不得满月酒也要提前请了吧?哈哈老弟,竟是你拔了头筹啦!”
还是那穿狐狸毛、长了一双狐狸眼的商人先反应过来,亲自将椅子搬来笑道:“弟妹快坐!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可不兴站太久!”待安晴道了谢坐下,那狐狸又从袖中掏出块洁白剔透的鲤鱼形玉佩来,笑道,“今日没想着竟遇上这等喜事,匆忙间,哥哥也准备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来,浑身上下也只有这块玉佩勉强拿得出手。弟妹不要嫌弃,戴在身上,权当是压惊辟邪罢!”
安晴任是对玉一类不甚精通也看得出来,这块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籽料,可不是“勉强”拿得出手的,怕是做大户人家的聘礼都是使得的。忙笑着推辞道:“大哥的心意我领了,然而小孩娇贵不得,更何况现下还没出生,大哥便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不是折煞他了么!我可不敢收呀!”
那富商闻言狐狸眼一眯,伸着手不快道:“我跟裴靖虽然一年统见不上一面,但我俩间的哥们义气又岂是一块玉能代表得了的!现下他有了娃娃,我送一座玉山都是使得的,弟妹怎么就不敢收了!”竟是转眼就要发火。
裴靖忙推她:“胡哥儿给你你就拿着,只当是给你的不就不会折煞了?”这狐狸眼还当真姓胡了。
裴靖既这样说,安晴便也只得收下,含笑欠身道谢:“多谢胡大哥。”她这一收下,便又有人送上扇坠手串等物,安晴都含笑一一收了。在座的一时拿不出来礼物的也不觉着尴尬,俱都笑道:“妹子别急,待满月时我们再带来大礼捧场。”
安晴忙笑道:“众位哥哥肯来吃一杯水酒已是这孩子莫大的福分了,若众家哥哥日后肯多拉拔这孩子一二,倒比送什么东西都贴心!”
众人轰然叫好,狐狸眼也转怒为喜,呵呵笑道:“我说裴靖,要是弟妹一举得男,莫要找我,要是她生了个女孩儿,像你的话,也莫要找我,像弟妹的话,我便说什么也要来当她干爹!”说着狐狸眼一眯,略带威胁地扫过全桌,“哪个敢跟我争,别怪我胡七不客气!”
众人齐齐大笑,纷纷道:“不争不争,哪个不知道你最喜欢女娃!”
裴靖拍拍他肩膀,颇赞许地点头:“真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胡七竟还不领情:“脏手拿开,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同我动手动脚!”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几句话下来,安晴发现裴靖的哥们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大家分开时恐怕还都算是克己复礼人五人六,但是凑在一起时就十分的不拘小节,鄙视成规。于是她便也入乡随俗,有什么便说什么,过不多时便与几位打成了一片。
酒过三巡,一位看起来像是渔夫的大汉拍着裴靖的肩笑道:“好!老弟,你的眼光着实不错!”又冲安晴眨眨眼睛,“妹子,要是你受了什么委屈,就使人去九曲桥下永醇酒肆叫我一声,我叫冯开,哥哥来替你收拾他!”
说完扭头冲众人嚷道:“都给我听清楚了,以后都想着些,裴靖已经是有了老婆孩子的人啦,莫要再扯着他去疯!”
大家闻言哈哈大笑,俱答应道:“知道啦,弟妹/嫂子放心,我们定会看着他,不叫他在外头胡来!”
安晴含笑谢过,并不多说什么推诿解释的话,又对着冯开含笑点头致谢。冯开笑着眨眨眼,仰头又灌下一杯酒。别看这汉子生的粗野,竟还有副玲珑心肠!
因大家都爽利的很,这顿饭便也理所当然地宾主尽欢。一边吃着,裴靖一边将在座的十几人一一介绍给了安晴。安晴俱是含笑招呼,又用心记下。待酒菜吃得差不多时,丫鬟们便撤下酒席,再端上香茶暖炉,铜盆毛巾。
安晴笑看了裴靖一眼,裴靖会意,笑道:“我妻舅近日带回家一只新熬的海东青,咱都去看看热闹啊?”众人自然连声说好,纷纷离席向园子里走去。
一位游侠打扮的人落在了后头。
安晴便也不急着过去,待丫鬟下去准备果书后,便含笑招呼:“杨大哥。”
那人转身冷冷地看着她,半晌方开口道:“恭喜。”
“不敢。恕我有孕在身,不敢离杨大哥太近。”安晴含笑欠身,又看着他身后的竹筒,意有所指。——这人竹筒里装着蛇,按理说蛇入冬即该冬眠,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那蛇时不时便从竹筒中探出半个脑袋来嘶嘶几声,而后也不用人赶,便又乖乖缩回去,端的是吓人得紧。
她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只猜丹枫的相公那日怕就是拜他所赐,中了“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