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棠又回到床上,她正在坐在床上找地方,忽然身后传来响动,谢玄辰出来了。
慕明棠一惊,慌忙把东西随手一塞,压在枕头下。她赶紧回头,发现谢玄辰正在往屏风的方向走来,应当是没看到的。
慕明棠立刻装作没事的样子站起身,起来时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枕头,抻了抻被角,动作十分像回事。
谢玄辰假装不知道她在枕头底下藏了东西,配合地没问。谢玄辰自认为他已经过分体贴,然而慕明棠自己心虚,还非要掩饰:“刚刚我在铺床,新被子不太服帖,我弄了很久。”
谢玄辰看着她,几乎忍不住想笑了:“嗯。”
慕明棠怕谢玄辰发现,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这么快?”
慕明棠说完,发现谢玄辰目光不善地看了她一眼。慕明棠被盯得莫名其妙,问:“怎么了,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谢玄辰虽然说着没有,可是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眼神也不太和善。
慕明棠不明所以,怎么了?她只是在夸奖他动作快啊?
此时两人都换了寝衣,屋里的侍女都已退下,只剩红烛高燃,映在刚换的全新的锦被上,处处都是红的。
两人都刚洗完澡,衣衫单薄,头发半干。谢玄辰把灯烛放好,随后就回到床上。慕明棠早就困了,靠在床上一个接一个打哈欠,但依然撑着不睡。谢玄辰坐上来后,手自然地伸向锦被,这时候他发现慕明棠的目光嗖地跟上来,期待又克制地看着他。
谢玄辰于是硬生生改变了方向,改去拿枕头。
毫不意外地,他在枕头下面看到了一个荷包。
慕明棠欣喜地说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压岁钱!惊喜不惊喜?”
“嗯,惊喜。”谢玄辰配合着点头,拿起那个红色的荷包。他拿起来时还在想,这个死心眼该不会真在里面包了压岁钱吧?
如果她真敢放钱…谢玄辰想了想,发现他也不能把慕明棠怎么样。
谢玄辰含着满心无奈,解开荷包的系绳。他看到里面的东西,慢慢抽出来,十分惊讶:“你编的?”
谢玄辰拿在手里的是一个六耳如意结,用的是蓝线,线条平整复杂,下面缀着玉珠,和市面上的如意结大不相同。
一看就是自己做的。
慕明棠凑过来,说道:“对啊。你翻过来看看。”
谢玄辰依言翻过来,发现如意结背面竟然用银线编着一个字,正是古篆“辰”字。
谢玄辰心里仿佛被什么轻轻一触,一条绳结说来不贵,然而如此精细的东西,要耗费的心思可并不少。明明他这一个月来,并不曾看到慕明棠编东西。
何况这上面有他的名字,显然是独一无二,全世界独属于他的礼物。
慕明棠见谢玄辰不说话,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编的,因为要写你的名字,线路和普通如意结不一样。你的名字取自星宿,所以我用了蓝线,字是我认准了位置后,用银丝缠绕在那一段的蓝线上,然后拼出来的。”
光听着就能感觉到需要多少耐心和时间。谢玄辰将一整条精致非常的绳结握在手中,低声说:“谢谢,我很喜欢。”
慕明棠见谢玄辰一直不说话,本来在忐忑,听到他说喜欢,马上露出笑容来:“星宿万古,隐而不衰。你也要这样,平平安安,如意百岁。”
谢玄辰看向慕明棠,此刻她长发披散,仅着单衣坐在红罗帐中,却很认真地和他说,星宿万古,隐而不衰。
月有阴晴,星辰也有看不到的时候。可是即便北辰隐晦,也绝不会熄灭。
谢玄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伸手拂过慕明棠半干的长发,手滑到肩膀时,很自然地转了方向,将慕明棠抱到自己怀里。
“好。”
慕明棠没料到他忽然来这一下,被谢玄辰抱了个满怀。慕明棠懵住,好在谢玄辰揽了揽她的肩膀就又放开,仿佛只是情之所至,自然流露罢了。
谢玄辰行为太光明正大,搞得慕明棠也不好意思扭捏。她飞快地瞄了谢玄辰一眼,嗫嗫说:“那我就睡觉了?”
“嗯。”谢玄辰点头,妥帖将编有自己名字的如意结收起来,说,“你先睡吧,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是朝贺了,我要去准备朝服,恐怕没时间陪你了。”
“啊?”慕明棠惊讶,“那岂不是说,你一整夜都没法睡觉?”
谢玄辰点头:“差不多。不过今天夜里谁也没法睡,我回来的最早都是如此,更别说其他人。”
慕明棠由衷感叹原来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做官也是。平时要上朝当值,元日好容易放七天假,还要熬夜准备大朝贺。
慕明棠叹口气,说:“你也别太累了,实在困了,就闭眼休息一会。”
“我知道。”谢玄辰点头,摸了摸慕明棠头,说,“你先睡吧,我走了。”
慕明棠本来说要送他,谢玄辰却说她头发还没干,不让她出来。慕明棠只能坐在床上,目送谢玄辰出门。朝贺是一年最重要、最隆重的礼仪,在京官员全部要整装出席,北戎、西夏、高丽、交趾、大理等国也会派使节庆贺邺朝新年,事关国家颜面,不可玩笑。
谢玄辰走后,慕明棠一个人睡在床上,竟然觉得不习惯了。她一晚上醒醒睡睡,直到天快亮时,才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慕明棠一觉睡到天色大亮,她凌晨时才真正睡着,虽然睡了很久,可是起来后还是累。谢玄辰还没有回来,慕明棠无须拜见公婆,慢悠悠更衣梳妆,不紧不慢地用早饭。
所以还是自立门户好,要是上面有公婆看着,她哪能睡到自然醒。
慕明棠用了饭后,丫鬟才进来禀报:“王妃,宋府送了厚礼过来,王妃是否要过目?”
“宋府?”慕明棠反应过来,“宋丞相?”
“是。”
慕明棠大概能猜到宋宰相是为了宋五郎一事赔礼,堂堂宰相出手,慕明棠还是有些期待的。她说:“把礼单来过来吧。”
腊月时宋五郎不知谢玄辰身份,当街和谢玄辰起了争执,言语间还颇有些不恭敬。要是其他宗室还好说,偏偏这个人是谢玄辰,皇帝都不敢给脸色的人,结果被宋五郎给得罪了。
宋宰相气得当场就拿藤鞭抽宋五郎,宋太太和儿媳好劝歹劝,才把宋宰相劝住。听说现在,宋五郎都在祠堂里抄家训。
然而再怎么气,儿子总是自己生的,儿子捅出来的篓子宋宰相总要收拾。宋宰相不敢直接上门,送礼过来又害怕皇帝多想。
自古君心多疑,宋宰相身为当朝宰相,却在年节时给先帝之子送厚礼,传到皇帝耳朵里,指不定那位要怎么想。
所以宋宰相一直不敢动,直到昨天除夕宴上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今日才敢吩咐家人送赔礼。慕明棠拿着宋府的礼单,粗粗浏览了一遍,心满意足。
果然,邺朝当官的人都十分有钱。当初她在蒋家的时候,就觉得蒋鸿浩家底颇厚。当时蒋鸿浩不过三司副使,宋宰相当了多年的朝廷一把手,手里的东西自然是蒋家完全不能比的。
新年第一天就发横财,果真是好兆头。慕明棠放下礼单,说:“我知道了,把东西收入库中,把这个单子拿过去登记。”
丫鬟领命而去,除了丰厚的赔礼,宋太太还送来了一封亲笔书信,大意是替儿子赔罪,字里行间涕泪俱下,十分愧疚。慕明棠取了笔,给宋太太简单地回了一封信。
除了宋家,王府门房还收到不少拜年帖。新年拜年也是礼仪的一部分,现在很流行互赠年帖,毕竟遣人投帖可比亲自登门拜年方便多了。
尤其谢玄辰身份特殊,没人敢上门拜年,然而年帖却无一人敢落下。丫鬟把其中一部分帖子抱过来的时候,慕明棠都惊了。
这还只是主人有名有姓的那一小波呢,剩下的,还有好几堆。
除了拜年帖,门房也积压了很多各个府邸的节礼。能互送节礼的,便已经是有名望的、亲近的人家了,慕明棠让人把节礼单子拿来看,酌情回复。
她正在看帖子和礼单,忽然外面说王爷回来了。慕明棠站起身,才走了两步,果然见谢玄辰掀帘而入。
汉家历来以红为贵,元日大朝贺这种场合,从皇帝到臣子,放眼望去全是红彤彤的。谢玄辰今日便穿着绛纱袍,红色极其挑人,穿对了是艳若桃李,若是人不对,那一身大红便是俗气了。但是谢玄辰穿绯红却极显气色,清俊中带着勃勃英气,竟然有些艳丽不可逼视的感觉。
慕明棠就明显感觉到,谢玄辰进来后,半个屋子都被他照亮了。
谢玄辰穿朱服紫已然习惯,他并不觉得有何稀奇,更不会注意自己这一身如何引人注目。反而看到慕明棠后,谢玄辰颇有些委屈地诉苦:“总算是回来了。大清早等在宣德门便不说了,朝会之后,皇帝赐宴,非要邀请北戎和其他国的使臣欣赏歌舞和杂剧。前后足足折腾了一上午,现在才能回来。”
谢玄辰一夜没睡,今天一大清早在宣德门外等着,朝贺礼仪繁琐冗长,偏偏又十分讲究,一点错都不能出。这么折腾一回,根本是个体力活。年龄大些、身体弱些的臣子根本撑不下来,可是即便如此,文武内外都以能参加元日朝会为荣。
然而此刻谢玄辰嫌弃的口吻自然而然,慕明棠听完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慕明棠陪他换了衣服,然后两人坐到罗汉床上,慕明棠说:“你昨天一夜没睡,今天还累了这么久,实在辛苦。我已经吩咐好了午饭,你先吃饭,然后去睡一会。”
慕明棠说完,问:“困吗?”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谢玄辰顺畅地揽住她的肩膀,将额头搁在她颈窝:“困。”
“先吃饭,吃完就能安心睡觉了。”
虽然皇帝赐宴,但是这种场合基本不能吃。谢玄辰依然闭着眼睛,安心地靠在慕明棠肩膀上,说:“熬了太久,头疼。你陪我一起睡吧,不然我睡不着。”
谢玄辰的语气再自然不过,而周围侍奉的人从谢玄辰进门后就很错乱,等听到现在这句,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虽然这种想法很大逆不道,但是…王爷,这是在撒娇吗?
作者有话要说:
被自己蠢到了,我放了存稿箱之后忘记设发表时间,我一直以为已经更新了......对不起我的锅,发100红包感谢大家多等了这么久
☆、拜年
周围还这么多人呢, 谢玄辰求□□的口吻理直气壮, 慕明棠飞快地向两边瞥了一眼,说道:“我还有事呢, 你自己去睡。”
“你不陪我,那我就不睡了。反正我头疼,睡不着。”
天哪, 慕明棠对这个人无语了。她想要把这块高龄撒娇的牛皮糖扯下来, 偏偏肩膀被他揽住, 拉又拉不动,躲又躲不开, 只能正直地拒绝:“不行,我才刚起。”
“刚起怎么了, 刚起就不能再睡了?”
丫鬟们垂着眼睛,低头忍笑。慕明棠咳了一声, 威严地和她们说:“这里不用你们了, 去摆饭吧。”
“是。”
等丫鬟们退下后,慕明棠立刻挪了挪肩膀,气汹汹地瞪着谢玄辰:“快坐好,你这样成何体统?让下人看到,哪儿还有什么一家之主的样子?”
“随便他们怎么想, 反正我又不需要一家之主的样子。”
“可是我需要啊。”慕明棠说道, “快起来,你影响到我威严的形象了。”
谢玄辰不情不愿抬起头来,他这样抬头, 慕明棠才发现他眼睛都是红的。
慕明棠马上就有些心软了,口气一再掉档,最后变得十分温和:“空腹睡觉不好,我先陪你去吃饭?”
谢玄辰这才委委屈屈地应了。慕明棠虽然才吃了早饭,但是陪谢玄辰坐在饭桌上后,也不由用了一些。现在已经差不多中午了,用了这顿饭之后,午饭就省了。
他们吃了饭,把饭桌交给下人收拾,两人往寝殿走。谢玄辰一挨着床榻,就很自然地抱住慕明棠,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他抱得太过顺手,慕明棠都怀疑自己是个抱枕。谢玄辰靠在她肩上,闭着眼睛,闭目养神。过了一会,慕明棠悄悄打了个哈欠。
慕明棠也觉得很尴尬,为什么是她先困了?
谢玄辰闭着眼睛笑了,他现在还靠在慕明棠肩膀上,笑的时候胸腔微微震动,慕明棠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后的细微起伏。
慕明棠尴尬,凶巴巴地恐吓:“笑什么?”
谢玄辰声音懒懒的,说:“既然困了,再睡一会吧。反正今日也无事,不如和我睡一会。”
“可是,外面还堆着许多礼帖没有处理。”
谢玄辰立即睁开眼睛,不服气地直起身来:“他们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重要你重要。”慕明棠没办法,决意先敷衍谢玄辰一会,等他睡着了她再起来。慕明棠计划得很好,没想到睡到床铺上后,听着枕边均匀熟悉的呼吸声,竟然毫无障碍地睡过去了。
他们两人这一觉直睡到下午,丫鬟本来不敢打搅,可是王府有客至,她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丫鬟在寝殿门口踌躇,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她们还没商量出个主意来,谢玄辰自己醒了。
丫鬟们隔着屏风,看到里面有人影坐起来,慌忙下跪:“王爷。”
谢玄辰睡梦中听到门口有说话声,很快就醒来了。他支起身,起到一半感觉到有阻力,回头,见慕明棠压着他的袖子,睡得极其安稳。
谢玄辰立刻止住动作,慕明棠压了一大片衣袖,若是抽出来,很容易惊醒她。谢玄辰小心试了试,最终不敢冒险,而是将外衣脱下,盖在她身上。
他重新换了件黑色长衣,大步朝外走来。丫鬟们明白他的意思,不敢在寝殿门口说话,一直跟着谢玄辰到了梢间才停下。
谢玄辰坐到檀木扶椅上,问:“怎么了?”
“回禀王爷,枢密副使祝杨宏祝大人携全家来给王爷拜年。”
“是他?”谢玄辰听到这个名字可谓既在意料之中,又稍稍有些意外。
他以为,祝杨宏会晚些日子上门。没想到初一就来了。
谢玄辰说:“请他们进来吧。让他们去清心堂,不要到后面吵到了王妃。”
“是。”
慕明棠睡得好好的,突然惊醒。她爬起身来时还是懵的,随着她的动作,肩膀上滑下一件衣服来,慕明棠拿起来看,不正是谢玄辰的么。
衣服在,人却没了。他去哪儿了?
慕明棠赶紧穿鞋下地。外面的侍女听到声音,齐齐走入到殿内。
“王妃,您醒了。”
“王爷呢?”
“枢密院祝大人携家来给王爷拜年,王爷和祝大人去清心堂了。”
慕明棠听到反应了半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祝家来拜年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大概是一刻钟前。”
都来了这么久,慕明棠又尴尬又乌龙,不由埋怨道:“有客人来,怎么没人叫我?”
丫鬟诺诺应道:“王爷不让奴等打搅王妃午休。”
又是谢玄辰,慕明棠听到颇有些咬牙切齿:“他又干这种事。有客人来拜年,他既然知道了,那就这样偷偷摸摸的走了?”
丫鬟们对视一眼,不敢接话。慕明棠这话本也不是和丫鬟说的,她匆匆让人给自己整理了头发,又换了身外衫,就往清心堂走。
慕明棠走到清心堂,门口的丫鬟见了她,连忙问好:“王妃。”
里面听到声音,说话声瞬即停了。谢玄辰抛下祝家人,自己走向门口:“不是不让他们吵醒你么,你怎么这么快醒来了?”
祝太太等人知道是慕明棠来了,都站起身看向门口。祝家众人坐在另一间屋子里,和门堂隔着一扇落地罩,慕明棠进门后,借着祝家人听不到,咬牙切齿地对谢玄辰低语:“你又自己偷偷起床,明知道有人来,还不告诉我?”
谢玄辰不服,说:“什么叫偷偷?你睡得正好,我还能为了一丁点事,把你吵醒?”
祝杨宏和祝太太等人已经看着他们了,慕明棠不好再多说,只能瞪了谢玄辰一眼,打算回去再和他算账。
慕明棠和谢玄辰走近,祝家人见慕明棠进来,再次问好:“见过王妃,王妃新年和遂。”
祝雨青和她的几个姐妹也上前行礼:“小女给王妃请安。”
慕明棠一看还有这么多小辈,越发尴尬。她笑着说:“祝大人祝太太不必多礼,快请起。这几位便是祝大人的郎君千金了吧,果然虎父无犬子,令郎令千金都是人中龙凤。”
祝太太谦虚过后,宾主次第落座。慕明棠总得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来迟了,忍着尴尬,说:“我方才正在午睡,不曾得知几位到访,所以来迟了。实在是失礼。”
慕明棠说完自己都觉得绝望,祝家既然上门拜年,就绝不可能挑一个不方便的时间。现在已经申时,她这个时辰还在睡觉,也很容易让人误会。
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其实她是一个非常勤劳的人,她只是陪谢玄辰睡觉而已。结果这个人到时间醒了,还偷偷摸摸起床,反倒害得她迟了。
想到这里,慕明棠又瞪了谢玄辰一眼。
祝家众人都注意到慕明棠的眼神,一时没人敢说话。谢玄辰非常淡定地开口,说:“无妨,我朝贺回来后睡了一会,拉着她陪我一起,结果刚才我出来时没有叫她,她正在和我闹脾气呢。”
祝杨宏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曲折的内情,不由感叹年轻人就是火气旺,大中午的都如此造作。在场还有未成婚的女儿,祝杨宏不好意思再问下去,说道:“是我们来的不巧,搅扰了王爷王妃。”
慕明棠赶紧揭开这个话题,问:“方才打断了诸位谈话,实在对不住。刚刚祝大人和王爷在说什么?”
“正说起枢密院的事。”谢玄辰回头,给慕明棠解释,“祝杨宏此次回京,调任枢密院副使。”
竟然是枢密副使!如今三权分立,三司使管财政,中书门下主管政务,枢密院管军事。不过枢密院虽然专管军权,可是里面当官的人全部都是文人,祝杨宏能升为枢密副使,已然是非常难得的特例了。
慕明棠立刻说:“恭喜祝大人升迁。”
祝杨宏连连谦虚,谢玄辰又和祝杨宏说了些枢密院的事,但都至于表层,并不多谈。
现在并不是谈话的场所,内外俱是皇帝的眼线,谈的深了,对祝杨宏对谢玄辰都非好事。
慢慢的,话题还是转向家长里短的方向,这才是最安全的话题。慕明棠记得祝雨青,这回祝太太还带来了另外三个庶女,有些眼生。祝太太回头示意女儿,道:“雨青,还不快上前给王妃见礼。”
祝雨青在姐妹们艳羡的目光中单独上前,给慕明棠行礼。慕明棠问了几句话后,剩下三个庶女才并成一排,齐齐给慕明棠请安。
慕明棠注意到这几个姑娘行礼时,虽然万福的动作是统一的,然而小动作却颇多。有的衣服明显花了心思,有的刻意展现自己的规矩,有的看起来一派天真…总之,挺热闹。
而她们做这些,无非只是想让慕明棠多看她们两眼。如果能就此引起慕明棠的注意,那就抓到一飞冲天的捷径了。
慕明棠心里啧了一声,表面上什么都不表示,笑着请姑娘们起来,一人送了一件见面礼。祝家的嫡女庶女们如何攀比她不管,慕明棠这里一定做到一视同仁。几个姑娘得到的荷包外表看起来都一样,里面庶女的是一个份例,而嫡女祝雨青的要贵重些。
年轻姑娘们得了见面礼,都喜气洋洋。一众女孩子中,慕明棠明显对祝雨青另眼相待,让祝太太也十分高兴。
慕明棠看着祝家姐妹们中隐晦的暗流,心生感慨。她其实和这些姑娘没差多少岁,她却已经成婚了,连这些姐妹小心思仿佛也离她很远了。慕明棠怀着一个已婚女子的自觉,问起这些姑娘们的婚事来:“祝家几位小娘子各有千秋,看着就让人喜欢。不知几位小姐订婚了不曾?”
听到慕明棠的话,几个姑娘们的动作明显一怔,祝太太也不知不觉变得认真:“并不曾。先前我们随着将军住在雅州,那时候她们还小,我想多留她们几年,就没舍得给她们说亲。现在到了京城,眼看这些姑娘们都大了,留也留不住了,我正想着这件事呢。妾身刚到京城,不认识几户人家,不如王妃见多识广。若是王妃不嫌弃麻烦,妾身想请王妃帮个忙,若哪家有适龄郎君,有劳王妃多替她们留意些。”
慕明棠自然笑着应下了。听到慕明棠应承,祝家几个小姐无论嫡庶,都露出期待又羞怯的表情。
已婚女子慕明棠看着这些羞怯的小女儿心思委实感慨,她是不是和谢玄辰待久了,也越来越落伍。或许,她得多和年轻人走动些。
慕明棠这样想着,顺势说道:“我自成亲后犯懒,少出去交际,已经不太知道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喜欢什么了。不如等开春后,京城里的游园会兴办起来,我带着你们去游园会走走。到时有许多官宦千金、公卿之女参加,你们正好结识些手帕交,说不定什么时候,姻缘便来了。”
如今理学兴起,女子的规矩日益严苛,未婚娘子出门必须有兄弟陪同才行。这些游园会、赏花会虽然名义上是给女子办的,可是各家小姐都带来了自己的兄弟、表兄弟,最后,就演变成年轻人相互相看的大好场合。
慕明棠发话后,祝家几位姑娘都露出雀跃之色,慕明棠虽然说自己很少出去交际,安王在京城里地位似乎也很微妙,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慕明棠的地位摆在这里,能送到她手里的帖子,不会差的。
以前,慕明棠只是全部推掉,不出去而已。只要她想,门房里有的是请帖供她挑。
慕明棠能接触到的相亲资源,远远比武将出身、初来乍到的祝家高多了。这无疑是个大好的消息,可以说是这次拜年最大的收获。祝太太虽然出门前就想过让慕明棠给自己女儿介绍对象,但是完全没想到,慕明棠一开口就是这样大的情面。
祝太太身为母亲,让她亲自去相看女婿,总比经人介绍放心多了。
祝雨青是嫡女,心思浅,直接把惊喜表现了出来,祝太太咳嗽了一声,祝雨青才勉强收敛住脸色。祝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祝雨青一眼,之后才满面堆笑对慕明棠道谢:“多谢王妃。小女顽劣,承蒙王妃不嫌弃,妾身不胜感激。”
慕明棠也笑着客套:“祝太太太客气了。”
女眷们说话,谢玄辰、祝杨宏和几个郎君就在一边陪坐,眼看女眷们说的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男子虽然插不进去,但是看着也热闹。
尤其祝杨宏知道慕明棠此举是为了给女儿们挑婿,这个人情可非同小可。祝杨宏很郑重地给慕明棠拱手道谢:“末将多谢安王妃。”
“祝大人快快请起,是我该谢你当年驰援襄阳才是。”
祝杨宏说道:“末将不敢居功。当年在襄阳作乱的贼子是王爷所杀,通知末将去救援也是王爷的手令。襄阳平定概是王爷的功劳,末将不过拾了王爷的漏罢了。”
这时候谢玄辰接话了:“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不必推辞。何况,我就算有功,现在谢礼也收了,再揪住不放就没意思了。”
谢礼?祝杨宏瞬间领悟,一时竟还真说不出话来。他忍不住又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能不能节制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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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舍
慕明棠先是怔了一下, 随即才反应过来谢玄辰口中的“谢礼”是什么,脸瞬间红了。祝家几个姑娘看看年轻俊美的王爷,再看看红了脸的安王妃, 后知后觉,都羞涩地低下头去。
慕明棠狠狠瞪了谢玄辰一眼,又窘又气, 这个人怎么老给她拆台!祝杨宏瞧见上面那对小年轻眉来眼去,深知再待下去就要碍了谢玄辰的眼了,十分有眼力劲地起身告辞。
祝家姐妹们脸颊微红,都不敢抬头看, 飞快地行礼告退。等出去后,她们才相互推搡着笑闹。
话语主题,自然是围绕着方才的安王和安王妃打转了。她们正是少女怀春之龄, 如今看到这样一对宛如幻想的夫妻, 自然也对未来的夫婿生出无限期待。
等祝家人走远后, 慕明棠才气恼地看向谢玄辰:“当着客人, 你说什么呢!”
“我说的不对吗?”谢玄辰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错处, “你是不是嫁给我了, 我的谢礼是不是已经收了?”
“这…”慕明棠语塞, 怒道,“你强词夺理!”
“说不过我, 就说我强词夺理。”谢玄辰轻哼了一声,若有所思,“虽说军中有令, 不得扰民,不得收百姓谢礼。不过只破例一次,倒也还好。”
慕明棠恼了:“你还说!我不管你了,我这就回去搬到罩间睡。”
谢玄辰一听慕明棠说要搬出去,立马就怂了。怪不得他总听人说男人吵架吵不过媳妇,原来吵得赢的,都没有媳妇了。
虽然不排除慕明棠有赌气的成分在,但是,万一呢?
他一点都不想堵自己的运气。
谢玄辰顿时无比后悔,他好不容易哄着她忘了这件事,他为什么要嘴贱,和慕明棠吵架?吵赢了慕明棠,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谢玄辰立即改口,一把按住慕明棠,眼睛都不眨地说道:“是我强词夺理,是我胡说八道,你不要生气。是你说的,新年第一天不能生气,要不然不吉利。”
慕明棠抽自己手抽不回来,深吸一口气:“我没生气。你放开,我早就该想到这个问题了,先前是我太忙,久而久之就忘记了。”
她怎么还记得这回事,谢玄辰苦不堪言,他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谢玄辰死活不松手,说道:“你说的新年要图好兆头,你要是今日搬家,岂不是预兆着接下来一整年都颠簸流离,居无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