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六一挑眉:“你小子一看就是在家里被关傻了,什么消息都不知道!西堂多有名气啊!办了多少大事啊!”
那年轻人被说得眉眼愣愣,是吗?很多大事?
他有些心虚忙问其他同伴最近有什么大事他疏忽了?
“小六说的应该是西堂参与解救东堂那个伶人滚地龙的事。”同伴笑说,
先前的年轻人顿时挺直腰背,嘁一声“这算什么大事!”
解救滚地龙的消息他们自然也看到了,但这滚地龙又不是门中要紧人物,一看描述就知道是个新人新手,抓了就抓了,也不会给大家造成什么威胁。
很多人都是不理会继续潜藏,西堂出面闹腾,反而引来官府注意。
“一件不算吗?那还有你不知道的!”高小六挑眉要继续说。
前边几个年长的回过头喝止。
“好了,不要闲扯了。小六过来跟大家见见。”
此时他们也在厅内穿行,在几个年长者的带领下不断停下跟人打招呼。
“是柳家的人吧?来来来,这是高家的,小六。”
“原来是财师公子,久仰久仰。”
“南堂柳氏,我对你们可不陌生,小时候就是拿你们海货分财练习记账,真是又多又细密,动不动就算错,没少被我爹打!”
厅内响起笑声,下一刻这行人又向另一处走去,再次响起说笑。
自适才西堂两人落座后,刚安静的大厅又变得热闹,且比先前还热闹。
“这人谁啊?”茶老汉嗑着瓜子问。
老厨子抬头看了眼:“白家的外孙,那就是高长老的儿子。”
茶老汉啧啧两声,看着那群谈笑风生的人:“真是名门之后啊。”
虽然人无贵贱皆天之臣,但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在墨门中也是如此,名师名匠豪侠的声望地位不同,他们的弟子家人也因承继而不同。
说着话名门一行人走到了厅中主座所在。
今晚大家进来这里并不是吃宵夜,而是商议正事。
白家大老爷在主座前站定。
厅内安静,视线凝聚。
“如今没有掌门,长老们也都不在,那我们白家作为东道主,就托大坐这个主位了。”白大老爷说,又指着身边的高小六,“这位,是高长老的儿子。”
先前他们并不是跟所有人都见面攀谈了,厅内很多人白家也不熟悉,也无旧可叙。
此时听到介绍,再次响起低低的嘈杂,视线凝聚在高小六身上。
长老们德高望重,如同掌门那样被大家熟知,甚至有的长老比掌门还资历老。
高长老就是如此,掌门当初被指定为掌门时,还被他考验过呢。
原来是高长老的儿子啊。
迎着凝聚的视线,高小六微微一笑:“我父亲还在,只是重伤不能起身,托付我来见大家。”
高长老还在!
厅内顿时喧哗。
是喜悦的喧哗。
白大老爷抬手示意才让大家安静下来。
“闲话也不多说,先前已经都说明白了。”他说,视线环视厅内,“关于新掌门的事,不知大家是否有意,有则——”
他的话还没说完,厅内就响起声音。
“有!”
这突兀的喊声让大家都愣了下,循声看去,与此同时,一人也缓缓站起来——
摇动着扶手,踩着踏板车轮。
魏东家神情平静,面对凝聚的视线,抬手抱拳:“我西堂有意担起掌门之任!”
厅内一阵静谧,旋即响起嗡嗡议论。
茶老汉咽下一颗瓜子皮咳咳两声:“这家伙人老不老,还挺生猛!”
老厨子在旁笑:“你也快些站起来喊一嗓子。”
白大老爷身旁的高小六也笑得嘎嘎。
西堂,果然是西堂,如果七星小姐在的话,是不是站起来喊的就是她?
……
……
昏昏牢房里七星睁开眼,微微活动了下肩头,身上锁链轻响。
“小姐,你醒啦?”隋大夫笑眯眯问。
第21章 夜色离
对这次诊疗,隋大夫不知道该说满意还是不满意。
满意的是每一次用药都起效,不满意的是病人几乎总是在睡觉,无法详细了解伤情。
以前牢房里这些犯人可是睡不了的,哎呀哎幼呻吟,这里按着疼哪里碰一下吐血,非常方便观测。
而这位小姐,除了最初刚来的时候,一碰就抗拒,后来到现在,你就是把伤口翻开清洗,她都不带眨一下眼。
她也就是在吃饭的时候醒来,还只专注吃饭,吃完不待他多问一句,头一歪眼一闭又睡了。
难得今天在不是吃饭,也没有都督来的时候醒来,隋大夫很是高兴。
“小姐你觉得如何?”他问。
七星说:“我好了。”
“好了吗?”隋大夫问,迫不及待打开琳琅满目的药箱,“我来给小姐好好检查一下!”
锁链响动,他看到床上躺着的女孩儿抬手似乎要起身,狱卒还真是尽职尽责,对一个整天躺着昏睡的女孩儿锁链绑的结结实实,她连手都没能抬起来。
“不用检查了。”七星说,看着身上的锁链,“我好了,这个可以拿开了。”
隋大夫听得愣了下,又好笑,怎么?这位小姐难道以为这锁链是给她治伤用的?
“这我可拿不下来,我只是负责治伤的,锁链是狱卒管的。”他笑说。
门外狱卒听到锁链动静也进来了,问“怎么了?”
隋大夫忙说:“就是他,他把你锁起来的,我是大夫,我只负责治伤。”
七星看向狱卒,手在身前抓着锁链,问:“把我锁起来不是为了治伤?”
她神情有些惊讶。
狱卒也差点被逗笑,什么时候治伤需要锁链了?这女孩儿想什么呢,故意装傻调侃?
“都督的命令。”他干脆利索说,“小姐你也不用挣扎了,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吧。”
七星若有所思哦了声:“原来是关押我啊。”
要不然呢?这可是牢房,狱卒腹议。
隋大夫则有些同情,怕这女孩儿闹起来,忙劝说:“小姐,你别乱动,小心伤口。”说着再次上前来,“我来看看伤,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一声……”
七星摇头:“不用了,我还是再睡会儿。”说罢侧头闭上眼。
隋大夫的双手刚举起来,僵硬地停住。
这就又睡了?那她是在意被绑住还是不在意啊?挣扎都不挣扎一下?搞什么啊!
如果是其他犯人,他老隋这一双手有千百种办法让她睡不着。
但这位女子……
隋大夫将牙咬得咯吱响,挤出一丝笑:“那你好好休息啊。”
……
……
“她是不是故意的?”
走出这间牢房,隋大夫恨恨说。
“跟我交流一下伤情怎么了?这对她有什么不好?”
……
狱卒抓着一颗鲜杏咯吱咯吱吃:“老隋你也是,这牢房里哪个犯人把你当大夫?见了你比见了我们都害怕!”
隋大夫哼了声:“反正这女的就是针对我!”
“那也不是针对你,不过是耍性子呢。”狱卒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还笑了笑,“这才刚开始呢,等着吧,接下来有的是折腾。”
隋大夫好奇问:“什么折腾?”
狱卒要说什么,忽耳朵微动,听到了锁链声,他对隋大夫说了句“开始了——”
说罢向牢房冲去。
隋大夫猝不及防被他的肩头带到,差点摔倒。
“开始什么啊?什么开始了?”他不解喊到,在牢房里混身手也很敏捷,一边喊着一边紧跟狱卒冲进去。
“不许挣扎!这锁链你根本挣不……大喊着,视线落在床上,声音戛然而止。”
床上锁链保持着缠绕的形态,但其下空空无人。
隋大夫在后发出啊一声叫。
“人呢!”
狱卒的视线从震惊变成犀利,猛地看向上方,上方有一个小天窗,原本的铁格子不见了……
“她跑了。”狱卒说,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跑了?隋大夫奔到床边,这才看到,整整齐齐铺在床上的锁链,是断裂开的。
“这……”
隋大夫伸手抓起断裂的锁链抖动。
这怎么可能!
他突然想起那女孩儿说的话“这锁链不是为了我治伤吗?”
难道因为认为是治伤需要,她才一直乖巧不动,任凭锁链加身。
当知道锁链不是为了治伤后,她就……
哗啦一声,隋大夫将手中的锁链摔落。
这可是锁链,都察司大牢的锁链,怎么说断就断了?!
如果说有剑在身边也罢了,但那把剑被都督前几天拿走了,这女孩儿身边空空。
怎么割断的?
这什么人啊!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耳边警示的鸣笛,尖锐的声音划破夜色。
……
……
深夜的内宅又被打破了安静。
梁思婉打开房门,看到朱川站在门外,身后几个兵卫举着火把。
“怎么了?”她问。
朱川这次没顾上让她去询问,直接迈进来:“婉婉小姐我找都督有急事——”口中说着话人已经向内室疾步奔去。
梁思婉哦了声,站在原地未动,听得内里朱川说了声“那位小姐—”
然后声音便低下去嘈嘈切切听不清了。
梁思婉也没有刻意去听,督查司有什么事跟她没关系,这世间所有事也都跟她没关系。
只不过,那位小姐——
她心里释然又好奇,原来这段日子让内宅的婢女仆妇表现怪异的原因,就是那位小姐吧!
霍莲竟然真有新人了?
只穿着寝衣的霍莲大步走出来。
梁思婉上前一步:“小川,给八子拿着披风。”
朱川似乎这才想起来,忙应声是,转身要回内室,又被霍莲喊住。
“不用了。”他说,说着话踏出了屋门。
朱川一熘小跑追上他,门外的兵卫也纷纷离开。
梁思婉站在门内,看着霍莲在火把照耀下远去,走动间他伸手,一个兵卫将背后的弓箭递过来。
霍莲将弓箭在手中握住。
都察司围满了兵卫,层层铠甲,层层弓弩,四周的屋檐上更是明岗暗哨环绕,宛如展开天罗地网。
朱川将手中的刀挥动。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都察司越狱!”他似生气又似兴奋,“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霍莲在后皱眉,看四周围绕的兵卫重甲:“让人都下去。”
说罢将弓弩举起来。
朱川震惊不解,又有些明白,都督这是要亲手抓住她!
从都察司大狱越狱,这传出去了,都督的脸都丢尽了!
必须亲手杀了她以示警戒!
第22章 踏步去
都察司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夜色被吞噬,唯有在屋角房檐下残存。
层层兵卫举着火把穿梭围拢,让这些暗色在缝隙角落里都不能生存。
七星紧紧贴在一角屋檐下,宛如与木石瓦片融为一体。
都察司防备森严她自然是知道的。
但行走在其间亲身的体会,比知道还要森严。
她看向前方,距离要去的地方还有一些距离。
忽然遍布的兵卫如潮水般退去,夜色趁机舒展身体,覆盖更多的地方。
七星没有轻举妄动,果然听到声音和脚步传来。
“都督,她在这里吗?”
“我们这边搜过了。”
这个女子简直像鬼魅一样,如果不是肯定她没有逃出去,他们都要向外搜查去了。
霍莲拎着弓箭看着这边层层屋檐。
“看来她不仅熟悉我。”他说,“她还熟悉都察司,这个方向,是……”
朱川有些听不懂,刚要问,就见霍莲的弓弩对准一个方向,嗡地一声射出一箭。
“……器库。”
伴着这句话,羽箭飞向前方飞檐,下一刻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伴着溅起火光,原本空荡荡的屋檐陡然剥落分离出一个人影。
朱川的眼瞬时瞪圆:“她在那!”
果然都督厉害!
他们搜了一遍都没发现!
这个女人怎么藏的?
霍莲的箭再次飞了出去。
羽箭在墙面上连成火光点点,人影在墙面上蹬蹬而起。
眨眼到了半空。
霍莲再次弓弦嗡嗡,三箭齐发,带着寒光袭来。
“哪里逃!”霍莲喝道。
叮叮叮,火花接连绽放,三箭被荡飞,人影落在飞檐上。
“是走——”女声传来,伴着声音,人影抬手一挥,破空声顿刺耳——
“都督小心!”朱川大喊,将手中的刀挥舞。
霍莲手中的箭嗡嗡嗡连声飞出。
半空中火光四溅,羽箭与瓦片相撞。
瓦片撞在长刀上,朱川人噔噔向后退去,急着催促:“都督快下令——”
都督一人的箭再多,也不如四周万箭齐发。
朱川催促声未落,看到霍莲收起了弓弩,看着夜空,夜空里那女子翻飞腾跃,越过了明岗暗哨,瞬间隐没。
“都督!”他不得不大喊,“人跑了,快——。”
就算出了都察司,只要一声令下,整个京城她也插翅难逃。
霍莲没有喝令,收回视线:“要去寻死就去吧。”
朱川眨眨眼,听起来都督还知道她去干什么?不过,竟然不杀了她啊,就任凭她在都察司来去自如?
那先前放在牢房里重重锁链锁着,图啥啊。
此时也有兵卫从兵器房中奔来,手中捧着那把六尺剑。
“都督,剑还在。”兵卫说。
先前霍莲从牢房中拿走了六尺剑,但也没有带在身边,放回了兵器房。
霍莲看着六尺剑。
……
“不要剑……”他说,“也不要命,你父亲对你还真是不了解啊。”
……
……
在夜色里起起伏伏,很快就摆脱了都察司的气息,四周也没有威胁,七星在一角屋檐上停下脚步。
她看着空空手中,略有些遗憾。
可惜没来得及拿到剑。
罢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赶上掌门推选。
她抬起手滑落衣袖,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肌肤,能感受伤痕斑斑。
她知道墨门当初的事另有蹊跷,也猜到当年蹊跷事的人一定还存在,更知道她的身份必然有人猜忌。
果然,尽管小时候埋名,出事后又被外祖父藏匿,但刚出现在江湖不久,就引来袭击。
但远离了江湖,就没有了生死危险了吗?在陆家不也差点死了,死的还悄无声息。
死有什么可怕的,她本就是死过的人。
更何况她本就是为了解决当年事才来的,怕的反而是那些人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