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倒吸一口气,心中不由得大悔,她当时为了揭穿曼如,居然一时忘了这点,要是事情真传出去了,也算打了侯府一个耳光了吧?不过…春瑛细细一想,又有些不以为然了,就算侯府真的被人拿住这个把柄,又能如何?顶多就是丢一回脸,外加跟梁家关系变得更差而已。李梁两家本来就是对头,关系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当然,她深知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心情一不好,就会拿底下的仆人出气的。现有一个极好的例子,她也就不多嘴了,应道:“放心吧,我知道这里头的深浅,当时只是气不过曼如那副嘴角,才嚷出来的。”顿了顿,又有些疑惑:“当时在场的人不少吧?能全部封住口吗?”
“谁说一定能封住呢?”梅香看起来没什么信心,“只是叫人不要在外头混说罢了,今儿这事发生在内院,要防的只是那一位。”她伸出两个指头晃了晃,便顺势握住了春瑛的手,“好妹妹,今天你和十儿只怕要受点委屈了。这件事侯爷发了话,说务必不能往外泄露一丝半点儿,过些日子,等事情淡了,就没关系了。因此…你和十儿,要暂时往庄子上避几日。”
春瑛猛地站起身,牵到了伤口,疼得连连吸冷气,小心扶着坐下了,才生气地问:“不说不就完了吗?!我平日住在家里,后街上全是李氏一族的,不然就是侯府里的人家,哪里有机会告诉外人?!我也不是那起子嚼舌的,犯得头把我赶到庄上去么?!我的放奴文书可是马上就要下来了?!”
“就是因为这个,才要你去呢!”梅香掩住眼中的一丝不忍,劝道,“放了你出去,谁能保证你不会往外说?我自然信得过你,但侯爷不认得你,太太…你也知道的,与其犯了他们的忌,倒不如委屈些时日,等那官司有了结论,也就没事了。”
春瑛哪里甘心?贿赂都给了人了,准信儿也有了,难道就因为曼如几句话,硬生生逼得自己又脱不了籍?!她咬牙道:“要不就先把文书给我,我会乖乖到庄上躲着你们说能走人了为止!一年到头有几次放人的机会?误了这一回,我那文书几时才能拿到手?!”
梅香为难的揉着帕子,摇摇了头。春瑛泄了气,拉长了脸坐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问:“那我要在庄上住多久?!等我回来,那放奴文书是不是还能拿到?!”
梅香咬咬牙,道:“一年半载不多,几个月也是有的,只需等事情淡了便罢。放你出去,原是老太太做的主,你还怕太太不肯点头么?”
春瑛冷笑一声,叹道:“今儿这场飞来横祸,姐姐想必也打听明白了吧?这都叫什么事儿?!”随手拿了炕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又重重的放回去,“堂堂侯爷夫人,家里也不少银子,还打亲戚家的主意。打便打了,反正这种事也不新鲜,可如今外头传的谣言那样难听,老太太和侯爷又发了话,她悄悄儿把事情抹平了,也就罢了,听了别人几句谗言,便兴师动众地拿了我们一堆丫头去,又打又骂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她发泄过了,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说这种话恐有些过,而且梅香两口子也算是安氏亲信,便回头盯着梅香:“我们挨了几板子,也自认倒霉,可是姐姐和小陈管理夫妻俩,也未免太冤枉了吧?那些事跟你们什么相干?!隔了几年了,还要召来骂一顿!要知道,小陈管理可是侯爷跟前最得意的人!如今管理外院子大半的事务,比老一辈的管家们都有体面,被她随口骂了个狗血淋头,伤还没好呢,又要出来办差,你们难道就不委屈?!”
梅香面上早已有了恼意,只是忍住了,淡淡地道:“那也是我们的命。”犹豫了一会,又问:“这么说…果真是为了霍家的事了?我听得太太下令,给你和十儿定的罪名,就是欺瞒主人、背主不忠,好大的罪过!可见太太对你们是恨极了,你们是真的瞒了她?那也太大胆了吧?!”
春瑛嗤笑:“果真是好大的罪过!”越想越不甘心,“梅重姐姐,你给我们评评理。她说我们是欺瞒主人、背主不忠,是疑心我和十儿收了表小姐的好处,因此明知道霍家有钱,也不告诉她,致使她在表小姐出嫁离京后,才知道霍家有钱。这也太没道理了!所谓表小姐的好处,不就是打赏略丰些,可从前在浣花轩时,我见三少爷赏姐姐的东西,比这个还要多呢。只不过表小姐性子要强,院里使唤的丫头婆子,府里本已发了用钱,她还要从霍家再发一份来,我们每人的月钱都是双份子,才显得好处比别人多。可我们又不是傻子,怎会为了几两银子,违逆了自家主人?!况且,也从没人要我和十儿把霍家的事上报给太太知道呀?!太太要问人,直接问桑儿也就罢了,我和十儿,既然没有得令,为何平白无事地跑去告诉太太,说表小姐又花了多少银子?有多富有?!兴许太太会有兴趣听,若换了别人,还不立马打我板子呀?!叫老太太知道,我们在府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这位太太该不会以为自己在侯府里一个独大吧?真真可笑!
梅香淡淡道:“谁说不是呢,可惜太太这几年,越发听不进别人的劝了…”张张口,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忙拉着春瑛的手,道:“这回是你们委屈了,少不得就忍了吧,到了庄上,且安静等待府中传信。若有人来寻,千万别理会·即便不是生人,但凡有人问起那件事,你也要说不知道。回头见了十儿,也这么提醒她,。我就怕王家人一时生气,忘了嘱咐了。”
春瑛闷闷地点头应了,又想起另一个人:“曼如呢?我和十儿要去庄上,她又如何?”
梅香不自在地收回手,讪讪地说:她是正主儿呢,比不得你们只是知情…她心术不正,万一送出了府,在外头混说,叫人查访到了,可不大妙,因此只关在府赶时髦,听说就在太太院子的后屋,丁香亲自守着,也要等事情淡了,再作处置呢。”
春瑛暗暗磨牙,曼如那混蛋怎么就这样好运?!她和十儿要到乡下去吃苦,她倒好,不但能留在府里,现在连活也不用干了?!她冷笑道:“若不是曼如为了私利,在背后说我们坏话,也不会害得小陈管事和姐姐挨太太的骂,更别说这几年里她害过的人了!这样的坏蛋,若得不到报应,只怕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呢!”
梅香笑了笑,知道事情的起源在于安氏的贪心,但非议主人,传出去对自己夫妻二人不利,便也不多说,只是道:“这个你就放心好了,太太最恨别人瞒骗她,不把她放在眼里,现如今曼如早把人都得罪光了,没人替她求情,你当她会有什么好下场?”
春瑛听了,心里稍微好受此了,正想再问自己出发的时间,如果能在伤好以后再起程最好。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父亲的惊呼:“什么?!”接着便是椅子倒地的声音,吓了一跳,心想老爹该不会跟人家小陈管理打起来了吧?自己好不容易把关系拉得近些,可千万不要结了仇。
她一边想一边忍着疼跟在梅香后面出了房间,便看到父亲脸色铁青地站在桌前,母亲则是一脸苍白地挨在门边,手还在发抖,再看小陈管事,仍是一那一脸倦容,吧道:“路大,我知道你冤枉,这原是小人在背后调唆的,太太也是糊涂了,她这些日子早已积了一肚子火在里头,随便找个人便发出来,却不管人家如何呢!”
春瑛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路妈妈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过去便打她:“都是你惹的事!太太要把你爹的差事革了!”
春瑛顾不得疼,忙上前追问:“这没有理由啊?!爹一直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革他?!”除非是极大的错误,不然一府里当差的家生子,很少会因儿女不好,而惩罚父母亲人的。既然侯爷发了华,叫她只需出城避几个月,为什么要罚她父亲?!
梅香连忙拦着路妈妈,道:“不干妹妹的事,原是有人在太太面前下眼药呢!婶子别打了!”
路有贵大喝一声:“别打了!”路妈妈停了手,怔怔地跑到门边往门槛上一坐,便大声嚎哭起来。路有贵喘着粗气,两眼紧盯着小陈管事:“是哪里的小人?!”
小陈管理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才叹道:“我不好明白告诉你,等新掌柜上了任,你就知道了。不瞒你说,我因在太太面前劝了几句,也吃了一顿挂落呢,说什么陪房体面?几辈子的老脸都没了!”顿了顿,又道:“太太叫我别告诉侯爷,我也不便为你说好话,向来这府中内务,若不是牵涉到正事,侯爷也是不管的。我只能说,咱们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日后我还能做主,必会替你再寻个好差事,只是未必及得上这一桩。”
路有贵默然,只倚着桌子发怔。春瑛吸吸鼻子,颤声问:“难道我们就这么认了?!我爹这几年,为了经营好铺子,花了多少心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就这么一句话抹了?我又做借了什么?太太没叫我做事,又要怪我,如今连我家人都不放过吗?!”
小陈管理又叹了几口气:“这事原不怪你,罚你爹,也不是因你的错,真是因为有人在太太面前说你爹的坏话,太太听说你们是一家子才一起罚的。”他拄起拐杖起身,“我与你爹相熟,因此特地过来说一声,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尽快收拾了,你姐姐不是嫁到外头去了么?把东西交给她,不然,明天别人来押你们出城时,便不知会给谁拿了去。”
春瑛只觉得胸口闷的慌:“这是什么意思 ?我去庄上就罢了,为什么连我爹也要去?!那这房子呢?!”
“太太是要让你一家人都到庄上去,房子自然不会留给你们。不过你们且放心,我会尽量不让别人搬进来。”小陈管事给妻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来扶自己,“十儿一家子也要去,王家认得人多,你们找他们商议吧,有了他们,你们在庄上也会好过些。”梅香扶着他出门,经过门边又劝路妈妈一句:“婶子别哭了,快收拾东西吧。”才离开了。
路妈妈收了泪,抽泣着瞪了春瑛一眼:“还不快来帮忙?!”
春瑛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咬咬牙,回头看父亲一眼,只见他缓缓坐落在椅上,面无表情。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二十八章 收拾
春瑛将自己几年来积的首饰财物都放进一个半旧的小匣子里,又上了锁,再将那些不当季的好料子衣服另打一个包袱,才开始收拾自己到庄上去要带的行李。
这一去,也不知道要住多久,天气渐渐冷了,转眼就是冬天,秋冬季节的棉袄定要多带几件,听梅香的口气,“一年半载不多”,指不定要等到开春,顺便带上几件春装吧。
春瑛收拾好了两大包袱,忽又想起,这次离开,算是贬斥了,父亲又丢了掌柜的差事,说不定会有人落井下石呢,也不知道这回去的是哪个庄子,万一那里的庄头人品不好,自己一家穿的衣服太好了,也要遭人眼红的,便忙把那些料子好一些的衣裳都重新挑出来,全都换了布的,连旧年在大院里住时穿过的旧袄儿都包了两件去。想了想,又添了些几个不大起眼的旧荷包,里头装了十来两碎银子,藏在棉袄的袖袋里,外头一点痕迹不露。
收拾好了,她再看一眼房间,只觉得这件东西也喜欢,那件东西也舍不得,一想到这座房子以后就不医定会属於自己家了,连这里的一草一纸,一桌一椅,都会归了别人,便觉得难受,深吸一口气,索性转头出了房间,不再多想。
路妈妈正收拾着小儿子的衣裳,边收拾边掉眼泪,抬头见女儿在房间门口看自己,便瞪了她一眼:“傻愣着干啥?!还不多收拾些行李!大件儿的家俱动不得,那锅盆碗筷好歹也带上!都是用了几十年的东西了…
春瑛淡淡地道:“我们是受罚才被压到庄上去的,不是搬家,要紧的东西拣出来就行了,咱们家又没有车,明天也不知道要不要走路去呢。
路妈妈愣了愣,便不由得悲从中来:“真真这叫什么事儿呀!若是像以前那样,你老子在大门上当差,家里没几个钱的,我也就认了!可你老子已经当上了管事,家里也宽裕了,我们到了外头,别人也敬几分。没想到我吃了半辈子的苦,好不容易过了几年舒心日子,如今却连原本过穷日子都不如了!你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春瑛早已没有了争辩的欲望:“随便你怎么想吧,说不定你还要怨我,当初劝爹爹争出头,如今成了一场空,反把门房的拆是丢了呢。”
“放屁!”路妈妈啐了她一口,“你爹能出头,那是他能干,与你什么相干?!”
春瑛掉头走出去:“怎么不见爹?小虎下学的时间快到了吧?”
“它去王家商量事儿去了。我叫老柯家的水初给你二叔和大姐,都老半天了,你去瞧瞧他们来了没?要是来了,你就去接小虎。”说到这里,路妈妈又红了眼圈,“可怜小虎,才读了一年书,就叫他姐姐连累了,要去乡下受苦…”
春瑛只当没听见,打开院没往外看,也不见水初的身影,倒是远远看到王家门前聚了一圈人,正对着院里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有叹息的,有好奇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还有人掉头往路家院子这边指来。春瑛忙缩回头关门,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往外看,见暂时没人望过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王家树大招风,因此有一家人被贬斥,就引来各方关注了,但对当事人来说,这种关注叫人不好受吧?父亲也在王家那边,不知心情如何。
不管母亲怎么想,她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如果太太指责的是她帮表小姐霍漪避过名节危机,或是几年前没帮玉兰传话,那她还有几分服气,可太太却怪她没把霍家有钱的事实报告上去,等同背主,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背着婆婆和丈夫算计小姑家的财产,本来就是卑劣的行为,更何况她也没有接到类似的命令或暗示,凭什么要替人卖命?!被身边人几句挑播离间的话,就换掉了忠心能干的管事,这种当家主母,一点都不值得别人尊重!
然而,正如母亲所说,父亲奋斗了大半辈子,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忽然就被开革,多少是受了她这个女儿的连累。她不在乎他那个管事的位子,只希望父亲不要吃苦头,如果可以,她一个人去庄上就好了,实在没必要拖父母兄弟下水。如果家人能留在京城,哪怕是像南灯那样净身出府,有了存在胡飞那里的银子,姐夫帮忙照看的房产,以及姐姐一家的帮衬,他们家照样可以过得舒舒服服的!
有什么办法能改变太太的决定呢?老太太病了,不能理事;自家父亲不是侯爷跟前的人,因此侯爷不会插手这样的小事;恐怕只能求三少爷了。
可她现在没法进府找三少爷!
对了,周念!现在天快黑了,他应该回家了吧?去找他试试!
春瑛反手带上门,左右瞧瞧,便悄悄避了人,飞快地往街尾方向去了,钻进小巷,她飞快地跑到周念家门前,正要敲门,那们却先开了,点染拿着一个包袱走了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都十分意外。点染还在生春瑛的气,便皱眉问:“你来做什么?!”
春瑛不想多说其他,往院里看了看,问:“周少爷在么?”
“不在!”
“不在?!他去哪儿了?!”
点染挑挑眉:“我知道,但我不告诉你!”说罢便得意地回身上门,挂上一把大锁。
春瑛咬咬牙,面上却挤出几分笑容道:“我有急事要找周少爷帮忙…要不,你帮我稍个口信也行,我想找三少爷…”
“三 少爷没空理会你!”点染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不识抬举的东西!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怎么?知道三少爷的好处了?那先前干什么去了?!滚开!别拦你染大爷的路!”
春瑛忍住气,忙拦在他面前:“我是真有急事要找三少爷…”
“三少爷忙着呢!没空理会你!”点染不屑地痴笑,“你也别打周爷的主意了,惹三少爷生气的人,他才不会帮你呢!你当你是谁呀?”说罢挥开春瑛的首,迳自扬长而去。
春瑛气得跺脚,初时只觉得点染是胡说,但慢慢地,却又忍不住有些怀疑,三少爷是不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气?也许,周念未必会帮自己的忙吧?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因为顾忌到三少爷,还有太太的想法。毕竟,自己一家并没有性命之懮,而周念受到侯府托庇,还要依靠侯府替他平反身份、重振家业,是不可能随心所欲的。
春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再看一眼门上的大锁,失望地往回走。
回到家门口时,正遇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边吸着鼻子边和母亲说话,她忙加快两步,正好听到他向母亲回报:“…乡下去了,要明儿才能回来呢!路总管去了城西,他家娘子说,等路总管回来,就立时让他过来。
路妈妈急道:“怎么就这样不巧?!你问清楚了?陆女婿真的带了我闺女和外孙出了城?!那他家其他人呢?!”
“是真的!”少年再吸了吸鼻子,“我找他家看门儿的问过了!其他人…婶子只说要找女儿女婿,我就没叫别人来…”
路妈妈满面懊悔,就算女儿女婿不在家,来一个家人也好:“
春瑛忙道:“水初,我可跟陆家人说了,我们家里有急事?”
水初歪歪头,又重重一点:“说了!真的!”
路妈妈唉声叹气地回了屋,春瑛忙拿了一百钱给水初。辛苦了,你能不能再帮姐姐跑一回腿,到法华寺北边的宝府巷,找一位胡二爷?你找了他来,我再给你这么多钱,还请你吃好吃的果子。”
水初咧嘴笑笑:“果子不用了,要是姐姐家有吃不了的米面,就秤几斤给我?”
春瑛应了,送他离开,才关门回屋。路妈妈疑惑地问:“叫胡小哥做什么?他虽与我们交好,到底是外人。”
胡飞虽是外人,却极可靠,既然姐姐姐夫今晚来不了,二叔那里又还脱不了家生子的身份,为防万一,还是把一部分财务交给胡飞保管得好。
外头有人在敲门,春瑛以为是父亲回来了,忙去开了,却发现是胡飞,身后还跟着水初,惊喜不已:“怎的来得这样快?!”
胡飞笑道:“我听见他问人宝府巷怎么走,说是要找一位胡二爷,才知道你急着找我。”又回头去看水初:“瞧,我都说我就是你要找的胡二爷,这下信了吧?”
水初愣愣地看春瑛,春瑛忙数了一百钱,又装了一斗白面给他,他欢天喜地地走了。胡飞还在笑:“你怎的叫这孩子给我捎口信?我瞧她有些一根筋,明说我是胡二爷,他还一味要去宝府巷找。”
春瑛笑笑:“他原是个老实人,记性却极好,只要叫他传话办事,他必会一字不差地传到。叫他不告诉人,他便绝不告诉人,因此他虽笨了些,没法选进府里,却有许多人爱找他帮忙。”顿了顿,便扁扁嘴:“小飞哥,我好惨啊,你要帮我…”
胡飞见春瑛眼圈都红了,忙掏出帕子递过来:“别哭别哭!我都听说了,挨打了吧?伤得重么?我给你寻好药去?”
春瑛摇摇头,把今天挨打受罚,以及全家被贬到庄上的事都说了,哽咽道:“我不知道几时能回来,更不知道几时才能脱籍出府,我爹更是冤枉透了!我娘只怪我。我心里憋闷得慌,若是那个崔曼如这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恨不得一刀子捅过去!”
胡飞脸色都黑了:“怎会如此?!明明…明明是要从轻发落的!”咬牙想了半日,冷笑道:“你放心,你这样轻易不与人争的,那些人都忍心害你,日后都绝对讨不了好!”接看见春瑛掉眼泪,便放软了语气:“别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只恨侯府从不轻易发卖家生子,不然我替你一家赎了身了,也就罢了。如今怕是真要到庄子上住些时日,可知道是那个庄子?能不能先去那里打点一番?”
春瑛摇摇头:“还不知道呢,我爹正跟王家人商量,十儿一家这回也要去…”她能感受到胡飞话里的关心,心情好受些了,忍不住瞥了屋里一眼,心里就开始抱怨:连胡飞都认为自己受了委屈,为什么母亲就咬定了是自己的错呢?
撇撇嘴,她叹了口气:算了,又不是她真正的父母,她纠结些什么呢?!
春瑛拉着胡飞进屋,跟母亲打了声招呼。路妈妈虽伤心,还没忘了礼数,连声要请胡飞坐下吃茶。春瑛道:“娘,你快收拾行李吧,小飞哥跟我们熟,不必拘礼,有我在就行了。”路妈妈想了想,便依了,又见日头偏西,嘴里嘀咕着:“小虎怎的还不回来?!臭小子又贪玩了!也不知道家里遭了大难了!”便往厨房忙活晚饭去了。
春瑛请了胡飞坐下,便道:“小飞哥,我们一家明天就要出城,如今正忙着收拾东西。我有一点担心,押送我们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要是半路上想要讹钱,或是到了庄上,被庄头贪了去,我们家就吃大亏了。再说,这房子是要交还府里去的,有些东西,我们又不好拿”
:“回头我叫几个小子来搬走如何?”胡飞不用春瑛多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般的家什伙儿还是留着吧,只搬些贵重物件和几样心爱的,别的最好留下,不然那些验看的人见这里空空如也,倒要疑心了。金银财物,有不方便带在身上的,交给我也使得,但你们自己身上也要带些应急为好。大衣裳先别忙着带,一并交给我,路上也轻省些,回头我亲自送到你们庄上去。”
春瑛松了口气:“那就太好了!多谢多谢!”
“傻丫头,跟我说什么谢字?”胡飞朝四周看了看,“小虎不在?要我说,你门三个大人不要紧,小虎年纪小,只怕受不得庄上的苦,不如一并交给我照顾如何?他与我一向合得来的。”
春瑛笑道:“已经通知姐姐姐夫和二叔二婶了,姐姐一家出了城,明儿才能回来,小虎就交给二叔好了。”
“路二叔么?”胡飞想了想,“前儿跟二叔吃酒,他才说起,二婶有了身子,这些天正不大爽快呢。只怕他家没空照管小虎。”
“咦?!”春瑛猛地站起,连路妈妈也冲进门来了:“有身子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二叔怎的也不说一声儿?!”
胡飞笑道:“二叔说,只是婆子们说的,还没看过大夫,因此不敢告诉别人。但我看他神色,多半是准了。”
路妈妈激动地一拍大腿:“总算有了!二叔这把年纪,真不容易…”顿了顿,有些泄泣:“那小虎还是别去他家的好,他两口子也没个帮手,光是照顾孕妇,还顾不过来呢。”
胡飞忙道:“交给我就是了!”略一停顿,“就先到我那里住几日,等陆大哥夫妻回来,我再交给他们?不过陆大嫂本就忙不过来了…”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路有贵走了进来,见了胡飞,先是一愣,继而神色有些复杂:“胡小哥来了呀?”
胡飞忙迎上去问好:“路叔可好?我都听说了,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路叔千万别客气!”
“客气?”路有贵自嘲地笑笑,“我还有什么可客气的地方?早就承过你的情了。”他收了嘲意,正色对胡飞作了个揖:“今儿多亏胡小哥了,不然…我家春儿说不定就丢了性命。”
“爹?”春瑛不解地看着他,又看看胡飞,“怎么回事?”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二十九章 谈判
胡飞只是笑而不语。春瑛见状,也不问他,转回去问父亲:“爹,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路有贵笑了笑:“方才你王家叔叔跟我说的,今儿你和十儿两个在里头受刑,消息传出来时,他们一家子都急死了,幸好胡小哥上门去稳住了场面,还出了主意,并且亲自随他们家的人进府,闯到侯爷书房里求情,才把侯爷请进了二门,救了你二人的小命。你说,可不是多亏了他么?”
春瑛听得双眼圆瞪,飞快地转向胡飞:“这怎么可能?!小飞哥,你就这样进府去了?!还有,你居然闯进了外书房?!那时可是有外客在呢,侯爷没对你怎么样吧?!”
胡飞微笑道:“他能怎么样?我又不是他家的下人,顶多就是被骂几句,赶将出来,又不会吃亏。最要紧的事你们平安无事。”
春瑛鼻子一酸:“原来是你救了我们…”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你是怎么说服侯爷的?他向来是不管这些内务的,何况只是打丫头的…小事?!若是担心老太太知道后会生气,顶多派个人来说一声就行了,他居然今自来拦!别跟我提王家,王家若真有这么大的能耐,也就不会被太太打压到先前那个地步了,必定是你做了什么!”
胡飞眼神一闪,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我得了先前尊府里大少爷的推荐,在南洋船队里混了几年,如今回到京里来,虽然不干这个了,却也认得几个人。我是跟人家吃酒聊天时,无意中听说侯爷的一件要紧事,若是他不知晓,日后说不定要出祸事的。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今儿恰好用上了,我又在加油添醋地编了些话,再把侯爷夫人大张旗鼓要打死人的事儿说了,将它唬了一大跳,客人也顾不得了,立时就赶回后院去。其实我当时心里也没底,不过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试着将你救出来才是。幸好李侯爷信了,不然,我也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