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是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春瑛甚至拿不准,二老太太是否有所知觉,但她觉得平时的工作似乎越发得心应手,交待人做事,几乎就没人不听令的,办完了差,二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常有赏赐。她把东西收好了,等到清闲时,便请了假,往二叔家里去,请他捎给家人,好帮补一下,顺道打听胡飞的情形。只是大海茫茫,哪里有什么消息?只有一个刚从南洋回来的船队人员曾提过,在旧港(今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巨港)一带见过他们。
春瑛一边回忆旧港的位置,推测胡飞现在到哪里了,一边慢慢地回到东府。进了松颐院,回到房间,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百灵便过来找她了。
百灵低头道:“春瑛姐姐,秋雁姐姐如今在家里养了许久,也不见病情有起色,这屋里的活都没人做,我姐姐如今在针线房甚是清闲,能不能…把她调过来顶替些时日?”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事倾轧
春瑛有些诧异的看着百灵,仔细想想,觉得也有些道理,但秋雁与自己还算相得,他又是外头买来的,就算有个干娘,也比不的家生子,如果没了差事,岂不是很可怜?况且他只是闹肚子,想来能有多大事?过些天就好了。
想到这里,春瑛便道:“秋雁得病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看过大夫、吃过药了吗?为何总不见起色?”每次这里派人去问,秋雁的干娘总说他还没好,却没说具体的情形。
百灵有些迟疑:“这事我也不清楚,碧鹃曾去看过他,回来说他病得不轻,一张躺在床上没法起身,浑身没力气,连饭都吃不下,请了大夫来瞧,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
春瑛又问:“碧鹃?我记得他是专门侍候茶水的,十天前才请了半日假,就是那时候去的么?他与秋雁相厚?怎的平时也不见他提起?他去探望过秋雁几回?若是十天前去的,兴许如今已经好了也未知。”
百灵低下头去,看不清神色:“碧鹃的姨妈就是秋雁的干娘,她虽只去探过一回,但老子娘和哥哥嫂嫂都在府里当差,平日里要知道秋雁的情形,也是极容易的…”
春瑛眯了眯眼,觉得有些不对劲。
东西府同样都是以家生子家族为主的大宅门,男女仆役联络有亲,牵一发而动全身。碧鹃是刚从小丫头升上来的二等丫鬟,在松颐园的丫鬟中并不起眼,容貌才干都很平庸,倒是嘴巴挺伶俐,很会说话讨人欢心,偶尔遇上二老太太心情好的时节,到那一众祖孙婆媳跟前端茶倒水,插几句讨喜的话,也能得些赏钱。但二老太太对手下的丫头向来管得严,这种时候是不多的,十天里顶多有一两回。碧鹃平时跟院中其他丫头的交情也是平平,除了主人,在大丫头们跟前也不算殷勤,从前秋雁在时,并不见她们特别亲近。若秋雁的干娘就是他姨妈,这倒有些奇怪。
春瑛叫过给自己打下手的小丫头鹂儿:“你去问问,院里有谁最近探过秋雁的病?可知道她病情轻重?”
鹂儿应声去了,百灵忽然有些不安:“春瑛姐姐…你这是…”
春瑛只是笑笑:“没什么,我不过白问问。想来秋雁在老太太跟前也服侍几年了,脾气也好,对小丫头们又一向照顾,难道除了碧鹃,就没人去探望过她?我是才来不久的,倒也罢了,你们从前一处共事的人,怎么也不关心一下?”心里还添了一句:而且看人病得久了,便惦记起人家的位置来。
百灵涨红了脸,嚅嚅地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也是怕......她惦记折老太太的差事......不能安心养病......”
春瑛微笑着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人正相对无言时,忽然有人跑了进来,喘着斜了百灵一眼,便冲春瑛笑道:“方才听说姐姐打听秋雁的事儿,姐姐可是要派人去看她?我家住在她赴进,求姐姐赏我半日假,让我顺道回家去看看爹娘吧!”却正是碧鹃。
春瑛不动声色:“你十天前才回了一次,等几天再说吧。”说罢便表示自己要换衣裳,请二人出去。
碧鹃只得照做了,出得门来,咬咬唇,便目中带怨地瞥了百灵一眼,百灵原本板着脸个脸,见状有些恼了:“你看我做什么?!不过是件小事,犯得着才听见个声响,便急急跑来拦着么?!”
碧鹃脸一白,但又慢慢涨红了:“我拦什么了?你这话我听不懂!只是方才听说,你想把自己姐姐调进来顶秋雁的缺,凭什么?!你姐姐不过是西府三小姐院中专做针线的,连端茶倒水都不会,侍候的又是那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主儿,能调到咱们府里当差,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还想肖想老太太跟前的差事,别做梦了!”
百灵冷笑:“也不知道是谁在做梦呢!平日装成个老实样子,其实一肚子坏水!真该叫春瑛姐姐瞧瞧你如今这个样儿!按理说,咱们院里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才回了京,什么人都能进来侍候,老太太、太太和四小姐都是宽仁怜下的,却惯得底下人都不知道礼数了!说话行事没个尊卑!”
碧鹃心中大怒,她与百灵是一播提上来的,百灵不过是长她一岁,平日里做事勤快些,侍候老太太又小心,因此大丫头们一出嫁,老太太、太太居然就把百灵升了一等,而自己却只能当个仆通丫头。这回她看准了机会,等着要在老太太面前讨个好,顶下秋雁的位子,没想到这百灵居然横插一杠!她不由得忿恨起来:“你是个知道尊卑的,因此总在四少爷跟前献殷勤,我不如你!”
百灵脸色一白,便哭起来:“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不过是听老太太的差遣给四少爷送过几回点心,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哪里就献了殷勤?!青天白日,说谎的人,叫她嘴上长满恶疮!”
碧鹃气急了:“你这人怎么这般恶毒?!平白无故咒人?!”
百灵一边抽泣一边骂道:“我咒的是说谎的人,你心虚什么?可见你是撒了谎的!”
碧鹃一扬下巴:“你不心虚,咒我做什么?!我知道,你是嫌弃春瑛姐姐新来就占了你的好位子,因此心里不乐意,方才说什么人都能进来侍候,只怕是在讽刺她吧?”
“你们都给我住口!”春瑛换好了衣裳,走出门来,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你们都是老太跟前侍候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在院里吵闹,还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也不怕人听见!你们不嫌丢脸,我还替你们害臊呢!”这两只都当她是聋子吗?在她房间门前大呼小叫!
百灵碧鹃都低下头,气鼓鼓地不说话。百灵时不时抽泣一下,眼圈都红了。
春瑛见状便上前柔声劝道:“你老太太跟前也有些日子了,老太太自然知道你的为人,况且四少爷抄书的地方这样近,老太太都看在眼里的,别为了其他人几句浑话,便在那里生气。”
碧鹃脸色都变了,暗暗低头咬牙。百灵的神情则放松了些,哽咽道:“多谢姐姐的话,我方才真没有讽刺姐姐的意思。”
春瑛笑笑:“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顿了顿,又劝她:“你想让你姐姐来顶替秋雁的位子,虽是私心,但为亲人着想,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想得太容易了,秋雁若真的好不了,她的位子自然是从这院里的二等里头选人顶上,要不然,就是老太太看中了谁,或是太太指一个过来,这都不是我们能做主的。只是你姐姐才进了针线房,这院里又不缺做针线的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害了她?”
百灵听得低头顺服:“原是我想得不周到......只是我心里有些不甘,若是叫碧鹃得了那个缺,倒不如便宜我姐姐。”心下却有些懊悔,如果真让姐姐过来了,那碧鹃在背后下黑手,不但保不住差事,随时都有可能吃大亏呢!她抬眼看看春瑛,目光中隐隐有些感激:“多谢姊姊提醒。”
春瑛笑了笑:“你快回房去洗个脸,等会儿还要到老太太跟前侍候呢,别叫人看了笑话。”百灵瞥了碧鹃一眼,轻哼一声,听话地去了。春瑛这才转过头来看碧鹃。
碧鹃一身冷汗,目光闪烁,吱唔道:“姐姐若没什么吩咐......我......我也去了......”
春瑛淡淡地道:“先别忙着走人,有句话要告诉你。”
碧鹃正往外挪动的脚步只得停下来,眼神却禁不住往正屋方向瞟:“姐姐请吩咐。”
春瑛也不在意:“有些话不是你该说的,西府里无论哪位小姐,都是主人家的亲眷,没有上不上得了台面的说法。”
碧鹃收回视线,缩了缩脖子:“是是是......我说错了......”
“女儿家的名声最要紧,你少嘴没遮拦地说些没影子的事,要是传到老太太、太太耳朵里,拿了人去一问,知道百灵无辜,都是你在胡说八道,倒霉的是你!”春瑛伸出手,微笑着替她里了里鬓发,“只要是有规矩的人家,哪个主人愿意留下一个爱嚼舌头的丫环?你嘴上伶俐,原是好事,但太伶俐了,就惹人讨厌了。”
碧鹃被她弄得心里发毛,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
这时鹂儿跑了过来,有些好奇地看了碧鹃一眼,才向春瑛报告:“浆洗上的苏五婶前儿才去看过秋雁姐姐,说她只是脸色苍白些,身上没什么力气,其他都还好,说话也清楚,只是她干娘不让人进屋看她,苏五婶是在她家后院墙根儿的小窗处见到人的。”然后迟疑了一下,才道:“秋雁姐姐说......她干娘不许她吃饱饭呢......”
“少胡说!”碧鹃慌忙打断鹂儿的话,“你知道什么?!这是大夫交待的,秋雁姐姐是吃坏了肚子,要败火,况且又不是不许她吃饭,不过吃得少些,免得冲了药性!”
春瑛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还真清楚呀!”
碧鹃讪讪地说:“我......我也是听我姨娘说的......”
春瑛抓了一把松子给鹂儿,又给了她二十个钱,把她打发走了,才对碧鹃道:“秋雁实在养得太久了,老太太正念叨呢,既然她没什么大病,这两天就能回来了吧?”
碧鹃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到春瑛的眼神,忙住了嘴,不甘心地纠结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姐姐说得是......”
第二天傍晚时,秋雁果然回来了,带着苍白的脸色,但精神还好。老太太见了很高兴,便道:“若是身上还未好全,也别累着了,再好好歇两日?”秋雁的确需要歇两日,忙磕了头谢恩。
到了晚上,秋雁特地来找春瑛,郑重向她行了大礼,春瑛忙扶她起身:“你这是做什么?身体还没好全呢,当心头晕!”
秋雁红了眼圈,含泪道:“若不是姐姐救我,我只怕冤死了都没人知道!我满心孝敬别人,哪知别人会害我......”
春瑛猜到了几分,也不说什么,只是道:“我知道你委屈,但你还是忍了吧,也别跟他们闹翻,只是心里警醒些。你在这里没根没基的,即便告倒了一两个人,也没法斩草除根,倒不如留下这个把柄,且看他们怎么应对,再想以后的事。”
秋雁点点头,又红了眼圈:“我也没想过......真能把她们怎么样......只是无论如何,得想个法子把她们的差事换一换才好。这回干娘算计我,就是因为我不肯帮着他们在采买的账上做假。看在她是我干娘的份上,我才没想到太太跟前告发,只是见她们贪得太狠了,便叫他们不许再做,没想到他们怀恨在心,面上答应了,背地里却害我......”
春瑛心中暗叹,知道这些是大宅门里的弊端,革也革不绝的,只得劝道:“这也是常事,你看不惯就当没看见吧,若是过分了,就劝几句,但你明摆着拦他们,他们怎能不恼你?没狠心要了你的命,就算你走运了。这大户人家的水深着呢,你慢慢看着学吧。我从前何曾没吃过亏?”
秋雁点点头:“我也不想挡人财路,遭人记恨的,只是他们打的是我的名头,若将来事发,他们有家有室,又有亲戚帮着说情,能逃得过,我是一个人在这里,岂不是只有死?只要他们借不了我的名儿,我也懒得管他们!”
当下无事,只是没过几天,春瑛就寻了个错,把碧鹃调到别处去了,又拉上秋雁与百灵在四小姐面前进言,把松颐院的专项采买并入工中,从工中负责采买的人里挑了一个老实的婆子负责,钱则由原本从松颐院的账上出,改为公中出钱,算做是四小姐对祖母的孝敬,但实际上等于变相地把秋雁干娘的差事给免了。
这两件事,都是四小姐发话办的,又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因此无人敢说什么,二太太复查时,也只是问了两句,便默认了。
二老太太更是完全没有异议,甚至很为四小姐的孝心高兴。即便有人在她面前暗示春瑛做事太霸道,越过主子处置人什么的,她也不为所动,反而还说:“那丫头是个明白人,何时做过没规矩的事?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成糊涂人了?”那人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春瑛常常怀疑,其实这些事二老太太都是知道的,只是冷眼看着不出声罢了。她暗暗庆幸,几件事她都是站在维护二老太太利益的立场上做的,因此对方不阻拦,不过今后再遇到这种事,就得小心处理了。
这其实只是一场没能成功造成影响的风波,许多人根本没有察觉照它曾经发生过,只有少数人记在了心里。春瑛仍旧像往日那样做事,却能察觉到其他三个大丫头隐隐将自己当成了领袖,连本来独善其身的翠翎,都待他亲热了许多。有时候她想请假出府探望二叔夫妻,或是偶尔想偷一偷懒,她们也会自动帮忙干活或遮掩,倒让她觉得好笑,不过心里倒是对她们亲近了些,常常关心她们是否有困难,二老太太或二太太赏下了好菜或衣料,也拿去跟她们分享。
春光匆匆过,转眼又是暮春时节。春瑛与秋雁陪在二老太太跟前,把一幅幅轻薄的夏装料子拿给她看,偶尔提些建议,好预备做些新夏装。二老太太甚至还打算给孙子孙女也做几身。
忽然外头传来阵阵喧哗声,隐约听到有几个女人声音在吵闹。春瑛见二老太太皱眉,便起身出去吩咐小丫头去打听。不一会儿,小丫头回转,禀报说:“是水仙姑娘跟凤鸣吵起来了,她丫头拦着不让人走,还有一个女人硬拉着凤鸣,凤鸣带着两个婆子便跟她们吵起来。”
春瑛几乎把这个女人给忘了,想不到她还会跳出来提醒人她的存在。二老太太板着脸,叫过春瑛:“去正院里看一看,你们太太可回来了?叫她来管!凤鸣丫头也该说她几句,跟这种人吵什么!出门看到徐家的,让她把那叫什么水仙的,连主带朴的一并捆了,送去正院发落!”
春瑛应了,放下料子出门,先通知了徐大娘,转入正院,却看到屋里有人在说话,门外站着几个丫头,青鸾居然并没有屋里侍候。她悄悄走过去,扯了扯青鸾的袖子,后者忙回头嘘了一声,蹑手蹑脚拉着她往廊上拐角处来。
春瑛忙问:“屋里有客?你怎么不在里头侍候?”
青鸾小声道:“太太不大高兴呢,来的客人有些古怪,你道是谁?就是寄住在西府里的那位范小姐。”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七十二章 别人的心思
范熙如?她来做什么?
春瑛离开侯府久了,虽偶尔回去办事,到底不如从前在侯府里住时知道的事情多,想着这位范小姐参加完选秀,已经在京中耽搁一年了,不是说跟几个郡王府打得火热,要嫁去其中一家做世子妃或王子妃的么?怎么还在侯府住着?就算是亲戚借住,也太不客气了。她父亲是在任的地方大员,家里又是世家望族,跟《红楼梦》里的宝姐姐不一样,为什么不在外头买宅子?虽然侯府十分看重范家这门姻亲,家里也有足够的地方人手招待,可她不会觉得这样太不方便了吗?
春瑛小声问青鸾:“你可知道她来做什么?”
青鸾摇摇头:“她在屋里说了半天好话,都是夸太太的,她的丫头也跟着一唱一和,却都不说来意,谁知道她要做什么?”顿了顿,抿嘴笑着对春瑛道:“我可听说了,你最近做了一件大事呀!”
春瑛眨眨眼:“大事?”
“可不是么?”青鸾一副打趣的模样,“不声不响,就把一场风坡给平息了,还救了人回来。太太说不定要赏你呢!”
春瑛便猜想氏秋雁的事,这些大BOSS们果然是知道的,大概是因为牵扯到家生子家族,影响比较大,所以对她低调处理的方式感到满意吧?她眼珠子一转,笑道:“哪有什么大事?定是别人以讹传讹呢,你别理他们!对了,我过来是有事要禀报太太的,凤鸣不知为什么,在松颐院附近跟那个花水仙吵起来了,老太太听了生气,叫我来告诉太太,要好好说凤鸣几句,回头徐大娘会把花水仙主仆几个捆了来,让太太发落。”
青鸾吃了一惊:“凤鸣那丫头,怎的老是跟那个女人生气?我这就去禀报太太!”走出两步,忽然停下,回头对春瑛小声道:“方才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太太是真的有心赏你,只是如今你在老太太身边当差,凡有恩典,都是头一份,再赏就要惹人闲话了,倒不如赏给你家里人。你想法子给家里捎个信,想要什么恩典,快快商议了,来告诉我,我去跟太太提。”
春瑛讶然:“青鸾,你这是......”
青鸾微微一笑:“我跟秋雁都是在南边买来的,无父无母,孤身一个在这里,她得你相救,我看着也......”没再说下去,只是低头转身进了屋。
春瑛在原地暗叹。东府倒是有好几个在南边时买来的丫头,个人际遇不同,但在京中都是无依无靠的,她帮秋雁,本来只是打着留一个容易相处的同事,避免让心思不正的人上位的主意,却没想到意外地获得了青鸾的认可。青鸾在二太太身边不如凤鸣得宠,但也是二太太倚重的心腹之一。这回能得到对方的帮助,对她来说,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只是这个恩典,该怎么选呢?她倒想直接球出府,可是太太明言是给她家里人的恩典,是让父母回京,还是求他们出府?或者是放了小弟......
春瑛纠结了,她早想过无数遍,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不管胡飞回来没有,都能藉口回家备嫁,求二老太太放自己出府。她自从到了松颐院,就一直在为那天做准备。而父母那边,则最好是歇一歇,再由姐姐姐夫以奉养老人的名义接出去,如果姐姐再怀上一胎,也可以拿做理由。最麻烦的是小虎,他快满七岁了,马上就是能进府侍候的年纪,如果他的名字上了管家的名册,就算她和父母都出去了,他也要留下来的。
既然是二太太要赏恩典,不如跟父母商量一下,先把小虎弄出去?
春瑛犹自思索着,便听到脚步声往屋外来,抬眼望去,原来是范熙如带着雕栏出来了,脸上还带着甜蜜的笑,回身请二太太卓氏留步:“二太太不必送了,熙如不敢当,今日得您款待,改日熙如定要做东,请二太太也尝尝我们家乡的点心,还请二太太千万赏脸才是。”
卓氏在门槛内停下了脚步,脸上笑得亲切:“早听说侄女儿从家里带来的厨子做的好点心,想来定是美味无比的。”却没答应什么,也没拒绝。
徐大娘带着几个婆子,捆着三个女人进来了,最前面那个俨然就是水仙,凤鸣则一脸气愤地跟在后头。只是徐大娘见有外客,忙示意婆子们将人带到一边,然后拉过凤鸣肃手静立。
卓氏见状,忙三两句打发了范熙如,又命两个媳妇子送客,便让徐大娘带了人进屋,目光扫过春瑛,顿了顿,笑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你回去秉告老太太,说我会好生教训她们的,请她老人家放心。”
大老婆要处置小老婆,心腹丫头还牵涉在内,想必不希望有太多人围观吧?尤其不是自己手下的人。春瑛也没兴趣旁观,很有眼色地笑着应了,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春瑛没走出多远,便看到范熙如与雕栏等在路旁,似乎在赞叹附近一丛花树的美丽,送客的两名媳妇子暗暗互视一眼,其中一人的神色便带了几分不耐烦。春瑛脚下有些迟疑,心想莫非她们在等自己?
果然一见到她出来,雕栏便笑着迎上来道:“春瑛姐姐,好久不见了!我早就听说你在这边当差,只是没得空来看你。”然后有些埋怨地回头看了范熙如一眼:“都是小姐!说什么太唐突了,春瑛姐姐很忙的,不许我过来看你,其实我想你想得紧。”
范熙如瞪她一眼:“你当谁都像你这样清闲呀?春瑛姐姐要做的事多着呢?”然后又甜甜笑着对春瑛道:“姐姐在二老太太屋里当差?我正想去向二老太太起安呢,前些日子我家里有事,总不得闲,她老人家去了侯府几回,我都没好生陪着说过一回话,心中实在不安。不知二老太太今日精神如何?现下可有空闲?我想去看看她老人家,姐姐能不能替我带个路?”
她们不是准备要走人吗?春瑛不知道她们为何忽然对东府殷勤起来,之前她们一直是礼到人不到的,不过维持着亲戚的礼数,今天倒有些奇怪。只是范熙如的语气这样谦卑,倒叫人不好拒绝了,春瑛只得道:“请范小姐别见怪,我因出来办差事,也不知道如今老太乏了没有,还要回去看一看才知道。”
正院里传来女人尖叫声,倒把众人都下了一跳。范熙如立刻笑道:“我好像还是太唐突了,跟着二太太从侯府过来,是一回事,但想去向二老太太请安,应该事先打声招呼的。如今已经将近饭时,请春瑛姐姐回去替我说一声,待二老太太歇过午觉,我再来打扰。不知申正(下午三点)如何?”
春瑛心中暗叹她有眼色,面上自然是笑着应了,恭敬地陪着走了一段路,便交待两个媳妇子要把客人安然送上马车,才转回松颐院的方向。
离院门还有二三十步路时,春瑛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其中一人似乎是百灵。她心中嘀咕,百灵不是正在二老太太跟前侍候吗?怎么跑出来了?
这是松颐院门前拐角的地方,有几棵茂密的大树立在道路左旁,与两块四尺来高的假山形成一个小小的死角,院中的小丫头或婆子媳妇们想要说些什么私话,总会跑到这里来,因此春瑛也没多想,只是迳自往前走。
然而,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几个字,春瑛听见其中有“银钱”、“好处”之类的字眼,皱皱眉,飞快地避到了一根粗大的树干后。
这种事虽然很久没干了,但她的动作还是挺熟练的......
百灵正跟一个三四十岁的媳妇子说话,对方似乎是她姑妈,正劝她什么:“......既是你管着,你悄悄儿拿些用了,别人也不知道。老太太天天吃参,考了几条参须,难道还会去数不成?!”
百灵为难地道:“不成的,若是以前道还罢了,如今太太命改了新规矩,我们个人管的小库房,每日取什么用什么,用了多少,都要详细记下来,十日一查,每月一盘点,若是叫人发现东西少了,我就别想在这院里立足了!姑妈别逼我,若实在缺银子,我这里还有老太太赏的几件首饰,姑妈拿去当了,换了银子去外头买就是了。”
她姑妈哂道:“几两银子顶有什么用?!老太太用的都是好参,换了我们这样的人,有再多的银子,也没处买去!我可没逼你,这都是为了你爹的病,也是怪他没福,明明是奴才命,却偏偏生了这么个富贵病,光是每剂药里的人参,就能吃夸一家子!若不是看在都是亲手足的份上,我何必费这个心?!不是我说,你这丫头守着个宝库,明知道你爹受罪,也不愿意救他一救么?!”
百灵低下头不说话,她姑妈生气了,跺脚道:“我知道你为难,这都是那个叫春瑛的丫头惹的事!明明是西府的人,却偏到我们东府来占肥差!如今还把我们的财路都给断了!你们几个又不是死人,怎的就叫她给辖制住了?!快想个法子把她弄走,免得她误我们的事!
春瑛脸色一沉,盯着百灵,等着听她怎么说。
只见百灵冷笑道:“姑妈定是听了碧娟的挑拨了,我劝姑妈别跟她家来往得太勤了,说是亲家,其实不过是她哥哥去了三婶的内侄女儿罢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你念叨人家,人家可未必把你放在眼里!姑妈怎的不问问,她说了我什么坏话?!若不是春瑛站在我这边,你侄女我说不定就坏了名声被撵出去了!她家本来就是采买,一年下来也不知道混了多少由水,若不是人心不足,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如今仍有他们一份,春瑛和秋雁算是手下留情了,她倒好意思说人家坏话!”
她姑妈撇撇嘴:“若不是如今生计艰难,我才懒得理她!只是如今太太去西府代管家务,府里四小姐管得松些,趁着机会难得,我们赶紧从采买上下点功夫,也好赚几个辛苦钱。本来说给你姐姐找份好差事,到时候支几个月的月钱,你爹吃药就有银子了,如今差事泡汤不说,你还得罪了碧鹃,岂不是叫我们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