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玮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咳了一声。赵琇与高桢微微一震,心里有鬼,不约而同地又端起了茶碗,然后才发觉两人采取了同样的动作,四目相对,一触即收,又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赵玮眉头一皱,张氏浑然未觉。她听着孙女的话,还想起了自己曾经提议过,要让孙女邀请京中闺秀,在花园里开个赏春花会,借着三月的春光,好好作几首诗。如今三月三上巳节已过,自己竟然忘了。天气渐暖,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夏,再开赏春会已经不合时宜。那时她还想让孙女多结交京中闺秀呢,既然事情不成,索性就借着暖居酒的机会,让孙女做一回东好了。原本孙子这边,也可以借机请几个读书人朋友过来热闹热闹,谈诗论文的,但孙子还要备考,这样的事多了,对他读书可没什么益处,还是请亲近的人家过来简单吃顿酒就算了吧。横竖广平王府不会参加,宴席简单些,也不会失礼。
张氏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天外,赵玮见在座三人都心不在焉,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高桢倒是有眼色,他随便寻了几句家常话说了说,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张氏连忙收回了思绪,再次郑重谢他父子:“多谢王爷赠书,我一定让他们小心存放,绝不敢有所损污!”
高桢微微一笑:“老夫人不必太过在意。书既拿了来,就是要让人看的。若是珍帚自敝,岂不是有违父王赠书的本意?”他又提到:“先前所说的碑文之事,父王已经有腹稿了,只是还需要再斟酌,过些日子一定送来。”
赵玮忙道:“王爷不必着急,书馆还未正式开工呢,无论什么时候写好都行的。”
他送高桢出门,赵琇则送到了客厅门口。就在出门的那一刹那,高桢趁着赵玮走在前头,背对着他们,飞快地伸手向后握了握赵琇的手。赵琇吓了一跳。脸瞬间红了,瞪了他一眼,嘴里无声地说着:“你做什么?”高桢嘴边却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同样无声地说:“我喜欢你的手。”然后赶在赵玮回过身的那一刹那,将手收了回来。
没有人看到他方才的动作,除了他本人与赵琇。
赵琇却心虚得不行,额上也冒出了汗。红晕从脖子直蔓延到脸上。什么叫“我喜欢你的手”?高桢今天忽然发什么疯呢?好好的。她又没惹他…
她怔了怔,忽然想起之前两人独处时,她曾经一时激动。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样?!
赵琇咬着唇不说话,恨恨地看着高桢。早知如此,她刚才就不该那么冲动的!
赵玮看着好友与妹妹,总觉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会是什么呢?出屋子的时候。明明一切正常的。
高桢一脸若无其事,淡淡地对赵玮说:“我听说了你们家里的事。牛氏与赵湘那边不用担心,不管你们打算做什么,只管做去。皇上面前有我呢。若遇到什么难处,也只管找我。横竖我平日在家也是闲着。”
赵玮苦笑着瞥了妹妹一眼:“我就知道。妹妹一定什么都跟你说了。”
高桢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你我两家的交情,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老郡公当年不幸受害,你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就该让宫里也知情。老夫人近日身上不好。不曾进宫,你又一心在家读书,我替你禀报上去,便是在皇上面前报备过了。该赏的赏,该罚的罚,该报的仇就报了,你们也能自在。”
赵玮放缓了神色:“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尚未有人证在,不敢妄动罢了。等我收集齐人证物证,自然还是要上报的。”
高桢笑了笑:“不就是找人么?你将那人名字告诉我,我叫人帮你查去。官府办事,比你手下几个人要利落多了。你只管专心备考,别的事都交给我吧,不必操心。”
赵玮忙道:“你虽然是好意,但毕竟是我赵家事,我诸事不管,只一心指望你,那怎么好意思?”
高桢摆摆手:“以你我交情,还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外道么?别说我了,即使叫我父王知道,也是不肯答应的。老郡公为我高家辛苦了一辈子,我们别的回报不了,替他出个气,又算得了什么?”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赵玮也不再推拒了。广平王府出面,确实比他势单力薄强得多。关键是,这件事一旦上达天听,皇帝自会替他们家做主,倒是不必担心私下报复,会有什么后患。
他郑重送了高桢出门,再三道谢。虽然他不喜欢高桢对自己的妹妹有企图,但这个朋友实在是没话可说。如果高桢是认真要结这门亲,他又有什么好反对的呢?不过现在妹妹年纪还小,要是高桢能稍微稳重些,老实些,那就更好了。
送完了高桢回来,他看了看客厅里,张氏还坐在那里犹豫不定。他叹了口气,对站在门外的赵琇说:“祖母方才在广化寺中,对着祖父、父亲和母亲的牌位哭了一场。她对祖父说,今后再也不会只顾着自己伤心,就忽略了我们兄妹二人了。还说一定会好生辅佐我,让我重振赵家门楣的。她已经打消了回南边的念头,还觉得对你很不好意思。只是她毕竟是长辈,不知该如何与你化解心结。妹妹就先走出这一步吧?跟祖母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赵琇偷偷看了屋里张氏一眼,见她看着自己,又有些胆怯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她小声嘀咕:“我自然不会计较,不过…祖母这回是真的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才好…”
赵玮淡淡一笑:“怕什么?她日后若又有了什么糊涂主意,我们再劝她就是了。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那倒也是。
赵琇整理了一下心情,重新露出笑脸,牵着兄长的袖子,朝屋中的祖母走去。
高桢骑马返回王府,直奔往陶然忘机堂。广平王今日就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听书僮念一本前朝诗集。听到儿子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他挥手示意书僮退下,微微一笑:“回来了?书已经送过去了么?”
“是。”高桢恭敬地走到他面前回禀,“书送过去时,只有赵妹妹在,老夫人与玮哥都出门往广化寺去了。因此我就让赵妹妹收下了书。赵妹妹十分高兴,还说那些书才是读书人真正应该看的,看过了书,学会了在地方任官该做的事,才能真正牧守一方。”
广平王笑了:“那孩子自小便有见识,能一眼看出那些书的用处,也算难得了。不过…”他露出几分打趣的表情,“我前几日就嘱咐你把书送去,你只说不急,又说赵老夫人身上不好,贸然上门不合适。今儿忽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过去了,怎么又遇上人家祖母与兄长都出门了呢?”
高桢脸一红,连忙顾左右而言它:“父王,今日去赵家,赵妹妹跟我说了一件大事。”便把赵琇所言的赵老郡公死亡真相说了出来,又提到侯府西路前院目前还保持着出事时的样子,以及赵玮正在城中搜寻刘太医之弟的事。
广平王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了,十分震怒:“竟有这样的事?!”
高桢问:“赵炯已死,牛氏随子孙离京,此事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广平王想了想,果断地说:“我明日就进宫向皇上禀报。你一会儿吩咐下去,命人搜寻刘太医之弟的下落,找到了人,先带回来问话,若有证据,就一并交由我呈上。此事非同小可,哪怕事过境迁,也当广而告之才是。”
“是,父王。”高桢心定了定,能得到父王支持,帮上赵家祖孙,他心里也很高兴。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父王,先前那方奕山的事,皇上知道了这么久,怎不见有什么动静?”
广平王挑了挑眉:“你怎的平白无故忽然想起了他?”
高桢笑笑:“也不是平白无故,只不过…赵湘外家蒋家也是颖王余党,不过皇祖父与皇上宽仁,饶过了他们性命罢了。蒋家回乡一年,已经按捺不住,主动托人递话,向皇上传达臣服之意。他们本就不是颖王死忠,会这样想也不奇怪,为了能重回朝堂,也愿意为皇上做一些事。在这种时候,对于赵湘这个外孙女,兴许也未必欢迎吧?至于那方奕山…想必也与蒋家有同样的想法?”
广平王笑了:“此事皇上自有主张,你不必过问。迟些日子自然就知道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请客
赵琇与张氏和好了。
其实说是和好,也稍微严重了些。赵琇心里虽然对祖母有怨,但在张氏跟前并没有太失礼,不过是没忍住,说的话直白了点。张氏心知自己理亏,听孙子说会劝孙女来给她赔礼,自己倒先不好意思了。她反而有些感激孙女,点醒了她,否则她这时候还在哭着闹着,要孙子孙女陪自己回南边老家去呢。
此时张氏已经完全没有了这个想法,一心要为孙子的前程着想:“赶紧寻个好日子,咱们搬回侯府去吧。到时候这边宅子就能空出来了,也好早些将书馆办起来。有了书馆,玮哥儿读书温习都便宜些,也可以多认识几个学问好的朋友。今年秋闱事关重大,一定要让他安心备考。今年若不成,那就明年再考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哥哥中举。等中了举,再寻机回南边祭祖也罢。到时候,咱们到了你们祖父墓前,也能给他一个交代了。”
赵琇脸上笑着应声,心里却在暗叹。在祖母的心中,始终还是祖父最重要。祖父是武将,他当然期待孙子能出人头地,但对孙子能不能中举,会很看重吗?只怕父亲赵焯与母亲米氏,才是更加看重这件事的人吧?
不过她当然不会傻到在这种小事上跟祖母较真,说说笑笑的也就过去了。倒是暖居酒一事,她认真跟张氏商量起来:“祖母若嫌麻烦,咱们只摆一日酒就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混过去。咱们家自打回京,从来只有往别人府上参加宴席的,还从来没有做过东宴请过别人。说起来也不是很合适。请客人到家里吃一顿,顺便联络一下感情,也好让哥哥多交些朋友,积累些人脉。您不是说,要让哥哥专心备考吗?与其在备考期间,让他三不五时挤时间出来跟人应酬,还不如一顿宴席就把所有人都应酬了呢。”
张氏有些迟疑:“可是…我如今实在是没什么精神应酬外人。若只是亲近的人家。倒也罢了。可依你的说法,只怕还要请不少人来吧?我素来不喜…”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想起刚刚下的决心,连忙改了口,“也罢,你哥哥都要考举人了。将来也是要出仕为官的,没几个朋友也不象话。是该好好请一顿酒。不,一顿不够,还是请足三日吧!”
赵琇怔了怔:“三日?”要不要这么夸张…
张氏一点都不觉得夸张,她还认为摆酒摆上三日是极常见的事:“头一天请朝中的文臣。还有那些曾经指点过你哥哥功课的大儒们。这些客人的喜好都清雅些,酒菜都要清雅的,请两个一等的琴师来弹琴助兴。谈诗论文的一天就过去了。第二日再请曹家等一众武将人家,你祖父昔日的袍泽、下属也可以请几位。至于京中的其他勋贵,我原也不熟,请不请都无关紧要。他们这些人多爱酒肉,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名酒佳酿,也就对付过去了,再寻个两个戏班子,唱几出热闹的戏,想必能让他们满意。到了第三日,倒是可以请些年轻的孩子,你和你哥哥新认识的朋友都请一请,你哥哥那边另开一席,你则在花园里开一次诗会,把京中闺秀们邀来就是。虽说春光已过,园子里倒也有些花可赏,若想要再体面些,可以去寻花商,多买些奇花异草来充充场面。”
张氏毕竟做过多年的贵妇,虽然不喜交际,但真要她操办什么宴会,她也是操办得来的。这一番话,也算是安排得有条有理,还按照来宾的喜好做了分类,每一日该做什么,也都心里有数,照着这个章程去办,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但赵琇算了算账,要依张氏的安排,这三日酒加起来,少说也要七八百两银子,如果酒菜选用昂贵的品种,价格还可能再高些,完全是有出无进的花费,排场是够了,但实在太过费事。而接连三日准备三场不同风格的宴会,对现在的建南侯府主仆而言,也似乎有些吃力。她不是很赞同地道:“祖母不是说,不宜大操大办吗?为什么一下就要摆三日酒?文臣武将都是陛下的臣子,为何不能在同一天里参加宴席?戏酒我们都可以安排,喜欢谈诗论文的也可以另开茶会,年轻人也不必特地择一日另行邀请,闺秀们更不必非得赶在这时候开诗会。祖母虽说要为哥哥着想,但也不必矫枉过正吧?一连忙三日,您还不得病倒呀?没病也要累出病来了。”
张氏见孙女关心她,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也没什么,我不过就是头一日劳累些,还要应酬应酬。到了第二日,武将家的女眷来了,我出来露个脸,推说病了,就可以回院子里去了。横竖我与她们也不大合得来,坐在一起反而无趣。至于第三日的宴席,那是你们小辈的事,不必我出面。”
赵琇觉得有些牙疼。祖母这重文轻武的想法什么时候才能改了呢?她问张氏:“您这样不要紧吗?第二日您只露个面就回院,那招呼客人的事都交给谁?难不成是我?我年纪还小呢,再说,要招待那些武将人家里上了年纪的女眷,我的份量未免太轻了吧?”
张氏又迟疑了,倒是赵玮在旁替她说话:“从前祖父还在时,那些武将品阶全都在祖父之下,还有不少人是从祖父手下调教出来的。他们的女眷,对祖母素来敬重,不必祖母费心去招呼。因此祖母每次都是开宴时出来露个脸,精神好时,就陪着曹太夫人等几位老夫人说说话,若是精神不好,来的女客不熟悉,只管躲回院中,断没有人胆敢说祖母半句不是。那时招呼女客的,是牛氏与蒋氏,不过即使是祖母身边的妈妈和姐姐们,女客们也都极为客气。”
赵琇恍然大悟,正色对张氏说:“祖母。今时不同以往。咱们家宴客,您再不出面,就显得怠慢了。咱们家这是才刚刚拿回爵位呢。”
张氏犹豫着说:“从前我也曾经问过你们祖父,但他说…咱们家在军中威望已经盛极,很不必与其他武将太过交好。若是跟他们交情太好了,上头说不定还要猜忌咱们家呢。因此,他们男人在外头偶尔一聚。吃吃喝喝倒没什么。我们女眷之间,就不必来往过多了,更不要结儿女亲家。尤其是驻辽东边城的武将们…”
赵玮微笑着对张氏说:“祖母,那是祖父还在的时候。如今的建南侯府,还有什么可让上头猜忌的呢?我们家除去每年的大节庆中,与曹家以及祖父的几位旧部还有礼尚往来。其他时候,其他人家。早就说不上交情了。更何况,孙儿在军中一点名声都没有,与祖父在军中的威望是云泥之别。您其实不必担忧太多。”
赵琇也连连点头:“是呀,祖母。哥哥将来迟早会出来做官的。人脉也很重要。虽然哥哥已经打算要走科举之路,但他毕竟还是勋贵圈子里的人。总不能因为要考举人,就从此脱离了勋贵阶层。一心只跟读书人交往吧?别的不说,哥哥考中举人后。不能再考下去了,要如何才能顺利出仕呢?这种事还是要向勋贵人家请教才行呀。”
张氏被说服了:“你们说得有理。那我就多辛苦些,多请几位勋贵过府做客,对勋贵武将们的女眷,也客气一点,多陪陪吧。”她叹了口气:“如今已经不是你们祖父还在的时候了。我已经被宠得太久,倒忘了自身如今的处境,不该再照搬从前的做法了。”
她让了步,只不过对于赵琇文武统请的建议还有所保留:“这样不合适。文臣看不惯武将的粗俗,武将听不懂文臣的话,坐在一起话不投机不说,万一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岂不是落了我们建南侯府的面子?”
所以她觉得,还是请三天酒比较好,如果真的只摆一天,那就得将文武分开,分别在两个院子里招待,两不相扰,那是最好不过了。就是两边各有戏酒,只怕声音吵杂些。还有女客们,最好也不要坐在一起。
赵琇皱着眉头说:“如果一定要这样,索性连戏乐都免了算了。反正咱们家正做法事呢,先帝又才去了不到一年,低调节俭些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只需要在酒菜上多下点功夫就行了,又不用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挣个善于取乐的名声。”
至于文武分开什么的,她心中其实仍旧大不以为然,不过入乡随俗,既然张氏认为这样比较好,她也没有异议,顶多就是到时候辛苦些,两边走。
张氏也觉得免了戏乐亦无不可,赵玮更是举了几个例子,说明最近这一年里,大户人家饮宴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奢侈了。今上登基后,作风就一直偏向节俭,深得文臣士林赞许。勋贵武将们虽然不以为然,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最近京中也开始流行起简化版的宴席呢。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赵琇又开始跟张氏商量起宾客名单来。
广平王父子已经说好了不会来,但帖子还是要送的,这是应有之仪。
柱国将军府曹家是第一个要请的。曹家有宴席必请赵家祖孙,赵家祖孙有宴席,自然也不能怠慢了曹家人。
几位多年来一直与赵家祖孙保持不远不近的联系的武将人家,也在必请宾客之列,只是对于汪东升,赵琇与张氏有不同的看法。
张氏虽然厌恶汪家人之前的误会与污蔑,但如今已经明白,他们不过是受了牛氏祖孙的蒙骗,也得到教训了。汪东升曾经养在赵家,与别人相比,和赵家的情份更深些。赵家摆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忽略过去。如果因先前的事将他一家拒之门外,传扬开去,这门亲友就真的要绝了。
赵琇则认为,汪家上赶着给他们祖孙不痛快,他们何必太念旧情?又不是他们祖孙理亏。就算真要跟汪家恢复往来,那也得是汪家先做出赔礼道歉的姿态,让人觉得有诚意了,赵家才会考虑宽宏大量地原谅他们。现在汪家啥表示都没有,赵家就先给他们下帖子。岂不是让人觉得赵家人很好欺负?
赵玮站在妹妹这一边,所以张氏没有坚持太久,只是劝赵玮:“给曹家下帖子的时候,跟他们说说这件事。若是他们愿意出面说合,叫汪东升给我们赔不是,我们也不必跟他计较太多。如今他也被牛氏害得不浅,狼狈得很。若我们落井下石。倒是辜负了你们祖父当年抚养旧部遗孤的好意。”
赵玮与赵琇对视一眼。后者默然,前者笑了笑:“是,祖母。孙儿心里有数的。”
武将这边的客人捋得差不多了,至于几家勋贵,张氏对他们不熟,其中还有眉山伯府丘家这种女眷与她不和的人家。但因赵玮曾经与他们打过交道,因此都一并请了。张氏看着宾客名单上的列表。觉得为了孙子着想,她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剩下的就是文官士人方面的宾客了。几位曾经指点过赵玮功课的大儒自然在列,邻居那位老翰林学士也是座上宾。张氏清点了一遍,发现与自家交好的文官其实没几个。当年与她相熟的大部分人都不在京中了,倒是太后娘娘的娘家蒋家,因为赵玮赵琇护送今上进京时。曾经托庇于他家,因此还算打过交道。下个帖子应该不会被拒绝。考虑到赵琇与方五姑娘交好,张氏又在名单上加上了方家几房人的名字。
赵琇不太乐意:“请方五过来就算了,再加请方太太和方五的哥哥也无妨。方大姑娘曾经陷害过我,方二、方四每次见我都是阴阳怪气的,请她们做什么?方少卿更是跟我们家完全不相识,请来也无趣。倒是冯、刘两家的姑娘可以请一请。她们的父兄我不认识,只请女眷就好了。”
张氏笑道:“既是男女客都有,哪有光请人家妻女,却对家主不闻不问的?就算人家不来,也该下个帖子,方才合乎礼数。”不过她也参考了赵琇的意见,只写了方少卿夫妻与其嫡长子方锦骐、幼女方五姑娘的名字。
赵玮看了便笑道:“方锦骐与我见过两面,倒还是个和气的,请他来应该不难。倒是方大人,听闻不大喜欢与勋贵、武将打交道,可若我们家真的要请他来,他也不好拒绝。客人来得不情不愿的,未免有违我们的本意。还是让妹妹先跟方五姑娘捎信问一声吧?若是方大人无意出席,那我们正式下帖子的时候,就不必请他了,也免得他为难。”
张氏点头:“很是。就这么办吧。”
赵琇立刻就拿过纸给方五姑娘写起了信。最近这大半个月,因为心情不好,她一直没跟方五姑娘通信,也不知道对方近来如何,问候完之后,就将自家预备搬入新居的事说了出来,还请对方来喝暖居酒,并且询问对方父母兄弟是否愿意出席?当然,赵琇没有忘记明言,只希望她一家子来,族人堂亲就不必了。
碧菡曾经去过一回方家,因此就领了送信的任务到方家去了,半日才回来。赵琇问她要回信,碧菡却一脸古怪地说:“方五姑娘说,要先问过父母的意思,过两日会给姑娘回信的,让我先回来。”
赵琇疑惑地看着她:“这也没什么,你脸上这是什么表情?”
碧菡欲言又止,赵琇眼色示意房间里的其他丫头们出去,才问她:“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碧菡一脸神秘地说:“今儿去方家,好生古怪。他家门禁严了许多。我上门送信,门房的婆子再三问过我的来历,又叫了见过我的人来认,确认是建南侯府的,才让我进了门。到了二门上,又等了好些时候,我才等到方五姑娘的丫头过来领我进去。他家从来没这么严过,也不知是怎么了。还有,我在方五姑娘的院了门口,瞧见几个婆子把他家四姑娘给拖走了。他家四姑娘哭哭啼啼的,也不知在闹什么呢。”
赵琇十分吃惊:“你看清楚了?他家的婆子确实拖走了方四姑娘?”
碧菡十分肯定地点头。赵琇就糊涂了。这不可能吧?就算嫡支比旁系的高贵些,方四姑娘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千金,方家的婆子怎会如此无礼?难不成方四姑娘做了什么坏事?才会如此不受嫡支待见?
方五姑娘一直没有回音。赵琇猜想她家里一定发生什么大事了,所以她才会拖拖拉拉的,连要不要到别家赴宴都下不了决定。更奇怪的是,赵琇觉得这不合常理。如果方家真的有事发生,她直说不来就是了,赵琇总不会因此就生了她的气。拖着不说回绝,又不明言会赴宴,到底是做什么呢?这叫赵琇如何决断?到底要不要给方家下帖子呢?
给其他宾客的帖子陆陆续续发送了出去,大部分人都回说会来参加。就算有人当日有事不能来,也都客气地送上了贺礼。这越发显得方家行事古怪了。
赵玮亲自出马,给几位大儒送请帖,顺道向他们请教了一些学术上的疑问,回来时,带回了一个让赵琇恍然大悟的消息。
原来方家真的出事了。任职太常寺少卿的方五姑娘之父,日前公事上出了点纰漏。本来那点小问题并无妨碍,早些遮掩过去就行了,偏方少卿不走运,刚好遇上皇帝亲临过问,他的纰漏就曝光了。龙颜大怒,方少卿被勒令在家反省,到底是革职还是降职,尚未有定论。方家上下正处于惴惴不安之中。
方家子弟四下托人情、打探消息,想要找人在御前为方少卿说好话。尚太傅那边还未有回音,方少卿的堂弟,方二姑娘与方四姑娘的父亲方奕山又出事了。同样是本职工作上的小纰漏,方奕山坚信自己是受了方少卿的牵连,才会被同僚陷害的。
方家家族内部,各房之间的矛盾开始被激化了。
第三百四十章求情
方少卿好不容易送走了阴阳怪气的堂弟方奕山,有些头痛地揉着额角,心里一阵烦闷。
方奕山这几日都是这般态度,一改过去的亲近讨好,想来是以为嫡支长房官位不保了,权势不再,再也用不着做小伏低了吧?虽然方少卿自己也拿不准,方奕山出事,到底是真有问题,还是受了自己的牵连,但方奕山若不是他自己做事出了纰漏,人家要牵连到他头上,也没有由头。可见方奕山这一劫,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错。
可方奕山不愿意接受这一点。他似乎都有些疯魔了,执意要求嫡支出面救他,最好是方少卿去求尚太傅出面,否则就要拉上其他族人,追究方少卿身为家族宗长却未能护住族人,反而还要连累族人的罪过——方奕山认为,今日他能因受方少卿牵连而获罪,其他族人也不可能逃得过去,所以大部分族人出于自身利益,肯定会愿意站在他那边的。方少卿对此十分烦恼,族里虽然还未有第三个出事的子弟,但族人们私下的议论,他也听到了。再这样下去,即使他没有出事,只是降职,还能保住官位,在族中的威望也会一落千丈,将来就真真要弹压不住族人们了。
这还是比较理想的情况呢,如果他官位不保,又或是被一贬到底,那也不用考虑嫡支在族中的地位了。先时颖王逆案,他的弟弟被卷进去时,嫡支威望就一度受挫。还好他官位仍旧是族中最高的一个,又有亡父遗泽,方才镇住了场子。如果他这回真的丢了官,攀龙附凤的希望就完全灭绝了,与其继续留在京中受气,还不如想个法子,谋求外任,兴许还能过几年体面些的生活。至于京中族人以谁为首,他也懒得理会。方奕山算什么东西?难道他还以为将嫡支踩在了脚下,自己就能得意了?他不过是犯了些小错,就慌张成这样了,还逼嫡支去向尚家求援,一点气度皆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家族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