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令郎正为官府立了一功,还升了总旗。咱家见府上热热闹闹的,又时有官府中人来往,便…”
章寂冷笑:“你是担心我们会告发太羽?胡四海,你以为我章寂是什么人?!”他收了笑,脸色铁青,“你们问也不问我一声,就把我当成了乱臣贼子,那如今又来找我做什么?!”
原来这客人正是胡四海,事隔数月,他又出现在德庆,境况却与第一次来时大不相同了,显得狼狈许多。他深知自己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见章寂发怒,便低声下气地赔礼:“是小的不是小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几年来,小的陪太刷躲藏在东莞,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叫人看出破绽,先时李家生了异心,因担心会有后患,不敢明着翻脸,暗地里却已经疏远了太刷与沈家人,让人深感人心易变。太刷命小的前来寻找老侯爷时,本来就嘱咐过,说老侯爷是绝对信得过的,只是小的不敢大意,想着事情须得谨慎再谨慎,否则一旦泄露了风声,太孙殿下就要陷入险地,故而…”
“你要谨慎是应该的,但即便告诉了我,我也不会不知道事情轻重。”章寂盯着他道,“若是因我家与官府中人来往密切,便认为我会出卖太孙,那就太可笑了!无论皇帝是谁,朝廷还是朝廷,官府也还是官府,我们是兵,不是贼!若依你的想法,难不成上面那张龙椅换了人做,全国的官也得全部换人才成?笑话!”
胡四海低头认错:“小的知错了。小的回去后,太孙殿下也训斥过小的了,命小的必须将他的下落告知老侯爷,无奈囊中羞涩,只得再筹路费,不成想…”他小心地打量了章寂一眼,“李家这回是真的不怀好意,虽说明面上看起来,是正常的军户调动,但虎门那地方人烟稀少,常有匪徒借道那里偷渡洋货入境,一出事就得死不少人,沈家大爷是个文弱书生,家里都是妇孺,到了那里就只有死路一条,李家这是要借刀杀人!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只得向您求救。路费不足,小的将所有衣裳都当了,才筹足前往肇庆的船费,再从肇庆沿着江边徒步到达此地…已经过去整整七天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章寂面前,以头抢地:“求侯爷救救太别吧!若是迟了…就难说了!”
章寂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脸上说不出的疲惫:“为何不早说?若是三年前你们就把这件事告诉我,或是直接往德庆来与我们会合,又怎会有这等麻烦?哪怕是数月前你头一次过来,就跟我说实话,我也有法子将你们调过来,如命…调令都要下了,你才赶来向我求救,光是路上就花了七天时间,若我救援不及,太刷有个好歹,你日后到了泉下要如何向悼仁太[展翅水印]子交待?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胡四海面露愧色,暗暗垂泪:“是小的错了。当年…小的也想过与侯爷会合,三家人在一处,总比两家强,只是您家大奶奶一力反对,太孙殿下不好违了长辜的意思,才…”
章寂又忍不住冷笑:“真有趣,她是长辈,我们难道就是晚辈了?!她算哪根葱?区区妇道人家,将娘家、婆家都祸害到这个地步了…你们还信她!当年她若不是自作聪明,把太[展翅水印]子盅害之事瞒着家里人,我们又怎会来不及应对?至少也能将太孙安全送出京城!还有李家,当年李家为了自保,生生将你二人赶出大门,你们居然就因为沈绰说了几句好话,便与他们同行?这无异于与虎谋皮!如今再次吃了亏,才知道后悔?是不是太晚了点?!”
胡四海耷拉着脑袋小声哀求:“这都是小人的过错,您要杀要剐,小的都不会有怨言,只求您救救太孙。”
章寂板着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行,我这就给你路费…再替你寻艘快船,你速速赶回东莞,将他悄悄带过来,我会想法子给他上户籍,吃住我都会托人安排好。只有一点、你们绝不能对任何人透露与我们的关系,也别与我们家的人来往,以免走露风声。今日你本不该在这时候上门寻我的,我们家里的人并不是没人见过你!”
胡四海顿时松了口气,感激地道:“多谢侯爷提醒!小的也知道自己鲁莽了,只是心中焦虑,实在等不得“”顿了顿,有些迟疑,“太孙殿下是以沈家长子名义躲藏的,沈家人不来,他又怎能…”
章寂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沈家人自作主张,连累太孙至此,你还要替他们求情?”
胡四海忙道:“侯爷误会了1只是…太羽受了沈家大恩,怕是不肯抛下他们独自逃离的…”
章寂嘲讽地笑笑:“是啊,特别是我那最擅收买人心的不孝儿媳!三个月前,她还托人给我捎信来,说她病得快死了,让我们帮忙送信给我那在北边的大儿子,哄得我把年下家里修房子的钱都给她送过去,预备办后事,没想到她直到今日还硬撑着呢,如今我居然不得不主动将她接过来了!”
胡四海暗暗咬了咬牙:“这件事小的也听说了,章大奶奶拿到银子后,请大夫吃药,闹了好些日子,沈家大爷大奶奶本来打算跟她商量着,要支一部分去打点关系,给沈大爷寻个好差事,她都不肯,惹得沈家大爷大奶奶都恼了,只有我们太羽与沈家姑娘在她床前侍疾。我们太孙为此都瘦了一大圈,还小病了一场呢!”
章寂对此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径自起身进里屋取了个小袋子出来:“这里是五两碎银与两吊钱,我手头上就只有这么多了,你先拿着,一会儿我叫家里人给你换身衣裳,你好好吃顿饭,睡一觉,明儿一早就回去。船的事我会让老二去安排。等你回到东莞,无论事情到了什么地步,你先想法子把太丽悄悄挪出来,免得遇上危险。等我这里请人托了关系,再将沈家人调过来。你可得给我记好了,无论太羽如何舍不下沈家人,他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你心里得有数,不能由着他的性子!”
胡四海颤抖着起身接过钱袋,有些不敢置信:“您…真能办好么?真的能么?”这种事应该很不好办吧?难道章家已经在德庆经营到如此有权有势的地步了?
“自然能办好。”章寂顿了一顿,“只不过是求人情罢了。横竖已经求了这么多次,再多求一回也没什么,况且…”
…”太孙的安危最要紧!”
他再次向胡四海问了些东菀千户所那边的情况,又将李家的情形都打听清楚了,便让儿子送饭进屋给胡四海吃。章放拿着饭菜进来时,跟胡四海打了照面,细细盯了他几眼,脸色越发阴沉了。胡四海心知肚明,有些讨好地冲他笑了笑。章放脸色更黑了。
吃完饭,章寂便叫了小驹子文虎去自己房间睡觉,将文虎住的耳房让给胡四海休息,然后叫上两山礼子,来到了屋后的菜园,把胡四海带来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章放与章敞此前早有预感,听了也是长叹一声:“太别犯什么糊涂?若是当年随我们同来此地,又怎会吃那么多苦头?”章放更是对沈氏又恨上几分:“这回真的就便宜了大嫂?!”
章寂面无表情地道:“她就算病情有所好转,也熬不了多久了,此番再远涉数百里地前来德庆,少不得要再折腾掉她半条命。到时候她是死是活,就要看她的造化了。到了德庆,她别以为自己还能当家作主,插手这个,又插手那个!就连沈家,也只有听我们章家话的份!要是再敢依仗太孙做什么,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李家能做的事,我们章家也能做!即便算计了他们又如何?他们自己找死,可是我们把他们从死地里救出来的!”
章放咬咬牙:“若太刷帮着他们说话,又该如何是好?”
“那孩子的性子我知道,有些软懦,胜在孝顺知礼,受了我们家大恩,断不敢顶撞我的。”章寂冷哼一声,“如今他也不是太孙了,就是咱们亲戚家的小辈,该教训的就教训,棒着他,纵着他,那是害了他!”
章敞有些迟疑:“父亲…就不怕将来他重回皇储之位后报复…”
章寂忍不住笑了:“怎么可能会有那一天?若是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建文帝新登位,根基未稳,先帝旧臣仍在,倒还罢了。如今三年过去,朝廷早已换了几拨人,连安庆大长公主的人都被流放到岭南了,还有谁会拥护悼仁太[展翅水印]子的子嗣?咱们护得这孩子一生平安,便已是对他最好的安排了。”
言下之意,就是倾向于让太孙朱文至以平民百姓的身份隐居于民间,不再期望他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了。
章放与章敞对视一眼,都明白父亲的想法更务实、更安全,便也不再反对了。
明鸾并不知道祖父与伯父、父亲们在这一晚做出了什么样的重大决定,她还对那客人抱有好奇心呢,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没亮,客人便在章放的陪同下早早离开了,她甚至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就忍不住嘀咕了两句。章敞听了,冷笑道:“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再见到他,有什么可好奇的?还不赶紧侍候你母亲吃早饭去?!”
明鸾听了心中讷闷不已。
出乎她意料的是,半个月后,她果然再次见到了这位客人,对方身边还带着一个半大少年,瞧着与崔柏泉年纪相仿,只是满面麻点,又拿布中包头,沉默寡言地跟在那位客人身后,从德庆大街上走过,一拐弯,就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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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察觉
明鸾心中生疑,忍不住跟上去,想要看清楚一点,才走出三四步,就被玉翟拉住了:“你要上哪儿去?”
明鸾只得回头跟她说:“我好象瞧见一个熟人,想上去跟他打声招呼。”
玉翟却道:“是什么熟人?一定要去么?”明鸾犹豫了一下,前者又继续说了:“你答应过我,要一直陪着我的,这会子忽然走开算什么?我告诉你,我母亲可是说过了,不让我跟那些瑶民来往,连说一句话都不许。你偏要跑到他们的摊子上来,你要是敢走,我就要翻脸了!”
明鸾看看她身后,盘月月和她母亲、姐姐以及好几个瑶族妇人都在招呼来往路人看自己地摊上的东西,只玉翟一个人离得三尺远,还背对着她们,好象在避开什么肮脏东西似的。因玉翟是个沉默性子,除了对家人以外,即便是村里几年的老邻居她也是爱理不理的,所以盘月月她们对于她的冷淡态度并不以为意,只当她是腼腆怕生,可若是自己不在,玉翟有一句话说错了,那就大大得罪人了。
明鸾犹豫再三后,才勉强道:“我不过就是想看看那是不是熟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去就不去。”又压低了声音,“你也别老是这个样子,二伯娘说的话能信吗?你到这里也有一会儿功夫了,跟她们相处下来,也该知道她们不是野蛮不讲理的,而且你不是说喜欢人家的蜡染布吗?跟她们搭搭话又怎的?她们很好说话,要是一高兴,说不定还愿意照你喜欢的样式专门做一块料子给你呢!”
玉翟迟疑了,偷偷瞥了人家摊子上那几块花纹精致的蜡染布,咬着唇不说话。
明鸾见状便打铁趁热:“你放心,别人我不敢打包票,但盘家人是不会给我们脸色瞧的。你只管表示一点亲近的意思,夸一夸她们的东西好,这些你自小就会的,不用我教你吧?至于二伯娘那边,你就放心好了,你不说,我不说,她又不跟瑶民来往,怎会知道这件事?”
玉翟仍旧没有吭声,但眼神里已经露出几分跃跃欲试了。明鸾便索性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摊子边上,盘月月的姐姐盘青青转头过来,冲她们笑了一笑。明鸾见玉翟踌躇,便先笑着开口:“青青姐,这几块是你们新近染的吧?瞧这花样都是新的,真好看。”
盘青青听了高兴地道:“是新染的。你说的花样,梅花,喜鹊,还有蝙蝠,天上的云朵。我阿妈谢谢你阿妈,她画的花样很好。”
盘青青虽是姐姐,但汉话说得比盘月月要差多了。后者这几个月与明鸾相处久了,汉语水平提高很快,发音与词汇量都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玉翟认得那几块蜡染布上的图案,有喜鹊登梅,有流云蝙蝠,有五蝠临门,还有五谷丰登等等,虽都是常见的题材,但难得的是花样新奇不俗气、线条流畅,一看就比旁边那几块印染了全幅花草的蜡染布精致,本来她还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些瑶民还能画出这样的花样,听说是三婶陈氏画的,才恍然大悟,忍不住拿过两幅在手上看了又看,小声对盘青青道:“染得真好,这么一来,过年时穿这颜色也没什么要紧了。”
盘青青没有听懂她后半句话,但光听前面半句,也知道她是在夸自家的东西,便高高兴兴地笑道:“我们瑶家的东西都很好的,你多看看呀?”盘月月从后头伸了脖子过来:“要是你喜欢,我们便宜点卖你?”
玉翟很心动,她年下做了一件新棉袄,是大红色的,母亲宫氏想把自己一条旧的豆绿布裙改小了给她配棉袄,但她心里嫌那是旧的,不大喜欢。三妹明鸾也做了一件枣红色的棉袄,但配的裙子却是蜡染布做的,虽然靛蓝色有些深了,与新年时的喜庆气氛不大相符,但难得的是裙子的裙襕是蜡染出来的五谷丰登花样,衬着枣红色的袄十分庄重得体好看,人见人夸。她眼红了好些天了,只在心里埋怨母亲,明明也有一手好针线,怎么就比不得三房母女的巧思?所以此时她看见那几块蜡染布,便想要买,打算也要做一条象明鸾那样的裙子,只是她没多少私房钱,布的价格却不便宜,她下不了决心。
明鸾见她依依不舍地摸着一块竹报平安花样的蜡染布,却又不肯开口说买,眼珠子一转,便已经明白了她的顾虑,凑过去小声道:“二姐可是没带够钱?我这儿有,你先借去,待有钱了再还我也是一样的。”
玉翟一阵惊喜:“真的?”但马上又犹豫了,“要是叫母亲知道,一定又要说我了。”明鸾撇撇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不就是一百多文钱么?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他们每一幅布都是手工做的,每块布都不一样,而且这回只是试水,看看市场反应,将来要是真的大量做出来卖钱,就未必是这个价了。你到时候想买,还得多花好多钱呢!”
玉翟咬咬唇,心一横:“好,那我就要这一块,我只带了三十文钱在身上,剩下的你借我,等我过两日把那几副绣品卖了,就还你钱。”
明鸾爽快的掏了钱递给盘青青,后者兴高采烈地收了,还小心翼翼地将玉翟那块布叠好交给她。这时有在摊子边上看各色彩线挑花荷包的妇人便问了:“这位姑娘,你买这靛蓝色的布料回去做什么呀?这颜色只能叫老奶奶们穿了吧?可上头又大花大草的,虽说花样儿挺吉利。”
明鸾便笑着答道:“大婶,料子颜色虽深,却胜在别致呀,您瞧这蓝底白花的,象不象青花瓷?就算是大姑娘小媳妇买回去了,不管是做袄、做裙还是做坎肩,都挺好看的,而且您摸摸这料子,厚实厚实的,还耐磨呢!”
那妇人凑过来看了几眼,挑出一块五蝠临门的:“你说的还真是,这一块给我们家老太太做个褂子好了。”又挑了一块喜鹊登梅的,“这一块给我小姑也不错,她是个寡妇,这颜色适合她。”
有了人开头,便陆续有人挑起摊子上的蜡染布了。本来快过年了,一般人买布料也爱挑颜色鲜亮的,但总有人不适合穿颜色鲜亮的衣裳,这蜡染的布料胜在花样新鲜别致,不过个把时辰功夫,就几乎都卖掉了,只剩下一块花样比较老旧的,是盘家人照他们从前的习惯画的花鸟鱼虫。
别的东西也卖得不错,明鸾提议她们做的各式挑花小荷包、小香囊全卖光了,那二三十个精心制作的小竹匣子也卖掉了一半,加上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盘月月算了算钱,足足有三千多文钱的收入,兴奋得小脸通红,眼睛亮亮的,跟盘青青姐妹俩小声商量着什么,明鸾没听懂,但瞧着她们一收完摊子,便手拉手往杂货铺子买油盐酱醋茶去了。
盘月月的母亲只会一点点汉语,无法说得更多,却一直拉着明鸾的手说“谢”,明鸾笑着对她道:“您不必谢我,这还是开始呢,我也不过就是出了几个主意,往后能不能把生意做起来,还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盘母也不知听懂没有,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盘家姐妹大包小包地回来了,众人便商量着要找地方吃饭。因瑶女们是跟着其他族人一起来的,男人干别的事去了,约好了完事后会合,明鸾便拉上玉翟,跟她们一起往约定的茶棚去了。
那茶棚兼卖竹篙粉与白米粥,众人要了些来吃,奉大山便领着两个青壮回来了,他们背后的竹篓已经空了大半,盘月月见状便高兴地问了一句瑶语,听了奉大山的回答,脸上笑意更浓了。
明鸾凑过去问:“大山哥这是去卖什么了?”盘月月便道:“卖药去了,是我们瑶家人的药,奉家阿公是瑶医呢!”
明鸾眨眨眼:“我之前听说过,只是不知道你们卖的是什么药。”
“很多啊,五虎啦,九牛啦,十八钻啦,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明鸾点点头,笑着道了谢。盘青青凑过来问:“小鸟,我们的布卖得好,是不是以后可以多做?”
盘青青汉语不好,每次叫明鸾的名字,总是念得不准,盘月月跟她解释了明鸾的名字后,她便一直叫明鸾“小鸟”,对此后者也是无可奈何。
明鸾听她问了,便道:“瞧着是卖得不错,证明蜡染布还是有人喜欢的,但以后做得多了,就不能再象今天这样亏本吆喝。我都跟你们说了,这是手工做的,可以把价格定高一点,你们还卖一百文一块这么便宜,要知道一匹白布都得卖上二三百钱呢,更别说咱们这又是染又是花的,你们定的价,连白布的成本都收不回来!”
盘月月怯怯地道:“可那布是我们自己织的土布,比外头买的便宜…一匹布可以做好多块呢,我瞧镇上的花布也就是三四百文一匹…”
明鸾打断了她的话:“那是最便宜的土花布,本地产的,颜色花样都是最差的那种,跟你们的蜡染布怎么能比?我都说了,选上等的细棉布做,等以后手头的钱多了,还可以试试拿绸缎来染!”她从挎包里掏出个小本本,打开后细细数来:“你们没留意都是些什么顾客买蜡染布吗?穿着最差的一个,身上穿的也是细布面的棉袄,头上戴着镶玉的银鎏金簪子,打扮最富贵的一个是穿绢裙的富贵人家丫头,多半是帮主人家买的,可见来买这个的人至少都是小康人家以上。”
盘青青忍不住问:“什么人家?你认识她?是姓康的?”
盘月月解释道:“不是,阿姐,这是家里有一点钱又不是太富裕的意思。”
盘青青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明鸾又继续道:“对这样的顾客,咱们得把蜡染布分出等级来:普通土布或白布做的,花样可以照用,但不必做得太精细,卖得便宜些,几百文就行了,一般人家都可以买;而上等细棉布、绢布和绸缎做的,花纹要仔细去画,图案还得别致,这是冲有钱买家去的,务心要叫人家觉得值当!当然了,这个不必急,先等这布料在德庆流行起来再说,但你们也要注意了,一定要分开档次,价钱也要差得远一点,不然那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们可不乐意穿到身上,嫌掉价的!”
盘月月忙不迭点头:“我明白,九市镇赵四麻子的老婆,穿了一件新花衣,跟黄家太太新做的绸缎棉袄撞了花样,黄家太太可生气呢,马上就回家换了衣裳,把自己那件赏了丫环,可丫环们都不肯穿。上回我去黄家送布的时候,她家婆子亲口告诉我的。”